羽画听陈深这么说,低头美目含泪,双手扯着手帕。
“羽画,你不必如此。”
陈深越走越远,风吹动这他的白发四扬,蓝布衣摆轻轻浮动,声音远远传来。
“陈深,我多希望你真是个风流浪子。”羽画抬手将眼中委屈不甘抹去。
…………
陈深沿着三金城的小道,避开了城中心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选美大会,总算是顺顺利利地走到了竹巷。
竹巷也非一直少有人来往,曾也是个三金城繁华的城中心,但后来三金街那边建了起来,这里就慢慢没落了。
此时,这里就没有什么人。
本该没有什么人,有人也该去三金街看选美大会了,可陈深拐过巷子口,还是撞到了人。
一个他以为早就死了的人,和一个他此番专程来寻的人。
南药正在施法提那人治疗,那地上的人双目泛红,身上紫色的细纹爬满全/身,黑色的魔息一点点由内散发,已经不能说是人了,离被完全魔化已经不远。
时隔多年,陈深再一次见到了他的母亲——秦雨绵,这么猝不及防。
怎么说呢,在大和,无人知晓陈母为谁,这是个大和这流言四起的繁荣帝都内,怎么也探寻不到的秘密。
堂主对陈母讳莫如深。
陈深是在流春楼里,救出的羽画,而流春楼的主人,正是秦雨绵。
在那流春楼救百女之前,陈深虽然不明白缘何不能对外说起自己的母亲,但对每月来见他一次的母亲,还是很喜欢的。
那天,陈深路过流春楼时,突然一个浑身血污的女子跌跌撞撞地从中出来,身上贴满了阴邪的符纸。
女子一边逃着一边回头看,仿佛在怕什么东西会追上来。突然,她面露恐惧之色跌到在地。
门庭冷落的流春楼,站着个人就会分外显眼。
陈深看过去,正好看见了他的母亲——已经不像是个正常人了,衣衫都因阴气的腐蚀而难以蔽/体,双目布满血丝。
虽然已经不像个人了,但陈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一刻,陈深是难以置信的,少女又为何会这般形容,会露出这么恐怖的神情。
但下一秒,一切都有了解释。
双目血色的秦雨绵,四肢爬行,以一种非人的姿态扑到了少女身上。
撕咬,咀嚼,惨叫。
陈深眸孔紧缩,来不极过多反应,他从极度的震噩中醒来,上去把这扭作一团的两人分开。
嘴角淌这鲜血毫无人性的女人茫然地看着陈深,仿佛在质问为何拿走了她的食物。陈深怀里的女子意识不清,仍在瑟瑟发抖。
陈深看着他的娘,手中的符纸长剑落不下去。
行人一向很少的流春街,这天却滞留不前的人堵得水泄不通。
陈深想逃,可他看着这些因为他站在这里就分外胆大的人,面上全是看好戏的神情。
有的人抱着孩子有的人还端着碗饭,甚至有的人为了来看一眼除祟还跑落了一只鞋。
他们在嚷些什么?
“陈公子威武,大和第一,快把这个怪物给收了。”
“陈公子这才十岁就让祟见了动都动不了,不愧为大和第一奇才。”
“老夫我黄土都埋到脖子了没想到有一天能亲眼看看英杰除恶。”
“这三金城总是有女子失踪就是这玩意儿干的吧。”
无数声溢美之词向陈深涌来,每一句都在把陈深往崩溃上逼。
他们叫嚣着,他们欢笑着,也得意着,他们要他杀了这个人,这个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面的女子。
这个女子也不总是这副模样,她曾在耳边鬓花把曲唱,曾水袖如云花下舞,只为了哄不听话的陈深乖乖吃饭。
可是,这个人突然就成了生啖人肉的怪物,人人喊打喊杀不算,还要人人都逼着陈深亲手把她给杀了。
陈深站着不动。
双目泛红的女子凝视着陈深也不动。
人们围观着逐渐安静了下来。
“陈公子可是心善不愿了了这畜生的性命?”
陈深不语。
这女人要是畜生,那他算什么?畜生的儿子?
“陈公子真是人俊心又善,可是依奴家言啊,对这邪物还是不要手下留情,免得放出去了又害人。”
“陈公子啊,你是大和最有禀赋的修仙者,除魔卫道是你与生俱来的责任啊,别犹豫了。”
陈深不语。
除魔卫道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就因为他天赋异禀,就因为他是大和最适合修仙的人,真是可笑,他同意过吗?这些人怎么这么爱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说你行啊你不上谁上啊?
所以,这就是逼他杀母的理由?
陈深站着,像是一尊石化的像,他怀里抱着的少女都被勒得皱起了眉,手都因用力泛着青白色。
但这群人还是不走,这群人就是不走,他们都在等着一出好戏,一出弑母好戏,虽然他们并不知情,不知道这是陈深的母亲,但他们的确就是在这么做。
一直愣愣看着陈深的女子眼中的红一点点褪去,她开始露出害怕的神情,她惊恐地往墙角缩了缩,把自己抱成了小小的一团。
她的眼神落在陈深怀里浑身是血的女子身上,面色蓦的就是一白。
她本来想爬过去和陈深解释什么,但她一向陈深靠近就被围观的人一脚踢在了地上。
陈深没有什么表情,他抬起头看着地上的女人,没有去扶,他几乎是很平静地说着说:“清醒了?”
一身狼狈的女人趴在地上,满眼蓄满着甚是委屈的的泪水,点了点头。
“各位父老乡亲,这邪祟我除不得,她是在无意识时作恶的,禀性非恶。”陈深学着沉稳的语气,用最可信的声音说着,想要替他的娘开脱,博取同情。
可是陈深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没有什么魄力,周围的一干老老少少,明显自觉能够作陈深的老师,急不可待地要教陈深怎么做。
他们说着“陈公子可不能心善啊,对这邪物不除日后定当后患无穷。”
“陈公子三思啊。这种东西一定要除了,不然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发疯啊!”
他们当中,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一定的灵力,其中有确实有灵力不足以除祟的,但也不乏灵力佼佼者。只是每个人都怀着期许——让陈公子多锻炼锻炼,这孩子是大和的希望啊。
所以他们都在掏心掏肺言辞诚恳地劝着陈深,眼中都满怀着鼓励的目光,像是野兽看着初生的幼兽,想让它自己站起来,去撕咬那第一口血。
可这目光越是满怀期许,这辞措越是诚恳动听,陈深越是想转身就跑。
可他推不开这厚厚的人墙,他的眼眶都忍红了,小小的陈公子还是当众流下了耻辱的眼泪。
“我不杀她。”陈深转身,看着人群,“我不要杀人,你们都给我让开!这姑娘还没救治,你们就只想着杀人就没想过要救人吗?”
这一句话敲下来,立即有心心里虚了一下,看了眼陈深怀里的少女——还好还有出气。
当即有人吆喝着“南药,快点来看看,这里有个姑娘快不行了。”
“这姑娘还救得回来吗?”
“废话,南药是谁啊,三金城最好的药修,活死人肉白骨,妙手回春三金第一。”
一个青布衫的男子自人群中走来,温文而雅,宛若修竹。
正是南药。
他一直都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陈深,却一句话都没说,默默隐在过分激动的人群后,此时有人叫他,他也不回应。
但人们都主动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南药自人群中走向了陈深,将女子从陈深怀里抱了出来,丝毫不嫌弃被染了满襟血污,甚至还对着陈深温声道:“陈公子放心,此女无碍,你且随我来。”
南药一只手抱着少女,一只手牵着陈深走出了人群包围的大圈。
这个温文尔雅药修显然比才十岁的大和希望要有魄力得多。
只是轻轻说了句“陈公子当下还小,不必如此苛待一个小娃娃。”
就没人敢吭一声了。众人默默地注视着陈深被人牵走。
怎么都不能得罪药修,谁知道那天会不会得个什么怪病要找人帮忙呢。
陈深突然停了下来,南药似是有所感似的几乎与他一同跓步。
陈深大声说着“这个邪祟是我陈深要除的,你们全都不许动她,把她送到酿金堂。”
南药露出了一抹浅笑,待陈深说完,就拉着他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顾楚江:“为什么没有我的戏分,我可是猪脚啊?!”
陈深(气得头上要冒火):“特嘛的,我差点以为自己进了个言情组。”
岳长阳(莫个未出场的脚色小声bb) :“顾陈cp他不香吗?怎么顾楚江他就是不出来”
论顾楚江缘何还没出现?
1.他是变心了不要虎崽子了(陈深头一个觉得不可能)
2.他是迷路了,找不到三金城
3.他一口甜酒下肚,把自己给醉失忆了………(什么魔鬼)
4.他是被人在酒没醒时就被抓了
5.………………万千可能等你来猜…………………
☆、当年虎崽还小时(二)
南药是三金城最有名的药修,住的地方很是雅静,极其称他那身气质。
在最辟的深巷中,绿竹间布有池塘荷花微摆,清水间散开红鱼摇曳无数,一座竹楼如碧玉般立在曲径幽幽处,像是在守望着什么人的佳人。
“你且先在此处候着,须臾便可将此女带走。”
陈深点了点头,眼眶红红的,瓷白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
南药抱着少女进入竹楼,关上了门。
南药所说的“须臾”,让陈深等到了月挂中天也没见人出来。
竹门一直紧闭着。
陈深蹲在门口,托着下巴,看着天上那轮清冷冷的月亮。
安静的竹林里,风吹过,沙沙作响。却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音,陈深立即站起,剑一般锋利的目光扫向竹林里声音传来的地方。
一只雪白的凤凰自竹林中飞了出来,在月色下优雅地拍打这翅膀,空气呼呼作响,很是无忧无虑样子。
…………
陈深蹲了回去,继续看天上的月亮。
白天的事情,像是一个噩梦,可怕,不真实。他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闭上了眼睛。
那傻乎乎的雪凤凰,飞了过来,啪的一声砸在陈深面前的石板上。
陈深抬起眼皮看了地上的雪凤凰,说:“死肥鸡,这么蠢。”
话这么说着,他伸手轻轻将这只雪凤凰抱了起来,一丝蓝色的灵流注入凤凰体内。
这只雪凤凰似乎被重物打到了胸口,伤得不轻,但已经被很好地治疗过,再过几天就能恢复,只是要静养段时间。
陈深从小拜的是百家师,三金城几乎什么人都教过他,他学得五花八门,虽以攻击为主,但于辽愈,也不是一窍不通。
陈深戳了戳雪凤凰的脑袋,“知道吗?死肥鸡,你要好好休息,不能乱动,还往天上飞呢,真是不怕死。”
雪凤凰焉焉地垂下了头。
怀里抱了只暖和的,好像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比时月色正朗,竹影绰绰,风吹荷花轻摆,有暗香浮动,陈深坐着坐着,就开始了自言自语。
“喂,白鸡呀,你一生下来就只用在林中自由自在飞来飞去,过着真的很好的生活。”
这生活真的很好,一定无忧无虑。
“你都不知道,我从记事起,就一直要修习各种各样的心法法术。”
每天的修习,其实真的很无聊。
“你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和和我差不多大的人说说话,就说些很平常的,那家的糕点好吃啊那里的花灯好看……其实,我看那些小女儿过家家,也想去玩呢。”
那些小孩玩的,我只远远看过一眼。
“所有人都说我天赋异禀,是个修仙的好苗子,一定不能辜负了这难得的机缘,要认真修炼,早日登列仙班。”
可是什么仙班,根本不是我所求。
“你就一只肥鸡,肯定也不知道,现今这世上,修仙禀赋最有名的就是我爹和岳峰主了,可他们修炼一生都未成仙”
修仙到底是渺茫的,结果如何谁能说得准。
“你就一只肥鸡,肯定也不知道,所有人啊,都逼着我去打打杀杀啊,可是我却一点都不想去打打杀杀。”
我真的不喜欢血腥的味道。
“还有啊,今天,我看见我娘了,我很少见她的,我本该很高兴的,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
可是我多希望从没见过她,那样是不是就不会犹豫痛苦了,只是一个陌生人,该多好。
“那些老伯先生姑娘都是好人,他们不知道,不知道地上那个所谓的邪祟是我的母亲,他们叫我杀了她。”
可是这怎么能,她是我娘。
“整个三金城的人都帮过我,有的免费让我喝甜酒,有的会送我花,有的还会把新做的糕点送我吃,他们都很好,教会我很多道理。”
“他们经常把自己修炼的窍门告诉我。”
“他们那么好,都是对的,邪祟当除,有能力的要保护弱者。”
他们对我那么好,我不能辜负他们。
陈深自顾自说者,稚嫩的小脸上就挂满了泪珠,一大颗一大颗,一颗又接着一颗。偏偏他还笑着说“有能力可以保护别人我很开心,我可以少玩一些,我愿意日复一日的修炼更好的提升自己,成为所有人期待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