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了半天语言,唐喆学谨慎地解释道:“那个组长,我不是故意偷听你和阿姨说话……我就怕……怕她再跟你急,抄椅子砸你什么的……我好替你挡一下……”
“我没生气,知道你是好心。”林冬呼出口闷气,问:“烫的厉害么?”
“啊?”
“你脖子……”
“哦哦,没事没事,护士站的美女说了,抹两天药就好,不会起泡。”唐喆学稍稍扯了下领口,也不管林冬的视线是不是在自己身上,“你看,都不怎么红了。”
叹息声响起,林冬沉默片刻继续说:“连累你了……跟在我身边总会遇到危险,这只是个开始,二吉,以后可能还有更——”
一听林冬话头不对,唐喆学立刻截断他的声音:“泼热茶而已又不是泼硫酸,组长你别太拿这当回事了。”
林冬侧头,眼里映进一大片涂着烫伤药的红皮肤,倍感揪心。就像在县公安局招待所大院替他挡记者那样,唐喆学今天又替他挡了开水,然而下一次呢?会不会是刀锋或者子弹?
他愧疚地握紧车门把手,问:“……疼么?”
“疼……疼能怎么办?你说人老太太,快六十了,又病着,我能泼她一杯开水啊还是告她袭警?行啦,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就过去了啊。”唐喆学说着突然灵光一闪,勾起嘴角,“你要真过意不去,待会回办公室给我吹吹?护士站的美女可说了,得保持干燥。”
林冬没被他逗笑,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眼屏幕,说:“今天七到十一度,不追嫌犯的话,你不会出汗。”
“算那么明白有意思么组长?”抬手呼扇了几下领口给烫伤的地方兜点凉风降低痛感,唐喆学假意不满道:“说的那么大义凛然,真让你付诸实际行动,你看你这个小气劲儿。”
凝神沉思片刻,林冬说:“靠边停车。”
嗯?唐喆学摸不透他要干嘛,但还是乖乖打轮靠边停车。
林冬按下双闪警示后车,继而侧身转向驾驶座方向,伸胳膊把唐喆学的衣领往旁边一拽。在对方略显迷惑的注视下,他倾身向前,朝锁骨窝上下那片烫得潮红的皮肤轻吹了几口气。
没想到林冬居然真给自己吹——不是吹那个——唐喆学登时汗毛直竖,寒栗唰的爬满周身。头皮阵阵发紧,一时间耳鼓中的血液如万马奔腾,平缓起伏的胸腔也随之频率急促起来。
——“你们——你们都是男人啊!”
脑海中响起聂瑾芳的指责声,他忽然下意识地抬手推住林冬的肩膀,继而将身体向后撤去,促声道:“组……组长……我那个……我没事儿我不疼了!”
垂眼扫过唐喆学扣在肩膀上的手,林冬又将视线投回到那片比吹之前还要红的位置,严肃地问:“真不疼了?”
“啊……真……真不疼了……”
唐喆学局促点头,心说疼也不用吹了,要不下头该吹起来了!
—
刚回局里林冬就被方局叫走了,说是要听案情进展简报。纠错的案子,再小也得重视,毕竟牵扯到很多人的荣誉和利益,更何况是当初省厅表彰过的典型。
唐喆学被发去催DNA结果,他一进门就看见高仁和黄智伟俩人在那头对头嘀嘀咕咕,过去拍了下黄智伟的肩膀说:“你俩这干嘛呢,不赶紧干活?我们这可是急茬的。”
听说祈铭头两年捐了一大批仪器,后来上面又批了钱增置设备,现在大部分的物证和DNA技术鉴定都可以不出市局就能完成,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总跑司法鉴定中心。
黄智伟不耐烦道:“做着呢,你看看这都多少年的东西了,得多取点,确保不出遗漏。”
低头看看被剪得布满圆洞的旧衣服,唐喆学了然点头:“啊,那还得多久才出结果啊?”
“三天。”高仁接下话。
唐喆学琢磨了一会问:“……我给你俩一人买一杯鲜榨果汁,能快点不?”
“你当发豆芽啊,给点激素蹭蹭长。”黄智伟嫌弃地翻楞了一眼,瞧见他脖子上的烫伤药问:“这怎么搞的?”
“哦没事儿,喝水泼身上了。”唐喆学立刻把敞开的领口系上扣子,反正药差不多干了。
高仁在旁边笑着说:“你要是请一礼拜的果汁,我可以加个班。”
唐喆学刚想说“好啊”,就听黄智伟不屑轻嗤:“罗家楠买的你还没喝够啊?看看你这肚子,可比刚进局里的时候丰满了啊。”
“我抽空去锻炼就是了……”下意识地收气吸肚子,高仁撇下嘴角,心说又不是喝鲜榨果汁喝起来的,都是吕袁桥给喂的好不好!
不过他俩的关系没人知道,他没罗家楠脸那么大,就差给祈铭拴皮带上了。也不让吕袁桥跟别人说,所以到现在为止,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还是纯洁的室友关系。
“哦对,市局的健身房在哪啊?”唐喆学问。最近一直忙活案子,又不用追嫌犯,他这一身肌肉极其渴望品尝畅快淋漓的汗水。
“食堂楼上,”黄智伟挑眼打量了他一番,“你多高多重?”
“之前进分局体检测的是一米八七,一百六。”唐喆学说着捏捏胳膊,“估计现在剩一百五了吧,不正经练就掉分量。”
黄智伟震惊道:“我靠你可真够壮实的,我才一百二。”
高仁笑他:“你才多高啊?”
黄智伟不服气:“比你高。”
高仁:“我一米七五。”
黄智伟:“我一米七五点五。”
唐喆学垂眼瞧瞧这俩横竖都比自己矮半头的人,插话道:“无所谓啦,你们搞技术的不需要体格,可我们外勤得拼力气,不然怎么把拼命挣扎的嫌犯按地上?诶对了,师兄,你还记着么,当初你们技院的参加运动会,特警那边派了队女警,你们二十个男的楞没拔过人家十六个女的……”
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黄智伟立马炸了——
“你才技院的呢!”
TBC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轻松一章~之前的憋屈着你们了
这卷也快结束了,应该还有两章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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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去健身房的路上, 唐喆学碰见罗家楠从停车场往办公楼走, 伸手一把箍住对方的脖子说:“走, 楠哥, 陪兄弟练会,好长时间不活动骨头都硬了。”
“操,你小子在学校里没挨够打是怎么着?”罗家楠掰开他的胳膊, 回手把车钥匙揣进裤兜里,“行, 规矩你定,谁输谁结案请客去撸串啊。”
唐喆学说:“老规矩, 三分钟, 谁肩膀先着地谁输。”
罗家楠嘿嘿一乐:“我让你三十秒。”
牛逼是吹出去了,等热身完上了台子, 唐喆学一拳招呼过来,罗家楠就发现对方的实力已经远超他记忆中的程度。那拳头虎虎生风,要不是闪得快, 唐喆学得把护齿从他嘴里打出去。
——行啊小子, 长行市了。
身体比脑子快,躲过唐喆学狠拳的同时罗家楠拧身飞踹,照着对方的肋侧凶猛而去。却没想到唐喆学非但没避,反而勾手抄住他的腿,肩臂肌肉猛地绷紧发力将他腾空提起,眼看就要摔倒在训练台上!
要说罗家楠的身手可不单是警校里教的那套擒拿格斗。想当初卧底三年,科班出身对野路子茬架, 动不动还得替老大去打场黑拳赢钱,什么阴招狠招没拆过?也只是瞬间的错愕,他立时提气收腿,眨眼便反绞住唐喆学,膝盖顺势压向对方的脸侧试图快速分出胜负。
敏锐地预测到即将被压制,唐喆学低头护脸,顶着绞住自己的人狠狠撞向角柱!
“操——”背上猛挨一记,穿胸透骨的钝痛给罗家楠脏话都撞出来了——你小子来真的?成!妈的今儿不练服了你老子不姓祈!
啊呸!
他当然不会承认在国外结婚的时候,因为岁数比祈铭小,主持婚礼的神职人员冠夫姓给冠他头上去了。进教堂之前他还叫杰森罗,出来楞他妈成杰森祈了。
可媳妇高兴啊,他也没地方说理去,好在户口本身份证上的姓还对的起老罗家的列祖列宗。要不让老爹知道了,绝得穷尽毕生所学,花式拆卸了他不可。
唐喆学的心理活动没罗家楠那么丰富,招数一对上他就直了眼。那些积压许久的情绪和力量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拳紧跟一拳,横竖不往要命的地方招呼就成。
几番缠斗下来,发现唐喆学拿自己当沙袋练,罗家楠踹开对方拉大彼此间的距离,摘下护齿吼道:“你他妈想干嘛?练个手有你这么玩命的么?”
爆发性的力量输出,使得唐喆学健壮的肌肉上布满汗水,盐分蛰得脖颈被烫伤的地方阵阵刺痛。他往后退了退靠到护绳上,压住刚被罗家楠踹中的肋侧,朝对方摆摆手。
脱下拳套,罗家楠边解缠手的绑带边叨叨:“怎么了这是?出去翻案受委屈了?跟哥说,哥给你拔创。”
“没,我能受什么委屈,天大的委屈有组长扛着呢。”摘掉护齿,唐喆学粗喘着气,两道剑眉因疼痛和心塞拧起,重重压在深邃的眼眶上,“他也真能忍,要我,早他妈跟那帮甩片汤话的打起来了。”
“嗨,摊上那么大的事儿,不忍能怎么着?横不能去死吧。”罗家楠抻抻被撞疼的背,上前拍了把唐喆学的肩膀,岔开话题,“你这身手见长啊,哪练的?”
“在机场派出所的时候还有点个人时间,我爸见不得我闲着,给介绍了一师傅,我跟着学了两年。”
“师傅不错,什么路数?”
“打自由搏击的,拿过几次世界级比赛的金腰带。”
“……”
罗家楠缓过口气,行,正经练家子教出来的徒弟,今儿就算输了也不丢人。
—
虽然得罪了黄智伟,但唐喆学还是提前一天拿到了DNA检测报告。出于对对方敬业精神的尊重,他下定决心,不再回应上官芸菲对自己的嘘寒问暖,想着等结案把他俩一起约上,跟罗家楠他们去撸串顺道撮合撮合。
要说谈恋爱这种事啊,有的时候没个助攻,还真挺难成的。
回办公室将报告交给林冬,唐喆学说:“组长,你想的没错,确实不是吴昌河干的,套头衫里的头发经检测,其DNA属于死者和吴昌河以外的第三人,也跟黑车司机耿成忠的不匹配,但是——”
“但是手机上有吴昌河的指纹。”连报告都没还打开,林冬便已作出判断。
唐喆学一脸愕然:“……组长你偷偷看过报告了?”
“没,我刚拿到。”林冬这才翻开报告,快速浏览了一遍后摸过电话,“行了,有指纹就证明他是涉案人员,我这就通知龚勇,传唤吴昌河。”
“咱又要去住那破招待所啊?”
“连夜突审,问不出来,谁也别睡觉。”
没等唐喆学把“组长你又要搞疲劳审讯啊”念出口,林冬已经接通了龚勇的手机,将检测结果告知对方。他这两天都被唐喆学强行拖回家去休息,眼底的黑眼圈淡化了许多,灯光打在脸上,皮肤也比之前看上去多了层亮。
挂上电话,抬眼发现唐喆学不错眼珠的盯着自己,林冬问:“二吉你发什么楞啊,赶紧收拾东西去县里。”
“哦我——”唐喆学打了个磕,把后面“看你最近状态比之前好多了嘿嘿这都是我的功劳”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话锋一转,“你晾我那的衣服还没收呢,我刚想起来天气预报说有雨,呃……先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过去帮忙收下。”
“那替我谢谢嫂——咳,伯母。”林冬咳了一声打岔,背过身顶着股幽怨的注视收拾东西。
叫嫂子就差辈分了,虽然他不介意可唐喆学却超级不乐意。
—
龚勇他们是去家里抓的人。眼瞧着警察给儿子上铐,吴村长老命都嚎丢了半条,一个劲儿地求情,还要下跪,让副队长眼疾手快一把给抄住了。
比起父亲的歇斯底里,吴昌河倒是显得很平静,仿佛早已预见了这一刻的到来。然而平静并不一定是好事,坐进县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后,他沉默得如同一座雕塑,任由讯问人员好赖话说尽,就是一声不吭。
“你以为一个字不说,我们就查不到了?”龚勇瞪起牛眼,“嗙嗙”敲打审讯台,“你小子现在是背上人命官司了,明不明白?早交待早立功,要不等我们顺藤摸瓜把人揪出来,你包庇凶手到法庭上那就是从重量刑,照着十年判!”
吴昌河不为所动,塌着肩膀,眉眼低垂。林冬在监视屏前看着,思索片刻朝旁边招招手。唐喆学坐在椅子上滑到他旁边,只听林冬小声说了句“把裤兜里翻出的那张纸片拿来”。
搓着被热气吹起寒栗的胳膊,唐喆学奔出去拿物证。那张纸早给泡烂了,因为夯土时要大量浇水,给弄得完全就是一团重新凝固起来的纸浆。又经过多年微生物降解作用,上面的字迹根本无法还原,只能大致判断出,这曾经是一张火车票。
林冬拿到证物袋后,敲开了审讯室的大门。
“这张车票的主人就是凶手,我们只需要查询购买记录,按目的地排查必然可以追踪到他——”林冬将证物袋拎到吴昌河低垂着的脸前,“火车票实名制,恰好在案发前开始实行,你知道这为警方破案省了多大的力气么?吴昌河,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为我们再节省一点时间……有一个好的认罪态度,才不枉你父亲为你操的心,洒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