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轻飘飘地说:“婚姻会消磨掉很多东西,你看到他刚才对徐栩的态度了,有些夫妻啊,处着处着就成仇人了。”
听着他那副过来人的语气,唐喆学斜眼瞄了瞄,问:“你结过婚?”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啊?”林冬摇摇头,“我家旁边的邻居,有个大我几岁的姐姐,当初要结婚家里不让,她闹腾着跳楼,闹得挺大的……结果等我出国回来,发现她已经离婚了,我听她妈说,为了跟那男的离婚她又闹腾了一回跳楼。”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呐?”唐喆学皱了皱眉。
林冬点了下头:“所以说啊,即便是一开始爱的轰轰烈烈,也未必能白头到老……以为自己爱的深沉,其实呢,不过是多巴胺一时分泌过度的表现。”
眯眼咂摸了一番对方话里的含义,唐喆学心有不甘地问:“你这是说给我听呢?”
林冬勾起嘴角:“没,你想多了。”
“哼,你就是不相信我呗。”
“信你有钱拿?”
“你点头,我立马把工资卡上交。”
“不用,你好好孝敬你妈和你奶奶吧。”
“嘿,那俩富婆才瞧不上我挣的这点儿钱呢。
“唐喆学稍微往过凑了凑,故作谨小慎微状,“实话跟你说吧组长,前年我奶奶那老房拆迁,分了四套房,一个月光收租金就三万,除了一套在我二伯名下给他将来出狱养老用,其他的奶奶都说给我。”
林冬毫不客气地说:“那你奶奶要是知道你不打算给她生个重孙子,她还会给你么?”
“……应该吧?”唐喆学心虚了一瞬,立刻又挺直腰板,“嗨,不给我也没关系,反正将来咱俩不要孩子,等退休了把我爸留给我那套房一卖,我带你周游世界去。”
——想的还挺远,我答应你了么?
话到嘴边,林冬硬生生给咽下去。不好打击唐某人的积极性,再说等这小子的多巴胺分泌水平回归正常值,不定是副什么光景呢。
唐喆学按下车窗抽烟,视线随意扬起。与此同时矗立于车道边的高层住宅楼上,有户民居窗口的窗帘迅速归拢。光线晦暗不明的房间中,只穿了身内衣的年轻女人款步走到床边,将手指贴到躺在床上的男人颈侧,确认探不到脉搏后收回手。
床边散落着锡纸、火机、吸管和纯净水瓶,男人僵卧在床头,左臂上扎着皮带和针筒,任谁看,都是副吸毒过量致死的状态。
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拨出个号码:“蜂叔,这边完事了。”
听筒里传来低沉而稳重的声音:“嗯,注意别留下痕迹。”
“我做事,您放心。”女人稍作停顿,“蜂叔,您说怎么那么巧,我刚又看到林冬了。”
那边沉默了一阵,说:“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阿鬼。”
“明白。”
挂断电话,阿鬼转身冲尸体抬起手,比了个手枪的手势,嘴里轻轻“啪”了一声。
—
重案组组长陈飞安排苗红和罗家楠协同跟进樊丽的失踪案,他自己和过来等罗家楠的祈铭列席旁听,加上悬案组的俩人,六个人一起在会议室里开案情讨论会。听完林冬对案件和嫌疑人的分析,大家都表示认同。像这种悬了多少年的案子,物证、人证大多缺失,只要有合理的推测就值得去深挖。
“现在我们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在徐广旭车上找到的樊丽的DNA。”林冬扫视一圈,语气微沉,“但以徐家人对法律的了解程度来看,我们可能很难通过这个证据来获取口供。”
罗家楠抄起嫌疑人资料,翻了翻问:“诶,这杨越也是学法律的?”
“他不是,他是学商务日语的。”唐喆学说。
“那就好办了,拎回来我审。”罗家楠把资料往桌上一拍,语气整个一活土匪,“自要落我手里,没屁也给炸出个屁来!”
其他人一起冲他翻白眼。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审嫌疑人的条条框框太多,打不得骂不得,监控从头录到尾,有时候看讯问视频真不知道是审嫌犯还他妈是领导找谈话。人家要喝水就喝水,要抽烟就抽烟,一顿饿不能挨,坐累了还得起来晃悠晃悠,警察倒成苦逼了。
用陈飞的话来说,以前我们做警察也是有尊严的,哪像现在,呵。
当然了,不打不骂还能把该审的审出来,那才是真本事。审人是门技术活,但他们这种在一线干久了的,没一个买所谓的“审讯专家”的帐。有时候碰上那种部里省厅督办的大案,上面派专家下来审嫌犯他们都躲出去抽烟,审不出来他们再上。
陈飞盯着做案情分析的白板看了一会,说:“我跟老曹追这个案子的时候,学生接触的少,教职工倒是问了个遍,我记得有个看门的校工说,十点多的时候有辆车停到后门外面,但是那条路上没摄头,他也没记住车牌号,这条线索就断了,不过既然锁定了嫌疑人,我觉得可以利用一下当年的那个人证……”
林冬立刻领会了陈飞的用意:“您是说,给他们做个局?”
陈飞坦然一笑:“说不是上局,就看看有些人是不是心里真有鬼的。”
坐他旁边的唐喆学立刻翻开心里的小本本,将前辈的手段牢牢记下。
—
意料之中的,被唐喆学通知到市局协助调查,杨越带着雷智敏一起来了。而当唐喆学领他们往接待室去的走廊上,恰好“碰上”由罗家楠带着迎面走过来的校工。
时隔多年,杨越并没有一眼认出对方,同时那校工也没认出他来。但是唐喆学和罗家楠这俩事先商量好了,碰面一打招呼,唐喆学问:“呦,楠哥,人这么快就带来了?从咱这到十七中打一来回得一个多钟头呢。”
罗家楠痞气一笑:“你哥我拉着警笛过去的,红灯照闯。”
“注意安全驾驶。”
“知道知道。”
闲聊似的的对话却让杨越心头一跳。他立刻下意识的盯着那位校工仔细看了看,表情渐渐变得僵硬,然后拽住雷智敏小声嘀咕了几句。
雷智敏听完,立刻上前几步问:“唐警官,刚才那位是十七中的校工吧?”
“啊?是啊。”唐喆学推门给他们让进会客室。
“哦……”雷智敏眼神微动,“有新线索了?”
“应该是吧,那是重案组在追的一条线。”装的跟个不懂规矩、不能随便透露案件信息的菜鸟一样,唐喆学傻乎乎地笑笑,“诶你们先坐会,我们组长马上过来。”
杨越坐是坐下了,但整个人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唐喆学递了杯水给他,拽过把椅子往旁边一坐,说:“杨越,你看这么多年了,你跟徐栩也结婚了,咱俩之前那点儿事呢,该过去就过去,成不?”
“啊?”杨越的心思显然不在这儿,对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看他那样就知道他心虚了,唐喆学扬手照背上拍了一巴掌:“我说,之前咱俩打架的事,甭记我的仇。”
“我没……没记仇。”背上这一巴掌挨得杨越直皱眉头,他将目光投向雷智敏,得到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时林冬推门进来,走到杨越面前说:“杨越,请站起来。”
杨越莫名其妙,倒是雷智敏反应迅速,起身冲林冬喊道:“林警官,你要干什么?”
“缉捕樊丽案的犯罪嫌疑人。”林冬握住杨越的胳膊把人从椅子上拽了起来,义正言辞地说:“杨越,因你涉嫌绑架罪,现依法对你进行传讯。你应当如实回答我们的提问,对本案无关的问题有拒绝回答的权利,听清楚了吗?。”
杨越面色大变:“什么?我——我没有——”
雷智敏也没料到他们会当着自己的面抓人,厉声质问道:“你们搞什么?有证据么就抓人?”
唐喆学起身挡住他:“雷律师,要不你直接把拘留通知书给徐栩带回去?”
“你——”眼瞅着林冬“咔咔”两下就给杨越铐上了,雷智敏“嗙”地拍了把桌子,“林冬!你想清楚,乱抓人是什么后果!”
偏过头,林冬冲他微微一笑。
“告我去啊。”
TBC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昨儿睡太多了就发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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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换个人也许不敢当着雷智敏的面、在几乎称得上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抓人, 但碰上林冬这号的, 真是告到部里去也拿他没辙。谁管他啊?没人管。说是在编待岗, 可编制在哪个部门?悬案组本身就不在编。他的档案倒是挂在市局人事, 然而并没有人承认自己是他的直属上司。
可即便雷智敏这回踢了块铁板,留给林冬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从羁押之日算起,三十天之内必须拿出能起诉杨越的证据, 不然发到检察院那边批捕申请不下来,人还是得放。
现有的证据肯定不行, 得拿到口供。可这杨越自打被拎进审讯室,嘴上就跟贴了封条似的, 一声不吭, 甚至连口水都不肯喝。唐喆学跟罗家楠俩人轮番跟他聊,聊的嘴上都快起泡了, 这哥们还是一副“你俩说我听着”的态度。
眼瞅着就快到给人送回临时牢房的时间点了,唐喆学也不管罗家楠在不在场、询问记录会不会成为自己的黑历史,敲敲桌子吸引杨越的注意力说:“嘿, 你知道么, 我前些天在十七中门口看见樊丽了,就穿身她高中时候常穿的明黄色外套。”
杨越的手明显一抖,手铐哗啦一响。旁边罗家楠也瞪圆了眼睛,一脸惊悚地看着唐喆学。唐喆学冲罗家楠摆出副“不好意思等出去给你买包烟压惊”的表情,转头继续碾压杨越的心理防线:“还有徐广旭的那辆车,十年出了二十次险,最后一次出险是在高速上被大卡车追尾, 司机说是因为大半夜的在后视镜里看到个长发女人才猛踩刹车。”
罗家楠这眉头都拧出“你小子是不是和我有仇”的皱纹来了。
手铐哗啦哗啦响了几声,杨越把手挪下去放到膝盖上,眼神四下游移。他几次想张嘴,但都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末了就只是摇了摇头:“我都没跟樊丽说过话,你们抓错人了。”
唐喆学刚要继续说,就听墙角的扩音器里传出林冬的声音:“唐喆学,罗家楠,把人送回去,今天到此为止。”
给杨越押回临时牢房,唐喆学返回来问林冬:“这不还有十几分钟呢么,怎么不让我继续问了?”
“你可真成,”林冬直皱眉头,“拿鬼故事吓唬嫌疑人,就这讯问记录送到检察院那,你信不信庄检察长亲自过来抽你?”
唐喆学不以为然地瞥了下嘴角:“兵不厌诈嘛。”
“诈尸吧你。”林冬说着,拿出手机,接了个电话后抬眼望向唐喆学:“徐栩和徐广旭来了,你猜他们是来干嘛的?”
唐喆学眯起眼:“……总不会是自首吧?”
“你啊,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林冬笑笑,“打个赌呗?”
“嗯?”唐喆学心说我是做梦娶你来着,没毛病。
“十块钱,我赌他们是来对杨越落井下石的。”林冬用手机敲了下他的肩膀,“走,接待嫌犯家属去。”
—
徐广旭相貌平平,但多年的律师生涯使他练就了一副处事不惊的态度,面上自然而然地带着份威严。见着林冬和唐喆学,徐大律师起身和他们逐一握手,随后坐回到椅子上,抬手揽住女儿的肩膀以示安抚。
徐栩的眼睛有些红肿,一看就是哭的。她靠在父亲怀里,不时轻抽下鼻息,手扣在隆起的腹部呈保护性的姿态,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楚楚可怜。
她问:“我能见我丈夫么?”
“不行。”林冬接下话,是对徐广旭说的:“徐律师,您知道规矩。”
徐广旭点点头,看似遗憾地叹息道:“其实我们早就该把事实真相告诉警方,哎,不该抱有侥幸心理啊。”
“您说。”唐喆学拿起录音笔,示意对方自己要开始录音了。听徐广旭这开场白,他那十块钱是输定了。
拍拍女儿的肩膀,徐广旭轻声说:“说吧,反正都是爸爸的错,跟你没关系,把一切告诉林警官他们。”
徐栩眨巴了下眼,泪珠子啪嗒掉出来一颗。她抬手抹去腮侧的泪痕,抽抽搭搭地说:“樊丽是……自杀的,她约我去篮球场见面,说要让我后悔一辈子,然后从护栏边跳了下去……爸爸……爸爸怕影响我的前途,就开车……开车把她的尸体运走了……”
嗯?
林冬和唐喆学不约而同地转过头,互相看着对方。万万想不到,这老狐狸会来这么一手。自杀,他杀,没有尸体,仅凭现场遗留的痕迹,确实无法查证。
徐广旭一边抚着女儿的背一边接下话:“事情就是这样,林警官,唐警官,我承认我当时一时糊涂,徐栩马上要高考了,虽然说那姑娘的死不是她造成的,可我……唉,是我怕事情被人发现之后,害她耽误考试,就只好……唉,我的行为触犯了《刑法》第三百零二条侮辱尸体罪,我认罪,认罪。”
这他妈真是省时省力了啊,嫌疑人连罪名都给自己找好了,根本不用他们再去翻《刑法》查按什么起诉。问题是这罪名最重判三年,按法律规定,诉讼时效只有五年,这都过去十年了,就是来投案自首也不能起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