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掐着鼻梁咬牙问:“你把尸体运哪去了?”
徐广旭一口咬定:“海里。”
“具体位置?”
“跨海大桥下面。”
“你从哪扔的?”
“海堤前的那片滩涂。”
这倒是和穿雨鞋对上了,可是……林冬放下手,镜片后的瞳孔中射出犀利的光芒:“徐律师,就你一个人运送的尸体?”
“是的,我让他们把尸体搬到我车上,然后开到海边,把尸体扔进海里。”徐广旭的语气堪称沉着冷静,“这件事是我的主意,他们都是听我的话办事,这个案子,你们确实抓错人了。”
林冬沉默了。尽管这套说辞听起来滴水不漏,但就因为它太完美无暇,反而显得假了。
就听徐广旭继续说道:“我会尽最大的能力来补偿樊丽父母的精神损失,林警官,请务必替我向她的父母转达这个意愿。”
“稍等,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林冬起身离开接待室,站到走廊上,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喂?老姜,是我,林冬。”
那边显然是有些吃惊,听筒里隔了几秒才传出声音:“你还活着啊?”
“……活的还行,”林冬勾了下嘴角,“诶,请教你个事。”
姜彬阴阳怪气地笑道:“呦呦呦,堂堂林大博士居然有事要请教我?受宠若惊了啊。”
“没时间逗贫,我长话短说。”
将案件简明扼要地向姜检察官叙述完毕,林冬说:“我现在需要点时间继续对杨越施压,但是目前的情况是,最迟明天一早上班我就得把他放了。”
“靠,这主意一定是雷智敏出的。”姜彬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这样,反正你不怕背处分了,假装自己是法盲,拘他,连杨越一起拘了,等申请批捕的时候,我按超过诉讼时效再给你打回去。”
林冬哑然失笑:“你也不怕背处分?”
“你今儿可没给我打过电话啊,赶紧找技术部把通讯记录删了。”
“好,马上去办。”
“没别的事儿我挂了啊,这忙着呢。”
“多谢。”
挂断电话,林冬返回到会谈室里,示意徐广旭起身。徐广旭一看架势就知道他是要铐自己,面色立刻涨红:“林冬!都过了诉讼时效了你凭什么抓我?”
“是么?”林冬故作迷茫状,“回头我去查查书,不过既然您来自首,总不能让您白跑一趟。”
他“咔嚓”就给徐广旭铐上了。
“你——”
“哦,还有徐小姐,刚才你父亲亲口说的,你参与了尸体的搬运,所以……”
林冬朝唐喆学使了个眼色,唐喆学立马起身站到徐栩身后,对脸色骤然惨白的人说:“你身体这样我就不铐你了,等明儿一早通知雷智敏给你办取保候审。”
“我……爸……爸!”徐栩使劲拽住父亲的衣袖,焦急地喊着:“你不是说没事了么?”
徐广旭气得脸色发紫:“别着急,他们就是故意的,走着瞧!我一定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唐喆学还挺高兴:“嗯,吃不了我们打包。”
林冬眼含笑意地瞪了他一眼,提醒他别太得意忘形。
—
听说徐广旭也被关进来了,杨越愈加坐立不安。林冬从监控屏幕里看到,他在临时牢房里焦躁地来回走动,不时地站到牢房门口,像是犹豫着要不要喊看守。
正盯着屏幕看,他忽觉衣服被人扯了扯,转头皱眉望向叼着酸奶嘬的唐喆学:“干嘛?”
“组长你欠我十块钱,”唐某人笑得像偷油的老鼠,“我说他们是来自首的吧。”
“……”林冬忍住白眼,回手拍了下衣兜,“没带钱包,先欠着。”
倾身向前,唐喆学舔去嘴唇上的酸奶渍,压低声音说:“你亲我一口抵账也行。”
林冬冷漠地勾了勾嘴角:“你当这栋楼里的人都死绝了是吧?”
“大半夜的谁来监控室啊……”唐喆学的呼吸离他是越来越近,“组长,你得定期投喂我,要不真给我饿死你不就守寡了?”
抬腿踹了一脚唐喆学坐着的转椅,林冬转脸继续盯着屏幕。唐喆学扁扁嘴,搓着椅子滑到他身边,点开手机刷微博。刷到个白鹭朝海浪伸出腿、底下写着【在老婆底线边缘试探】的图,他笑着举到林冬眼前。
林冬都懒得搭理他,扫了一眼就将视线挪开。但是突然,他又一把抓住唐喆学的手,在对方错愕的注视下盯着那张图仔细看了又看,然后起身朝外走去。
唐喆学也赶紧跟上去,边走边问:“组长,去哪?”
林冬急匆匆地说:“去趟技术部,找值班的给查一下樊丽失踪那天的潮汐表。”
他一说,唐喆学立马反应过来:“你觉着徐广旭在处理樊丽尸体这件事上,说谎了?”
“跨海大桥底下是个避风港,渔船都停泊在那里,如果他抛尸时在涨潮,是露不出滩涂的,但他刚才有说过‘滩涂’这两个字,据此我推测他带尸体过去打算抛尸时,应该是退潮状态,露出了大片的滩涂。而滩涂泥泞,一脚下去能没膝盖,他不可能扛着百十来斤的分量在泥里前行,所以……”
“所以只要看潮汐表,确定那天晚上是退潮状态,就说明他没把樊丽扔进海里。”
“对,我们可能还有希望找到樊丽的尸体。”
“……”
感觉跟在身后的人顿住步伐,林冬回头看着唐喆学,问:“怎么了?”
“我其实挺怕找着她的尸体的……”唐喆学的神情忽然落寞了起来,“她会出事都是因为给我写的信,找着尸体,那就说明她是真的……嗨,我一直希望那天在十七中门口看见的,不是幻觉。”
这种感觉林冬再熟悉不过了,负罪感,无法挣脱的负罪感。他们不是杀人凶手,却依然要为这份罪恶背负上沉重的枷锁。
深吸一口气,他向后退到监控摄头的盲区,朝唐喆学招了招手。唐喆学不明所以地向前走了两步,没等反应过来林冬叫他的用意,忽觉胸前的衣料一紧,整个人被揪进了楼梯拐角下的阴影之中。
唇瓣轻触,然而仅仅是一瞬间,他又立刻被推出了那片摄头拍不到的阴影。
头一次被林冬主动亲,唐喆学刚才还沉甸甸的脑袋里放起了国庆烟花:“组长你这是……在安慰我?”
“不是要投喂么?吃饱了赶紧干活!”
耳梢发烫,林冬低下头,疾步朝技术部办公室走去。
TBC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打情骂俏,打情骂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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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海洋管理局的记录显示, 樊丽失踪那天下午六点开始退潮, 说明九到十一点的时候, 海岸沿线均已露出大面积滩涂。在这种情况下, 想要抛尸进海里可谓无稽之谈。除非是从桥上往下扔。他们又查了路桥管理局的数据库,确定帕萨特在那天并没有过桥缴费记录。
想来徐广旭也不敢过桥,毕竟那样会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但是他不可能让尸体在车上停留太久, 一定会尽快处理,那么到底处理到哪去了呢?
林冬陷入沉思, 背过手习惯性地捻动手指。唐喆学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拿起徐栩的手机——既已拘留, 手机必须收缴——点开通话记录翻看。翻着翻着, 他挑起眉梢,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微信界面, 找到和杨弘玉的聊天记录点进去,仔仔细细地进行对比。
过了一会,他喊林冬:“组长, 我发现个问题。”
林冬转头看着他, 静待下文。
唐喆学把两个手机都递到林冬眼前,说:“徐栩和杨弘玉的通话几乎是一天一次,通话记录在我去找杨弘玉问樊丽的事之前就有,而他俩的微信聊天记录,是从杨弘玉召集同学聚会的时候开始的……如果现在去调徐栩和他的通话记录,我相信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林冬盯着手机屏幕沉思片刻,问:“微信里聊什么了?”
“就是一些日常话题, 但有些地方前言不搭后语,应该是删了很多。”唐喆学沉下语调,“你觉着呢?”
“……他俩有外遇?”虽然是疑问句式,但林冬的语调是平的。
“不好说,但我想起件事……”唐喆学拿手机敲着下巴,“徐栩那会坐杨弘玉后面嘛,有一天上课的时候,我眼瞧着她把手伸进杨弘玉的后脖领子里,下课有人问她,她说是因为天冷手冰拿不住笔,捂捂手。”
林冬想了想说:“看起来她念书的时候,是个非常会撩男生的女孩,而没把你撩到手,她很不甘心,又看到了樊丽写给你的信,以为你俩好上了,于是醋意大发到处散播樊丽的坏话。”
站起身,唐喆学不以为然地撇下嘴角:“我不喜欢徐栩那样的,一看就是让家里给惯坏的那种女孩,觉着谁都得捧着她就拿谁都当备胎。”
看他从桌上拿起车钥匙,林冬问:“你干嘛去?”
“去把杨弘玉那孙子拎回来审,装的人五人六的,什么他妈东西。”
“你一宿没睡了。”
“没事儿,不困。”
“那你开车慢点。”
想到唐喆学把樊丽的失踪归罪于自己、一门心思想要尽快查个水落石出,林冬也知道劝不动他。
—
杨弘玉上次被唐喆学给整怕了,看见他直哆嗦。等到被拎进审讯室,大冬天的汗珠子哗哗往下滚。
唐喆学把打印出来的通话记录和恢复好的微信聊天记录往他眼前一摔,挪屁股坐到审讯台边上,问:“说说吧,你跟徐栩怎么回事?”
“……”杨弘玉心虚地翻了翻聊天记录,眉头立刻拧得能夹死苍蝇,“怎么你们警察……还管……管这个啊……”
“别废话!”罗家楠坐桌子后面,语气比唐喆学凶的多,“说不说,不说我把你老婆叫来了啊!”
“别别别——我说,我都说——”杨弘玉使劲咽着唾沫,一脸尴尬,纠结半天末了狠拍了把大腿,说:“我跟徐栩是为办同学聚会才又联系上,后来人凑不齐就不办了,可她说想找老同学聊聊,我就……我就跟她约在我们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见了一面……其实一开始我没多想,但你知道她……她……她挺会勾引男人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怎么不勾引别人啊?”唐喆学想踹这孙子一脚,“杨弘玉啊杨弘玉,亏我还喊你声班长,你瞧瞧你特么办的这叫人事儿么?要让你老婆知道了,不活劈了你才怪!”
“千万别让她知道!”杨弘玉紧张极了,伸出食指比划着,使劲为自己开脱,“我跟徐栩就一次,就一次!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再也不会对不起我老婆了!求你了别告诉她!”
“一次?”罗家楠一脸“信你真有鬼”的表情,“你俩一天至少打一个电话,持续了好几个月,你现在跟我说,就一次?骗傻子呐?我出差在外都没法保证一天跟我媳妇联系一次!”
唐喆学忍住白眼,说:“是啊,我们罗警官可是出了名的疼媳妇。”
罗家楠有多疼媳妇,杨弘玉是不知道,他就知道自己没说假话:“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老给我打电话,之前已经说好了大家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那次之后过了没俩月吧,她就开始天天给我打电话了!我发誓,我后来连她的面都没见过!要不是吉——唐警官那天去找我问樊丽的事,我都没主动跟她联系过!”
看他这急赤白脸的样不大像说假话,唐喆学回头看着罗家楠,俩人疑惑对视。这时林冬敲敲门进来,站到杨弘玉面前,问:“你知道徐栩怀孕了么?”
“——”杨弘玉一怔,“多……多久了?”
林冬低头翻开徐栩的取保候审申请资料,肯定地告知对方:“二十四周,也就是大约五个半月。”
眼瞧着杨弘玉的脸由红转白,不一会又蒙上层灰,唐喆学跟罗家楠都明白了——得,喜当爹。
—
从临时牢房里被提出来,杨越在走廊上看到垂头丧气的杨弘玉,皱眉问跟在身侧的唐喆学:“他怎么在这?”
“等会你就知道了。”
唐喆学把人送进审讯室,回手敲敲单面镜,示意林冬关掉监控。
待到摄头下的红灯熄灭,唐喆学弓身扶住椅子扶手,靠近杨越的耳侧轻声说:“接下来的谈话不会被记录在案,相信我,这是为你好。”
杨越疑惑地看着他,不明就里。之前审他的时候,屋里还有个面带匪气的警察,可现在就唐喆学自己。
直起身,唐喆学问:“你跟徐栩结婚七年了吧?大学毕业就结了?”
“嗯。”杨越冷淡地应了一声。
唐喆学又问:“这么多年都没孩子,是不想要还是要不上?”
“这跟你有关系么?”杨越的不满显而易见。
虽然没有DNA报告作为证据,但唐喆学确信,徐栩不断给杨弘玉打电话绝不是因为无聊。这种事女人绝对比男人心里有谱,孩子是谁的,她该是心知肚明。而为了保全婚姻,她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来和孩子的亲生父亲保持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