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爱恋————原上小草

「我怎会躺在这里？」绍阳从折叠椅上爬起，纳闷地自问著。
肖伟拿著手机从门口进来，「你醒了呀！你晕倒了，现在感觉怎麽样？需要去医院吗？」
听到医院绍阳震了一下，赶紧道：「不用了，谢谢你。」
肖伟弯下腰，审视地望著绍阳：「喂，你还好吧！怎麽一大早说晕就晕的，你这麽弱不行喔！三餐有没有照常吃？你竟然轻得可以让我抱上来，不会你衣服底下只有骨头吧！」
「谢谢庄先生的关心，占用了你的椅子真是不好意思，我该走了，再见。」一说完，绍阳起身快步地奔下楼。
「喂，你等一下......」
绍阳像逃命似地离去，快速地消失在街道中。
搞什麽鬼？这样就跑了，我这麽好心地关心他耶，这家伙怎麽这麽奇怪呀！
肖伟真不喜欢绍阳对他说著寒喧般招呼的话，东一句谢谢西一句谢谢的，宛若敷衍自己似的，而且显得相当陌生，嗯，也对啦！其实真的不熟，才见过三次面，可是那种感觉就是很不好，像是这家伙以後不会再来了般，肖伟说不上来的不喜欢。
肖伟搔了搔头，继昨晚的莫名其妙後，今天的疑惑又等比增加了N倍。
肖伟下了楼，整理了一下准备开店，看到了鼓棒蓦然地想起那家伙愉悦的表情，跟他昏倒惨白的脸色真是强烈对比。
他也喜欢鼓吗？看起来他好像也很喜欢音乐，不知道他喜欢那一种音乐？蓝调？爵士？古典？还是现今的流行歌曲？改天问问他，我那儿有几张珍藏的唱片可以......！
「天呀！我在想什麽？快打消这个念头，竟然还想知道他喜欢哪种音乐，我肯定被这堆事给搞疯了。」肖伟对著空气大叫发泄，最後则喃喃著自己想也想不到的关心话语。
「那家伙的身体是不是很不好？都这麽大的人了该会照顾自己了吧！怎会瘦成那样。」
当绍阳倒进他的怀里时，肖伟惊撼的不是有人昏倒在他的面前，而是竟然一个大男人会轻到这麽地步，简直像接住了一片羽毛。嗯，这麽形容好像太夸张了点。
他好像没想像中那麽坏，很乾脆就走了，一点也没给自己添麻烦。肖伟本以为又会多了一只艾力，但，事实并不如设想。
也许，下一次再见到面，可以像朋友般聊天吧！只要绍阳理他的话，肖伟是绝不会吝啬自己的情感的，只要肖伟认为那是个可以当朋友的人，他会大方地掏出友谊来。

的确是满屋子的屎尿，很难想像这堆遍满大地的屎尿是由一只身长不到十公分高的天竺鼠所制造出来的。
「天呀！艾力到底喂了什麽？一只小老鼠竟然可以拉那麽多屎，这根本就不合逻辑嘛。」
肖伟踩进屋里，根本就无法避开东一坨黑色颗粒小屎，西一滩黄色乾涸尿液，乾脆就无视这些东西的存在。
「艾力，你给我出来！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叫你不准带丽丽莎过来你还带来。」
打开自己的房间，隆起的被窝果然睡著一个人。
「艾力，起来，听到了没。」
被窝挪了挪，可是那人仍然没起身。
「艾力，别耍脾气了，快起来。」
肖伟一坐上床塌，那人猛地窜出抱住了肖伟，然後是惊天动地杀猪般的哭声。
「呜...庄大哥，你让我住在这里好不好，求求你...」
「呀？艾力，你在说些什麽呀？你不回去你妈会担心的。」
「我不要，我根本就不想回去，只要我回去，我妈就要把我送回奥地利了，我不要回去啦！」
艾力在肖伟的怀里哭得淅哩哗啦，他怎可能猜想得到肖伟因听到他说的话现在正露出了无比开心的笑靥。
肖伟压下了欢悦的神情，安慰道：「这...你妈妈也是为你好呀！你瞧瞧你每天往我这里跑，根本就没学到什麽，简直是在虚渡光阴，你妈妈真的是为了你好的，你的才华这麽棒怎麽可以就这样浪费掉呢？当然要好好的磨鍊深造。」
「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拉那个鬼提琴...」
「你别这麽说，艾力，你不喜欢，可是我最喜欢听你拉了，你不知道你拉小提琴时的神情多麽迷人，我真的很希望有天能看到你在台上正式演出。」肖伟微笑的说著，此时他身上的鸡皮疙瘩已经掉了满地了，还真是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呢。
「真的吗？庄大哥真的喜欢吗？」
「对呀！我爱死了你的小提琴，我一直在想你在我这边晃呀晃的，万一琴技退步了怎麽办，这样我就再也听不到你那美妙的乐声了，艾力，为了我，你再去把提琴学得更好，好不好？然後变得更有名更厉害，下次回来再拉给我听听。」
艾力此刻已停止方才的嚎啕大哭，脸上绽放开不可思议的神情，好像作梦般竟听到庄哥这样对他说，艾力开心都来不及了随即便道：「好，为了庄哥我一定去，我会努力的，你要等我喔！」
一副义不容辞的表情，艾力下了床就要赶紧回去跟母亲商量。
「艾力，记得把你的丽丽莎带走，还有，我会去送机的，记得打来告诉我时间喔！」
肖伟对著艾力的背影喊著，他早已笑得合不拢嘴。
这小子真好拐，早知道一开始就这样哄他，真是白烦恼了那麽久。
肖伟得意地笑著，问题又解决掉一个，他觉得轻松了不少。
「嗯，这是什麽骚味？还真辛辣，刚刚听到好消息都忘了注意了。」
肖伟一站起环视，他才想起有满屋子的老鼠屎尿正等著他去清理。
「天呀！艾力，回来，你给我回来，把你宠物制造的东西给我清理乾净再走，艾力！」肖伟冲到了门口直唤，只是艾力早已不见踪影，当然，肖伟再怎麽唤也是回天乏术了。
这大概算是老天给予他骗人的一点小惩罚吧！

7

「嘿，庄大哥，来送货呀！」一个女孩开朗招呼道。
「对呀！你们社长呢？叫她来签收，顺便叫几个人来搬。」
「社长不知道忙到哪去了，我叫去副社签吧！」
肖伟把厢型车停好，将吉他一把把卸下，午修时间的女子校园洋溢著活泼气氛，好像有什麽活动要在最近举行般骚动。
「庄大哥，你来了呀！」一个女孩爽朗地走来，她的笑容就跟她的声音一般温柔，「真是好久不见了，最近都没空到店里去光顾。」
肖伟把帐单递给她，笑笑地说道：「不用来我店里，你缺什麽打通电话告诉我，马上就给你们送到，要不然你每次一来都带那麽多人，那间小店不被你挤爆才怪。」
女孩签好了便指挥著社员，叫她们把吉他小心翼翼地搬到社窝里放好。
「小黛，这学期的社员是不是比较少，难得这次只订了25把。」
「还好，跟上学期比起来差不多，只是这学期的社员都是有备而来，所以就不用我们代为团订了。」
「喔，这样呀！好啦，有问题的话再跟我说吧！那我先走了。」
小黛对车内的肖伟挥了挥手，突地又喊道：「等一下，庄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麽事？」
「你上次是不是在东门城表演，有个男生问我你是谁呢？他有找到你吧！」
「男生？谁呀？」
「他说很喜欢你的鼓声呢，听到我说知道，他整个人又开心又著急，我看他大概被你迷死了，表情好认真喔！我就忍不住告诉了他，庄哥，那人没去找你吗？」
肖伟想了想才豁然想起绍阳来，毕竟有半个月时间没见到那人了。
「喔，你说那家伙呀。是有啦！」对呀，还跟他说了一堆奇怪的话，然後昏倒在店里後就不见踪迹了。
「咦咦，那後来怎样？你要收徒弟了吗？」
「收什麽徒弟，我还年轻咧，不跟你乱扯了，那家伙後来就没来找我了。还有，小黛，你下次要再这样随便告诉陌生人我可就不会原谅你罗！」
「好啦～庄大哥，下次不会了啦，我可不想被庄哥灭口呢。」
「你知道就好。」
两人又胡扯了一通，肖伟这才开车回到店里。
嗯，仔细想想好像真的很久没看到绍阳了，那家伙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不知怎麽搞的，下午顾店的时间，肖伟的脑里竟一直萦绕著绍阳的影子，不过中午才听到小黛提起而已，又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这样一直想著太反常了。
肖伟停止手中更换琴弦的工作，他想一定是那个怪人的奇怪想法还残留在他的脑里，所以他才会那麽奇怪。
◆◇
夜晚，绍阳依稀坐在石阶上，他觉得这彷佛是他每日都要例行的公事了，晚上不来坐坐宛若会破坏一天的生活，所以，今晚的他仍坐在这里欣赏著缤纷的都市夜色。
他啃著一块『蔷薇派』买来的不知名派，因为看它造型很漂亮就买了，咬了两、三口之後他决定以後不会再去了。
「奇怪？为什麽大家夜点会喜欢送这里的派？」尤其是他们学校的女孩子，都说这好吃，连他同学也是买这个送女友。
也许它真的好吃，不然怎会有名，绍阳反省自己的味觉。
吃了一会儿，有个不认识的人跑来搭讪。
他笑著对自己说你好，绍阳也回了句你好。
「我几乎常常可以看到你晚上都待这里，一个人很无聊吧！要不要跟我聊聊天？」
「好呀！」回答了一句之後，那人迳自在他身旁坐下。
「我们要不要换一个地方，我知道有间PUB不错喔，气氛很好，酒也不错喝。」
聊天在这里聊不就好了，犹豫著，绍阳不知该不该去，他看了看眼前这人，还不太难看，算是有著一张平凡的脸，可是一点也勾不起绍阳的兴趣。
「不好意思，我......」
「那要不我们就别去，换别的地方怎样？」男子说完毫不避讳地轻轻握住绍阳的手，让他吓了一跳。
哇，这人怎麽这麽大方，一点也不在乎四周还有人吗？绍阳逡巡一圈，的确是没有人注意到这角落还有他们两个人。
要说世界无奇不有吗？没想到坐在这里还可以遇上同类的人，绍阳忍不住想问。
「你怎麽知道我是同志？我看起来很像吗？完了，那学校的人不就会觉得我很奇怪。」
那人大概也惊於绍阳的反应，一时也接不上话来。
「喂，你到底是怎麽发现的？」绍阳又再问了一次。
「呃，别问这麽多，既然你自己承认了就别装客气了，走吧！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有点为难，绍阳一点也不想去什麽好玩的地方，他知道那些地方不适合他，而且他更不想跟陌生人有任何一夜情的关系。
「我不想去......」绍阳拒绝回道。
「别这样嘛！我看你一个人在这儿也是挺无聊的，我也是一个人，你不用担心啦！」
那人一见绍阳拒绝的意味越来越浓了，不想放弃的他拉扯起绍阳的袖子。
「请放手。」因为不想引人注目，绍阳面带难色说著，虽然表情恶狠狠的，但，因为声音不大威严不够一点效力也没有。
真是讨人厌，我都已经说不要了。
即使场面看来紧张万分，但，绍阳的内心情感仍是没有太大波动，他有点彷如局外人般看待现在发生的情况。
本来在这里啃派啃得好好的说。真是的，连想在最後的时光中静一静也不行，唉，如果换成是庄先生这样邀请我就好了，那样我一定会很开心的。
『好啦！你别拉了，我跟你去就是了。』正想这麽说的当儿，却有另一道声音传来，一听就知道是肖伟的声音。
「绍阳，没想到在这里真的可以找到你呢。」
真是老套的剧情，老天爷在搞什麽鬼，编剧编得这麽烂。女主角在危急万分时，男主角适时风光登场解救女主角，绍阳应该觉得感动才对，可惜他是个男人。
「庄先生，好久不见了。」绍阳礼貌性地点了点头，问道：「庄先生找我什麽事吗？过了这麽久你还能记得我，代表庄先生的记忆力真的很不错，相信老年痴呆的症状不会太快在庄先生身上出现的。」
「我...也没什麽事，只是突然想到所以就...」肖伟似乎很难接话只好续道：「这人是你朋友吗？怎麽了？脸色这麽难看，你们吵架了？」
「是呀！他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我们等下打算去pub喝酒，去饭店开房间，然後好好狂欢一下。」绍阳转头对那人轻喊道：「对不对呀？Honey。」
可想而知的，肖伟的脸色要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青著一张脸，完全钉在地面上说不出话来。
「庄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绍阳拉著那人便转身离去，心底有一股不好受的莫名情绪占据著，那道情绪像是怒意。
唔，生气，真令人生气。
奇怪，怎麽看到肖伟反而觉得好生气？绍阳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麽，在拗什麽脾气，他只知道今晚的自己变得不太一样，平常讲话也不会这样讽刺的，他说话一直是很有礼貌的，可，现在的他只晓得自己今晚的话说得相当难听，长满了倒刺。
「你不会告诉我你身体这麽虚弱都是因为你夜夜狂欢的关系吧！」带著责备的愤怒语气喷在耳後，肖伟的手重重的按在绍阳的肩头。
绍阳拨掉他的手转过来毫不畏惧回道：「庄先生，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而且我才不想当你的朋友，所以，你少自做多情关心我了。」
这还真是撇得一清二楚，肖伟真的很难回话。
没错，本来就是陌生人何必对他这麽关心？肖伟自己也找不出解答，因为下午想的都是绍阳看乐器时的愉悦神情，所以他突然好想见他，果然在这里找到了对方，原以为绍阳会很高兴看到他的，因为他曾对自己表达过爱慕的心情，可，晚上一见却差了这麽多，这怎叫肖伟如何不生气，不愤怒呢。
「不行。」一句肃然的『不行』逸出肖伟的唇边，像咬著牙般从喉咙深处低吼发出。也许已经在内心深处认定绍阳是自己的朋友了，既是朋友，他就不能放任他这样糜烂下去，因为，他是朋友。
「你不行这样下去，就算你不担心自己，你的家人、朋友也会担心你的。」
从陌生男子的手中夺回绍阳的手，肖伟拉著他强硬地把他带上车。

8
「庄先生，我不需要你的关心，更不需要你偶然的想起，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
「你在胡说些什麽？没想到你的想法那麽偏激。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住C市，庄先生要开车上高速公路送我到家吗？嗯，如果没有塞车加上用飙的大概也要三个小时吧！」
「你。」肖伟一时气结，瞪了他一眼，「算了，这麽晚了，你先到我家好了。」
两人的交谈似乎划上了终点，直到肖伟开到地下车库才有话语再出现。
「薇婷姐不在吗？」
「她明天起在国外有几场秀，可能下个月才会回来。」
绍阳喔了一声，静静地跟肖伟上了电梯。
「你到底怎麽了？为什麽要说那些反话激我？」肖伟问道，冷静下来後才发觉平时绍阳是不会这样与他对答的，因为若是平常的他，说的话会更加敷衍自己，哪会像今夜般带著不理智。
「呵，你发现啦。」绍阳笑笑，其实他内心有点开心，毕竟肖伟真的关心他，还将他带回家。
肖伟暗想，这家伙又恢复了，真令人难以捉摸。「你别敷衍我，幸好我还算有理智，要是换成别人听你这样说话不把你一阵痛打才怪。」
打开屋子里的灯，肖伟把绍阳带进了客房，丢了一套睡衣给他。
「你还没洗澡吧！很晚了，赶快洗好上床睡觉。」又拿了一双新拖鞋给他，然後又吩咐道：「还有，要喝水的话，厨房在楼下，一进去就可以看到饮水机，你现在大四对吧！明天有没有课？没课的话这房间你爱睡多晚就睡多晚，我不会来吵你的，如果你要出门记得把门反锁，大概就这样，我要去睡了，晚安。」
话毕，肖伟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留下满是感动的绍阳站在原地。
「...这人真好...」绍阳细细地说著。

早晨，绍阳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他醒来已经快中午了。
房门的手把上有张小纸条，绍阳撕下来握在手心里，下了楼，当然看不到肖伟的身影，只是在厨房的餐桌上有著一份简单的早餐，用保鲜膜盖著，是两个荷包蛋跟一杯冷掉的咖啡。
『早餐在厨房桌上，超过时间请销毁。』纸条这样写道，绍阳不由得莞尔一笑。
把那龙飞凤舞的字迹放入口袋，绍阳在餐桌前坐好，细细品味著有人为他准备的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