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这么不轻不重地来往几句,徐盈玉也不再绕来绕去,直说道:“今天出来,我是要先跟你赔个不是。明月性格不好,我自己生的,自己知道,他认死理,这回跟你这样,到底是两个人不合适,没缘分。但反过来再说,婚姻不成,不代表这辈子就没来往,就拿你爷爷奶奶说,他们疼明月,我们全家都不能说便宜话,感情都是时间长处出来的,不会离了以后,他们就不认他,不让他叫爷爷奶奶,我也一样,可你今天还叫我妈,这我没想到,可以见的你是个好孩子,明月第一回 带你回家,我那时候对你不好……”
“没有。”越仲山说,“您对我很好,谁都好,这事儿是我自己弄砸了,谁都不怪,错已经犯了,该当的责任就得当,让他伤心,是我对不起他,也没脸见您。”
徐盈玉看他那个样子,心里的确不忍,但还是说:“伤心确实是伤心,不只他,你又难道不伤心?可伤心也是一时的,不说你们还年轻,就是上了年纪,论及婚姻变动,都一样要扒层皮,但等这个伤心过去了,人都还是好好的人,再遇上一回,下一个跟你们走到一起的人,该怎么做,怎么做能更好,你们心里都更有成算。”
徐盈玉这话说得是很直接了,直接拒了越仲山说的当责任,意思就是有些错可以原谅,有些错则是无法挽回。
但越仲山也清楚,今天徐盈玉来,即便没有明确地知会江明月,也未必就是擅作主张。
如果把这些话给江明月来说,估计要比徐盈玉更没余地。
即便只是一个假设,听徐盈玉说“下一个走到一起的人”,想到江明月脱离他以后的海阔天空,永远不缺合适的人,就还是令他心胆俱疼,几乎是碎了又碎。
徐盈玉原本不太认同江明月把人一锤定音打进冷宫,前脚说离婚,后脚就小孩样把微信和电话都统统拉黑的做法,但这个时候,她见了越仲山,见了他形貌俊朗,长相和气势全都不是弱势的样子,可提到有关江明月的话,就无论轻重全都受不了,也才回转过来。
如果江明月是下了决心要跟他分开,温情的做法对越仲山来说,的确不会适用。
他用情深,可惜深错了地方。
吃完这顿饭,越仲山坚持送徐盈玉回家,但徐盈玉不是没有主意的人,江明月在家住着,两边取更不舍得勾起谁的难受,当然选都不用选,她没有同意。
经过两边律师团都认可的离婚协议提交审核的时候,十二月快要过完了。
至此,江明月跟越仲山离婚的消息也不再只有两家人知道,最初朋友们见江明月还有些顾忌,似乎刻意照顾他的情绪,到后来看他很平常,也没听到从江越两家传出什么不和的新闻,周围的熟人朋友们就也都慢慢习惯了。
徐盈玉出门去,跟各家太太们聚会应酬,还开始有人提起给江明月介绍对象的事。
徐盈玉的意思,是不急着找,但也不一口拒,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真有合适的,毕竟姻缘的事,谁都说不准。
不过江明月说自己离婚的事还没弄清楚,感情上没整理好,时间上学习也忙,不打算就开始见别人,这话徐盈玉也接受,所以没有频繁跟他提。
这段时间,江明月偶尔在家住一两天,主要还是自己住。
他结了次婚,感情弄得乱七八糟,唯一有进步的地方,大概就只有不像以前那么恋家,独立了一点。
过去一个月,有时江明楷在外面碰上越仲山,回来也会提一句,不刻意避着江明月。
也就只过去一个月,似乎所有人都接受并且习惯了江明月离婚的事实,除了越仲山。
离婚协议是改好了,已经不是江明月签过字的那一份,内容说不上公平还是满意,江明月不愿意多想,何况审核过协议的合法性之后,越仲山到底会不会签、什么时候签,全部都还是未知数。
一个周五,江明月在上最后一节课,越仲廉突然约他见面。
自从开始谈离婚,他就没有再见过越家的人,徐盈玉和江明楷出于护短的心,也不许他去见。
方佩瑶前后约过好几次,他没应,越仲廉除了跟他往来几个文件,帮他把婚房里一些东西送过来的联系,这是第一次说要见他。
江明月对越仲廉没有面对长辈那么大的压力,他最近也麻烦越仲廉不少,所以答应下来。
越仲廉发过来的定位不远,江明月打算打车过去,出校门却看见一辆熟悉的车。
是越仲山的那辆添越,不知怎么回事,在最终版的协议上,财产分割中也分给了他。
车窗降下去,越仲廉的脸从驾驶座露出来,他冲江明月一笑,探身拉开副驾车门。
话没谈多少,饭是认真吃的,过后江明月还有好几天没想明白他的意思。
回家看见江明楷,想起越仲廉随口问到的两句“江大哥”,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越仲山拖着不肯好好办离婚,江明楷虽然在江明月面前不说什么,甚至提起越仲山还很自然,但他本来就不是喜形于色的人,这段时间会给越仲山什么好,简直是不用想就能知道的事,江明月竟然没想到这一层。
他问到江明楷面前,江明楷不说的十分清楚,但也不打算瞒得那么严。
几句话说下来,到底是给越仲山下了几个明着的绊子,越仲山还不躲开,下一个他绊一下,竟是魔怔一样,头铁得厉害,好像越撞的头破血流他越满意。
江明月问完以后就走了,也忘了原本叫江明楷出来的由头是什么。
他最后还是约了越仲山见面,越仲山没带他到吃饭的地方,开车径直去了海城大桥。
到地方后下车,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江边。
本来觉得在电话里觉得说不清的事,现在面对面,也觉得不知从何说起。
越仲山知道他的来意,打电话时提过,可他看着仍很高兴,脸上没有笑,但能从眼睛里看得出来。
江明月就没有怎么再看他。
以前越仲山在江明楷那里吃了亏,跟现在一样,从不跟江明楷反着来,有些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意思。
但到最后,江明月都会知道,大部分是他自己回家以后见缝插针告的状。
连白了他一眼、灌他酒、在外面开会,别人都知道他俩沾亲带故,还端着架子不理他这些小事,也都事无巨细地告诉。
越仲山很有一套话术,对待属下时恩威并施,叫人都怕他,但并不会真的讨厌他。
面对江明月,则多是迂回婉转不动声色的撒娇,即便说这种鸡毛蒜皮,也一般不会显得自己小心眼,听着是不经意间带出来的,江明月很清楚自己受了撺掇,但每次都还是少不了去跟江明楷理论一番。
这次他吃的估计不是一般的亏,大概非同小可,连越仲廉那么长袖善舞的人都憋不住。
现在见面,却都一点没看出来,提起江明楷,也面色如常。
两人在江边站,初冬的夜风寒冷,刮在脸面上,刺得生痛,风里裹带着江水的腥味。
气氛沉默,江明月叫了一声越仲山的名字,看他回过头来,一腔道理,最后只剩下三个字。
“算了吧。”
他说算了,其实心里并不知道越仲山能不能算,肯不肯算。
如果肯,他前面大概就不会那么到处去撞,如果不肯,不肯,江明月想,如果不肯呢?
时间到了,海城大桥的灯渐次亮起来,江水上倒映了灯光,即便在寒风中,美也是无法忽视的。
今天的灯光比往常更有一些不同,是一年的最后一天,零点时要倒数,就是新的一年了。
越仲山永远都不会忘,去年这天,江明月专门飞到临市找他,他说第一次私下过生日,江明月就说这样很好,许多年的运气攒到一次,许的愿望一定很灵。
他吹蜡烛之前,脑子里其实没有想永远、一直或生生世世之类的字眼,他想的是明年还能这样。
只希望明年还能这样,但仍不是,那愿望显然并没有多灵。
应该是他过去原本就没有过什么运气,有些人尝尝幸福的味道就够了,并不能长久地拥有,对越仲山来说,也许就是这样。
有些人身处幸福中而不知,但他不是,可或许也就是因为太明白,才会害怕今日有明日无而抓得太紧。
没有拥有过的人,总是很难做到游刃有余,他们总会显得过分努力,过分刻意而漏洞百出,珍惜反而会失去,越仲山在令他绝望且无力挽回的失败中,习得了另一项生活法则。
第57章
时间拖到快要过年, 海城大桥那一面之后, 江明月就没有再与越仲山见面。
律所那边按时来汇报进度, 但进度就是没签。
越仲山大概看清楚了江明月的硬心肠,索性也不再伪装,江家律师再找上门, 就开始吃起了闭门羹。
他在即将要过年的时候出了趟远差,除了秘书之外, 应该没带别人, 越仲廉送他去机场, 拍了张机票,说今年过年见不着大哥了。
江明月刚刷到那条朋友圈, 返回以后,就看到了越仲廉的消息。
【图片】【图片】
【嫂子,哥这趟是去意大利,估计得待半个多月, 要回来也是看正月初十往后】
江明月知道是越仲山让他发, 把聊天记录往上翻, 每回越仲山出门, 越仲廉都听他示下来跟江明月报备。
两张图片,一张是那张发朋友圈的机票, 另一张是一堆药。
【哥这几天感冒, 烧了两天了已经,不过嫂子不用担心,他吃完药上的飞机, 估计睡一觉能好一点】
要是真不用江明月担心,他也就不发了。
江明月跟以前一样没有回复,越仲廉也不等他回,还自己圆了一句:【嫂子学习忙,看一眼知道就行,不用给我回】
看着江明月还真没回,那边越仲廉收起手机,叹一句:“心够硬的。”
年三十当晚,江明楷带逢汀回家吃饭,徐盈玉的态度不算热络,但也没有十分冷淡,至少比江明月带越仲山回家的时候好多了。
江明月不清楚其中关节,只知道逢汀也很拘束。
好在他住到初二,就跟江明楷一起,回了他们平时的住所。
徐盈玉才对江明月说,前阵子赵家的婚事,他温阿姨的二儿子本来要结婚的人,就是逢汀。
因为当时徐盈玉一直跟着忙前忙后,基本算是半个家里人,所以见逢汀也有三四次,当时她还对温小琼说,逢汀模样长得那么好,不奇怪赵二死心塌地。
后来婚事就黄了,再后来江明楷把逢汀领回了家。
但一则江明楷不如江明月那么听话,二则徐盈玉经过他与越仲山的事,大概明白了长辈插手既吃力还不讨好的道理,心里再多计较,也只凭江明楷去了。
何况八字还没一撇,那边婚礼筹备到一半都能黄,江明楷在恋爱这方面素来又以没心没肺出名,成不成还是两说。
江明月是真有些吃惊,所以等徐盈玉话题一转,说到让他明天陪着出去吃个饭,就没有很快听出个中含义,胡乱答应下来。
到了第二天,进了包间,寒暄过一轮,才发现原来是个相亲局。
年前年后,最热闹的地方在酒店,小饭馆大酒店都一样,谁家都免不了请亲朋好友摆两桌,今天吃饭的地方,江明月没来过,刚才听介绍,是跟他相亲这人家里的。
对方性别男,年龄二十六,姓梁,叫梁洲,看上去不比江明月大多少,但气质成熟,待人接物很有一套,江明月跟着徐盈玉来,带着梁洲的也是梁洲的妈妈,席间气氛由他调节,一直很融洽,女士们脸上一直都有笑容,不像越仲山,多数时候都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
江明月很快意识到,他又在拿人跟越仲山比较,又转念想,觉得可能这就是无法避免的。
无论好坏,前任都是一支标杆,立在那里,再找新人的时候,长处要比,短处要避。
说相亲,看着也没那么正式,太太们聊得多,没怎么生硬地撮合江明月和梁洲,意思可能就是让他们先认识一下。
江明月知道,徐盈玉把他不急着找的话听进去了,但也不可能一直由着他神思不属,按长辈们的经验,就是要用新人来忘却旧人。
在包厢里待的时间长,江明月起身去卫生间,出门几步,梁洲在后面叫他:“我也去。”
江明月停下来等他,到了卫生间,他只洗手,梁洲也打开水龙头。
“你可能没看出来,我本来不愿意来。”梁洲等他洗完手,跟着关掉水龙头,“但我看出来了,你是很不愿意。”
江明月本来没觉得自己表现的那么明显,一时间也有些尴尬,梁洲摆了摆手,从包厢里出来以后就冷淡了不少的脸上重新有了点笑意:“是因为我看你比较多,我妈她们肯定没发现,你别紧张。”
“我确实还没有这个打算。”见他开诚布公,这里没有长辈,江明月也愿意实话实说,“你也……”
“可我来了以后没后悔。”梁洲没让他把客套的话说完,很坦然地看着江明月,“你挺合我眼缘的。我觉得咱们可以试试,先从朋友做起,互相了解。”
“我还在办离婚。”
“越仲山。”梁洲低头认真地看他,尽力传达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不介意。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个人没有几段感情经历?结过婚也一样,没什么低人一等的。”
江明月听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也不解释,只说:“我目前还在念书,剩余的精力大概只够集中在办离婚上,无奈家里人比较着急,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