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洲点点头:“我知道。徐阿姨其实不是着急让你找对象,是怕你一次感情不顺,就失去信心,只想让你先走出来。这我也能理解,认识新的人,进入新的圈子,确实是放松心情的好方法,只是一开始不能直接谈感情,这会给你自己带来很大的压力,也难免给对方不负责任的印象。”
江明月轻叹口气,最后默认般点了点头。
好在梁洲说完就走了,没有再等着跟他一起回包厢。
要是这么同进同出一次,徐盈玉估计会以为他们真的相处得不错,江明月一个不查,就被她安排第二次见面。
这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出去上车的时候,越仲山站在不远处叫他。
徐盈玉停下上车的动作,不过只是看了一眼,就钻进车里。
江明月愣了愣,跟徐盈玉说等一等,向越仲山走过去。
他心里莫名紧张,意识到越仲山没那么巧看到他和梁洲,接着又意识到,就算看到,也没什么。
紧张就换成了另外一种不知名的情绪。
今天的天阴着,风大,越仲山头发有些乱,大概是等了一会儿,刚才他们在酒店门口互相道别,是用了不少时间。
他看上去有话要说,不见面的时候,江明月可以不接他的电话,也不收他的微信消息,但两个人毕竟不是结了仇,甚至可以说感情仍在,就没有在外面碰上还一句话不听人说的道理。
所以越仲山提出让徐盈玉先回去,随后他送江明月,江明月同意了。
江明月跟他到车上,发现越仲山没带司机,就问:“你一个人来吃饭?”
“临时抓司机挡酒,叫人送他回去了。”
“你喝了没有?”
“喝了几杯。”越仲山说,“我不开,等人过来。正好咱们先说说话。”
江明月低头捏了捏手指,说:“早知道你喝了酒,我就走了。”
“又没有喝醉。”越仲山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江明月,目光柔和,连带着声音也低了,“你以前都不嫌弃我。”
江明月转脸看他一眼,由转回去,视线落在挡风玻璃上:“协议都弄好了,你答应我会配合,为什么一直都不签?”
越仲山道:“你也一直没催我。过年给你打电话都不接,你没有求人的自觉,现在来怪我。”
“我是跟你离婚,不是求你办事。”
“都一样。”越仲山说,“你以为我有多愿意?”
江明月不想胡搅蛮缠,这话绕进去就出不来,所以没应声。
越仲山似乎猜到他打的什么主意:“你觉得起诉就能离?”
江明月还是不说话,但表情明显变了变,越仲山道:
“起诉离婚要有感情破裂的证据,不是说一句不想过就会判离,我,越仲山,一没有酗酒赌博的不良嗜好,二不家暴,三无出轨行为,没有任何损害家庭的行为,我们分居也还不到半年,如果上法庭,我的态度是坚决不想离,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我都可以改,这样法院是不会判离的。”
江明月不是不知道这些,但从他嘴里理直气壮地说出来,还是被气得眼睛都瞪圆:“你的意思是我就离不了?”
“不会离不了,我的意思是第一次上诉应该不判离。”越仲山好像一个普法志愿者,不紧不慢,“但如果你坚持,等个半年一年再起诉,决心坚定,法院也不会一直那么死板。”
“就算我有人脉、有关系,但毕竟法院不是我开的,海城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还有那么大一个江家。如果你铁了心不跟我过,退一万步说,就算法院两次三次都不判,可你不回家,我连你的面都见不着,跟离婚又有什么两样?”
江明月磕磕绊绊地说:“你都懂这个,那你为什么不同意协议离婚?”
“因为我就是想吊着你,我不痛快,难道你就能有那么轻松?我这边字一签,再跟着你把证一领,你潇潇洒洒地走了,留下我像一条狗,凭什么?”
江明月愣住了。
越仲山的表情从始至终都那么平静,好像两个人在聊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
他也一直是侧过身对着江明月的姿势,说完以后,看着江明月好一会儿,声音低了一个度,神情黯淡下去:“你是这么想的吧,我拖着你,是因为不甘心,不想让你好过。”
“在你心里,我就有这么坏?我就是舍不得你,你能明白吗?我知道这回完了就是真完了,我舍不得,我不敢,江明月,我也想过结束以后重新开始,可那种可能性大吗?你说了分开,就是真的不想要我了,我不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天色不早了,两个人坐在车里,光线不是十分明亮,但距离近,所以还不至于看不清彼此。
越仲山的表情称得上是低三下四,江明月被他态度几变弄得心神大乱,心脏砰砰地跳,仍是没有说话。
越仲山靠过来一些,他观察着江明月的态度,似乎随时准备停下来,但江明月一直没给反应,他就握住了江明月的手,上身前倾,两个人挨得更近。
“你的手过敏,我发现了。”越仲山说,“最开始那两天就发现了,可我不知道你在实验室洗东西,加上那时候我还误会你,所以不愿意在嘴上关心你,怕你,怕你看不起我,这是我的错,我太幼稚。后来我让人把家里的洗涤剂都换了,你每天擦药吃药我也知道,还拍了照片去问人,听人说那个就管用才放心,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实验室洗东西,等江明楷去找你老师我才……当时没多问一句,我后悔死了,我……”
江明月摇摇头:“我没有真的怪你这个。你也会有伤心、难过、身体上不舒服的时候,难道我就能每一次都注意到?你够关心我了。上次是我说气话,一口气把有的没的都说了,我说我们没办法再在一起,其实跟这个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半晌,越仲山很慢地说,“我知道我错在哪。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爱你。”
“你讨厌我什么都行,可你不能说我不够爱你。江明月,我这辈子最顶头也只能这么去爱一个人,再多也没有了。”
他看着江明月的眼神可以说是缠绵了,在惯常做冷淡表情的脸上显出来的缠绵,与他说的“再多也没有了”互相印证。
江明月在这个眼神的注视下,好一会儿没能动作,慢慢才从他手里把手抽出来。
越仲山也没有多坚持,只在最后他抽走的时候,又握了握他的指尖。
“他们是不是都比我好。”良久,越仲山问,“你觉得,有没有哪一个不如我。”
江明月本来不确定越仲山知不知道徐盈玉变相给他安排了两三次相亲的事,但刚才的谈话算是心平气和,他就觉得越仲山一定是不知道。
不然越仲山的反应简直是用头发丝都能想象得出。
他的暴怒、声嘶力竭,江明月几乎能在脑海里来一场完美复原。
可越仲山竟然知道。
他问,“他们”。
不过这也不奇怪,这圈人当中不会有秘密,何况这又并不算什么秘密。
“上回你去见姓林的,我气死了。”越仲山的语气像委屈,只带那么一丁点不易察觉的戾气,还不是冲江明月,“你怎么这么狠心啊,我前一天晚上让越仲廉跟你说我发烧,第二天你就去相亲,你还是人吗。”
他一只手握住江明月的后颈,迫使江明月跟他对视,眼神也委屈得要死,偏偏又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这就是你要的自由,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培养感情,这就是你要的没有目的的开始,我设计了你,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就怎么弥补都没用,是吗?”
半晌,江明月说:“你真的喝醉了。”
“我想你,我有多想你,你不知道,也不在乎。”越仲山的程序里好像直接删除了发脾气的那一环,只是如同困兽般慢慢低下头,把脸埋在江明月的颈侧,咬着牙低声说,“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记不记得自己还有个没离婚的老公。”
江明月知道他又在欺负自己,可却没办法立刻将他推开。
两个人都知道越仲山没有醉,所以他最后还是没有敢落下一个吻,只在江明月颈间蹭了蹭,在江明月也红了眼睛之前放开了江明月。
第58章
“是你不离, 如果你肯配合, 我们现在早就……”
越仲山不想听江明月说完这句话, 就突然捂住了他的嘴。
“梁家做餐饮,你家做零售,你妈跟你哥在想什么, 让你和梁洲在一起有什么好处?”
江明月被他轻轻捂着嘴,只好眨了一下眼睛。
“我每天都在反思, 想我到底还有哪里做错。”越仲山的语速不快, 语调平静, 但江明月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他的伤心,“可我不知道, 原来你真的没在等我了。”
“本来之前还有一些奢望,觉得你可能只是想给我个教训,让我下次再也不敢,这个效果早就已经达到了, 我永远都不敢了, 在很早以前你不知道那些事的时候我就不敢了, 可在开头就做过的事, 不是一条消息,让我怎么撤回?从你说了离婚, 我都是这么觉得, 但今天,我。”
越仲山的喉头在这句话的开头突然哽得厉害,他偏过脸缓了缓, 侧脸显出一种深刻的脆弱,卡在江明月耳后和侧脸的那只手滚烫,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突然不敢这么想了。你是认真的吗,是在气我,还是,真的想认识其他人,也真的,一点都不想再跟我在一起了。”
几天前,江明楷也问过江明月类似的问题,也说得很明白,拖了这么长时间,家里给的支持态度和底气也相当充足,是黑是白都该出个结果了。
如果江明月是还可以再试试的心态,那他作为一个外人,就不应该再过多地掺合,要不然以后越仲山跟他还是一家人,心里却少不了留着心结,记他棒打鸳鸯的仇。
江明楷没怕谁记他的仇,但到时候总是江明月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如果江明月坚持离婚,那他也不再跟越仲山互相挠一挠逗一逗地来往,该起诉就准备起诉了。
当时江明月对离婚的要求非常坚持,可现在越仲山换了一种方式问他,是不是认真的,永远都不想再跟越仲山在一起了,江明月竟然回答不上来。
越仲山今天确实是来应酬,穿了身很正式的西服,他还说到需要人明里暗里地挡酒,那应该不是什么下属多的场合,彼此之间地位没什么高下,谁都说不准在哪天用得到谁。
他喝得不算多,起码不影响思路,但也不少,形容动作间不像平常那么成熟和老练。
也因为他这句话讲出来太认真,眼睛里有十几岁的少年人一样的固执,好像江明月的一个否定的回答真能要了他的命,江明月才开始难以抉择。
江明月发现,自己又开始左右摇摆。
从高中开始,越仲山虽然看上去凶,许多人怕他,越家同辈的小孩对他的评价更是没有一句好话,但那个时候,他其实已经不缺前簇后拥的朋友。
他从小的境遇让他朝着不太平常的方向成长,对感情的思考和解读更与他人不同,但却没有让他丢失交际的能力,甚至可以说因此而更在意笼络人心在生活中所占的比重。
他比谁都更明白一个人长期处在孤立无援的处境里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而有所支持又是多么的重要,加上这种支持可以靠交换得来,对他来说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只是他的朋友跟江明楷的圈子重合率很低,所以如果认真说起来,相比之下,江明楷跟他的联系算非常少。
但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的情谊,刚上大学的时候,江明楷临时有事,需要有人帮他送来找他的江明月回酒店,托的是越仲山。
后来,越仲山计划了在海上监.禁他的父亲越枚因,这称得上是一件举足轻重的事,稍有差池,越仲山就会有无可挽回的结局。
即便明眼人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一身清白,靠的是没留下沾染到自己的实际证据,可江明楷去问他,他就连弯子都没绕,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很早以前,江明月就在江明楷那里得知,那是他们断交的开始。
江明楷无意改造一个普通朋友,也并不想在这种明显在情感上说不出对错的事情上强行把自己的三观加给别人,意识到从根上不是一种人以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
那时候江明楷还不知道越仲山其实喜欢江明月,他甚至不知道这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最早只能追溯到江明月高中毕业那年。
他的处事原则是不对头就不聚头,非常简单干脆。
但江明月不一样,头上有爸妈和哥哥,一定程度上对他的教育没有江明楷那么严格,而他从小长大没受过任何挫折,连人际关系都一帆风顺,相比起来,的确总是更容易心软和退让。
一般情况下,不愿意把事情做绝、把话说尽,长大归长大,可一直更喜欢把事情和人想得简单也是事实。
这种性格在一开始给了他和越仲山发展感情的机会。
他答应越仲山试一试的前一天,越仲山刚刚因为发现江明楷叫人起草离婚协议而对他大发雷霆,差一点酒后强.奸,随后他发现两个人三年前阴差阳错的误会,越仲山竟然已经喜欢他那么久,在此之前,他事实上一直在承受越仲山的婚内冷暴力。
除了江明月,大概没人面对那样混乱的开端还会选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