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钦和警员走进副院长办公室,一番询问后,得到了三个符合条件的女性病人信息。
一个在医院里呆了十年,今年45岁,期间回了家中九次,但病情反复,只能再次送回医院由专业医护人员照顾,当年凶杀案发生时,她正好在接受治疗,有不在场证明。第二个,有严重的忧郁症和精神分裂,经常自残,两年前自杀死了。第三个,癔症患者,只来医院看过一次,经过诊断,病人有明显的行为紊乱,思维障碍和人格解体,建议住院接受治疗,但其家属不同意,最终便不了了之。
沈文钦打电话,让技术员重点调查第三个患者,找出她的资料信息。反馈回来的结果也很快。
“陈淑芬,出生于1973年,有入院记录,诊断疑似有被害妄想症。她因为听到附近邻居的炮竹声,直接从窗口跳了下来,三楼,摔断了腰椎下肢瘫痪。”
“什么时候的事?”
“2009年1月30号号入院。”
王
恰好,七年前割喉案就是在这个时间之前停止的。
沈文钦脸一肃,迅速道:“地址。”
技术员却说:“有是有,不过她已经死了,就在半个月前。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可能挺重要的。陈淑芬在瘫痪前,有频繁的入院记录,理由都是意外,不过想想都知道,哪来那么多意外,很可能是遭到了家暴,说不定还是她得癔症的病因。对了,她还有一个儿子,瘫痪之后好像一直都是她儿子在照顾她。我把她和她家属的资料都发给你们。”
沈文钦接收了文件,往下划着快速看,看到一半时,他的手指突然僵住,双瞳骤缩,也顾不上看剩下的资料,立刻按快捷键,拨给应深。
但是,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
终于接通时,却是警局同僚焦急的声音。
“应博士失踪了!”
第41章 失踪
应深睁眼醒过来时, 脑袋还有些晕晕沉沉,仿佛有水在不断摇晃,四肢感官也变得异常迟钝。
第一反应, 他下意识想起身, 却发现手腕上传来一股阻力,是金属碰撞的声音。他循声望过去, 竟然发现自己的手被铁链绑在了床柱上。
这时候, 慌乱没有任何作用。应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 眼神清澈不少, 开始回忆事情的经过。
起初, 他在市地图上圈画着,有警员来告诉他, 有人找他,说是知道案件的线索。对方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流浪汉,
即便专案组警员厉声审问,怀疑他,他也完全无动于衷,只说自己是热心市民, 有线索, 但不喜欢这里的警察,
因为以前被针对过,看不顺眼,所以只愿意和外来的应博士说话。不管警员们出什么招, 他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让他们也很没辙。
最后,应深只好走到警局附近的西餐厅,
和流浪汉交谈。对方没有直接切入正题,反而是懒洋洋地说:“既然我要给警方提供帮助,给我点奖励也是应该的吧,我几天没吃顿好的了。”王
应深平静点头,“如果你真的能拿出有用的信息,我自然会付账。”
“放心,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又不是喜欢吃牢饭。”流浪汉叫来服务员,一口气点了不少肉,然后才勉强说,“就这些吧,吃着先,不够再点。”
王
应深默默看着他以风卷残云的气势,迅速大口大口地撕扯着肉排,清空了盘子,吃得满嘴油腻,最后满足地打了个不小的嗝。
“想到是警察请客,我就觉得特别荣幸开心,一不小心就吃太多,撑着了。”他拿了根牙签,慢悠悠地剔着牙,“付账吧,我现在就把东西给你。”
王
应深点头,毫不犹豫地买了单。
流浪汉便在身上掏了掏,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挖出了一个纸团,扔给应深,起身就打算走人。
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你给了我新的人生。
“等等。”应深叫住流浪汉,“这是谁给你的?”
流浪汉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我哪知道,一个戴头盔的男人吧。”
应深眯眼,这个字迹,和当初收到的花束里的卡片一样。
他捏紧纸条,也起身往店外走,准备回警局,却在半路上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晕了过去。
然后,就是现在。
因为双手被绑住,他只能转头看周围的情况,不大的房间,右边是一张书桌,整整齐齐地摆着书,从古代名著到外国文学,书页微皱,是被经常翻阅的痕迹。桌角摆着一个相框,因为角度的问题,折射反光,只能看到右边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性,长相温婉,面色略带蜡黄,有些病态的憔悴,但嘴角挂着一丝慈爱的笑意,似乎心情很好。
应深又勉强转头看向另一边,视线掠过天花板,头顶是明亮刺眼的白炽灯,光线直直散开,投射在眼底时,仿若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又像头顶悬挂着一轮白日。
他迅速转开,但眼睛还是产生了一点不适感。看向别的东西,都覆盖了一个虚无的白斑。
闭眼一会,再睁开。
墙上有一扇窗户,但被厚重的深色窗帘完全遮住了,隔绝了屋外所有的光明。这个人拒绝和外界交流,不相信任何人,怀着浓浓的敌意,只愿活在屋内自己打造的这一方小世界里,狭小,黑暗,但很安全。
应深双眼定定地看着窗户。
抓他的人是谁?是凶手吗?他有什么目的?这个地方又是哪里?
他脑子快速运转,划过各种思索路线,考虑着方方面面。身在嫌疑人的住所,从所看的物品里对他展开密网一般的分析。
“你醒了?”
一个冷幽幽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突兀响起。
因为沉浸在思索中,听到声音的瞬间,并没有及时的反应过来。应深微愣,然后才觉得这个男声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他转头看了过去。
瘦高的人影,背光,漆黑的短发,白炽灯射下的光线在他发尾和颈线边缘形成了朦胧的暖边,颊边的小细绒也变得清晰可见,偏偏就是面容看不真切。
应深不自觉眯眼,视线范围变得狭窄,景象微微晃动,但想看的东西变得更清晰了。是一个年轻的男性,眉眼圆润,颧骨略高,下巴瘦削,穿着深棕色的宽松毛衣,露出来的手腕瘦得可以看出骨节形状,五指弯曲,圈着一个瓷杯。
“喝水。”很轻的声音,但自带一丝熟稔,仿佛在关心应深。
“……李文涛?”
应深的表情有些错愕。脑内有一瞬间的空白,但随即,飞快闪过各种想法,如同碎片极速拼凑,形成一幅完整的拼图。
眸光微闪。
应深点了下头,李文涛便弯腰,将水杯递到他的唇边,耐心的一点点喂他喝。
李文涛说:“你醒来的时间正好,我快做好饭了,你闻到香味了吗?”
应深平静点头,“闻到了,很香。”
是鸡汤的香味,很浓郁,在他开门进房间后,飘进来的。
李文涛垂眼弯唇,笑得几分腼腆,“都是妈妈教会我的,她做菜很好吃,我做的还不如她的万分之一,如果你能尝尝她的手艺就好了。”
应深看着他,语气宁和:“那你妈妈呢,既然来拜访,不和她见一面太不礼貌了,何况,我也想试一试你妈妈做的菜。”
他的表情十分自然,好像不是被打晕了强行带来绑在床上关着,而是要好的朋友前来拜访。
李文涛皱眉,情绪低落,“我妈妈已经不在了……”
握着杯子的手慢慢放下,杯子边缘倾斜,水顺着流了下来,在地板上形成一小滩。
应深张嘴,刚想说些什么。李文涛却抬头,忽的眯眼,微微笑了起来,一脸的阴霾散开,眼神忽的明亮起来。
“不过还好,还有应博士你在。多亏了你,我妈走的时候,我心情很糟,想着干脆一起死了算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但我听了你的课,我发现,我这样并不能绝望,人生路还很长,不如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你说,社会上有很多人有心理问题,他们是潜在的罪犯,会给别人带来危害……我就想,我或许可以帮忙,在他们动手去危害社会之前,我把他们一个个处理掉,那不就从最一开始就解决问题了。”
他说着,神情越发兴奋激动,还不自觉地抓住了应深的手。
“你杀了他们?你杀了我的学生?”应深眯眼,声音压低,透着一股冷意。
李文涛猛地摇头否认,“不!他们不配做你的学生!他们听你的课,只是为了学习犯罪行为,学习不同的杀人方法,他们只会破坏你的声誉!”
应深深吸了口气,竭力压抑心底的怒火,只因知道李文涛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之中,冒然打断会刺激到他,进而做出更激进的举动。应深不但不能发泄,更要顺着对方的想法,去夸赞表扬他,陪他一起怀念七年前犯下三起割喉凶杀案的凶手,他死去的母亲。
突然,门外传来嘀嘀的提示声响。
李文涛笑着:“饭煲好了,我们出去吃吧。”
他弯腰,用钥匙解开应深被锁住的双手。应深眼神平静,想要看准时机一脚猛踹,却发现四肢发软,没有任何力气。
李文涛扶着他坐起来,说:“我担心你,所以给你注射了点东西,现在药效应该起作用了吧。”
应深抬眼看他,“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你。”李文涛摇头,缓缓说,“可你的职业让我不得不多做点防范,不然你会跑的。我也不想绑着你,这样太不尊重你了,所以我只能用这种办法。等我一下,我出去端饭菜进来。”
应深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无力地靠在床头,目光转向身边,想找些有用的东西,但扫了一圈,发现什么都离他有一定距离,至少是再怎么努力伸手都够不到。
很快的,李文涛又回来了。
他很耐心地舀起一勺饭,又放上一块喷香的鸡肉,递到应深嘴边,满心期待地看着,“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应深闭嘴不张。
李文涛皱眉,有点着急了,苦着脸问:“你不喜欢吗?你先试试,说一下有什么地方不好,我可以再做的。”
半晌,应深摇头,张嘴含住勺子,慢慢地吃着。
李文涛满足地笑了,“好吃吗?”
应深平静点头。
“太好了!”李文涛的喜悦溢于言表,继续殷勤地一勺勺地喂着应深,像对待亲生孩子般热情耐心。
安静而诡异的一顿饭。在应深摇头说吃饱之后,李文涛毫不介意地吃起了剩下的。
饭后,应深靠坐在床头,眼帘半垂,倦意莫名其妙地迅速席来,强撑着想打起精神也不行,想来也是药效之一。
第42章 父亲
应深重重一咬舌头, 用痛觉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洗完碗回来的李文涛,搬了椅子坐在床边,专注地盯着应深, 仿佛应深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珍贵藏品, 要时时刻刻看着,就怕被歹人偷走了。
应深偏头看向他, 轻扯嘴角, 因为药效说话也有气无力,很慢地道:“可以和我说说你母亲吗?”
“当然可以!”李文涛眼前一亮, 表情十分兴奋, 极其配合应深。刚要张嘴继续说, 却突然猛地站起来,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快速说,“应博士,
麻烦你等一下。”
然后就奔向衣柜,翻找起了什么。
他转身,向应深展开了一件大红色的针织毛衣,颜色非常鲜艳喜庆。他笑着,
激动地说:“你试试这件毛衣!是我妈妈特意为你织的!”王
应深皱眉, “……为我?”
“是啊, 我一直和我妈说起你,她可喜欢你了,之前过年就专门给你织了件毛衣, 只是……发生了些事, 没送出去,现在正好,
你来试试吧!”李文涛失神几秒,又很快将注意力放回到应深身上,快步过去,扶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的将毛衣套在他身上,边角都细细拉平整。
应深身材高瘦,和李文涛有些相似,按道理来说,应该照着尺码做应该很合适,但应深穿上后很宽松,反倒像是故意做出一种慵懒风效果。因为大红色亮眼,乍一眼看去,颇显气色,但细细一看,毛衣有多处错针和织歪的地方。王
李文涛却很激动,甚至是不知该怎么表达满腔高昂情绪,声音都变调了,“很好看!如果我妈看到肯定会很高兴的,你那么完美!”
应深表情很平淡,眉眼间更是透着冷意,微笑说:“谢谢你母亲的好意。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但李文涛只是看到笑容便足够了,迅速坐下来,点头,“好,我现在就说。”
和别人谈起已经逝去的亲人,很容易就陷进回忆当中。与人说,已经不是重点,只是重温昔日同亲人共处的一幕幕,让人怀恋。
仅看他幸福的表情,就知道李文涛有一个很爱他的母亲。从小对他就很温柔细心,照顾有加,宠着爱着护着他。即便她嫁错了人,对方有严重的暴力倾向,经常对她侮辱谩骂,拳脚相向,她瘦弱反抗不了,但每次丈夫要对孩子施暴时,她都不顾一切扑过去,把孩子护在身后。说她懦弱,是真的,害怕丈夫连离婚都不敢;说她无畏,也是真的,为了孩子她敢和暴力的丈夫直面对抗。
她尽了她能做的去保护孩子,让他不受丈夫的身体伤害。但她不知道,心理上的伤比身体的要隐秘严重得多。一个孩子,从小看着自己的母亲被父亲暴力打骂,心理会发生怎样的扭曲。而她自身,经历了长年的家暴,精神也慢慢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