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当初那三十万已经翻了几千倍,老爷子更是对他和瞿铮远宠爱有加,这帮人也就在嘴上呈呈威风,把这段忘年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谢蔓偏过头,右手悄无声息地环住了去瞿平生的腰,嘴角的笑意一点点蔓延开来。
谢衍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钦慕与依恋,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地看向边上的瞿铮远,后者的余光接收到了一点信号,也扭头看他。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又齐刷刷地从对方身上移开。
各路宾客纷至沓来,富丽堂皇的大厅内充斥着嘈杂的交谈声,聊八卦美容、谈经济养生,还有客套的寒暄。
墙上悬挂着贺寿词与祝福,舞台上是一个五层高的蛋糕,晚宴主持人衣着光鲜和工作人员沟通着细节,大厅回荡着贺寿音乐。
瞿铮远坐在角落安静地玩手机。
“你怎么不下楼去接你爷爷奶奶啊?”谢衍问。
瞿铮远开着飞车:“他俩腿脚利索着呢,又不需要我抬,我走了你留着多尴尬。”
“那倒也是。”谢衍是觉得挺尴尬,“你爷爷奶奶长什么样啊,有照片吗?能给我看看吗?”
瞿铮远玩得正上头,头也没抬,敷衍道:“一会不就见着了么,就俩老头老太太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看虎子表演舔屁/眼。”
“……”
这么高级的场合,虎子没有跟过来,谢衍的手机上又没有安装游戏,实在有些无聊。
所幸他们这桌靠墙,能看见窗外飘着的雪花,南方很少下雪,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连续下了两天。
地面上的积雪反射着路灯的光亮,看着就觉得浑身发冷,路上的车辆都开得很慢,穿制服的服务生正在楼下指挥。
谢衍为了晚上这一顿,中午都省着没吃多少,这会盯着桌上那盘烧鹅,肚子咕咕惨叫,惨到连旁边的人都听见了。
瞿铮远把一盘京酱肉丝转过去:“吃这个吧,反正肉多看不出来。”
谢衍嘿嘿一笑:“你真懂我。”
他手捧着一张薄薄的春卷皮,将肉丝和蔬菜一起卷进去,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双眼弯成了好看的弧度,脸上写满幸福。
瞿铮远还挺喜欢看他吃东西的,会增加食欲,他身体微微前倾,挨过去问:“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懂你吗?”
谢衍含糊不清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跟虎子差不多……”
谢衍刚想说我有那么可爱吗,瞿铮远就又接着说:“撅个腚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谢衍被嘴里的肉丝呛得半死,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其实瞿铮远心里真正想说的是,你和虎子差不多,给一口吃的就心满意足。
人要是一辈子都能这么简单地活着也挺好。
谢衍吃干抹净,出门上厕所。
瞿铮远又换了个游戏,欢乐斗地主。
刚开局,瞿平生的电话就来了。
说高架上出了追尾事故,爷爷的车被堵在高架上了,一时半会可能下不来,让他跟厅里的宾客们说起一声别太担心,还有就是陆昀家的车半路上忽然抛锚,他和谢蔓去接人。
瞿铮远跟几个熟络的亲戚交代完,继续斗地主,直到欢乐豆输光了才想起来谢衍可能掉厕所了。
他低头给谢衍发微信:你坐飞机上的厕所吗?怎么还不回来?
谢衍没有回他消息。
瞿铮远记得他路痴,怕他又像上次那样丢了手机又迷路,只好向服务生询问卫生间的方位。
他在三楼室外的那个走廊看见了谢衍。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室外的走廊没来得及清扫,堆着厚厚的积雪。
谢衍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屁孩儿蹲在一块儿堆雪人。
小孩子嫌弃他堆得雪人脑袋太小了,挥动着小胖手指挥他:“那边还有雪!你去再拿点过来!”
风雪很大,走廊并不遮风,谢衍的手指和面颊都被冻得通红,神情却是兴高采烈。
“这样行了吧?”他把新滚出来的雪球递过去。
“行了,你再去找根胡萝卜吧。”小屁孩用糯糯的语调吩咐他。
谢衍一抬头,看见了站在走道尽头的那位。
他笑着从地上抓起一团雪,瞿铮远已经猜到他想做什么,眼疾手快地蹲下也抓了一大把,迅速捏成团。
两个雪球几乎同时投掷出去,在厚厚的外套上炸开一团花。
“谢衍!”瞿铮远边捞积雪边放狠话,“你今天死定了。”
说话间,谢衍已经将手里的一小团雪球扔了出去,正中瞿铮远的脑门,谢衍和小屁孩儿仰头爆笑。
瞿铮远低头,抖了抖一脑袋的冰渣子,飞奔过去,谢衍见状,拔腿就跑,可走廊就那么点儿地方,很快就被堵在墙角。
瞿铮远从背后一把圈住他,将人牢牢地锁在怀里,被积雪冻透了的手掌从衣摆位置钻进去,摸到了绒绒的毛衣。
谢衍怕痒,又怕他把手掌往毛衣里伸,边笑边在他怀里扑腾,一脚踩在瞿铮远鞋尖上:“放手,耍赖啊你,哪有这样的?”
瞿铮远哪管他这么多,在他腰间挠了两下痒痒,手掌就肆无忌惮地探进他的毛衣,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感受到皮肤的温度。
衬衣扣子的间距挺大,瞿铮远的指尖不小心摸到了谢衍平坦的小腹,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那触感光滑细腻,就像是在冬季寒冷的室外捧着一杯温温的咖啡,尽管它的那点热度并不能驱散身体的寒冷,可还是会想要抓着它,紧紧地抓着。
几十度的温度差碰撞到一起,谢衍被激得当场惊叫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他的胳膊不让他乱动,嘴上骂骂咧咧,最后干脆上嘴咬住瞿铮远的手臂。
结结实实的一口。
边上的小屁孩儿看得嘎嘎直乐,还捡了个雪球砸在瞿铮远肩上,雪落了满地。
瞿铮远怕真把人冻着,慢腾腾地松开手,不料谢衍早已偷抓了一把雪,转身的那一霎那扯开瞿铮远的衣领将兵乓球大的小雪球扔了进去。
“嗷——”瞿铮远哈出一口热气,他的惊叫声和谢衍的笑声纠缠着,回荡在潮湿的空气之中。
谢衍迈开长腿飞奔,瞿铮远紧随其后,从走廊西侧追到东侧尽头。
呼啸的风声里掺杂着少年稚气未脱的笑声。
冷空气侵袭着整座城,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看起来那么冷,可又没那么冷。
第33章 生日快乐啊瞿铮远!永远快乐。
宴会厅内忽然一阵哄闹,今晚最重要的人物登场了。
瞿铮远临走前还不忘又捧住谢衍的热乎乎的小脸蛋揉搓一顿。
谢衍抬脚踹向他屁股,瞿铮远挺腰一躲,回过身贱嗖嗖地笑了。
“白痴。”谢衍低骂一声。
此刻的大厅就好比一个巨大的鱼缸,瞿家老爷子一踏进门,千万条小鱼都簇拥成团,寒暄奉承。
谢衍一眼就在人堆里找到了老两口,容光满面,还挺有夫妻相。
说起来瞿铮远和他爷爷长得也有几分相像,特别是高挺的鼻梁和脸型,老爷子精神矍铄,头发肯定是染过的,比瞿平生的还黑,只有两鬓夹着几缕银丝。
瞿奶奶不胖不瘦,穿着一件中长款的羊绒大衣,一头短发刚过耳,仪态端庄从容,但不说不笑的时候,面相稍显严肃。
谢衍不禁感慨,有钱人都太会保养了,这一个个哪有什么古稀之年的样子,简直像刚抱上孙子。
瞿铮远走上前,顺口喊了声爷爷奶奶,老两口言笑晏晏,一脸宠溺地说:“你都不回来看看我们。”
瞿铮远搓搓后颈:“最近工作有点忙。”
见瞿老爷子在百忙中看了一眼自己,正在愣神的谢衍心头一紧,脑内警铃大作,他还记得谢蔓之前的嘱咐,要礼貌得体,可他该喊啥来着!?
下一秒,奶奶也看向他了。
迷之沉默。
情急之下,他跟着瞿铮远喊了一声:“爷爷奶奶好,祝你们健康长寿……”说着还面红耳赤地鞠了个躬,简直像在拜堂。
瞿铮远噗嗤一笑,乐得眼睛都快没了。
其实谢衍喊出来的那一刻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称呼用错了,脖子都僵了。
两根食指搅在一块儿,下意识地看向瞿铮远,用眼神骂人——笑屁!
“叫大伯和伯母。”谢蔓在边上咬牙切齿地提醒。
谢衍果断地喊完,老两口微笑着冲他点点头,但他们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小,也没有象征性地询问一下他今年多大之类的问题,而是转头和瞿铮远聊天了。
谢衍意识到他们的笑容并不是真心接纳,而是大庭广众下的敷衍。
瞿平生的兄弟姐妹一共有四个,还生了小的,谢衍跟在谢蔓身后认识那些五花八门的亲戚,解锁了很多他都没听过的称谓。
他之前听说爷爷奶奶不同意瞿平生和谢蔓在一起,甚至连见一面都不愿意,还以为晚宴的情况会很糟糕,但真见了面,老两口倒也没有让谢蔓下不来台阶,不尴不尬地客套几句就坐下吃饭了。
不知道是瞿平生在私下给老两口做过心理工作,还是这老两口太会逢场作戏,若是后者,谢衍真是替谢蔓的将来感到担忧。
小白兔进狼窝啊这是。
相比之下,瞿铮远倒成了瞿家最真诚的一个,他的个性洒脱,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虽然有时候刻薄了点,但正直善良,没什么心眼,无需防备。
酒店里都是十二座的大圆桌,老两口的位置朝南,紧挨着他们的是瞿平生和谢蔓。
谢衍自然是坐在姐姐身侧,瞿铮远洗干净手回来,发现这桌还剩下两个空位。
一个挨着谢衍,一个挨着陆昀,他瞧见谢衍渴盼的小眼神,不疾不徐地走过去。
谢衍嘿嘿一笑,十分绅士地替他拉开椅子。
瞿平生见状,颇感意外,与谢蔓相视一笑。
“你弟弟叫谢衍是吧?”奶奶问谢蔓。
“嗯,衍生的衍。”
“我听平生说起了一点你的事情,”奶奶看着谢蔓说,“谢衍爸妈很了不起,你一个人带大他挺不容易的。”
谢衍怔然,抬头看了过去。
从小到大,谢蔓都很少在他跟前提这些事情,看来是真把瞿平生当树洞了,什么都往外倒。
怔然过后是坦然。
因为故事一旦被讲出,就意味着曾经的伤口已经被时间治愈,结痂脱落。
“最近谢衍跟小远住一块儿呢?”奶奶问。
瞿平生起身给老两口倒茶水:“平常住校,放假了就跟小远住一块儿,都快有半年了。”
“你算盘倒是打得精细,现在才跟我们说。”字里行间虽带着点埋怨,但从她的面部表情判断,不像是生气。
“这不是想等双喜临门了让您老人家开心开心么。”
奶奶笑了起来,她的这个笑容被谢衍捕捉到了,这次她嘴角扬起的弧度很大,感觉不像是敷衍。
瞿铮远却一下蒙了。
虽然他早在去年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听见这个消息时心底还是泛起一阵失落,调羹在碗中不停搅拌,却始终没有将饱满的元宵送入口中。
难怪爷爷奶奶对待谢蔓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早在瞿铮远上小学的时候,家里就打算再要一个孩子,爷爷奶奶都喜欢女孩儿,瞿铮远也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陪着玩,但因为老妈的身体情况不太好,一直没能怀孕,瞿铮远就成了独子。
他从小受宠,无法接受瞿平生在要孩子这事儿上竟然一个字都没跟他商量过,不过看情况谢蔓也没跟谢衍商量。
他的心里又稍稍平衡了些。
不多久,饭桌上的话题就从生活变成了工作。
只有谢衍与世无争地吃着肉,边吃边感慨:“我下辈子还是不要当虎子了吧,都吃不到这么多好吃的了,我还是想做人。”
瞿铮远扑哧一笑,把自己那份鱼羹推到他面前。
“你不爱吃这个啊?”谢衍问。
“嗯。”
“不吃我吃。”谢衍舀了一大块鱼肉送进嘴里。
瞿铮远从侧面看着他胀鼓鼓的下颌,感觉有点像仓鼠,但是比仓鼠可爱多了。
中途,谢蔓要上洗手间,谢衍眼明手快地跟出去问:“姐,你之前跟瞿铮远的爷爷奶奶见过面吗?”
谢蔓放慢了步伐:“没有啊,第一次见。”
“他们之前不是不同意你跟老男人结婚吗?”谢衍问。
谢蔓停下脚步,笑了笑:“你知道有钱人最重视的是什么吗?”
谢衍略带迟疑地回答:“钱啊。”
“那如果你现在年纪大了,七老八十了,可手头还有好几十个亿的资产需要运营,你会交给谁呢?”谢蔓又问。
谢衍不假思索道:“当然是我家里人了!”
谢蔓笑笑:“但是你也看到了,瞿铮远的心思压根儿不在这上边,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谢衍恍然大悟:“那也就是说……你要给姐夫再生一个小孩儿啊?瞿铮远能同意吗?”
他忽然想起和瞿铮远第一次见面时聊到过后妈生孩子的问题,当时瞿铮远表现得十分抵触。
“越有钱的人越是不相信外人,他们不相信我,可却愿意相信和他们有着血缘关系的孩子,瞿铮远就算不同意也没有用,他阻止不了什么,因为这个家的顶梁柱是他爸,那么大的集团,真正能靠得住的,也只有瞿平生和老爷子两个人。”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灯火辉煌,谢蔓始终微笑着,她的眼睛在灯光下灼灼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