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现代耽美]——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5-20

  空瓶在海上浮沉片刻,被浪卷进了水中,再也看不见了。
  “许暮洲”沉默片刻,他似乎是短暂地犹豫了一下,然后上前一步,抬头在“严岑”的唇角亲了亲。
  “再见,亲爱的。”许暮洲听见那个“自己”说。


第208章 沉梦(十)
  不等许暮洲反应过来,他面前的景色忽而变黑,耳边卷起了一阵狂风。
  许暮洲踉跄了一步,下意识伸出手想扶住什么稳住身体。
  他本来以为自己要摸个空,谁知一抬手,却摸到了冰凉的墙壁。
  许暮洲眼前的画面黑了一瞬又骤然明亮起来,他抬手挡了一下光,目光重新聚焦时,才发现自己正站在玄关处,他负责门框旁的墙壁,脚边摆好的拖鞋被他踉跄的动作踹了一脚,一正一反地落在脚边。
  许暮洲维持着这个动作,脑子里忽然一空。
  ——这是他原本的“家”。
  是在去永无乡之前,他每天早上出门,晚上回来的“家”。
  许暮洲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他在永无乡待的时间严格来说并不算久,连带着各个时间线任务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半年,但他现在站在这里,却觉得这间住了三年的公寓如此陌生。
  有种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这间公寓离许暮洲上班的地方很远,但房租还好,在一线城市里算得上比较能令人接受的。
  公寓是翻新后重装的,进门左手边是厕所,右手边是卧室,卧室门框的那面墙被水洇过,墙纸贴的鼓鼓囊囊,靠近天花板那块有些发霉。
  公寓面积不大,厨房也是开放式的,厨房旁有一块一人多高的理石台,被许暮洲改成了吃饭的桌子。那台子上放着半颗干瘪的洋葱,是几天之前做饭留下的,还没被主人扔掉。
  这确实是他住的房间没错,许暮洲想,没有破绽,没有违和感,一切都是他习惯的样子。
  玄关右手边的衣架上挂着他日常上班带着的包,还有一件秋装外套,许暮洲弯下腰,将被踢歪的拖鞋扶正。
  他的习惯是在门口放两双拖鞋,一双单薄一双较厚,根据气温和季节来选择进门时要换哪一双。
  从房间的饰品和衣架上的围巾来看,现在应该至少是深秋时节。
  而现在地面上只剩下单薄的一双拖鞋,玄关处的鞋架上丢着一把钥匙,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右边口袋中露出了一小截手机充电线,充电宝应该也在那只兜里,因为外套的一边明显更沉,坠得整件衣服有些歪斜。
  这林林总总加在一起,许暮洲几乎可以断定一件事。
  ——他“自己”已经下班回家了,此时就在这个家中。
  许暮洲先是感到后背窜起一阵凉风,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但随即当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在自己家也在习惯性地观察和剖析“自己”时,却忽然感到十分荒诞。
  ——这到底是什么事儿,许暮洲自嘲地笑了笑,在心里摇了摇头。
  许暮洲没有任何计时工具,他习惯用手机,家里也没有挂什么钟表,于是许暮洲也不太清楚现在几点。
  外面的天色已经亮起来了,从玄关处的布置来看,这应该是个工作日——不然按他自己的习惯,他会把充电宝拿进卧室充电,外套也应该丢进洗衣机,而不是像这样丢在外面。
  果然,正如许暮洲所想的那样,过了三四分钟,卧室里传来了一阵闹钟声。
  手机的默认闹铃听多了会让人有种烦躁感,许暮洲睡觉又轻,几乎在瞬间就会被吵醒。
  很快,许暮洲就听见卧室中的闹钟声消失了,随即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卧室内的人不甚清醒地踩着拖鞋,脚步沉重地拉开卧室门,走了出来。
  许暮洲看着另一个“自己”,下意识屏住呼吸,向后退了一步。
  但他背后就是防盗门,退了半步就无处可去,不过好在他似乎出在另一个独立的空间内,“许暮洲”根本没看到他,打了个哈欠,目不斜视地趿拉着拖鞋,走进了浴室里。
  片刻后,浴室中响起了水声。
  许暮洲清楚地知道,他会洗一个十五分钟的澡,把自己打理干净,然后穿戴好衣物,出门上班。
  当初许暮洲离开这条世界线去永无乡时,还是个夏天,现在时间线向前推移了好几个月,看起来真的有几分“未来”的意思。
  浴室中的水声还在持续,许暮洲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未来他把严岑忘了,然后离开永无乡,回到自己的原世界线里,继续日复一日地过自己的生活吗。
  而且最令许暮洲难以接受的是,这好像是他自己选的。
  在永无乡的海边,严岑似乎还想要挽留他,还是他自己冷漠地拒绝了。
  这跟他的认知完全不相符,一直以来都是他跟严岑据理力争地想留下,但从这个不知道真假的狗屁“未来”来看,事情的发展怎么跟实际情况恰恰相反。
  ——到底发生了什么,许暮洲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不能许暮洲想出个所以然,他身后的门铃忽然被按响了。
  【滴——】
  老式公寓的门铃有点像摆设,一年到头都不见得会用一次,连送外卖的都不会去按,声音又哑又涩,像是在砂纸上磨过的锈铁片,听一声都觉得耳膜生疼。
  偏偏这声音又奇大无比,还没法从门里面关闭。
  浴室中的“许暮洲”显然也听见了这个,浴室中的水声一停,“许暮洲”拉开厕所门,光着脚披着浴袍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发尾还带着没洗干净的泡沫。
  “谁啊。”被打扰的“许暮洲”显然不太高兴,他脚步沉重地走过来,向着房门的手柄伸出手。
  许暮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去,握住了门把手。
  但他还没来得及对这种感觉感到微妙,余光中忽然闪过了什么,他一时间连“自己”都顾不得观察,连忙向前一步,转过头看向厕所。
  “许暮洲”出来得着急,厕所门也没来得及关,花洒接口的缝隙里还在向外流水,淋浴房门前被踩湿的海绵地垫正在缓慢地恢复原状。
  紧接着,淋浴房的玻璃房门处不知为何忽然被崩开一道可怖的裂缝,那道裂缝在眨眼间从头裂到尾,随即玻璃门狠狠地炸开,砰得一声,碎裂的玻璃片砸了一地。
  许暮洲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跳了一拍,吓得手脚冰凉。
  如果,如果没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奇怪门铃,那这时候“许暮洲”应该正在浴室洗澡,然后——
  许暮洲不敢想了。
  虽然钢化玻璃的碎玻璃碴大部分非常细小,但那么小个空间里,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许暮洲”显然也吓得不轻,他愣愣地看了浴室一会儿,有点反应不及。
  或许是在永无乡待久了,对自己的人身安全有种本能的安全感,许暮洲要比“自己”更早反应过来,他下意识转头看向被“许暮洲”推开的门外,想看看按响了这个救命门铃的是何方神圣。
  然而奇怪的是——门外没有人。
  许暮洲刚刚没有听到门外有人离开的脚步声,也没听见“许暮洲”跟外面的人有什么交流,那就应该说明,“许暮洲”开门的时候,外面本身就没有人。
  许暮洲奇怪地拧紧了眉,但紧接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整个人几乎是扑一般地冲到了门外,扒着楼梯往下看了看。
  空荡荡的走廊里没有人影,但许暮洲闻到了一股非常浅淡的烟草香。
  ——“我会一直看着你,一直爱你。”
  严岑这句话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许暮洲趴在冰凉的扶手上,觉得一向好用的脑子好像短路了。
  ——什么意思,许暮洲茫然地想,这就是……他离开永无乡之后的“未来”?
  许暮洲还想再看,却忽然被一股奇怪的拉力向后扯去,他眼前的景象变得扭曲至极,画面中的所有颜色拧在一起,变得怪诞无比。
  下一秒,许暮洲整个人骤然一沉,首先感受到的是手中温暖圆润的触感。
  水晶球在许暮洲手下淡淡的发着光,温润的光芒几乎要将他两只手都笼罩在其中,一眼望去,跟浓雾非常相似。
  ——许暮洲又回到了那座城堡里。
  许暮洲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脑子像是开机重启一样,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
  “你怎么了。”托娅担忧地看着他:“你怎么哭了。”
  许暮洲反应慢半拍地皱了皱眉,从水晶球上收回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眼睛。
  他没有摸到水渍,但是却觉得眼皮一阵热辣辣的刺痛。
  许暮洲被这股痛意唤醒,他眼珠左右晃了晃,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没有。”许暮洲哑着嗓子说:“眼睛是发炎了。”
  许暮洲一时忘了要装成一个唯唯诺诺的胆小海员,但好在托娅似乎没发现他气质上的变化。
  “那就好。”托娅语气轻松地说:“你看到自己的未来了吗。”
  这两个字刺痛了许暮洲,痛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在这场幻境的前半截里,许暮洲还曾经怀疑过幻境的真假,因为那根实际情况差得太远了,许暮洲想不到有什么理由会让他放弃严岑。
  但紧接着,这场幻境的后半截却又狠狠地给了他当头一棒——因为那就是他,从脸到身体,从生活习惯到说话方式,一切一切都确实是他本人无疑。
  “我——”许暮洲不想回忆那些场面,于是把问题抛了回去,语气不善地问:“你没看到吗?”
  “没有。”托娅摇摇头,认真地说:“你的未来只有白茫茫的一层浓雾。”


第209章 沉梦(十一)
  许暮洲其实并没太在意托娅到底说了什么。
  他心里像是被人为地塞进了一团乱麻,许暮洲越想在那些混乱的思绪中理出个头绪,那玩意就缠得越紧。生长着硬刺的荆麻仿佛是一个坚固的囚笼,将他整颗心笼罩在其中,尖锐的硬刺戳伤了他最柔软的部分,疼得他浑身颤抖。
  许暮洲的太阳穴突突得疼,心口也又涨又痛,他下意识地伸手在心口前握了一把,只握到一团粗糙的布料。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没什么用,因为他不可能凭自己的能力结束这种痛苦——他得见见严岑,确认对方还在,确认那些“未来”还没有发生,才能从这种痛苦中脱身个一时半刻。
  于是许暮洲甚至没有跟托娅告别,也没有为这个话题做一个结束,就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几乎是逃也似得离开了托娅的房间。
  托娅坐在黑暗中,他手中的水晶球光芒逐渐减弱,最后又变成了之前那副黯淡的模样。
  托娅低下头,珍惜地在那只水晶球上摸了摸,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
  落荒而逃的许暮洲的眼睛一时无法习惯黑暗,他扶着房门口的扶手缓了一会,眼前大片大片的黑色斑块才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原路返回,下楼,转弯,身后挂着的那串钥匙撞击在一起,叮当直响。
  他先前待过的那个房间的门缝中隐隐透出一些昏黄的光亮,煤油灯的亮度很低,但已经是这座城堡里唯一的光源,许暮洲站在门口,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在他看到的后半截那短暂的“未来”中,严岑甚至没有出现,但他又实实在在地在那里——就在许暮洲最需要他的时候。
  可许暮洲自己心里清楚,就像是生命中那些玄之又玄的“巧合”一样,遗忘了一切的他只会当那是一次巧合的门铃故障,哪怕之后会后怕,可能最多也只是感慨几句自己的运气不错,而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在背地里偷偷护着他。
  ——这确实是严岑能干出来的事,许暮洲想。
  严岑好像就是这样,他看起来那样傲气又自负,看什么都是游刃有余,仿佛全天下没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
  哪怕是这样细致入微又用心的事,落在严岑眼里,恐怕也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举手之劳”。
  但他哪是什么愿意帮人“举手之劳”的人,宋妍他们都说过,严岑为人处世一向奉行着“见死不救”原则,与他无关的事严岑连看都懒得看,更妄论巴巴地抱去帮忙。
  但只有他……许暮洲想,严岑一向拿他当特殊的。
  许暮洲心里直发酸,他脚步迫切地向前跑了两步,伸手推开了门。
  煤油灯被搁在床头的小茶几上,铁盒里装着足量的煤油,正烧得热切。
  那张逼仄的小床对于严岑的身高来说有些太短了,于是他也没躺下,而是干脆半坐在床上,向后倚着冰凉掉渣的砖墙,正在闭目养神,似乎是短暂地睡着了。
  严岑显然将许暮洲的话听进去了,他锁骨附近的细小伤口被处理过了,上面糊着一层绿油油的不明糊状物,将他半个肩膀都糊满了。
  许暮洲脚步一顿。
  但一向浅眠的严岑似乎没有被他吵醒——或者说,在长久的相处中,严岑已经对许暮洲的脚步声免疫了,不会像是听到了陌生声音那样警觉。
  许暮洲尽量放轻了脚步,踩着吱嘎乱响的木地板走到了床边。
  严岑从小憩中醒来,先是习惯性地拧起眉,但紧接着又认出了许暮洲气息,于是干脆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懒洋洋地一抬手,握住了许暮洲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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