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进理了理衣领:“如果知道嫌疑人是谁直接申请逮捕——”他说着把还给霍明煦的资料又拿了回来,翻开某一页皱眉道:“810那案子是发生在这个安居工程三期项目工地上?”
“准确说是尸体在这里找到,但根据警方调查那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只是个抛尸现场,和几年前这起案子一样,都是杀人抛尸,都是——”
“你单凭这几个条件判断是同一人作案,站不住脚吧?”
张启进站在车面前扯了扯领带,脑子里
猛地闪过了席初志案件的卷宗,他往后翻了几页,果然看到了资料上用红笔圈出的“席初志”三个字。
年轻的霍明煦或许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但他来之前就知道这位检察长严谨又果断,自己成不成功能不能继续挖这案子就看这一次了,也是做好了充分准备的。
于是他说:“证据一半,直觉一半。”
张启进笑了笑,把手中的资料合上拍在霍明煦胸口,“年轻人就是有冲劲。”而后他又左右看了一眼,往霍明煦面前站了站,向他伸出手说:“祝你成功。”
霍明煦和张启进握了手,愣在原地看他的车驶出视线范围,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指腹在手心一张名片上摩挲着。
他低头看到黑底名片上有烫金的线条,拿在手里压得他手腕发酸。
……
席之空整理完手里最后一份文档,把整个文件打包给校对的姐姐发了一份,靠在转椅上伸了个懒腰,拿起手边的手机给江宴回信息。
刚发出去,江宴就打来了电话。
“下班了没?”
“刚下班!”
他打了个哈欠嗷呜一声,江宴在门口拎着两杯饮料听得心痒痒,他颔首笑了笑,对着手机温柔道:“门口等你。”
席之空穿着薄外套从大楼出来,看左右没什么人,助跑两步直接挂在了江宴身上。江宴被他撞得心尖儿都在发颤,迅速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低声问他:“今天我们宝宝被老板夸奖了吗?”
“你怎么还记得这茬儿啊…”席之空失笑,看他手里拎着饮料,迫不及待拿起来戳开喝了一口,嘴里塞满了果冻粒,“这种醋你也可以吃这么久?”
江宴伸手揽着他腰,两个人往街边走,耸耸肩说:“没办法,我妈的醋我都吃。”
“人家只是夸夸我,又没说别的。”席之空道。
江宴不说话,把他的包接过来背在自己身上。
席之空歪着脑袋看他,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讨好似的说:“那你夸夸我,夸过我们老板就行。”
江宴于是清了清嗓子:“空空真是宇宙无敌可爱?”
“……江宴你好俗啊。”
“我一个学理科的,哪里有别人会夸。”
席之空噗嗤一声笑出来,停在原地转身看着江宴,盯了半晌才又说:“说个正经的,我今天拿到个好东西,你猜是什么?”
“嗯?”
“估计你也猜不着,我自己都没想到,我老板居然是我妈那时候带过的学生,今天我从他那里拿到了我妈十年前的——”
他话音未落,往前的去路就被人拦住了。
霍明煦西装笔挺的站在两人面前,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席之空腰间江宴的手上,礼貌笑道:“不好意思两位同学,打扰一下,我叫霍明煦,是南区检察院的一名检察官。”
第六十章 霍明煦
三个人找了个商场的星巴克坐下,霍明煦特意脱了自己的制服,穿了件薄衬衫,此时在星巴克休闲惬意的环境里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两个高中生。
他从张启进那里拿到连光济的名片之后一刻没耽误的就和他取得了联系,但连光济正在开会,秘书接了电话转告了情况,那边马上就把席之空工作的地址发给了他,说是随后就到。
江宴看着霍明煦,而霍明煦直直地盯着席之空,三人之间的气场越来越诡异。
终于席之空被盯得受不了了,清了清嗓子说:“那个,您好,您刚刚说您是南区检察院的检察官是吗?”
霍明煦还是严肃地点头,面上的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全身都写着“违和”两个字。
江宴喝了口星冰乐,“请问您今天来找我们是——”
“我是来找席之空的,如果可以等一下还希望你回避一下。”
“……”
席之空心想,好正直一检察官啊。
江宴干笑,说:“不好意思,这位叔叔——”
“年纪不大,应该是哥哥。”霍明煦再次严肃地纠正他。
席之空憋不住笑了,本来是一个非常正经的谈话,但他听着江宴和面前这位年轻检察官有来有往的“过招”,再严肃的氛围都被破坏了。
他笑说:“检察官您好,他是我哥,我知道的他都知道。”
霍明煦点点头,大概是精神紧绷太久,面上冷漠的神色终于坚持不住有了一丝松动,他把江宴上下打量一遍,调整了坐姿和席之空说话:“本来按道理办案期间我不应该私下和你见面,但是这个案子有点特殊,希望你不要觉得唐突。”
“案子?”席之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您是说我爸爸的案子?”
“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这个案子和你父亲的案子有关,但是刚刚连先生接了我的电话之后让我先过来,他等会儿可能也要过来,所以我觉得这里——”霍明煦转过头环视了一下四周相对来说比较复杂的环境,又道:“我建议是可以换一个地方再详细地说。”
江宴挑眉不置可否。
——地方是他选的,他刚刚也没想这么多。
他心中腹诽这个霍明煦“出尔反尔”,明明是说随便找个地方,现在找了这么个地方他又不满意。
还总挑刺。
霍明煦看上去对席之空友好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他的空空比较可爱,江宴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他放下手里的饮料说:“那就换一个地方,等我爸——来了之后,我们直接去他公司。”
“你爸?连先生是你爸?”
霍明煦惊了。他没办法把面前这个看上去一点都不公子哥的普通高中生和著名企业家连光济的儿子联想到一起,“你叫什么名字?”
“江宴。”
江宴干脆的扔下两个字,又补充道:“我跟我妈姓。”
连光济打来电话说刚开完会,江宴挂了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说:“我爸开完会了,我们出去在路边等他吧。”
三个人站在车来车往的马路边上,江宴背上背着席之空的书包,席之空怀里抱着顾意书的手稿。霍明煦从出现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吝啬他的目光,那样子似乎是要把两个人看穿。
他又盯着席之空看了一会儿,问他:“你今年上高二?”
“嗯,开学就高二了?”
“你说江宴是你哥?”他又问。
江宴看他一眼,突然从心底腾起一股莫名的占有欲,把手抬起来搭在席之空的肩上往自己怀里一带,“是他哥。”
——不仅是他哥,还是他男朋友。
“啊…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不好意思检察官。”
霍明煦撇撇嘴点头,不置可否。
三人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一辆黑色别克商务在他们面前停下,司机摇下车窗,霍明煦弯腰看到了后排座位上的连光济。
他心想,连光济的名字如雷贯耳,没想到人还挺低调,座驾都是“普通”商务车。
江宴坐在副驾驶,时不时看后视镜里不安的席之空——他本来是想坐后排的,结果一打开车门发现江雯也在后面,他刚抬腿江雯就把他赶到前面去了。
“你好,连光济。”连光济向霍明煦伸出手,面上是歉意的微笑,和他打招呼:“今天你的电话过来我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所以让你先过来等了,很抱歉。”
霍明煦握住他的手:“连先生您好,我是霍明煦——”
“我知道,老张都跟我说了。”
“老张?”霍明煦脑子飞快地转,随即道:“您说的是…张检察长?”
聪明如他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各种关系。
为什么这么棘手的案子无人敢接,他接了办得不顺利连院里领导都对他避而不见,可他居然拦下了张启进,还从张启进那里拿到联系方式找到了当年案件的——嫌疑人家属。
而这位“嫌疑人家属”,又和著名企业家连光济有着这种特殊的联系,是他儿子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即便是霍明煦来之前做好了“功课”,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是,你们张检察长。”连光济喝了一口茶,指了指后面的席之空说:“小空是和宴宴一起长大的,从小我当亲儿子看大的,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们的目的。”
霍明煦抿唇没有答话。
江雯和连光济对视一眼,轻咳两声说:“霍检察官,请您不要介意,小空现在的监护人是我,所以有什么事都是我和宴宴爸爸在帮他处理,他现在只是个高中生……”
霍明煦摆摆手:“连夫人,我今天来其实只是想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涉及案件相关的内容——咳咳。”
他话说到这里停下了,连光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司机身上。
“那等会儿到公司慢慢说吧。”
下班高峰期,别克商务在车流里灵活穿梭,虽然堵了会儿,但到公司的时候好歹是不算太晚。
连光济把人带去了顶楼会议室,特意叮嘱了秘书不准来人打扰,还谨慎地反手落了锁咔擦一声,席之空回头看了一眼。
霍明煦:“……连先生您不用——”
“没事,没事啊,检察官你说吧,现在没外人了。”
霍明煦心中犯嘀咕,这场景看上去怎么那么奇怪?明明他只是来了解个情况,搞得跟非法交易似的。
他双手十指|交叉搭在桌面上,低头看了眼资料上涉案项目的名字,说:“因为这两个案子有太多相似之处所以我才怀疑这当中有什么联系——席之空是吧?”
“我在。”席之空点点头,因为紧张看上去整个人都很局促。
“别紧张,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霍明煦拿出笔记本做记录,看上去比刚刚见面的时候随意了很多,“当时你父亲的案子一审宣判之后你们提起了上诉,我想问——”
“当时那个案子,作案手段极其残忍,舆论一边倒地谴责,为什么会想提起上诉?”
江雯看席之空听完他的提问全身都在发抖,忍不住就开口帮他说了两句,“检察官,我们小空他爸爸——”
没想到霍明煦不仅不理会,反而接着抛出了更尖锐的问题:“还有,一审期间辩护律师并没有提交相关嫌疑人精神疾病的证明,为什么二审就有了这么一份鉴定书?——虽然没起作用。”
霍明煦面不改色埋头书写,丝毫没有在意席之空的反应。
连光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说:“霍检察官,当时小空还小,很多问题他都不知道。”
“可他全程出席了庭审,不服上诉也是他和他姑姑操作的,他都不清楚难道你们清楚?”霍明煦一句反问,把连光济接下来的话和动了动嘴唇准备说话的江宴都堵了回去。
席之空做了个深呼吸整理好心情,片刻道:“您好检察官,提起上诉是因为我知道我爸绝对不会杀人,舆论的谴责不会影响这个事实,至于爸爸的精神状况鉴定,法庭最终也并没有采纳。”
霍明煦随即低着头笑了笑:“好,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我能查阅到的资料有限——”他抬眼看着席之空,意味深长地说:“现在我们能看到的并不是全部事实,而我相信当年办案的检察官也看不到。”
“四十万。”席之空咽了口唾沫,不安地绞着手指,“二审宣判后有人给我送来了四十万。”
霍明煦笔尖一顿,慢慢放下笔,“有人给你送来四十万?”
“是的,几个月还是半年,我不太记得清了。”
“钱呢?”霍明煦又问。
“钱我一直没动,前几天连叔叔帮我放到安全的地方了。”
霍明煦看一眼连光济,连光济连忙解释:“我是连保险箱整个抬走的,绝对没有破坏指纹什么的!”
“……我不是说指纹。”
“那我肯定也没动过!”
“我也不是说您动过那些钱…”霍明煦嘴角居然出现一丝笑意,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他立刻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严肃神情,转过去问席之空:“他们拿现金给你的?”
席之空点头。
霍明煦在本子上写了一个巨大的“四十万”。
本来他看卷宗这案子也没什么问题,但席之空说他收到了四十万——谁会这么好心,给一个以极其恶劣的手段杀了人的杀人犯的儿子,送来可以维持生计的四十万巨款?
席之空:“叔叔——”
霍明煦抬头看他,他又连忙改口:“哥哥,我爸爸真的不是杀人犯,我觉得那个钱肯定有问题,但是当时我不敢说,我怕……”
“怕什么?”霍明煦反问。
席之空低下头咬着嘴唇,艰难开口:“从我小时候开始我们家就不是很富裕的家庭,我爸不可能为了钱就——不可能为了钱就出卖自己,这四十万,或许只是别人给他的附加条件。”
霍明煦看着席之空又笑了,他靠在座椅靠背上伸了个懒腰:“小小年纪,想得挺多。”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