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很正常,你说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出现。”霍明煦想起什么似的,反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电脑绘制的照片和一张普通照片递给席之空,“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席之空歪着脑袋看桌面上两张照片说:“这个我知道,他就是——他就是受害人。”而后他看着那张绘制的照片皱着眉头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又道:“这个人…我不太确定,但是我好像见过。虽然我没去过爸爸上班的公司,但有一次我去工地上找过他——不行,我不太确定,我只是看着眼熟。”
霍明煦立刻两眼放光坐直了靠过去,看着席之空问:“你再好好想想,那时候你有十几岁了吧?应该还记得?”
席之空又盯着看了会,然后双手捂着脸沉默地思索,脑海里飞快的回忆着当时去工地找席初志的场景,一些零散的画面慢慢在他眼前拼凑出完整的记忆片段。
那天他是因为要去给席初志送中药,到的时候席初志正在招呼吊车吊建材。他一路小跑道席初志身后,踮着脚拍了拍他的后背,喊他:“爸爸!”
席初志回头,面上都是灰,被汗水打湿之后花了整张脸。他把安全帽摘下来待在席之空脑袋上,拉着人往活动板房走,边走边说:“下次不带安全帽不要过来,太危险了,昨天差点就出事了。”
推开席初志临时寝室的门,席之空坐在椅子上问他:“出什么事呀?”
“有个领导视察,进来的时候恰好有个工人没带安全帽,他刚说这种情况很危险,结果上面突然掉了一块石头下来,正砸在那工人脚边,你说危不危险。”席初志把保温杯拧开,到了一杯药在塑料杯里,一回头看到席之空手里扯了张纸巾冲他过来。
“爸爸,你不是保安吗?为什么在这里?”席之空坐在席初志旁边的椅子上给他擦汗,“这里实在是太辛苦了。”
席初志笑说:“对我来说哪里工作都是一样的,公司安排去哪里就去哪里。”
席之空撇撇嘴,看上去并不认可他的说法。
“你先回去吧,煮好饭,爸爸回来做菜——爸爸今天一定早点回来。”席初志站起来往窗户外面望了一眼,忙冲席之空摆手:“快走快走,等下领导来检查看有人没安全帽爸爸又要挨骂了。”
“好吧,那我先回家煮饭哦。”
席之空刚从里面拉开活动板房的门,外面扬起的灰尘就迷了他的眼睛。他条件反射蒙住眼睛,席初志忙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口鼻把他往板房里面带。
“咳、咳咳!”席之空狠狠地呛了两口,等灰尘散去,他看到几个人拿着铲子锄头的站在不远的空地上。
席初志眯起眼睛看了看,把席之空拉到身后去站着,自己往外走了两步。席之空在他身后探出个脑袋,又被他按了回去,“回去!”
被按回去之后席之空又不死心地从另一边探出头看,对面两个人朝他们走了过来,面上都不是客气的表情。
——回忆到这里,席之空渐渐对霍明煦拿出来的电脑绘制的照片上那个人有了印象。
因为那个人后来差点打了席初志,手里拿着铁锹嘴里嚷嚷着“给钱!”、“不给钱我们就上省政府!”、“把你们老板叫出来!”这样类似的话。
席之空脑海里的画面越来越多,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多,他紧闭双眼仔细回忆着那人的样貌,画像上的人就慢慢和他脑海里那个人重叠在一起。
他突然放下手,敲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说:“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霍明煦追问。
“我想起来这个人,他叫…叫什么…”然而席之空所有的记忆又卡在了这人的名字上。
当时几个人直接冲着席初志走过来,二话没说就要把他拉出去,说是让他带着去找总经理,他们要讨个说法,不行的话就别怪他们不客气。席之空被席初志锁在活动板房里,只能紧张地扒在窗户上看。
除了那群人,很快周围就聚集了许多工人。席之空隐隐听见为首的人直接指着他爸的鼻子骂“你不过是条看门的狗”。
——你不过是条看门的狗。
席之空太阳穴发胀,耳边只剩这么一句话。随后他眼前的画面又一次破碎了,隐约看到那个人拿着锄头差点朝他爸挥下去。
而后他身边的同伴——就是席初志案子里面那个受害者,拉住他的手臂说了一句:老七,冷静点,别闹出人命。
老七,好像就是这个人!
席之空抖了抖嘴唇做了个深呼吸,终于颤声说:“老七,他们叫这个人老七!”
“这么说,你确实见过这个人?”霍明煦眼底涌上意思惊喜的神色。如果说之前他是一半证据一半直觉来判断两个案子相关联,那现在他基本就能断定这两个案子之间确实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了——不仅作案手法一直,受害人还曾是一起讨薪的伙伴。
席之空反复地又看了那张画像好一会儿,终于肯定道:“对,他们叫他老七,我见过他一次,就在爸爸的工地上。”
霍明煦写下“老七”两个字,问他:“老七肯定是个外号,别的关于他的事情你记得起来吗?”
席之空迟疑着摇摇头,而后咬了咬下唇又说:“回家我给爸爸擦药的时候,他好像接了一个电话,有人叫他…叫他劝劝?”
“劝劝?劝谁?”
“劝谁我不知道,但是说他们约在公司见面,挂了电话爸爸跟我说那两个人是来要工资的,他们算是小包工头,带了很多老乡来做事,结果没拿到钱。”
“这两个人是老乡?”霍明煦指着桌上两张照片问:“你现在说的这些,能确定没错吗?”
席之空抿唇,轻声说:“我能记得的我都说,记不太清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霍明煦轻咳两声:“那你再仔细回忆回忆。”
“其他的我真的记不清了——这个‘老七’的名字里好像有一个‘其’字,我只听到这么多,电话里。”
“好,没关系,那……”
……
这场“谈话”持续到了晚上十一点。
甚至到一半的时候江雯实在是坐不住了,又不肯先离开,还在连光济的陪同下去隔壁休息室休息了半小时。
霍明煦的笔记本上记了满满当当十几页纸,他几乎问了关于席初志这个人所有能问的问题。席之空知道的席之空说,席之空出生前那一年他不知道就由江雯来说,他还问席之空要了姑姑的电话,当着他们的面儿就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在公司楼下,连光济叫司机开车送霍明煦回家,霍明煦婉拒,打了个车回办公室加班去了。临上车前,他回头细细将身后“一家人”打量了一遍,沉默片刻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本意是想提醒这一家人,如果他真的排除万难把这个案子翻出来,万一这背后确实存在问题,那案子背后的人肯定不会轻易放手。
花了那么大的代价隐藏了真相,为了圆一个谎,就会有一千个谎。
回家路上连光济开车,江雯坐在后排靠在江宴身上睡着了。席之空坐在副驾驶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十字路口等绿灯的时候连光济拍拍他的肩:“小空,今天你说的这些,当时没有警察问过你吗?”
席之空摇摇头,说:“从来没人问过我,要不是今天这位检察官问我,我都快要忘记了。”
他真的忘了当时给席初志送药的那天有多热现场有多混乱,席初志在最后关头死死扒住活动板房的门不让他们闯进去。而他站在门口吓得瑟瑟发抖,等到外面没了动静才敢开门出去,然后看到席初志手背上有一道口子往外渗着血。
如果不是霍明煦和他手里的画像,那道伤口连着那个空气中扬着灰的下午,他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第六十一章 绑架
回到家里席之空情绪一直不好,江雯特意叮嘱江宴晚上好好陪着他,站在他们卧室门口呆了好一会儿才在连光济的陪同下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江宴关了灯躺在席之空身边,侧着身看他,指尖在他鼻子上点了点说:“空空,辛苦你了。”
席之空也转了个身与他面对面,弯起嘴角微微笑道:“宴哥,这么多年了,我这次是真的感觉看到了希望。”
“嗯?怎么说?”
“我一直想,我不动那个钱,我爸就不算给人顶罪,他这一生还是清白的。”席之空垂下眼眸暗叹一口气,继续说:“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一直等他,等就能把人等出来。”
江宴抬起手轻轻覆在席之空的额头上,感受到他小刷子一样的睫毛扫在掌心,“叔叔没有做过犯法的事情,不管在哪里他都是清白的。”
席之空却摇头:“宴哥,我收到那四十万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可——监狱就是监狱啊,监狱和家,怎么能一样呢?
“我在家等他,可他要在监狱待几十年,他看不到我长大成人…也看不到我找到我喜欢的人,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成为一个好儿子。
“这些,他统统都看不到。”
江宴把席之空拥进怀里,在他耳边说:“无论发生什么事哥都陪着你。”
“所以我不能等,等爸爸出来他还是替坏人坐了牢,他的生活还是被毁了,现在我要尽我所能——虽然我能做的很少,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席之空又想起了今天他拿到的顾意书的手稿。他今天忙着校对,只匆匆看了几眼,但他还是很快就看出来了那是顾意书写的关于他的故事。
从他出生到他学会走路,到上幼儿园,再到上小学。里面有他出生的那年纷飞的大雪,还有他学会走路的时候抽芽的柳条,也有他第一次游泳的时候树上的蝉鸣。
有他勤恳工作的爸爸,有把他当成亲儿子的江雯和连光济,还有他身边躺着的,他很喜欢很喜欢的江宴。
最重要的是,那里面有他出生后七年的顾意书的欢声笑语和对未来的幸福憧憬,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顾意书眼中的他的未来。他也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江雯执意想要收养他,甚至从他舅舅那里要来了监护权。
因为在顾意书描绘的未来里,他们两家人始终是在一起的。就像江雯把自己当成了亲儿子,顾意书那时候早就把江雯当成了妹妹。
当时席初志出事的时候江雯不是没有为他奔走过,那会儿连光济因为一个跨国大项目一直在国外走不开身,他们其实也做了很多努力,但是都没来得及,都成了遗憾。
“宴哥,我从现在开始要好好攒钱了,真的,那套房子没了,爸爸出来的时候可能还是要回老房子里委屈一下,但是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都无所谓,对不对?”席之空往江宴怀里钻了钻,闷声又道:“我现在要努力攒钱,把妈妈这本书帮她出了,她当时也一定很想出这本书,可是因为那时候家里没有闲钱,钱好像都花在我身上了。”
江宴被他语气里的歉意逗笑,下巴在他头顶蹭了蹭,笑说:“好,那我们一起攒,我也可以为妈妈的书出分力,因为我猜书里一定有我是不是?”
席之空在江宴怀里闷闷地笑,终于把一整天身心的疲惫消磨了一点。他抬起头,黑暗中和江宴沉默着对视,而后凑过去轻巧地在他唇上点了点,“谢谢宴哥。”
“嗯?再说一遍?”
“谢谢宴哥!”席之空故意把谢谢两个字拖了很长,咬着下唇冲他眨眨眼。
江宴一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手撑在他耳侧,眉眼间是温柔的笑,轻声说:“再给你个机会纠正一下。”
席之空干脆把手搭在他的腰上,转移话题道:“等我爸爸出来了,我要好好想想怎么重新向他介绍你。”
“重新介绍我?”江宴还是看着他笑。
“小空的男朋友啊。”
席之空一说完,江宴一下软了手臂趴在他身上,抱着他笑得肩头都耸动,“这么快就想好怎么跟爸爸介绍我了,那我也得好好想想怎么跟我爸妈重新介绍你了。”
席之空掐着他的腰施了点巧力翻了个身,掌心支着下巴,半边身子压在江宴身上认真思考了会儿才说:“宴哥,上次你是不是说你是唯物主义?”
“嗯哼。”
“……你看看你,又骗我。”
“什么叫又骗你?”江宴抬起头手臂|交叠在脑后,“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不是说信我吗?”席之空低头亲了江宴一下,贴着他的唇暧昧道:“什么唯物主义都不靠谱,我最靠谱是不是……”
江宴暗道不妙,席之空要干“坏事”之前就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他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席之空搭在他裤腰上蠢蠢欲动的手,“嗯?”
“你说吧,抓住我的手,想干什么?”席之空果断反咬一口。
江宴轻笑出声,干脆抓着他的手将人重新压回身|下,俯身吻了上去。他细细将那两片唇瓣勾勒一遍,再轻车熟路地用舌尖顶开他齿缝,温软的舌游走在他口腔。
“唔…”席之空艰难地做了个吞咽动作,在江宴肩上敲了敲,“放、放唔…”
江宴笑着将舌头退出去,意犹未尽地在他唇上舔了一下,“这就不行了?”
“那是我还没准备好!——你怎么…”
“我怎么进步这么快?”江宴说着又要亲上去。
席之空伸手拦了一下,委屈地嘟起嘴,眉心也拧着,“好尴尬哦宴哥。”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