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妈觉得他这么待着也不叫事啊,于是把他送去了一个培训机构,让他在那儿学习一年。他其实主要不是去学习,是他爸妈太忙了没地方放,不得已而为之。他妈又坚持不能请保姆,必须自己带,每天都送他上下学,风雨无阻,并且发誓等新学年的时候绝对不能再忘记给他报名了。
舒霁月一进去就成了全班最大的孩子,他与生俱来异于常人的领导能力从八岁就开始发挥,同时发挥的还有同龄小朋友没有的冷漠和淡定,班里小朋友很快就被这个“与众不同”的大哥吸引了,不会的东西都跑来问他,老师在都不好使。
他每天都被一群五六岁的小朋友包围,明星一样出入都有人跟着,早就开始不耐烦了。
而导致他对十岁以下小孩产生应激反应的,是有一次一个三岁的小男孩儿不会上厕所,光着个屁股向他跑过来,小嘴一撇问他怎么上厕所。
舒霁月小小年纪就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巨大考验,他面露难色不知道怎么办,结果那小朋友急哭了直说憋不住,舒霁月心想憋不住了你就尿啊!
最后没办法,他只能——亲自动手,两个手指捏着那个小朋友帮他成功尿了出来,还洒得他新鞋子上到处都是。
第二天说什么他都不去上学了,从那以后家里只要来了比他小的小孩儿,他都是逃回房间的。
第六十七章 社会实践
江宴把社会实践定在周末,周六要上课,他们约定周末早上八点在学校门口集合,就去最近的社区福利院。出发之前席之空收到了工作室打来的两千三百块钱工资,他美滋滋地把手机装进背包里,江宴抬手在他额前揉了揉,说:“这么开心?”
他当然开心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江宴和自己的成人礼,他现在正在攒钱,一边抽空继续接“艺术创作”,一边趁着周末去麦当劳打工——这当然是瞒着江雯,不过为了顺利行事他和江宴约好了,也坦白了自己攒钱是要给他买礼物的,江宴想了想决定帮他瞒着江雯。
加上这两千,还有之前存的一部分,姑妈前段时间也给了他一些钱,因为他总是退回去,姑妈后来直接取了现金给他拿到学校来了,他犹豫再三还是收下了。
现在他手里有四千来块钱,买个像样的礼物绰绰有余,让他愁的是到底买什么。他一边穿外套一边盯着江宴看,江宴会错意凑过去想亲他,被他伸手抵在胸口推开了,嫌弃道:“哎呀,你好烦。”
“空空居然嫌我烦了,这才第一年,就嫌我烦了嘤嘤嘤…”江宴夸张地一撇嘴,席之空看不过眼抬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
“嘤嘤怪!”
江宴转身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拉到面前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嘤嘤怪’就是要亲一下怎么了?”
“……幼稚。”席之空擦了擦脸,没忍住笑了笑。
舒霁月肩上背了个相机,站在学校门口看上去非常不情愿,孙晨轩和贺星不知道嘀咕什么,越说离舒霁月越远。席之空过去拍了一下孙晨轩的肩膀:“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贺星尴尬地咳了两声,小声说:“他看上去真的——很不开心。”
江宴闻言转过去看了舒霁月一眼,走到他跟前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振作一点。”
“我怎么不振作了?”他嘴上这么说,行动和表情却把他出卖了个彻底。
一行五人搭公交到了福利院,工作人员听说他们要来,一直等在公交车站,几人一下车就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
所有人都很友好亲切,除了舒霁月。
他那是真的对小朋友有恐惧感和排斥感,好像是经年累月累积出来的,这么多年了还挥之不去被一群小孩叽叽喳喳缠着地阴影。
倒不全是那次“手把手”教上厕所,而是他从小被拿来和别的小朋友比来比去,私底下没什么小朋友愿意跟他交朋友,还集体排斥他。他不仅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还有一种“得不到”的妒忌感,破罐子破摔想不交朋友那就不交朋友。
再后来他的朋友都是年纪比他大的,少有几个年纪小的“入得了”他的眼,江宴这几个人除外,毕竟江宴是他“嫡传弟子”。
席之空看他在门口站着脚下就跟生根了似的一动不动,往回几步拎着他的衣袖拽了他一把,说:“来都来了,你积极一点嘛。”
“……”舒霁月瞥他一眼,甩开手自己往里走。
到的时候工作人员才刚端上早餐没吃几口,几个人征得允许,去四处看了看。
福利院的小朋友大多是打拐解救的儿童和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席之空来之前特意花了两天时间做准备,这会儿和江宴坐在活动室把一些小道具拿出来,贺星和孙晨轩把玩具角和图书角整理了一下。
舒霁月不喜欢小朋友,却非常招小朋友喜欢。
一张人畜无害邻家大哥哥的脸,很快俘获了孩子们的“芳心”,他站在门边看了会儿大家做早操,有个小孩踩到自己的鞋带差点绊倒,然后他憋不住笑了笑,被他们看到之后,事情就变得不受他控制了。
他逃命一样从外面跑进来,反身关上了门,动作干脆利落,一打十的时候都没这么怂。
门外的三岁到十三岁年龄不等的小朋友整齐划一亲切地喊他。他耳边全是“大哥哥开门呀”,感觉回到了和他妈看著名琼瑶偶像剧某个经典片段的时候。
贺星抱着一摞书大笑出声,看上去一点都不惜命。
舒霁月心有余悸靠着门板,席之空把准备好的剪纸工具和角色扮演的道具放在桌上,走到窗边歪着脑袋看了看外面乖巧排队的小朋友说:“你这也太夸张了吧,你看他们,按秩序排着队,多乖啊。”
“不,你没有被小孩子支配过。”舒霁月反驳。
席之空想了想,转过去看着江宴道:“那你应该和江宴交流一下,他肯定很有心得。”
江宴手一抖,把小蝴蝶的翅膀剪出个大口子,变成了四个翅膀。
说起被小孩子支配,江宴确实很有心得,从出生刚会走路到上完小学,他一直被席之空“支配”着。现在想来,当初奶声奶气黏着他到处跑的席之空着实是太可爱了,即便是被支配他也有心甘情愿的意思。
小时候两个人从满月起就经常待一块儿了,因为顾意书和江雯经常一起出去买菜散步什么的,两个小婴儿一起总被别人误会是双胞胎。直到上了幼儿园,即便是两人长得一点都不像,也有人问他俩是不是异卵双胞胎——因为席之空实在是太黏人了,恨不得长在江宴身上似的天天跟他屁股后面,拉着他的衣摆不撒手。
吃饭要把小碗碗放他阿宴哥哥旁边,睡觉要把小床推到江宴的床边并着,写字画画的时候也不管自己在画什么,总之江宴用什么颜色他就要拿什么颜色的画笔。
他甚至画过绿色的帽子。
江宴虽然没有“手把手”教席之空上过厕所,但每次席之空想上厕所的时候都会跑他面前,垫着脚凑到他耳边悄悄说:“阿宴哥哥,小空想上厕所。”
这时候距离他们第一次打架争谁是哥哥已经过去两年了,席之空把江宴是哥哥这件事贯彻落实到底,一口一个阿宴哥哥,喊得江宴十分受用,大部分时候只要心情好,不管席之空说什么,只要江宴能做到的他一定做。
比如带席之空上厕所这件事,江宴几乎有求必应。
两岁的时候一架奠定了江宴“阿宴哥哥”的地位,四岁他们上中班了,江宴不仅是席之空的阿宴哥哥,还只能是他的阿宴哥哥。
有一次他们排队出去做早操,小班的已经去站在了老师画的圆点上,刚开学,很多小朋友还哭得涕泗横流。席之空跟在江宴背后和其他同学一起朝前走,老师一边给大家起头背诗,一边叮嘱注意脚下。
一个队伍走得都小心翼翼,老师让注意脚下,结果大家真的都低头盯着自己脚下的路,没注意迎面一个小朋友朝他们跑过来。
小朋友大概是从老师手里“逃出来”的,直接撞在江宴身上,江宴站不稳一下扑倒下去,吧唧一口亲在那小朋友的脸颊上。
他本人没什么事,倒是他身后的席之空突然爆发出一阵响亮清脆的哭声,两位老师还以为撞到他了,赶紧把人抱起来询问,但席之空摇摇头什么都不说就一个劲儿的哭。
江宴爬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衣服,抬头看着席之空,然后拉了拉老师的衣摆,问:“老师,小空没事吧?”
四岁了说话是听清楚了,但是席之空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的喊话实在是太难分辨,老师们也知道席之空就听江宴的话,于是抱着他蹲下来把江宴也抱着,又问了一遍席之空到底怎么了。
席之空双脚一落地,放开勾住老师脖子的手转而直直朝江宴扑过去,抱着江宴就把人推倒在地上,动作迅猛,周围站的几个老师都看懵了。
还是抱着他们的老师眼疾手快,伸手在江宴身后拦了一下,让他们不至于直接摔倒在塑胶地
面上。
席之空趴在江宴身上,眼泪鼻涕都蹭在了他肩头,哭得越来越大声。江宴摔得有点疼,一撇嘴差点也要哭了,老师赶紧把两个连体婴一样的小孩儿抱起来,正要严肃地告诉席之空这是很危险的行为,谁知道他突然又不哭了。
站起来两手一抹眼泪,伸手去拉江宴的手,奶声奶气地问他:“阿宴哥哥摔疼没有?”
其实江宴屁股痛得要死,但他暗示自己“我是哥哥”,好像哥哥就是超人的代名词什么都不怕似的,怂了就不行。
他咬着下唇倔强地摇摇头说:“没有。”
席之空这会儿高兴了,张开手又要抱江宴,老师们防着他要把江宴推到,伸手将两个小孩一人抱一个分开了,直接抱回了教室。
下午放学顾意书来接他们,看到江宴背上脏兮兮的问他怎么回事,席之空跑到顾意书耳边小声嘀咕了一会儿,顾意书笑得直不起腰,一左一右把俩孩子牵回了家。
直到现在,江宴都不知道当初席之空为什么要推倒他。
他把蝴蝶的四个翅膀拎起来抖了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随口问他:“空空,你还记得上中班的时候那天做早操——”
“啊你说那个啊,”席之空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迎着他走了两步,说:“我也忘记了,后来还是听我妈说的。”
“嗯?所以为什么你要推我?”江宴把剪坏的小蝴蝶放在矮书架上面,也走到了窗边往外看。
席之空清了清嗓子:“那天你不是被一个小孩儿撞倒了吗?就是…你不仅被他撞倒了你还在人家脸上亲了一口。”
舒霁月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江宴,“天啊,你那么小就学会撩人了吗?”
“……”江宴顿觉舒霁月活该,朝他翻了个白眼,对席之空说:“我不是要亲他,我那是不小心摔的啊!”
“后来我妈跟我说,我当时给她的理由是因为那天——我说了你不许笑我!”
江宴抬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笑道:“你做的傻事还少?哥什么时候笑话你了。”
“那不一样啊,那是小时候,太小了,后来上初中了我总觉得我这个人有问题,我妈说我告诉他因为我不想看你和别的小朋友亲亲抱抱……”
席之空此话一出,江宴愣在原地,孙晨轩和贺星手里的活也停下来,舒霁月握拳抵在唇边忍不住笑得肩头耸动。
大家都沉默着,尤其是席之空,沉默地转过身不敢看江宴的脸,感觉自己耳根发烫,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四五岁的时候他这话跟江宴说了他也会觉得自己很可爱,然而现在说出来他只觉得很羞耻,羞耻到说不出话来。
门外的小朋友们已经安静了,老师告诉他们让他们不要吵闹,五个大哥哥在里面给他们准备“惊喜”,然后过来敲了敲门。
席之空回过神来轻咳两声,把门拉开了一个缝跟老师说:“老师,不好意思啊让小朋友们久等了。”他往边上站将老师和小朋友都迎进去,舒霁月随即转身三两步跑到角落去了。
实践活动八小时,上午大家集中在学前教室里做了手工和“亲子”游戏,小朋友们玩得都很开心,中午午饭过后老师带着去睡觉了,给他们五个在教室里铺了地铺。秋衣渐浓天气有些冷,好在有地暖,睡着也不是太凉。
下午的活动是三点开始,贺星和孙晨轩带着大一点的孩子们出去打篮球了,剩下舒霁月跟江宴席之空在教室里给小朋友们“讲故事”。
舒霁月的本意也是去带大一些的孩子,但那边孙晨轩和贺星正好一个带一队,他比较多余,就被强行留在了教室里。
福利院的小朋友和幼儿园的小朋友实际上是不一样的,这点老师们吃饭的时候就和他们沟通过,有些孩子是长大了记事了
才被父母遗弃,或者是父母双亡没有监护人才被送到这里来,心理上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所以在和他们交流的时候要格外注意。
一般小朋友不会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听大人聊天说话,但是这群孩子有点不太一样,大部分都比较内向,坐在小凳子上都比较乖巧。
席之空看着面前的十几个孩子,神色渐渐暗下来。
他准备了很多励志温暖的小故事要跟他们讲,翻开笔记本却不知道怎么开始。
舒霁月站在图书角的书架边上,捧着一本格林童话看得津津有味,见两人迟迟没有动静,抬头看了一眼,猛地反应过来席之空其实也已经父母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