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谁说?”游屿反问,没待男生回答,他说,“分了。”
整场篮球赛打得毫无意义,薄邵意三步上篮全程秀操作,其余人甘当绿叶衬托他这朵红花。
但就算衬托,游屿也一身汗气喘吁吁倒在草坪上抱着保温杯喝水,薄邵意送走女生后,他那群同班同学也结伴离开。
薄邵意拿着可乐和游屿并肩坐,一阵风吹过,他打了个喷嚏,游屿合上保温杯盖问:“着凉了吗?”
“香的。”薄邵意猛地侧过上半身,抓住游屿,脸埋在他脖颈使劲吻了吻。
若是放在平常,游屿一定飞起一脚让薄邵意圆润地滚,但现在他实在是没力气折腾。
“汗味有什么好闻的。”他用自己矜贵的手指挪走薄邵意的脸。
薄邵意对游屿说,“我听说有些人生来就有体香,你身上有牛奶味。”他就是被刚刚一阵风吹来的香味吸引。
游屿被薄邵意满嘴跑火车打败,忍不住骂神经病。
“真有!”薄邵意说罢又欲凑上来。
游屿掐着薄邵意的脖子,冷道:“滚!”
薄邵意将游屿的手扒拉下来,平复了会心情才又说:“看到你活蹦乱跳我就放心了。”
神色严肃,语气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游屿一时间看着他的脸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始终组不成一句流畅的话,最后他无奈地笑笑。
“傅刑说你一个人住,男孩子怎么能一个人自己住。”薄邵意喝了口饮料说。
“你不也一个人吗?”
薄邵意笑着说:“我和你能一样吗?”
国外的孩子都是独自生活,从小被家庭放任自流,自理能力极高。
话说到这,游屿大概知道薄邵意今天找他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游屿摇头道:“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家。”
如果舒少媛在新的家庭受了委屈,回家后看到黑灯瞎火,家里没有一个人。
那该有多难过。
薄邵意生气道:“你妈都不管你死活,你为什么还守着一个空壳。”
……
“那就应该不管吗?”
游屿的声音沐浴着三月暖阳,乘着温柔的风高高抬起,又悄无声息轻飘飘地落下。
他看到薄邵意腾升的怒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偃旗息鼓,就像是一颗石头丢进湖面,涟漪会随着水纹不断缩小,随后了无痕迹。
他们手边的青草已经隐隐冒头,就像小学课本上学习的那样。春天来了,燕子从南方飞回来了,夏天也会踏着轻快的脚步,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的叫着。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从闷热的盛夏,直到洋溢的春意。
无论舒少媛怎么离开,最后她都会回到属于她和游屿的家。
傅刑和薄邵意都在劝他,可只有游屿自己知道,舒少媛无论再怎么犯错,她始终是自己的母亲。针没有扎在别人身上,所以旁观者不会觉得痛,只有亲身经历的那个人才知道无论做什么选择看起来都是错的,只能原地不动等待一切重新回到原点。
为了不让自己的举动被找出纰漏,游屿仍旧周日去陈卡斯家学习,他刚动笔陈卡斯便问他学习任务是不是特别紧张。
游屿调着调色盘里的颜料,“是有一点。”
绘画是循序渐进的过程,陈卡斯看出他手生了。
他又道:“我们是准毕业班,布置的作业很多。”
陈卡斯从国外回来,但也是在国内上过学才出去,自然知道国内的应试教育,他拍拍游屿的肩说:“不要累着自己,画画可以稍微放放,以你现在的水平艺考完全没问题,别担心,文化课重要。”
舒少媛的荒唐似乎只有游屿自己知道,以及为他感到愤怒的傅刑和薄邵意,除去与舒少媛面对面争吵后,游屿似乎再也没表现过多大的情绪波动,就好像这两人代替他将一切的情绪统统释放。陈卡斯也不知道他和舒少媛发生了什么,这并没什么不好,游屿也不想让自己家庭中的难以启齿公之于众。
陈卡斯之前在国外的学生回国专程在陈卡斯生日时看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提着中国式的送礼礼盒,怎么看怎么怪异,但又怪好笑。
游屿不怎么能听懂英文,便跟师母待在厨房做小蛋糕。奶油打发,全部装进裱花袋,碗中剩下的奶油存放进冰箱下次再用。师母说可以在小蛋糕上随意发挥,游屿便按照自己喜欢的小动物在蛋糕表面作画。
日子过得太快,眨眼间游屿已经将三月的日历撕掉,在四月的页面标注日程记号。
他用红笔在四月三日上画了个圈,着重标注。
原因很简单,这还要追溯至年三十那晚,薄覃桉说带他去见一个人,那个人能拿到谢江余的亲笔签名。
本以为薄覃桉只是说说,但没想到他还真记得,前几日特地打来电话让游屿在四月三日那天空出所有行程。这天是周五,游屿说自己需要上课。
“请假。”薄覃桉说。
“今天收获的会比在学校上课多很多。”薄覃桉解释道。
游屿想了想,觉得薄覃桉大概不会诓自己,毕竟劝他学习的是他,总没有道理再让他耽误获取知识的机会。
游屿说好。
他带着请假条去向老师请假,理由是去画室画画。
比起那些请假难于上青天的普通班,艺术班显得独树一帜,老师也没多想,在请假条上签下大字,简单叮嘱游屿不要忘记补作业。
周四晚自习结束,游屿走出校门,一眼便看到站在马路对面的薄覃桉。
薄覃桉也看到了他,示意不要着急,游屿站在斑马线边等着红灯结束。绿灯亮起后,他快步来到薄覃桉面前,“薄医生好。”
少年眸光发亮,薄覃桉看着游屿说,“这里不许停车,我们先去吃夜宵,然后再去停车场。”
“不等邵意吗?”游屿看看手表说,“他比我迟放十分钟。”
“不等。”薄覃桉说。
也对,游屿转念一想,薄邵意明天又不请假。
薄覃桉带他去附近的粥店,游屿下午吃得饱,只要了一小碗玉米粥,薄覃桉为自己点了大碗的海鲜粥。
“您下午没有吃饭吗?”游屿问,晚上吃这么多容易积食,不好休息。
“没有。”薄覃桉回道。
“上次的练习册有没有做?”薄覃桉没待游屿说话,又问道。
游屿点头,“做了。”
“全部都会?”
“不会。”
“解决了吗?”薄覃桉说。
游屿正想说解决,但下一秒薄覃桉已经向他伸手道:“拿来我看看。”
虽然很想撒谎,但面对薄覃桉,游屿实在是没法欺骗,薄覃桉只要略微严肃,他便觉得自己所有小动作都会被收于眼底。
薄覃桉用纸巾擦擦手,已经是一副打算讲题的态度。
游屿慢腾腾从书包中抽出还算是做得好的数学练习册递给薄覃桉,薄覃桉随意翻开其中一页。
“这就是解决?”他指着空白一片的解题栏问。
“这……我,我没来得及问老师。”游屿局促地用左手抠右手拇指上的倒刺。
薄覃桉将练习册放在桌面上,“先吃,一会回去教你。”
游屿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这个年纪的男生就是这样,不被人催促时喜欢尝试更多新鲜事物,或者是坚持一些自己所决定的东西。可一旦有人催促,或是带有目的性的要求,那原本的态度便会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他不想配合。
游屿用极微弱的声音说,“其实我可以问老师。”
薄覃桉眯眼看自己眼前的男孩,片刻,“你的老师学问会比我高吗?”
……
游屿蔫了吧唧点头,“先吃粥行不行。”
回到薄家已是凌晨,游屿被薄覃桉发配去洗漱,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发从浴室走出来到客厅,薄覃桉正坐在沙发上拿着黑笔批改他的练习题。
“吹风机在浴室进门第二个柜子里。”游屿唇红齿白离薄覃桉一米远,薄覃桉用笔尖点了点习题册,“吹干去休息,明天早上再写。”
游屿想了想,问:“明天我们去哪?”
“去听课。”薄覃桉放下习题册起身。
南大四月三日有节公开课,去年南大与国内多所重点大学签署联合教学,今年是教学试验第一年。
记者是社会的瞭望者,站在讲台上身着米色风衣的男人用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瞭望者三个字。
其实他没说完,后半句是——
“天网恢恢,择人而漏。”
“希望大家通过这堂课的学习,对于自己所学专业有更深的理解。”
沈白詹在关闭PPT前,笑道:“大家对这堂课还有什么疑问吗?”
话音刚落,台下齐刷刷举起一片手,沈白詹随意点了个女生,女生站起道:“沈老师有女朋友吗?”
“没有。”沈白詹弯眸,“我更希望大家提一些有关专业的问题,私人问题我们可以课下聊。”
“电话号码在学校教师信息公示栏里,不过我不是生活导师,大家有什么困难还是尽量找各自导师。”
“我想问沈老师,当年您也是一线记者,从新闻转到娱乐,从娱乐继续做回新闻,怎么突然回到校园上课了呢?”最后一排的男生离讲台隔得老远,说话需要喊才能让站在讲台上的人听到。
“这个问题特别好。”沈白詹笑意更甚。
“但我有保持沉默。”
他双手插兜缓缓走下讲台,来到提问男生面前,“作为记者,你该善于提问,但更应该自主发现。”
第二十六章
话音刚落,下课铃响起,沈白詹不属于爱拖堂的老师,他立即转身去讲台收拾教案,并笑道:“大家可以去吃午饭了。”
如果往常,学生一定快速逃离教室去饭堂抢饭,但今日女同学都没怎么动,趁沈白詹还在时拿着手机围住讲台问沈白詹要微信号,说是今日的课程对她们帮助很大,也希望能够在以后的学习中,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及时提问。
沈白詹好脾气道:“可以。”
他点开手机讲微信加好友二维码点开,女生们一一扫过去,沈白詹甚至还确认已加好友后,女生们才满意地离开。
教室终于变得空荡,沈白詹抬眼向最后一排靠窗坐着的两人打招呼,露出笑容:“好久不见。”
这笑容和之前上课时的不同,几分钟前的沈白詹虽周到温和但却始终像是带着天然屏障般的疏离,而现在,他的笑容明显生动许多,甚至带着几分不耐烦。
沈白詹说:“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总查我课的教学督导。”
“呦,这是谁?”不待薄覃桉说话,他又将注意力转移至薄覃桉身边的少年。
“叔叔好。”游屿很乖地打招呼。
叔叔?沈白詹无奈,终于绷不住情绪嫌弃道:“每次找我准没好事,签名给你带来了,拿完快走。”
他从上衣口袋掏出巴掌大小的透明塑料纸袋,将其放在桌面,往薄覃桉面前一推,里头是张拍立得。
游屿眨眨眼,几乎是瞬间,他按捺不住小声问薄覃桉:“这是谢江余的签名吗?”
“如假包换,前晚刚拍昨天刚签!怕签名被磨花,我在家翻箱倒柜才找出来这么一个塑料袋。”沈白詹说。
薄覃桉示意游屿将照片收起来,游屿立即将宝贵的签名照装进书包,薄覃桉问道:“什么时候走?”
“想请我吃饭?”沈白詹问。
薄覃桉不语。
沈白詹摇头道:“赶飞机,下次再约。”
虽说下次再约,但吃顿午饭的时间还是足够,下午五点的航班,沈白詹这次来南大是特邀,有专车接送,三点出发前还有三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他对教务处的领导打好招呼,甚至将公文包也一并放在教务处,一身轻松地跟在薄覃桉身后等着薄覃桉尽地主之谊。
薄覃桉走在前头,游屿和沈白詹并肩,沈白詹极为好奇地猜游屿和薄覃桉的关系。
“邵意我见过,你是薄覃桉外头第二个私生儿子吗?”
游屿摇头。
“我是邵意的同学。”游屿回答。
沈白詹来了兴致,扬声对薄覃桉说:“医院不忙吗?”
薄覃桉来找沈白詹,但对沈白詹爱答不理,沈白詹也不生气,对游屿自我介绍后,便挑自己之前做记者遇到的趣事讲。游屿是对世界格外好奇的年纪,沈白詹这种做惯文字性工作的人又知道怎么讲才能吊起听众的胃口,直到三人坐在饭店包厢,饭菜全都摆上桌他还在不停问沈白詹自己所好奇的事情。
“您上课真的很有趣。”游屿说,“没有课本好像都能听懂。”
沈白詹拍拍游屿的肩膀,“没那么简单,这只是场公开课。”
公开课的趣味性大于学术性,如果真要讨论,学术论坛的知识量会更大,沈白詹问游屿:“高中生今天不上课吗?”
“上。”游屿说,“请假来的。”
沈白詹用余光瞄了下薄覃桉,“想以后当媒体工作者?”
游屿正欲说什么,薄覃桉出声道:“你暑假有任务吗?”
“什么任务?我这没情报给你。”沈白詹说,“体制内的事情我碰不到。”
说罢他露出个格外嘲讽的笑,“谁敢给我?”
用餐结束后,医院打开电话请薄覃桉回来处理一个较为棘手的患者,游屿也不便再打扰薄覃桉,对薄覃桉说南大离家不远,自己走一会就到了。薄覃桉抬眼看沈白詹,沈白詹摇头道:“现在这个时期太敏感了,我知道就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