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覃桉买给游屿的练习册已经全部写完,他一时间也没想好再买什么其他的书看,洗好水果后端着果盘坐在沙发上翻购书软件。
晚饭是在傅刑家吃的,傅妈妈做了一大锅排骨,游屿临走时还被塞了一小饭盒,傅妈妈捏捏游屿的脸说多吃肉,这么瘦高三可扛不住。
游屿带着饭盒回家,刚下了几个台阶便看到自家门前站着个身着棕色皮夹克的男人,男人抬手按门铃,门铃响三声房内无人自然不会回应,男人又使劲按了好几下。
游屿思索片刻轻咳两声,楼道安静,男人立即循着声音来往的地方看去。
“请问您找谁?”游屿指了指门问。
“我找这家主人,小朋友你认识吗?”男人搓搓手对游屿笑道。
游屿摇头,“不认识。”
男人立即道,“可我听说这是家属楼,上下楼都是大学教书的老师,小朋友你能不能问问家人……”
游屿后退几步转身上楼,男人话没说完,也紧跟在他身后向上跑,游屿急忙拍傅刑家的门。
门几乎是立即打开,傅刑边开边道:“我就知道你手机忘记……”
游屿低声:“快走!”
没待傅刑反应,眼见着他身后的男人即将碰上门把手,游屿使出全身的力气关好门。
他心脏跳得厉害,大脑也在关门的瞬间有缺氧的冲动,待他气喘匀后抬头,傅刑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自己,游屿咬咬唇问:“你看见了?”
傅刑点头,“看见了。”
“我不知道他是谁。”游屿靠着门缓缓滑至地面,傅刑也跟着他面对面坐下。
客厅内傅爸爸在看新闻,傅妈妈在厨房洗碗,傅刑惯常出门动静大,两位家长也就没在意,游屿捏着饭盒的指尖发白,在他的记忆中,从未见过这个人。舒少媛交友广泛,但那个男人一看就像是农村打扮。要说是学生家长,舒少媛格外注重个人隐私,根本不会约学生家长来家。
“砰砰砰!”
傅刑与游屿无声地对视,游屿缓慢为他让开一条道,傅刑打开猫眼去看站在自家门外的男人,男人在门口站了会又敲门。
“谁,烦不烦。”傅刑吊着嗓子道。
“儿子,谁呀?”傅妈妈喊道。
“搞推销的。”傅刑佯装怒道,“我家什么都不缺,快走!”
“小朋友,我只是……”
“快走!”
男人被傅刑喝退后,傅刑低头去看环抱膝盖,下巴抵在手臂上的游屿,“一会我下楼把猫接上来,今晚在我家住。”
游屿点头,将自家钥匙递给傅刑。
游屿很少在傅刑家住,比起热闹,他更喜欢一个人待在家中,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也不需要想,远离人际交往对他来说比什么都珍贵。
很快傅刑带着miur和猫零食上来,游屿将miur放在自己帽衫内,miur柔软的舌头在他后颈舔了下,游屿伸手揉揉miur。
傅刑比游屿有主意,在游屿脑子混沌时对游屿说最好现在打电话叫舒少媛回来。
“说不定是走错了。”游屿摇头,再等等,如果这个人只是走错楼层,叫舒少媛回来便是小题大做。
游屿第二天去南大听沈白詹每周一节的公开课,教室内挤满了学生,他到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两三排有座。教室里还有从其他院系赶来听课的学生,男生很少,女生占大多数。
其实沈白詹的学生基本不会来听公开课,公开课太基础对于他们来说只能是浪费时间,沈白詹自己也承认希望自己的学生不要浪费时间来听课。
沈白詹见游屿主动来找他格外欣喜,当即指挥游屿帮他将讲台上的作业抱回办公室。
“社会实践报告?”游屿随意翻了几页。
院内每个学期都要求学生根据生活内的所见所闻,写一份新闻报告上交,为以后成为媒体人做准备。
游屿说:“薄邵意昨天被人打了。”
“嗯?”沈白詹将数据盘从电脑内导出,他抬头道;“他打别人还是别人打他?”
“别人打他。”
沈白詹笑道:“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是挺没面子。
游屿帮沈白詹把作业放在办公室后,来了几个学生问沈白詹专业上的问题,游屿便坐在一旁整理这些作业的排序,按照学号从小到大。
这些学生没有决定好毕业作业,问沈白詹有什么新闻可以做。这种发散性思维的大作业,沈白詹不好直接说,只能稍作引导。
“什么新闻都可以吗?”游屿忽然插话道。
学生们的视线纷纷落在游屿身上。
突然被整个房间内的人注视,游屿一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硬着头皮问:“只是建议。”
“说。”沈白詹来了兴趣。
“许多社会性新闻都来源于学校,比如校园暴力或者是校方在学生出事后推卸责任,那么学生走出校门后需要为自己的安全负责。学校设置警卫室就是为了保护学校内的安全,那么警卫室没办法保护的地方,比如附近的小吃街?”
游屿顿了顿,沈白詹身边的学生眼神发亮,继续说!
“很多打架斗殴事件都会在那片发生,但是并没有人愿意真的追究,因为那些街头混混拐骗学生大多都是有组织有背景。”
一直站在沈白詹身后低头记录的短发女生立即道:“可以用校园安全为话题!”
“学校附近有中学。”另外一名男生接话。
有了针对性的方案,学生们立即涌出办公室,原本拥挤的房间立即变得空荡。
沈白詹双手撑在办公桌边,半倚着桌角笑道:“事情解决还不走?”
“你知道?”游屿问。
沈白詹摇头,“之前不知道,现在也不迟。”
在他看来游屿不是喜欢麻烦人的性格,平时也不见游屿这么上赶着来找他,从游屿进教室那刻起,沈白詹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目的性。只是游屿不说,他也不能真开口问,总要等着游屿自己开口。
“薄医生不像要处理的样子。”游屿说。
他见过许多在校生被欺负,家长来学校讨公道的事,但薄覃桉看到薄邵意的伤也只是作为医生例行检查,觉得无碍拉回家静养即可。
哪有这么做父亲?
“他可不想当薄邵意的父亲。”沈白詹随口道。
学生做新闻很慢,学校选取每年优秀新闻登刊上报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
其实高考的气温已经很高了,今年高考又没有下雨,往年每到高考都会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洗去燥热。
班里又换了次座位,游屿这次坐在靠窗的位置,每到中午十一点烈日便会一丝不落地全部拢向他,就连窗帘也不能阻止其渗透。
下午最热的时候,游屿总是被热出一身汗,晚上回家都能看到衬衫上的汗渍印,他换好睡衣后将衣服丢进洗衣机。
比起空调的味道,吹风扇更舒服,游屿从发卡将刘海掀起夹好,而后蹲在风扇前吹风。
新一轮月考来临,游屿数学成绩有了很大的提升,英语成绩虽然还是很差但也没那么惨不忍睹。
备考生暑假只有十五天,期末考试最后一门结束,游屿回家收拾好行李箱去陈卡斯家过暑假。
陈卡斯已经知道游屿与舒少媛之间的别扭,舒少媛前段时间终于记起问游屿画画学习情况时不小心说漏嘴。
陈卡斯问游屿考试考得怎么样,游屿正低头认真喝加了冰的果汁。
“我告诉你妈妈你每周都有来学。”陈卡斯叹道,“但我想知道你自己的决定是什么。”
“谢谢。”游屿垂眸说。
很久,他才又道:“老师,画画对我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按照所有人所期望的,按照出生后便被决定的人生轨迹,在艺考前他有反悔的机会。
“在我看来你是个极具天赋的孩子,但所有天赋和成功的前提是兴趣,一个创作者如果没有兴趣支撑,他画出的所有画都会失去活力。”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虽然对自己业余爱好富有极大的兴趣,但始终不会作为职业进行下去。
一旦自己喜欢的事情作为职业,那么迎来的只有日复一日的枯燥。
思维再活跃的人,都会被重复的工作磨灭所有兴致。
游屿忽然意识到薄覃桉带他去找沈白詹,可能就是让他找自己所感兴趣的事情。
让他接触不同,让他看到无数可能性。
薄覃桉无数次打击他的自信心,或者是突如其来的冲动。
他问薄覃桉,医生好做吗?
薄覃桉说不好。
什么都不简单,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做起来简单的东西。
第三十章
午后游屿陪陈卡斯花园写生,他心思不在这,便只坐在陈卡斯身后吃师母刚做好的下午茶点心。之前在国外,陈家不怎么来学生,陈卡斯又不喜欢吃甜食,陈夫人每次做好没什么成就感,但回国后游屿来家,她给什么小孩吃什么,于是每天都变着法的研究烘焙。
游屿低头给薄邵意发信息,直到傍晚薄邵意才回他。
薄邵意说从昨天下午六点一直睡到现在,好像要把整个学期欠下的觉都补回来。
你呢?他问。
“明天我和傅刑去体育馆游泳,你去不去?”
“不去。”游屿不会水。
游屿认识傅刑这么多年,知道傅刑是个精力旺盛的人,也试图配合他的脚步,但傅刑实在是太活力,八个游屿都比不上他一天的活动量。现在有了薄邵意,有关运动的事情傅刑基本自觉不找游屿参与,游屿也乐得清闲。大约是他们怕自己觉得被落单,每次出门都要报备一声。
可以不运动,但运动后必须参加聚餐。
“我家有烧烤机,明天直接来我家住。”薄邵意替游屿安排。
游屿略一犹豫,拿着手机上楼去找陈卡斯,他站在门口看着陈卡斯练习水墨画,陈卡斯换笔时抬头笑道:“怎么傻站着。”
“明天去同学家玩。”游屿说,“可能不回来了。”
陈卡斯招招手,游屿走近,“你看老师这匹马画得怎么样?”
游屿欣赏不来水墨画,诚实道:“如果从外行的角度看,我觉得挺好。”
翌日,陈卡斯出门时将游屿捎去中心街,傅刑与薄邵意游泳,游屿负责购买食材,这两人十指不沾阳春水,游屿倒是成了三人中厨艺较好的那个。
游屿正欲手机查找附近超市,薄覃桉的来电插进来,游屿停了两三秒后才接起。
薄覃桉那边很安静,偶尔有仪器的滴滴声传来,游屿问:“您是在医院吗?”
“一会发超市地址给我。”薄覃桉说。
昨晚和薄邵意约定时,薄邵意告诉游屿从超市买好食材,正好薄覃桉明天早班可以直接接他回家。
“用不着。”游屿下意识拒绝。
薄邵意啧啧两声,“就凭你那点胳膊腿,购物袋提得动吗?”
话糙理不糙,说得嚣张极了,结合自身体质,游屿拿不出半点反抗的底气。
薄覃桉来时游屿坐在超市附近的饮品店里吃小蛋糕,小蛋糕是从陈卡斯家出门时陈夫人塞给他的。游屿自小长得乖巧,体格偏瘦,长辈们总是喜欢稍胖一些显得富态的小朋友。因此无论游屿去哪,总是带点吃点,一开始会不好意思,但久而久之便象征性推脱几下,心安理得地接受。
陈夫人又不是别人,游屿拿得更心安理得。
他挑了几个自己觉得好吃的小点心装进盒子里打算带给傅刑他们尝尝,但等待薄覃桉的时间太久不觉中已经小半袋下肚。
有薄覃桉这个成年人帮他提购物袋,游屿自然放开手去买,薄覃桉看到他脚下满满两大袋食物时脚步一顿,正好游屿抬头从食盒里拿出一块米奇头的巧克力曲奇问:“吃吗?”
“我做的。”他见薄覃桉张嘴要拒绝,又补上一句,“已经不够邵意他们吃了,一会我们分着吃完,不告诉他们。”
薄覃桉将车钥匙递给游屿,俯身提起购物袋问游屿:“记得车牌号吗?”
“记得。”游屿拍拍身上的曲奇渣,跳下高脚凳。
上车后,游屿发消息告诉薄邵意自己已经和薄覃桉汇合了,薄邵意担心游屿不知道怎么和薄覃桉相处,便道:“如果不知道怎么跟我爸搭话,上车就闭眼睡觉。”
游屿没理薄邵意,一抬头发现薄覃桉正注视着自己,紧接着薄覃桉指指食盒说:“不吃吗?”
“吃!”游屿拿出师母塞给他食盒的气势塞给薄覃桉。
就当做感谢薄覃桉对自己的照顾,他笑道:“谢谢您。”
薄覃桉没问为什么,但游屿知道他这么聪明,一定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
刚上车时薄覃桉开有空调,行驶一段路程离开市区后他便降下车窗关闭空调。游屿是晕车体质,上车后自觉不玩手机,更不去看窗外的景致,为缓解晕车只能不停小口喝水。
“以前我也晕车。”薄覃桉说。
游屿眨眨眼,薄覃桉又道:“成年后你可以去学车,会开车的人晕车也会缓解。”
这个说法游屿之前听说过,坐出租车时司机爱聊天,游屿抓着安全带实在是恶心的要命,出于礼貌又不得不回应。
司机感慨,现在小孩真不耐折腾,以前的人哪有现在的娇气,坐长途车要是想吐司机当即停下,乘客跑下去吐完上来接着晕。
炎热的夏风溜进指缝,游屿闭着眼对薄覃桉说您可别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