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薄主任,算日子,我们第一次见面,现在的我,也大概就是你当初的年龄。
就算是为了我,我也不会像当初那么好骗,被你迷得晕头转向,给点好处就飘飘然。
抵达餐厅时,薄覃桉下车,从车头那边绕过来帮游屿开门。
“你想和我再续前缘?”游屿眯眼审视。
薄覃桉俯身帮游屿解安全带,游屿没拒绝,反而是趁着他弯腰时,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唇贴着他的耳边,这是最亲密的距离。
他低声笑起来。
“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也跟很多人交往过。”
男人、女人、还在上学的、或者是已经工作了的,那些人都喜欢玩小情侣把戏,就像现在这样。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两个人贴地极近,是正好接吻的距离。
“他们都喜欢让我抱他们,让我吻他们。”游屿勾着薄覃桉的下巴,缓缓找到他的唇。
离得近了,还是能闻到薄覃桉身上冷冽的消毒水味。只不过这些年进医院多了,他也便不怎么排斥这种味道。
“每次他们讨吻的时候,我都会满足。”
游屿极为轻巧地,蜻蜓点水般在薄覃桉的唇上印下一吻。
“就像这样。”
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下,竟有些发抖,连带着他触碰薄覃桉的指尖,环着他的手臂。
眼前闪过的,是洁白的床单,架着还未滴尽药物的金属长杆,以及极具压迫力,遮挡住他实现的黑暗。
是明亮而沉静的双眼,是温热而微微干燥的唇,是宽阔而坚实的臂膀。
是他……多少年都不敢开启的尘封。
“薄覃桉,如果你能好心放过我,我会永远心怀感激。”
他苦笑着,本以为自己足以独当一面,但面对与薄覃桉还是会不自觉颤抖。
这种敬畏与依赖,或者说是面对过去的挫败,他始终会恐惧。
“我幻想过我们再见面,我想我大概可以很自信地向你介绍我自己,可我见到你的那刻,居然连手都不敢握。”
“可我还是硬着头皮要对你问好。”
“那个时候我发现,我好像没有超越你的可能。”
少年时,你是指引我的明灯,是我永远不可及的仰望。而现在,你是甲方,是我需要绞尽脑汁迎合想法,获得报酬的金主。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游屿紧紧抱住薄覃桉。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远离,可还是做不到。
“游屿。”薄覃桉轻轻抚摸着游屿耳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些年,辛苦你了。”
即将快要而立,足以称作为男人的人,在听到辛苦两个字,终于忍不住落下藏了不知多久的眼泪。
说不上是委屈,也说不上是难过,只是觉得这句话好像早该到来,只是因为路上堵车,迟来了不知多少年。
他吸吸鼻子说,“不客气。”
“薄覃桉,你从来都没有给过我一个完整的吻。”
所以,那些情人向我索要的时候,我都会给予他们。
我不想让他们像我一样,留下遗憾。
第七十章
他少年时那么求而不得的东西,一朝所得,倒让他不由得更伤感。如果当初能像现在这样,那么他和薄覃桉的结局会不同吗?
他大脑转得飞快。
不能,他想。
“你现在愿意给我吗?”游屿语气中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缱绻般的留恋。
近在眼前,这次你肯不肯。
……
许久,男人才停止沉默,“下车。”
游屿没动,薄覃桉又道:“别装了。”
“也是。”游屿收回手,弯眸笑了下,“这才是你。”
他跟在薄覃桉身后下车,薄覃桉将车门锁了,一转身看到游屿靠在一旁的柱子边打量自己。
游屿笑道:“如果你真的低头,今天这顿饭就是我们的散伙饭。”
刘海略有些长,稍微有点扎眼。这几日加班都是借公司那些女同事的发卡用,昨天开会又稍微抹了点发胶,没觉得有什么不便,直到现在才感到不适。游屿稍微拨了下头发,用指尖挑起一缕说该剪了。
“你会觉得我轻浮吗?”游屿又问。
薄覃桉没回他,反而问他怎么二十七岁也没定心,这个年龄的人也该收拾收拾找个伴结婚。
游屿说:“你二十八的时候,光情人我就见了两个,包括我,三个。”
他说完突然摇摇晃晃缩着肩膀,单腿跳朝前蹦了几下,严肃地拧着眉心不吭声。薄覃桉站在原地看了会,见他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抬脚走到他身后,伸手扶了把。
“啪!”
游屿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冷道:“别碰我。”
“腿抽筋了,晚上没盖好被子吗?”薄覃桉问。
不说这话还好,游屿恼羞成怒,提着嗓子阴阳怪气道:“你哪个小情人不好好盖被子,你现在居然还管到我头上了。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有病吗?”
薄覃桉看着游屿笑了笑,“的确有踢被子的。”
小腿实在是疼得没法忍耐,游屿蜷缩手去敲打,薄覃桉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
“只有一个,年龄很小,十七岁。”
哦,又是个十七岁,游屿骂骂咧咧道:“你一个奔四的老男人怎么还祸害未成年,你要不要脸!”
“他和你一个姓。”
要脸两字和一个姓的声同时落下,交叠在一起,游屿那声比较大,盖过了薄覃桉的,停车场空旷,音调盘旋了一两秒才止住。
薄覃桉这话明着暗着臊人,人家既没发火又没动手,反倒是自己。游屿原本就心里压着火,被薄覃桉搞得里外不是人,里子面子丢尽了,他一瘸一拐朝前走,没回头,但他知道薄覃桉就在自己身后,打量着自己。
肩胛骨灼热,腰部也莫名觉得不适,所有加班做项目的后遗症好像瞬间被激发出来。游屿心想可千万别现在发作,后续还有那么多工作,被薄覃桉三勾两带全引出来,自己要损失多少钱。
到停车场那边的电梯,人也就多起来,腿上的那根筋逐渐不疼了,终于能够正常行走,游屿加快脚步,让自己离薄覃桉远一点。
再远一点。
他巴不得跟薄覃桉画条互不越界的三八线。
等电梯的人很多,游屿跟薄覃桉去的迟,只好等下一趟。
“我们刚刚的话没说完。”薄覃桉说。
游屿眼皮都不带抬,懒得搭理他。
“他叫游屿,和你同名同姓。”
游屿皱眉,嘲讽道:“没必要再激怒我。”
是时间太久,让一个人改变,还是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欢抓着别人痛处不放的人。游屿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薄覃桉,一切都像是倒退重来。
但了解一个人所用的时间太长,他没有那个心思,更没有心情。
“我和你现在是合作关系。”所以就算是现在,两个人穿着便装,甚至去医院一起送猫,那也都是甲乙方。
他得供着这位甲方,得抓着这位薄主任,项目一旦敲定,他就可以一身轻松地拿着何之洲给的奖金旅行。
两人都没再说话,点菜时游屿也都是把菜单给薄覃桉。靠窗的方桌,他和薄覃桉一人坐一头。
菜上齐,薄覃桉做了个请的手势,游屿道谢后才动筷。
薄覃桉说,你以前不是这样。
游屿用筷子挑着虾仁吃下去,饶有兴趣问他我以前什么样?
小时候不懂事,横冲直撞想到什么做什么,直到现在游屿回忆起当年险些放弃画画,还是会后背发凉忍不住后怕。他能过上现在的生活,全凭这门技术,如果是学习其他专业,一定不会像现在,拥有一切想要的东西。
游屿道歉道:“以前不懂事。”
“现在也没看出来。”薄覃桉说。
游屿微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吃过饭,游屿没让薄覃桉再送自己回去。他好久都没这么悠闲地出门,正好最近新上映的电影有自己感兴趣的,这附近有地铁站,他可以坐地铁去经常去的电影院看过电影后再回家。
他双手插兜,与薄覃桉告别。
薄覃桉拿着车钥匙,游屿将目光放在他的手上,短暂地看了眼,而后挪过视线说一路平安。
电影六点开始,八点左右散场后游屿又去超市买了点盒装冰激凌拎回家。他光着脚坐在地上挖冰激凌吃,客厅没开灯,楼层高,窗外的霓虹也没法彻底照进来。
医生说不能吃太刺激的东西,过冷过热胃都受不了,游屿贪这口,只能尽量在嘴中含着冰激凌,让它化掉再咽进去。
“嗡嗡。”丢在地板上的手机振动两下,游屿边舔勺子上的奶油边将手机点开。
“游老师,这周六我可以来见您吗?”
青年清润的语音自手机的播放器流淌而出。
游屿用指尖点了点聊天框顶部写着名字的地方,略一思索,说,来吧。
消息刚发出去,对方又立即问游屿想要什么,他带过来。
游屿现在懒得动脑子,四肢也不想动弹,就那么垂着眼看了会聊天框,起身回卧室休息。
……
何之洲最近喜欢钓鱼,拿着高价购得的鱼竿天天扛着到处钓鱼,他说钓鱼修身养性,邀请游屿也一起参与。邀请时游屿还没买车,手上闲钱不少,但也懒得搭理他。修身养性不假,但还是没钱吸引力足。
他拎着钓鱼桶来游屿家时,游屿正在为插画进行最后的细化,晚上就能交给游戏公司。
“何大哥好。”
何之洲轻车熟路从鞋柜拿出拖鞋,抬头问开门的青年,“小顾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顾岭笑眯眯去厨房给何之洲泡茶,“刚来不久。”
今年各大企业春季校园招聘,公司正好要扩大,去年的实习生因为各种原因没留下来几个。游屿为着多招几个,亲自带人去现场初选。顾岭是今年应聘的实习生,交个人简历时便被刷了下去,简历只在助理那转了一圈根本没递到游屿手上。
招聘会结束离开时,刚出场馆,游屿便被拿着简历的顾岭撞了个满怀。
顾岭乞求游屿看一看他的简历,他参加过学校很多创意项目,获得过很多奖。
青年穿得薄,初春的温度冻人,他鼻尖和脸颊都浮着浅浅的红,一双眼睛像是天空那样澄澈。
秦珊珊在身侧观察着自家老大的神色,见游屿并未厌恶,很快笑着说自己有点口渴,请顾岭带自己去附近的商店买水喝。
当天下午,游屿下班后在公司的地下停车场,看到了在自己车边徘徊的顾岭。
车是何之洲给他配的,为着他上下班方便。
顾岭见到他连忙问好,游屿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游屿让他先上车。
语气温和,也不逼迫,顾岭犹豫片刻,低头弯腰坐进去。
游屿将手放在车框边,让他小心撞头。
顾岭坐好后,游屿又帮他系安全带,顾岭连忙摆手说自己可以。游屿站直,看着顾岭将安全带系好。
“游老师,我的简历您……”
“你想好了吗?”游屿打断他。
顾岭愣了下,在游屿的注视下双手握紧自己的背包带。
“我不喜欢强迫,如果没想好,你现在可以下车。”
“你的经验不够,不能进公司,我可以安排你去其它公司实习。”
他俯身摸了摸顾岭的脸,“想清楚。”
游屿不记得顾岭是第几个自动送上门来的年轻人,但只要是自愿,长得漂亮,气质舒服顺眼的,他都给机会留在自己身边待一段时间。
何之洲提着桶去游屿的工作间,游屿皱眉赶他出去。
“别画了,今天下午给你蒸鱼吃。”何之洲把桶放在门口,在顾岭好奇跟过来前关门。
他压着声问游屿怎么还没甩。
“又没犯错。”游屿笑了声。
“以后不许他给你开门。”又添上一句。
游屿把生活和工作分得开,工作时不喜欢身边的人在眼前晃悠。一般跟着他的,大多都是业内人,就算是养在身边,那也是对手,万一鬼迷心窍偷了他的创意卖给对家,把人送上法庭都挽回不了损失。
他将电子画稿保存好,抬头看到何之洲站在画架边看他上了一半色的油画。
何之洲问:“怎么又画海?”
游屿单手撑着桌角,“家里有菜,下午再炒两盘青菜。”
“我是你家厨子吗?”何之洲骂道。
游屿耸耸肩,你说是就是。
上赶着来别人家做饭的,不是傻子就是厨子。
他问何之洲,你当哪个。
第七十一章
“我是你老板。”何之洲起身拎着自己那桶鱼往出走,边走边唠叨,“指挥地这么顺手你才是我祖宗。”
“当然。”游屿心安理得屈起手指敲敲桌面,“让顾岭回去。”
顾岭跟游屿不久,但人机灵,从何之洲得到游屿让他回去的意思,没生气,厨房切好水果放在吧台上,自己收拾东西背着包走了。
何之洲说,你每次正大光明让情人在我面前晃悠,不觉得别扭吗?
游屿叼着水果靠在吧台边看他处理鱼,反问:“你每天跑我家做饭不觉得不要脸吗?”
上大学时,学校与国外艺术学院有个交换生项目,全院学生挤破脑袋想去国外镀金。游屿对出国留学没什么野心,但他成绩好,院内决定分给他一个名额,他从导师那得到通知后回寝室盘算了一晚上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第二日去语言机构报名,拎着行李箱踏上异国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