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气。”薄覃桉由着游屿耍赖,游屿也没真的顺着杆往上爬,成经理那边的人把渔具送来来。
游屿道谢后,将礼盒塞给薄覃桉,送你的。
薄覃桉拆开后,问游屿这副不便宜吧。
“我老板喜欢钓鱼,我对这方面没研究。”游屿说,“照着他的渔具买了套,你要是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送你们那边的老领导。”
“不喜欢。”薄覃桉说。
游屿出乎意料,“我以为我送什么你都该从现在开始说喜欢。”
片刻,他恍然,笑着说原来你也不喜欢钓鱼。
他看到薄覃桉眼中的赞赏,大概明白少时自己在薄覃桉眼中是个什么样。小时候的自己,可能对薄覃桉说过的有些话一笑而过,更多的是根本猜不到他意有所指。
日头逐渐变得温和,薄覃桉的同事招呼薄覃桉和游屿过去钓鱼,游屿单手撑着下巴说你先去,我一会过来。
他目送薄覃桉提着鱼竿走过去,疾控中心那边的人调侃薄覃桉得了副好渔具。
游屿脸色略微沉了点,重新拉下脸恢复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点亮手机屏幕,有五个相同号码的未接来电。
他随便点下一个,嘟嘟响了两声,对方接起,“听秦珊珊说你有应酬。”
游屿起身缓步走向离人群略微远一点的清净地,“明天大概下午才能来公司,我已经让珊珊把所有人的资料交上来,今晚我稍微做个框架,明天你帮我主持下小组会议。”
何之洲问:“灿星的新设计师应付得过来吗?”
“秦珊珊怎么这么多嘴。”游屿无奈,“没说几句,不过我想大概对方也不太想搭理我。”
“又不是三岁小孩。”
“我怕你冲动。”何之洲说。
钓鱼喝酒应酬,甲乙方在一块无非就是这些事,游屿听何之洲在电话那头叮嘱让自己注意事项,无非是什么胃不好别喝太多,晚上睡前记得别把空调温度调太低。
“何之洲。”他忽然出声打断。
何之洲说怎么了。
“你。”游屿斟酌片刻,问道:“你这些话是真心吗?”
“是。”
游屿闭眼感受裹挟着青草香气的微风,脚步一转回头望向那边被人围着的薄覃桉。陈莎端着果盘坐在薄覃桉身旁,薄覃桉那些同事也围在他身边奉承,语气恭敬极了。据他所知,这些人都比薄覃桉官大,可他们点头哈腰像只狗。灿星的设计师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躺椅边,大概不善于交流,被群体隐形地隔离排挤在外。
就像刚入职场,面对觥筹交错手足无措的自己。
游屿无声失笑,对何之洲说。
“你说得总比做得多。”
如果做得多一点,大概我会用尽全身的力气,毫无保留的奉献自己所有的灵感。
“小屿,你怎么了。”何之洲似乎是感觉到游屿情绪上的变化,担心道。
“挂了。”游屿挂断,用指尖夹着手机朝灿星设计师走去。
“喝一杯?”他示意。
灿星设计师立即警惕地坐直,游屿笑着俯身将他手中的香槟抽出来,放在一边的矮脚桌上,挨着他坐下。
“第一次出来应酬?”
“别这么紧张,甲方不喜欢畏缩的乙方。”
哪怕你才华横溢。
第七十四章
游屿的本意并不是帮对方缓解紧张,只是仿佛看到当初的自己,不由自主想多说几句。这也跟他工作后开始带实习生有关系,实习生什么都不懂,刚大学毕业接触社会,公司初期规模又小,没助理时都是他亲自带着实习生做项目。
后来各个部门细化后,这些东西便不需要他上手。
薄覃桉坐在池塘边,从游屿的角度,他能看到薄覃桉的侧脸。似乎比以前更锋利,更让他觉得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似的。
他不由得低头用手指在掌心勾勒自己所看到的轮廓,小时候他也是这样回忆着薄覃桉的模样,在某个盛夏蝉鸣的夜晚,开着窗,只开一盏台灯,趴在窗台边吹风边画自己印象中的薄覃桉。
游屿抬头望望澄澈的蓝天。
过不了多久,又是盛夏。
这座城市算得上是北方,天与地之间,人与云之间,似乎离得都远极了。南方的云像是鹅绒枕头那样厚,阴雨连绵时,偶尔雨停的间隙,踮踮脚尖,仿佛能从触手可及的天空摘下一块云。
裹上蜜,当简易的棉花糖吃。
其实薄覃桉也并不是什么都会,钓鱼就没钓上来几条,可他身边的人都夸他桶里那唯一的一条鱼漂亮肥美。
薄覃桉笑而不语,没说话。
鱼被人拿去厨房做成成品当晚餐,这里的鱼本就是少刺适合食用,只是多了游客钓鱼这一项活动,变得趣味性强了点。
游屿跟在薄覃桉身后,轻声说他们桶里的鱼看起来比你的好吃。
薄覃桉说,“可只有这条鱼愿意上我的钩。”
游屿弯眸笑了,说,是啊,只有这条鱼愿意上钩。
饭桌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游屿去洗手间回来后,整个包厢只剩下薄覃桉身边有空位。陈莎招呼着游屿坐下,将菜单递给他,“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来时游屿简单查了下这个山庄的信息,几乎所有招牌菜都点到了,他正欲将菜单递给服务生。耳边传来薄覃桉的声音,“没有主食。”
游屿愣了下,薄覃桉又说,“你胃不好。”
胃不好的人空腹吃菜喝酒太伤,但这种场合本就是酒肉人情,算不上真正的饭桌。服务生拿着菜单离开,游屿坐直,用右手轻轻拍了下桌下薄覃桉的腿。
下一秒,薄覃桉反手握住他的手,不轻不重捏了下。
他坐在他的左侧,略微妙,是要帮着夹菜的重要位置。
酒过三巡,坐在他对面的设计师被灌酒灌地头昏脑涨不分东南西北,但游屿面前的酒杯,第一杯才刚见底。
他的餐盘里装了一堆啃干净或是剔出来的鱼骨头,他按了按肚子,饱了。
薄覃桉给足他面子,并未把他真的当什么人,偶尔聊两句也都是工作上的事。这里也并未有人知道他和薄覃桉的关系,或者说,出了那座城市,他和薄覃桉在外人眼中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谁会知道少年心思,或是陈年旧事。
饭后众人本打算去KTV续桌,刚起身,室内的灯突然全部熄灭,紧接着走廊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很快成经理拿着应急灯过来说电路出了点问题。
“实在是不好意思。”成经理再三抱歉,“我带各位回客房休息,各位如果需要夜宵,我们后厨有二十四小时值班的厨师。”
“唉,算了算了,回去睡觉。”
“别啊,我还不想休息,有纸牌吗?”
“薄主任您是打算……”有人回头问薄覃桉。
“你们玩得尽兴就好,不必管我。”薄覃桉说。
“那有游总监呢?”
游屿笑道:“我有点困,先回去休息了。”
他们的客房是陈莎订的,没安排在一起,顶层最豪华,只有薄覃桉一个人住。剩下的人都住四层,房间都连着。
游屿回房间待了会,简单浏览了下秦珊珊发来的邮件,花两个多小时处理工作,结束时整个人昏昏沉沉倒在床沿边,摸摸肚子。
饿了。
去浴室洗漱出来,正好顾岭打视频电话,游屿想了想没接,但也没挂,就那么放着。
他按照薄覃桉给他的房号,带着电脑去敲门。
手才刚碰上门面,门便轻飘飘朝里开了,薄覃桉没关门。地上是厚重的浅棕色毯子,走上去没声,游屿又穿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
从走廊进去,先是客厅,右手边是健身的房间,左拐从连接着客厅的台阶下去,有个敞亮的开放式厨房。卧室与厨房之间的隔断是极为漂亮的生态墙,工作人员需要每隔两三天为其换水。
浴室里有水声,游屿自动拐回客厅。
薄覃桉出来时,游屿正用画板简单画设计草图,见薄覃桉来了,随意望了下他,“不吹干吗?”
话罢,他觉得自己这话好似意有所指,又补上一句:“没有想帮你的意思。”
薄覃桉说:“工作什么时候结束。”
“我手头上也没什么活。”游屿不避讳地将电脑屏幕对着薄覃桉,“你看,其实也看不出到底画的是什么。”
“可以坐过来,不是机密。”
薄覃桉尊重他,让他觉得很舒服。
说来也奇怪,明明自己也不是小孩的年龄,可与薄覃桉独处总让他觉得现在高中没毕业,薄覃桉在看着自己做数学题。
趁薄覃桉在浴室时,游屿叫了客房服务,没过多久服务生上来送餐。游屿用手肘碰了碰薄覃桉,“我去不合适。”
万一是成经理亲自上来送多尴尬。
他仔细听着门口的动静,果然薄覃桉开门后传来成经理的声音。成经理没进来,只把餐点送至门口。
半夜不宜吃得太多,游屿要的也简单,用奶油枫糖浆与水果点缀的舒芙蕾。他拿着餐叉吃第一口时,薄覃桉说,“你真以为成经理不明白吗?”
游屿眨眨眼,表示自己没听懂。
薄覃桉伸出从拿到甜点后便握紧的右手,随后当着游屿的面展开,游屿望着他手里的东西愣了会。
“咳咳咳!”
他捂着胸口猛地咳嗽几声,顺手推了把薄覃桉。
“拿开!”
薄覃桉弯眸,含笑道:“只是避孕套而已。”
“没用过吗?”他又说。
游屿咳得涨红了脸,看起来倒像是害羞,嗓子眼发干,眼睛也有点充血。薄覃桉将避孕套丢进垃圾桶,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好不容易不咳了,游屿才逐渐回过味来,这玩意也说不定是给早上被自己送到哪个犄角旮旯……他放下餐叉,将餐盘往里一推,说不想吃了。
都是身兼要职的人,休息一晚后大清早便站在山庄口各回各处。
游屿去自己停车位时,绕道去薄覃桉那边敲车窗,薄覃桉降下后,他见车内没人。
“如果有空的话可打电话给我。”游屿两指夹着自己的名片,塞进薄覃桉的上衣口袋里。
薄覃桉拍拍他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游屿拍了下他的肩,“回见。”
回公司后,游屿将新整理好的资料交给组员。秦珊珊边看文件边皱眉道:“怎么要求和之前的不一样了。”
游屿靠在办公桌旁沉声:“其实这群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初步方案交上去才两家开会共同制定新计划。”
“这么说,之前我们的准备就是,就是给。”秦珊珊语气变得不善起来。
游屿冷笑,是,就是给各个公司铺路。
或者说,所有公司都在给绞尽脑汁给甲方铺路,同时也给对手制造灵感的机会。
临走时他跟陈莎站简单聊了几句,陈莎的意思是这份要求目前只给他们两家公司,其余公司得下周拿到,而交稿的日期则是拿到要求后的二十天内。
明显不打算给其他公司活路,但又急着给树大招风的公司拉仇恨。游屿百思不得其解,疾控中心那边肯定没这么多花花肠子,杂志社这边到底图什么?
过两天公司就要搬去新地方,搬家公司也都过来看过了,员工们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收拾好放进纸箱内一并带过去。实习生明天来报道,后天正好帮着搬东西。
中午吃饭时,何之洲和游屿一起去楼下咖啡厅买三明治。两人坐在咖啡厅外的椅子上,游屿喜欢的牛油果三明治卖光了,他又不想吃肉松的,就只要了黑咖啡。
何之洲说:“以我的经验,这个项目难成。”
游屿笑:“难不难成,也得成。”
“我有信心。”
何之洲盯着游屿看了会,忽然说你今天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游屿哦了声,问他怎么不一样。
“以前没笑得这么开心。”
游屿揉揉脸颊,耸肩说或许吧。
“你按照我的标准买鱼竿送人,对方领导满意吗?”何之洲又问,“是不是礼太轻了?”
“不轻。”游屿喝光最后一口咖啡,将纸杯捏扁丢进垃圾桶,对店内正站在咖啡机前搞清洁的店员说明天早晨请送五杯拿铁上楼。
没走几步,他又回头说,“礼轻情意重。”
拿铁是为实习生准备的,喝饱好干活。工作当晚公司简单举行了个聚餐,算是欢迎他们暂时成为公司一份子。
游屿这个小组还是主要筹备项目,先去新地址收拾了个会议室出来以供工作。周末游屿跟薄覃桉出去吃饭,游屿跟他要自己的名片。
“上次那个地址失效,过两天印好新名片再给你。”
说道地址,他倒是又想到一事,“你怎么在这边的医院工作?”
“暂时。”薄覃桉说。
游屿啧啧两声,“你不会是为了我才跑过来当医生吧。”
薄覃桉:“吃饭。”
“你没回答我。”游屿觉得有趣,薄覃桉似乎比之前更有人情味了点。
以前说不上来的不食人间烟火,像个神人。
吃过饭后,游屿还要回公司加班,薄覃桉送他,游屿连忙拒绝。那片也是设计公司扎堆,他大摇大摆跟甲方一块出现,影响不好。
薄覃桉陪他去地铁站时,忽然说有件事没告诉你。
“什么?”
“邵意过段时间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