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材,如果我绝情,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容忍你们方家指责我。几年前奶奶死后,我去你家披麻戴孝,看顾灵堂,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所有招待的席面也是我出钱,为着奶奶对我好,记挂我。”
游屿出国时,方奶奶特地赶来送游屿,背着方家两兄弟给游屿塞钱。游屿上飞机后,拆开方奶奶给他的信封。里头是十几张一百,以及零碎的散钱硬币。还有封简短的信,是奶奶一笔一划用铅笔写给他的,老人家手抖,字也歪歪扭扭。
信上说让他用这些钱买点好的,出国别委屈自己,落款处还画着几朵花,方奶奶说她也跟着学画画,画得没我们小屿好。
那些钱,换成外币根本没多少,游屿出去的时候虽说不要舒少媛的钱,但舒少媛也给他打了好几万救济。
“我很忙,如果他实在熬不过,我再去看他。”
他挂断通话,正好秦珊珊端着咖啡进来,秦珊珊见游屿脸色不好,“老大。”
“帮我查一查最近的行程,能提前的话尽量提前。”游屿叹道。
“除了几个业内交流会,没什么要紧的工作。”秦珊珊说,“项目除外。”
“手头的案子照旧,新案子让何总安排给其他小组。”游屿停顿片刻,“如果组里有人想多赚钱,可以去别的组申请并行。”
秦珊珊听罢噗嗤笑出声,连忙道:“平时的东西都做不完,天天加班,您可饶过我们吧。我们可不是您,三头六臂跟个哪吒似的。”
“嗯?”游屿皱眉。
秦珊珊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夸您。”
罢了,游屿摆摆手让她快走,胆子渐长,学会开上司的玩笑。
下午茶时,薄覃桉发消息让游屿换创口贴,游屿抱怨他昨晚太暴力。
他跟薄覃桉开着视频,之前一直只留着他的手机号码,早晨临走时添加了微信好友。
“你看。”他在镜头里给薄覃桉展示伤痕。
“早上开会,我老板问我怎么搞的。”游屿偏过头嘟囔,“差点没瞒过去。”
薄覃桉说,你老板观察这么仔细,对员工挺关怀。
游屿低头吃小蛋糕,心思不在薄覃桉这,没听出话里的意思,“他是我师兄,华人学生公寓里一起住过。”
“师兄?”
“嗯。”游屿点头,“外国人那些东西我只吃了几天,后来路过餐馆闻到就想吐。他做饭好吃,幸好有他。”
“你不是挺会做饭?”薄覃桉说。
那哪能比得上何之洲的手艺,游屿说我又不会做荤菜,顶多煮煮面。何之洲什么都会,周日空闲还能做个提拉米苏吃。
游屿觉得自己还挺幸运,小时候有傅妈妈,长大一点可以去陈卡斯那,背井离乡遇到何之洲。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做饭好吃的人很厉害,做饭好吃也分给他吃的人更是救世主级别的人物。
他忽然想到早上薄覃桉也做饭给自己吃,“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怪不得起床后便觉得怪怪的,但也找不到哪里不对劲。
原来是薄主任亲自下厨!
薄覃桉看着他换好创口贴,游屿后怕般摸摸脖子,幸好薄覃桉在这下手不重,如果咽喉留下痕迹,夏天穿得少,都不好遮。
以前真没看出来薄覃桉还有这种爱好。
后来他拐着弯在床上问薄覃桉,怎么会有人上赶着受虐。薄覃桉捂住他的眼睛,说年龄长了智商没涨。
下午与同事一起叫了外卖,加班至九点,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去夜市吃宵夜。游屿晚上吃多睡不着,又想着薄覃桉单身老人留守寂寞,吃到一半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红票子说我买单,天色不早你们好好玩,明天注意上班时间,别耽误月底全勤奖。
众人起哄,“大家都单身,回那么早干嘛,老大您正当盛年别步入老年生活!”
“要学会挥洒大好年华!”
“是啊!”
游屿望着自己手底下这一个小组的同事,开玩笑似的。
“谁说我单身。”
“我!”秦珊珊抱着酒瓶脸颊通红,“我是老大的助理!我证明!”
游屿乐了,“你们看好她,小王你记得送她回家。”
戴眼镜吃烤肉,身着格子衬衫头顶略有些秃向发展的青年点头说保证完成任务。
回去时,他特地开车绕路走另一边进小区,那边能看到薄覃桉家的客厅。灯是亮着的,明黄色,由内向外渗透散落着令他心安的柔和。
他很久都没再感受过这种有人等待的温暖,早晨上班时,他站在门关给薄覃桉了个早安吻。
薄覃桉回吻他,告诉他早点回家。
是啊,他垂眸笑了笑。
是他和薄覃桉的家。
第七十八章
带着一身油烟味回去,薄覃桉不太能闻了这种味,游屿看他皱眉觉得好玩,偏要挤上去让他多闻闻。薄覃桉皱着眉,捏着游屿的后颈将他锁进浴室。
游屿拍拍门说,你放我出去。
“没喝水呢。”他说,“我渴!”
薄覃桉回:“水管里有水。”
这样的薄覃桉当真有意思极了,以前没见过,游屿寻思以后大概也少见,他倚在门边脸贴着磨砂玻璃处,哼哼唧唧说头晕,腰疼,腿软没想到下班回家居然连热饭都吃不到。
外头一直没声,但也没听到脚步声,游屿记起小时候自己和薄覃桉在电梯口吵架,也是吵着吵着人没了。
他忽然有些心慌,急促的扭了几下门把手。
门里头有锁,外头也插着钥匙,门没开,他又去拧锁头。他手指有汗,又开地急,一下子没拧开。
“薄覃桉。”游屿鼻尖一酸,心彻底慌了,他眼眶发烫,“薄覃桉,薄覃桉,你开门。”
“门怎么……怎么开不了。”
“薄覃桉,薄覃桉!”
“咔哒。”
门从外头打开的瞬间,游屿猛地扑上去抱住薄覃桉,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整张脸埋在薄覃桉怀中,不断重复,念着这个人的名字。好似念得多了,就能刻进骨髓,融入血液。
薄覃桉轻轻拍着游屿的后背,让他自己找回平静。
“别丢下我。”游屿指尖发白,紧紧攥着薄覃桉的衬衣。
少年心思隐秘,他有很多话没告诉薄覃桉。薄覃桉就想一把钥匙,每次在他被困在什么地方的时候,都能找到他,带他离开。就连解不开安全带也是,他哭着在荒无人烟的郊区公路奔跑,身后始终会跟着一辆车,为他打着灯,不让他因为黑暗跌倒。
游屿说:“其实我都记得,你带我去你家,第一次,我都记得。”
他说得断断续续,可他知道这并不影响薄覃桉理解,薄覃桉在他的眼里,是足够厉害的人。
“谢谢你。”游屿闭眼。
他人生中,有那么一个人,带着一道光。
以为是自己十八岁的限定,像冬日新年里的仙女棒,短暂一瞬的美丽足以称作永恒。之后的九年里,无论身边有多少人,热闹喧嚣仿佛都不属于自己,哪怕那场热闹的主人公是自己。
他仍旧贪恋,那个点燃蜡烛,陪自己晚烟火的人。
“薄覃桉,我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也有自己的事业,我不是当年的小孩。”游屿说,“后来我也想过,我在你是不是也像罗景他们,像个玩意。”
“可我觉得你对我跟他们不同。”他推开薄覃桉,泪眼朦胧地去看他。
可下一秒,他的眼睛被薄覃桉的手覆盖,短暂的黑暗后又重见光明,紧接着薄覃桉的唇放在他的眼皮上。
“不一样。”男人说。
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钢琴中最低的那个音,包裹着岁月的沉淀,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愫。
他追问,“什么不一样?”
他一直知道薄覃桉的感情内敛,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逼他。
薄覃桉沉默许久,抬手帮他脱下外套,拇指停留在他的下唇,按了按,指尖碰到口腔的**。
他说:“先去洗漱。”
游屿从来都不知道怎么拒绝薄覃桉,又或者说觉得对薄覃桉没什么大作用。薄覃桉的动作令他的神志几近崩溃,他不知道薄覃桉心里在想什么,但自己却在期待。
“你想得到的,都会得到。”薄覃桉帮他放好洗澡水,连吹风机都为他准备好,离开浴室。
游屿在这没睡衣,来得急,什么都没带,只能什么都用薄覃桉的。他穿着薄覃桉的衬衣走出门,迎面而来的穿堂风令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薄覃桉家的窗户都开着,四面通风,简直就像个风洞。
薄覃桉坐在沙发上,手边放着书,可他也没看。
游屿光着脚踩到沙发上,一步步走到薄覃桉身边,然后躺在他腿边抬眼看着他的下巴。
“衣服穿好。”薄覃桉低头帮他整理领口。
游屿顺着他的手臂攀上去,张嘴咬着下他的肩膀,抱起他带他去卧室。
他被薄覃桉揽着腰,自己没使劲,整个人软软垂下,仰着颈,似是被拦腰折断般。薄覃桉抚了下他的脸颊,又碰碰他的耳朵。
说,“要断了。”
不会,游屿说。
他平时不怎么锻炼,骨骼天生比平常人要软一点,薄覃桉力气大,他才放心彻底脱力,将一切重量都交给他。
……
游屿体质比平常人要弱一点,后半夜隐约有些发烧,等到天蒙蒙亮时彻底烧了起来。事后薄覃桉带他去浴室清洗时,游屿累得手都抬不起来,声音低得跟猫似的,他说我不能生病,项目……我的工作。
“呜呜呜呜呜呜呜我的全勤奖,我就不该……唔。”
薄覃桉捂着他的嘴说消停点。
发烧也跟游屿加班日夜颠倒脱不了干系,薄覃桉去厨房将粥煮好,又叫醒游屿喂他吃药。
游屿虽烧地厉害,但神志清晰,他说给我手机。
“请假。”游屿委屈道。
升为“总”也得请假,不请假也要扣工资。
他一边找通讯簿何之洲的号码,一边骂老板铁公鸡一毛不拔,为他打工多少年都没有个特权。
何之洲听到游屿半死不活的声,当即要来看他,游屿哪里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哭诉:“我的全勤,我这个月还有奖金吗?我的房贷还没还,房贷好贵稿子也没交。”
薄覃桉坐在他身边帮他拿着手机,他对着话筒可怜兮兮求老板少扣奖金。薄覃桉实在是受不了他这个可怜样,哪有人上床第二天一大早跟老板为了几百块的奖金扯皮。他催促游屿挂电话,游屿正是神经脆弱的时候,一拳打在他大腿上,“要不要脸,你要不要脸,咳咳咳!”
何之洲听游屿说话的意思,那边还有别人,他连忙问:“游屿你……”
“嘟嘟嘟。”
薄覃桉收回手机,游屿不甘心地扑腾几下,很快浑身是汗蔫了吧唧地又睡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傍晚,他靠在床头享受薄主任的伺候。一口小菜一口白粥,主任级别的医生贴心照顾。
粥寡淡无味,游屿满脑子都是昨晚跟同事一起吃过的烧烤。
尽管薄覃桉不同意,但稍微有了点精神后游屿还是让他把自己电脑拿来,将就着躺在卧室办公。
项目不能落,他催促秦珊珊将组员今日的进程全部总结进一个文档发过来。
秦珊珊询问了下他的病情,“多余的关心就不说了。您也不喜欢。”
她直接道:“半个小时后查阅邮件。”
游屿问:“何总上班有说什么吗?”
“没有。”秦珊珊回答,“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何总问我您昨晚是直接回家了吗。”秦珊珊觉得莫名其妙,“我说您昨晚提前回家休息,大概是因为太累了才发烧生病。”
秦珊珊一向聪明,何之洲的脸色怪异,她添油加醋说游屿昨晚就看着不怎么对劲。
为照顾游屿,薄覃桉也请假没去上班,有些约好的病人也得重新预约时间。游屿蜷缩在他怀里看他网上诊断,这是医院最近才开通的义诊活动,每位医生一周都得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参与。
游屿脸颊红扑扑的,薄覃桉找来温度计,量完说烧退了。
这次发烧说不难受是假的,但游屿兴奋,一次发烧换自己没见过的薄覃桉也算是值了。他从没见过那样的薄覃桉,明明声音也不对劲了,可还是装冷静。
床上的男人哪有冷静的。
薄主任就该争影帝。
晚上八点的时候,舒少媛来了电话。
游屿清清嗓子不让舒少媛发现异常,可刚回一句,舒少媛便立即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有什么事吗?”游屿岔开话题。
“没事就不能打给你?”舒少媛反问。
“可以可以。”
舒少媛确实是有事要问游屿,她叹道,“方远的事,他们告诉你了吗?”
游屿回头看看薄覃桉,起身穿鞋走出去,站在客厅阳台边说知道。
“他们说,他想见见我。”
游屿气笑了,想见?方家谁都想见,心比天高梦想无限大。
既然舒少媛来找自己商量,大概是也被说动了,只不过这些年都是游屿在自家与方家之间周旋,她也年龄大了,有些事不像以前想得多。有能力的人就在家中拿事,游屿一步步走到现在,舒少媛听他的,杨程昱做错事也少不了被他说教。他和杨程昱年龄差不大,都还没他和薄覃桉之间的差距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