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屿张了张嘴,很长时间都没说出来半个字。
最后他憋出来恭喜二字,算是感叹。
薄邵意和自己差不多大,也是时候该结婚。上大学突然跟薄邵意断联系,他将过错全然算在薄覃桉头上,现在再次遇见,他略有些局促地问薄覃桉。
薄邵意有没有讨厌自己。
“他希望你能参与他的订婚典礼。”
游屿愣了下,订婚典礼该怎么参加?不都是两家至亲坐在一起吃个饭,然后互相说定结婚的日子。可当他看到薄覃桉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忽然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紧接着,他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手脚发凉,甚至有点发汗。
“薄覃桉,你……”
“你该不会告诉他……”
“不是。”薄覃桉说。
“邵意虽然看起来傻乎乎的,但他是我的儿子。”
因为是薄覃桉的儿子,所以笨不到哪里去。
“可,可是……”游屿急了,“可他不是你亲生的,怎么遗传智商?”
智商还带跨血缘遗传吗?
这是什么人类遗传学的奇迹?!
第七十五章
上高中时也不知哪根筋抽了,游屿根本没想得到薄邵意与薄覃桉的关系到底有哪里不对,直到去大学后,他才意识到薄邵意的年龄和薄覃桉的根本对不上。
他问薄覃桉,“薄邵意到底哪来的。”
“亲生。”薄覃桉故意逗他。
“薄覃桉!”游屿耐着性子重复道:“你是在垃圾桶捡到的薄邵意吗?”
倒也不是,薄覃桉问他,“两个问题,你让我先回答哪个。”
游屿快被薄覃桉气糊涂了,背着手说先回答第一个。
“邵意知道你在这。”薄覃桉说。
薄家父子两,原本就不怎么能生活在一起,薄邵意成年后直接从薄覃桉那搬出去,后来外公接他回去,这几年都没有回过国。
薄覃桉:“邵意很牵挂你,你突然切断联系让他很伤心。”
这是游屿自己的错,没得反驳游屿对薄覃桉说,你告诉他我在这,如果他某天得知过去,他也会讨厌我,这不合适。
“这种玩笑以后别开了。”游屿继续向前走,笑了下,“我很脆弱,禁不起吓。”
送上地铁前,薄覃桉让游屿张开手,然后从兜里拿出一个什么小小的东西放进他的手心,让他一会再看。
车厢里人很少,游屿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座位坐下。薄覃桉给他的东西,刚放进手心时有点凉,但很快就能捂暖,一头圆滑另一头略有些尖。他低头将手放在自己眼前,缓缓展开。
是一把崭新的钥匙。
钥匙把上贴着门牌号。
抵达公司,游屿发消息告诉薄覃桉自己下午六点三十分准时下班。
得先去超市,他站在楼道歪着头想了想,又在屏幕上打下一串字。
“鉴于薄主任是医务工作者,允许迟到。”
“好。”
薄主任很快回复,依旧是简短的一个好字。
实习生要做入职培训,游屿坐在会议室后头跟着听了会,觉得困,便起身从后门走出去透气。下班前开了个简单的会议,算是彻底开始准备新一轮的竞争。新办公区装修的气味没散彻底,何之洲订了一大批绿萝明天送来。
他要往游屿办公室塞转运竹,说是驱难消灾,游屿养不活那种植物,说你送我一盆仙人掌就好。
会议室内只留一盏灯照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各自的电脑上,偶尔看一眼投影墙上的文档,敲键盘记录声此起彼伏。
“会就开到这。”游屿讲得口舌发干看看腕表上的时间,抬头问组员,“还有什么问题整理好报给秦珊珊。”
“那个,老大我这……”身着纱裙的女同事举手正欲问什么。
游屿这边已经将文件夹整理好,关了笔记本电脑,“散会!”
他心有所向,不想片刻停留,没待秦珊珊叫住他提醒他忘记带走防辐射的眼镜,便似风一般离去。
新办公区,游屿还不太适应走廊的布置,快步走过去撞到不少还没整理好的纸箱,最重的那一下挨在了脚踝处,最突出最硬的那块骨头。他一下子疼得飙泪,蹦蹦跳跳回到办公室找出医药箱,自黑暗处,忽然有人走出来,他吓了一跳。
“怎么走路没声。”游屿捂着心脏说。
何之洲皱眉,“伤到哪了?”
“说多少次让你走路注意,别总分心,我看看。”说着,何之洲打开顶灯,蹲下察看游屿的伤。
游屿下意识收回架在腿上的脚,顺带给何之洲让了位置,自个抱着医药箱笑着对何之洲说真没事。
何之洲的动作有瞬间的停滞,伸出去的手悬在空中一时间有些尴尬。游屿提议,我走几步你看看。
何之洲见他要起身,扯着他的衣领让他乖乖坐好,游屿低头将创口贴找出来,拿在手里,没打算立即处理伤口。撞破皮了,有点出血,不过没什么要紧的。
“我家的备用钥匙在你那吗?”游屿忽然问。
工作强度太大,游屿又不喜欢锻炼,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半夜发烧,最后烧地妈都不认识。游屿怕自己真英年早逝,索性每次搬家后都把自家的备用钥匙给何之洲一把,如果没法联系到自己,那就请何总来家里看看,在适当的时候发挥人道主义精神,把奄奄一息的员工送去急诊。
“我的钥匙丢了。”游屿不好意思道。
何之洲望着游屿那一脸愧疚,无奈道:“在我包里,我去拿。”
待何之洲重新回来后,游屿已经将伤口处理好正放下裤腿,一抬头,何之洲指尖勾着钥匙串说下次换个指纹解锁,我报销。
“知道你有钱。”游屿接过钥匙。
不出意料,游屿六点半下班时薄覃桉说他这边来了个病人需要立即做手术。游屿趴在办公桌边,复制薄覃桉发给自己的地址,在地图导航里看了看车程,不怎么远,不堵车二十分钟就能到。
薄覃桉的经济水平一直在游屿这是个迷,他见过薄宁,推断薄家应该是有自己的家族企业。再加上疾控中心这群人对薄覃桉的恭敬,他的猜想几乎是顺着一条康庄大道笔直向前。
有能说的也有不能说的,这些对于现在的自己仍然很遥远,九年后的自己也没能离薄覃桉再近点。
但这不重要,游屿启动车子,把着方向盘缓慢倒出停位。
他愿意相信薄覃桉,愿意相信重新相逢后,寥寥数面便愿意将钥匙交给自己的薄覃桉。
也不想再等,再等下一个自己喜欢,也有意自己的人出现。等待是岁月中最辛苦的一种折磨,看不见摸不着,但始终将一个人的心悬空吊着。四周没有风景,白茫茫的一片,脚下的空洞像是能一口吞没一个人所有的耐心与坚持。
几十天前,见到薄覃桉的那一刻,他的心就跳得飞快,就像是安装了起搏器一样,无法停止,只能不断变得更鲜亮更活跃。就像是小时候等待期末考试成绩,他后背有些发汗,自眉骨以上的皮肤无端发麻。
导航提示,下一个路口右转。
算是第二次去薄覃桉家,大脑一片空白地用钥匙打开防盗门,茫然地握着手机在客厅站了会,他才回过神来。
他给薄覃桉发短信说,自己到家了。
……
薄覃桉这一场手术做至凌晨,护士说病人家属还在外头等着,要不先让常医生出去跟他们说明情况,把人都带走,您好快点回去休息。
常可是薄覃桉的学生,跟了他好两三年,算是薄覃桉最得意的门生。小姑娘好学肯吃苦,薄覃桉走哪都带着。
常可立即点头说:“病人家属想问的我帮您回,师父您快回去休息吧。”
薄覃桉没同意,常可跟这么一场手术体力消耗很大,“这个病人是市长的亲戚,你应付不来,回休息室休息,一会我开车送你回去。”
“可是……”
“快去。”薄覃桉催促道。
病人临时从别院转来,院长在门口接的,特地叫上薄覃桉一道,千叮咛万嘱咐这个病人可是市长的亲戚一定要特别重视。
手术室外等待的人哪怕什么都不做,也累得够呛,护士领他们到薄覃桉办公室,薄覃桉将手术后续的治疗方案以及可能会出现的意外一一说明,送病人家属走时,常可站在门外头对他挤眉弄眼。
病人家属握着他的手泪涕横流,但薄覃桉只看到站在常可身后,身着运动服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游屿。
医院下班前又消毒过一次,游屿被楼道里的消毒水味熏得头疼,好在领他过来的医生是个热心肠,找了个口罩给自己。
病人家属离开,常可大跨一步先进办公室,捧着略有些红的脸小声问薄覃桉,“我妈催我结婚那么久,师父你认识这么帅的青年才俊,怎么都不早点告诉我,解救我于水火之中!”
游屿不知道常可对着薄覃桉嘀嘀咕咕些什么,他走近了点,问薄覃桉:“可以下班了吗?”
“怎么不在家待着。”薄覃桉说。
游屿扯下口罩打了个哈切,消毒水味立即顺着嗓子眼蹿进去,他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实在是受不了,连忙摆摆手说我在停车场等你。
来的时候没开车,游屿拿到薄覃桉的车钥匙后先去停车场将车开出来,然后在路边等待。很快他看到薄覃桉走出医院,身后还跟着刚刚那个女医生。
“先送她回家。”薄覃桉说。
“你好,我叫常可。”常可自我介绍道,“是薄医生的徒弟。”
“我叫游屿。”游屿对常可笑了下,回头对薄覃桉说,“你这个年龄也是该收个徒弟继承衣钵养老。”
“老?”薄覃桉打开车窗。
游屿弯眸笑,不说话,只是顺着后视镜去看常可。回头问常可,“你觉得他老吗?”
其实对于薄覃桉这种人来说,皮相骨相兼得,又保养得当,看着也就比游屿年长一点。岁月在他脸上并未留下痕迹,只是让他的气质变得更加沉稳深邃。现在的薄覃桉对于游屿的吸引,比当年更甚。他愿意把薄覃桉比作红酒,香气四溢的红酒。
常可说,当然不老,现在好多年轻女孩都喜欢师父这款。
薄覃桉这款?游屿噗嗤笑出声,抬抬下巴又说,“你喜欢吗?”
“才不。”常可吐吐舌头,“你要是见过师父发火,嘶。”
送常可到家,常可站在游屿面前道谢,游屿望了眼车内已经睡着的薄覃桉,问常可薄覃桉经常加班至半夜吗?
“倒也不是。”常可说。
回到薄覃桉公寓的停车场,薄覃桉都没醒,游屿坐在车内玩了会手机,才叫醒薄覃桉说上楼休息。
薄覃桉应该是真的很累,下车后直到回家,都没说话。
直到游屿站在他面前问他热水器怎么开,他才皱眉道:“脚踝怎么了。”
白天脚踝不怎么疼,这会倒忽然又痛又痒,从刚才开始走路便有点一瘸一拐,游屿脱掉袜子揭开创口贴。
薄覃桉说:“过来。”
游屿一蹦一跳栽进沙发,双脚搭在薄覃桉腿上,薄覃桉按了下伤口边缘,他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脸埋在抱枕里说疼。
“你先去休息吧,我自己来。”游屿说。
“自己来?”从薄覃桉的语气里,游屿听出了嘲讽的意味。
游屿沉默片刻,“不来。”
他有点愧疚,薄覃桉看起来是真的很疲惫。包扎好后,游屿叫住他轻声道谢。
“早点休息。”薄覃桉摸摸游屿的脸,俯身将游屿抱起送他去卧室。
游屿挣扎了下,忽然没来由地鼻子发酸,他的额头抵在薄覃桉肩膀处,声音颤抖:“我错了,我错了……”
他不该和他约定那个该死的限时两个月,如果当年的自己有现在的半分勇气,有现在的丁点果敢,那么他就不会和他错过九年。
午夜梦回,他何尝不想在那些交往过的人那里看到他的影子。
可他看到的,最多的,都只是像罗景仰望着薄覃桉一般的眼光。那些年轻人,也用清澈的眼神,毫不掩饰的表达对自己的喜欢。
他再也找不到那个自己一转身就能令自己感到安心的人。
他根本不想成为被人依靠的港湾,他只是想成为那个窝在家中画画,累了就躺下休息,想出去的时候就跑去楼上找傅刑,玩够回家直接去傅妈妈那蹭饭的游屿。
工作刚开始起步的时候,他没少被人揩油。可在度假山庄,因为有薄覃桉,他第一次没被人强迫着喝酒。
“薄覃桉,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他想问,可他问不出。
他只能抓着薄覃桉的手不放松,不停确认,正在抱着自己的是薄覃桉,是陪伴自己度过新年,同自己一起放烟花的那个薄医生。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即将喷涌而出的感情。
他很喜欢薄覃桉,喜欢到——
足够称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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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节奏是很慢,影响很多人的观感了,在这里,给大家说声对不起。抱歉。
第七十六章
思及此,他终于忍不住抓着薄覃桉的衣领,埋在他的胸口失声哭出来。
一开始声音很小,他压抑着情绪不让自己变得太难堪。可太难了,这个世上最难忍的就是感情,而感情中最令人痛苦的就是思念。掺杂着后悔与不甘,以及从来都没有落地的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