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从未想过,去那里还不如留在这里。"
"我再去看看那孩子。"
"刚吃过药,已经睡熟了。"
荣刃望着那苍白的小小睡颜,心中希望能在为这孩子,也是为陛下,再做件事情。
御书房中--
"主子,岚院的孩子最近似乎病的厉害......"
"放肆!这里岂是你随便说话的地方。"
心死了,即使曾心有所盼,即使觉得陛下仍然是有着难言的苦衷,或者至少仍对云娃有着请谊,可是这样无常的猜测不该由那脆弱的小人儿来承受。
官道之上,一辆马车缓缓行来,另一辆载着大大小小箱子的马车尾随其后,那前面的马车里面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和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年,灿若星辰的眸子中含着一抹忧郁 ,使星眸似在阴云笼罩的星夜中,一颗孤星,苍凉孤独在暗夜之中......
那位老人不听说着些笑话,大抵是家乡趣事,少年偶尔咳上几声,老人甚是关心 ,看得出老人颇疼爱这名少年。
可是仔细一听,这位老人竟是称呼少年为"小主子"!而那少年也不断请求他叫自己名字,几番争执,最终老人还是改了口......
"云儿, 吃些东西吧。"
"嗯。"少年强打精神微笑着,看的出来是为了让老人安心才如此强压抑着心里的苦痛。
双脚踏出了那里,心却怎么也收不回来,留在那皇城之内,留在了那高高在上的人身上,不论他摆在哪里,甚至踏在脚下,都无法里收回哪怕万分之一了。
会离开,本就是当年受尽疼爱的自己做梦也想不到的吧,那么的疼爱,让自己哪怕病痛缠身,甚至痛到极至也从未想过离开这个有他的世界,可是现在却只好离开,这样的自己,突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再去忍受那彻夜袭来的深入骨髓的病痛,和刻骨的心痛,残喘于人世,活着那么痛苦,却毫无希望......
漫漫官道路长长,这么走着人烟渐渐密集,原来都是从南方逃过来的,这样不断有传言入耳,云娃也就听说了朝廷大军要发动第二次剿灭,这一路上的人都是为着逃难而往北边走,只因为前半月那次战役唐家军大败,伤亡惨重!这样的消息传来,来福明白,他们原本的路线要改而朝唐营驻扎的六万县而去了,因为即使云娃不说,他也看得出来,唐家人若是一帆风顺,云娃永远不会去相认,可是现下唐家身陷水火,他一定会去,只是明白那必将使云娃面临更多的苦痛,他打算挨过一日算一日,若云娃不提,他便硬气心肠往家乡走。
打尖于官道旁的客栈,来福安顿云娃睡下,也就歇了,此地里六万县已近,待明日再走走,兴许就能令云娃定下心了,赶路辛苦,他渐渐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云娃房中就只留一信,云娃带着小小的包袱已经连夜赶往六万县 。来福才发觉自己并非完全了解这个孩子,在那单薄的瘦小身体里蕴含的勇气比他曾经想到的还要多出太多。
他忙命车夫赶向六万县。
本来身体已经很是虚弱,再这样拼命赶路,使得云娃神志都有些迷糊,模糊记得要去见个人,身体强撑着,心中却希望这样走下去见到的是那个人,也渐渐以为自己是在走向那皇城之中......正在走向那个自己深爱的人......只为了再听他叹息着温柔地问上一句:"你何时长大?"
辗转间,竟比在后面追赶的来福快了半日来到六万县,只是身体已经严重透支,待得来到唐营,刚刚向守兵说出自己原来的名字"唐凌云......"人却已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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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
云娃醒来时见到一个无比威严的人,剑眉炯目,探究的目光看向自己,并非全然的不信任,
"你这些年可是在宫里?"
云娃轻轻应了声,身体好像感觉不到痛了,似乎是刚才喝的汤药的功效。
"你是以何身份留在宫里?"
以何身份?是啊,这么多年自己究竟是何身份呢?
养子?客人?岚院的小主子?或者以那两年发生的那种事情而论,又该算是什么身份?
这一路上见闻增长,也知道那在世人眼中是多么不堪的。
他又将自己当作什么呢?想到这些原本被药物压制的疼痛隐隐涌上心头,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身体的痛还是心头的痛,一阵揪心。忍痛回答。
"我一直住在岚院,就是宫里一个偏僻的院落。"是啊,岚院的确是个偏远的院落,可是在那里自己见到他的次数却多到无法可数......回转心神,发觉自己又再走神。忙看向床前的父亲,是父亲吧,这些年不曾见过的父亲,就在自己面前,但心头的失落,却无法被遮盖,他永远不会来到自己身边了,永远不会,自己一旦踏出皇城。就宣告与他的破裂了!
"好了,你先歇着吧,有话以后再说。"唐治修看着眼前虚弱不已且魂不守舍的孩子,从侍卫手中接过来时已经知道这是自己的亲骨肉,再等看到打娘胎带出来的胎迹,更加深信,只是气不过自己的孩儿长在满清狗贼处,心里总有些缺憾,再看到那憔悴病弱的样子,更加痛恨那满清皇帝,害自己孩儿如此。也不忍心问话,只好压下满心想念,离开前叮嘱人照料好,眼下唯一欣慰得是,密探来报,不知为何清贼延缓了进攻计划。
来福赶来,向唐治修细述了过往事件,只是隐藏了与皇帝有关的部分,让人觉得是因为要用云娃当人质才留他在皇城,而来福只是刚巧带出了云娃。
讲过这些,却见唐治修的眉头仍未舒展,来福忙问:"可是还有疑虑?"
唐治修紧皱眉头,"并非如此,只是那孩子此刻昏迷不醒,连汤药也无法入口。"
来福心头一沉,是啊,本来的虚弱加上这些天心里的折磨,再这么赶路,那样单薄的身体怎么承受得了?
来福追悔不已,自己还是没有看护好他。
此刻,还有一人也是追悔不已,那人正是皇城之中的正在听着密报的祁镇,是的,一直以来他都派身边最得力的护卫保护云娃,随时报告着云娃的行踪。
当初的顾虑只是为了集中精力剿灭日益壮大的唐家军,以及那背后的支持力量,那强大的幕后支持力量既使唐家军受其控制,也使得他不得不狠下心来剿灭唐家军。
即使心中日日煎熬,也只能硬起心肠,不再踏入岚院,深知那会伤害到自己一心呵疼的人儿,却也无奈背负着自己的责任,即使当日看到御花园中的他受到欺辱,也只能是命人更加小心看护。
可是现在他后悔了,此生第一次追悔莫及,为了他。
不要再一次失去他,永远不要,他不要那句"生命垂危,恐不久于人世"成为现实。
当夜,祁镇带着皇城中第一御医皇甫江,荣刃以及几名护卫,踏往六万县。
叹息着为榻上昏迷的云娃窝紧被子,走出去的来福不知道外边潜伏着的人正是他向菩萨祈求能来慰藉这垂危小人儿祁镇。
当祁镇看到榻上那人时,只觉得心如刀割,骨瘦如柴,面色苍白似雪,长发零乱被汗水打湿纠结枕上,紧咬着的唇干涸着,苍白得令人心惊!
祁镇倾身上前,轻轻吻住那唇,为他的无知无觉心慌意乱,他渐渐深入地吻着,一遍遍舔吮着那两片唇,难耐的心慌终于使他失控,舌狠狠抵开紧闭的齿,药香扑鼻,这熟悉到令他心痛的药香渐成迷药,使他忘情,移身上榻,用身体紧紧环住那小小的身躯,感受着那微弱的心跳。
他会活下来,只因他要他!
渐渐剥离的衣衫被抛落在地上,急于感受那熟悉的脉动,感受那生命的存在,唇舌渐渐侵袭向那身躯,时间渐渐流逝,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呻吟,他迅速抬起埋在那下腹的头,那久违的星眸逐渐张开,苍白的脸上竟有一抹淡淡红晕。
"你来了?"轻轻低语,淡淡笑了。那笑容竟是那么的心满意足。
没有回答,只有紧紧拥抱,和贴近脸颊的湿润,透漏了主人的心事......
静静的夜,两个紧紧相拥的身体,两颗不可分开的心,是多么完美,然而门外传来护卫的警报
,惊觉此时的情形对于祁镇是多么危险,云娃忙推开祁镇,这样一使力,身体又是一阵剧烈咳喘,祁镇忙揽住他,"不许再离开,一起走。"
这样延迟,门外已传来脚步声,祁镇只得做好硬拚出去的准备。
替云娃穿上衣衫,再裹上棉毯。却来不及理好自己的衣衫。
唐治修已经走入,门外的护卫没有妄动,只有荣刃站了出来,这是祁镇的安排,为了保存实力突围。
唐治修看着眼前正在悠然理着衣衫的那人,很快意识到此人身份。
"放下云儿。"他不允许这满清狗贼凌辱唐家血脉,
"父亲 。"云娃顾不得困窘羞涩为祁镇辩解,却被祁镇用手捂住了嘴,他不能再让
他受到伤害,说出那种话来只会让他被羞辱。
一旁的荣刃突然说道:"让我们离开,否则这个小娃儿难保!"
"狗贼,放下云儿!"
"不要那么大声,只会吵醒更多的人,或者你想让他们看看着小娃儿怎么死去。"
"住口,你们今日胆敢来此,就不能够再踏出。"
"你是没胆在战场上与我大军一决生死?"
祁镇看着云娃,他在请求自己,口中由于被自己捂着含混不清发出几个字,那是只有自己听的到的"快砍我!"
祁镇紧紧瞪着他,良久,挥刀......血流如注。
"你再迟疑,下一刀不会这么没准头。"祁镇冷冷的说,连荣刃也是一惊,他只是打算借此威慑,绝未想过真的对云娃动手!
唐治修望着抱转过身来的云娃,那棉毯上满是惊心的鲜血,默默让开了路。
一路上,随行的护卫早扮做他们的样子引开跟踪,另两个人带着皇甫御医和来福
向原计划买好的一处隐蔽民居奔去。荣刃默默护卫,不再言语。
"放我下来,求你了。"
"别吵,我知道。"
"求你了......先看看伤口再走"云娃泣不成声。
荣刃再也无法忍耐,转身对祁镇大吼:"先帮他包......"话到此处,却停住,仿佛
不可置信。
那方才抱着云娃藏在棉毯中的手臂上正流着汩汩鲜血。
"主子,我来抱吧。"
"放手,我自己来。"
云娃望着这个忍痛不愿放手的男人,止住泪水,紧紧抱住他的男人,伸手也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
祁镇唇角微扬,一抹笑意留在唇角。
来到民居,皇甫御医上前,祁镇只是轻轻一句,"先看看他,"便将云娃轻轻置身榻上。
来福看着主子满臂鲜血,知道这样僵持御医也无法,只好说道,"主子,您也上榻吧,这样小主子才能安心呀。"听到这话,祁镇才将云娃轻轻向里挪,上了榻。
"御医爷爷,先为祁看伤吧。"
皇甫江皱着眉头,似乎有话想说,但看到祁镇的样子,已经是显得面色苍白,眼看失血过多,不能耽搁。
祁镇正要出言阻止,只觉唇上轻轻柔柔落下一物。
便不再言语,天晓得他多么珍视这人,这唇,云娃再抬起头时,神色依然自然柔和。
没有一丝羞涩,那般坦然......
他爱他,最简单不过,不会再难为情,不会再迷惑。就是这样简单的爱了。云娃轻轻呢喃着:"永远不离开了......"
御医拿起瓶瓶罐罐一样样涂抹,云娃用丝巾轻轻为祁镇擦拭着脸上的汗水,淡淡笑着,注视着这个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男人,幸福地看着。
祁镇一边让御医治伤,一边忙着询问御医,"皇甫江,你看看云娃,前阵子一直昏迷着,就这么醒来,又这么折腾一场,怎么还有精神?"
皇甫江静静处理伤口,没有回答,祁镇正要再问。
却见丝巾轻轻柔柔,渐渐垂落到面前......那苍白的手随之轻轻垂下......
许久许久,祁镇只是静静地,似乎还在等待御医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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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
却见丝巾轻轻柔柔,渐渐垂落到面前......那苍白的手随之轻轻垂下......
许久许久,祁镇只是静静地,似乎还在等待御医的回答。
"陛下,恐怕时日无多。"
皇甫江在一片静默后还是吐出实情,他喜欢这个小娃儿,这么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却无能为力,那种滋味不好受。只是,陛下心里也该猜到。
"多少天?"
"陛下,这个......一月之内。"
祁镇笑了,"够了。"
荣刃,皇甫江不解地看着那露出笑容的人。
只有来福叹口气。他是明白万岁爷心意的。对于云娃,能回到主子身边,是那孩子最大的心愿,能够那样,哪怕只有一个月,那个孩子也会天天心满意足吧。只是上天对这个孩子似乎总是那么残忍,这是命运吗?
"你们下去吧,准备一下明日就回。"祁镇说完这句,便不再看向众人,眼神专著地凝望着云娃,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将他们分开。
那种眼神让还不太适应陛下深情的皇甫江瞪大了双眼。
"是。主子早些歇息吧。"来福和荣刃向发呆的皇甫江使个眼色,某人才急忙跟了出去。
屋中就只剩下一个清醒,一个昏迷。
清醒的总是格外受罪,昏迷的可以将痛苦藏在梦中,逃开去,听不见看不见。
祁镇轻轻吻着那苍白的小脸,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冻得青紫的婴孩,平白在他心里飘起从未有过的心动,那时的他就像现在这样没有言语,静静躺着,却牵动了他一整颗心。随着那小小的人儿忽上忽下的。
他想给他最好的,却只能将他藏在岚院,他想让他的脸上每天都是微笑,却恰恰伤害了他一次次,他找到了他,以为终于是永远了,他却要走,将自己孤零零留在人世间。
祁镇第一次觉得孤独,怕那个睡梦中的人儿就此一睡不起,怕他贪恋美梦就这么忘记自己在苦苦等待,连那一个月的时间也不给自己,可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除了等待......
一路上倒是没有什么大的风险,平安到达,云娃始终昏迷,汤药都是祁镇强喂进的,偶尔梦中呓语,偏偏都是"祁什么什么的",弄得所有人更是伤感,皇甫江倒是默不作声,老是埋头想着什么,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
荣刃和来福尽心护卫,伺候。其他护卫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有闪失。
这么踏入京城地界,众人的心才稍稍放下,只是见云娃总是这么昏迷着,祁镇亲自照顾着,衣不解带,那痴迷凝望的眼神让众人看了皆心痛不已。只得期盼老天爷开开眼。
再次踏入岚院,祁镇的心情却是万分不同,岚院依旧,那人儿却迟迟不肯张开眼来。
轻轻放下单薄的身体,祁镇拉过被来,自己也上了榻,来福等人只好退下。
"你真没良心。"祁镇低沉地诉说心中的苦痛。
"醒来吧,一个月也好,至少,再让我看看你。"声音已是哽咽。
"你不想看看这里?或者,到我那里,以后就住在那里,你想到哪里就到哪里,这紫禁城就是家,你不是想看元宵灯会?等你醒来我们就去看......"
可是那人还是没有醒来,依旧沉沉地陷在自己的小世界,与这个世界隔绝开了。与这个深爱着他的男人隔绝开了,与这个他自己也深爱的世界隔绝开了。
搂着云娃,轻轻吻着,用唇描画着那轮廓,轻轻呢喃着。
得不到回应。一片寂静,让人窒息的寂静。
岚院门口--
"皇甫御医请留步。"来福唤住心不在焉的皇甫江,有话要说。
"何事?"
"来福觉得皇甫大人似乎有心事?似乎从六万县到京城这一路上都是如此若有所思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