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瑕迩心如擂鼓,他把头埋进君灵沉胸膛里,他前世今生甚少有难为情到连话也不愿说的地步,此番却是结结实实的体会了这一遭。
君灵沉把闻瑕迩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便也不再说话,只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着对方的脊背。
过了许久,闻瑕迩才敢将头从君灵沉怀里抬起来,面色却是潮红一片。君灵沉睁开眸望向闻瑕迩,静静待着对方出声。
闻瑕迩的目光毫无防被的撞进君灵沉渊深的双眸中,他喉结滑动,慌乱的脱口而出:“你、君惘你还没送我生辰礼!”
他说完,便恨不得把头再次埋回君灵沉的胸膛里。
这样的时机,他居然向着君灵沉要生辰礼!闻瑕迩暗骂了自己一声,心中既觉羞赧又有几分自暴自弃。
正在他焦头烂额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皙白手掌印入他眼帘。
闻瑕迩抬眸,只见君灵沉手中正握着一根通体发黑的细簪。这只簪似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簪身变了形,已看不出原样。
君灵沉摊开他手掌,把这根灰败的细簪放进手心里,轻声道:“物归原主。”
闻瑕迩喉间滑动,注进几丝灵力入到这簪身之中。顷刻之间,金色从簪身中心蔓延覆盖灰败之色,腐蚀的形状逐渐向外舒展,不多时,便变作了一根泛着金色光泽的细长火纹簪。
却是同前世伴着闻瑕迩陨落之时一模一样,复原了。
闻瑕迩曲起指节,把鎏火簪紧紧的握在掌心里。好半晌,才道:“……把我自己的东西还给我,也能叫生辰礼吗。”
君灵沉却是道:“我昨夜还送了别的生辰礼。”
闻瑕迩疑惑:“我怎么不记得?”
君灵沉眼睫阖动,忽的在他耳畔间说了几个字。
闻瑕迩闻言,耳尖上方散去不久的滚烫又再度冒出。他紧捏着鎏火,竭力平息胸中翻涌的动荡,极难的出声问道:“……我们昨夜,是叫行房吗?”
君灵沉眼中情绪微动,手掌听在闻瑕迩的背心处,片刻后道:“不叫行房。”
闻瑕迩在风月一事上当真是知之甚少,君灵沉昨夜同他做的事即便此事忆起他仍然觉得极难为情,但心底却不由得有些发酥发麻。
他知晓行房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事,君灵沉却说他们做的那事不叫行房,他当下便感到失落,面上的热意都散了几分。
君灵沉臂间力道收紧,闻瑕迩便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胸膛上。两人之间的距离霎时近到就连吐息都缠绕到了一处,闻瑕迩下意识的便想要咬下唇,君灵沉却在他下下颌处轻轻一碰阻了他的动作,缓声道:“我们昨夜,是洞房……”
闻瑕迩眼睫颤动,心跳骤然加快,“可、可我们还没有成亲……”
他还没去临淮提亲下聘,如何就直接洞房了?
君灵沉不语,只在他唇上微微用力的烙下一吻,道:“早已成过亲了。”
屋外有风从窗隙间吹进,不经意间吹开了被搁置在书案上的一方红色的册子。
修仙界象征着夫妻道侣之间定亲成婚的情册,上面用着洒金的笔墨正并排写着两行字:闻瑕迩,君灵沉。
世间最动人的情话,此时此刻,莫过于这六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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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作话,不敢留作话了。
心态已崩。
第142章 番外2·刎颈
阴暗的地牢内,回堂风穿涌而过,壁沿两侧的烛火时明时灭。风声嘶哑,四下光景透出冷渗之意。
朗婼手中提着一盏白纸灯笼走在最前,身后跟着神色晦暗如深的闻瑕迩。
两人一路无话,待行过一处地牢的转角时,前方的朗婼忽的出声道:“家弟盼着闻公子来多时。”
闻瑕迩默不作声。
朗婼对闻瑕迩的沉默不以为意,继而道:“我父和兄长,乃至于我,都欠他良多。”
闻瑕迩抿着唇,道:“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
朗婼手中的灯笼扑闪一瞬,半晌,听不出的语气道:“也对。”
行至地牢尽头,再无前路。二人跟前是一面覆满血色咒文的石墙,墙身散发着骇人的红芒,冰冷的死息从墙内一阵阵的流出,
朗婼将手中的白纸灯笼递给闻瑕迩,道:“他就在墙内。”
闻瑕迩接过灯笼,眼睫微垂,眸中的情绪被挡在其后。
朗婼顺着甬|道朝地牢外看了一眼,又道:“入夜之后,便只有再等一日才能进去。”
闻瑕迩捻了捻指尖,抬手向那红芒愈深之处探去,一道夹杂着血腥气息的戾风狠狠刮过,只见他整个人便消失在了一片血色红芒之中。
他来到另一处无色天地,周遭皆空寂,惟有一口青铜棺置于正中,棺面泛着幽暗的光,斑驳诡异。
闻瑕迩往那口青铜棺的方向走了两步,青铜棺便猛地震动起来,整个空间颠七倒八变得扭曲,仿佛顷刻之间,便要支离破碎。
闻瑕迩稳住身形,弃了手里的灯笼。火舌猛烈,眨眼间便将一只灯笼燃成了灰烬,与此同时,周围的震动逐渐停了下来。
只听一声巨响,青铜棺盖轰然落地。
“你来了。”空灵幽长的男声忽的响起,似是远在天边,又似是近在咫尺,这声音唤道:“阿旸……”
闻瑕迩不徐不缓的朝前,待他行至那口青铜棺半丈前,青铜棺便猛地一下从地上立了起来,露出棺中躺着的人。
朗禅一头银丝披散,四肢被一团若隐若现的黑气嵌在棺内动弹不得,周身覆满怨恶之气。他容貌虽依旧,但肤色白极,像是常年被关在地底不见天日,白的有些渗人。
他神情间仍噙着笑意,但这笑此刻印在他这张如白纸般的脸上,却透着说不出的怪异可怖。
闻瑕迩平静的走到朗禅跟前停驻,未发一语。
朗禅朝他微微偏了偏头,笑意更怪,“可是觉得我眼下可怖至极,连话也不愿同我说上一句?”
闻瑕迩仍不作声,眼神落在地上,不再看着朗禅。
朗禅见此,轻笑一声:“我说的没错,你却连正眼都不肯瞧我了。”说罢,又状似自嘲道:“也是。你看惯了君灵沉那张修仙界万里无一的面容,如今我这半人不鬼的模样,又如何能落得你的眼……”
闻瑕迩心底情绪翻涌,一拳砸在青铜棺沿上,“闭上你的嘴!”
棺身被砸的哐啷作响,朗禅却没有如他的意,而是道:“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
闻瑕迩抬眸,朗禅面上的怪笑已被一层浅笑覆盖,这般看着倒是与平日里无疑。闻瑕迩却蹙起了眉,沉着声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虚情假意的假笑。”
朗禅被这样斥,也不怒,只是仍旧笑着:“别人看我这般,都只当我是笑面心软。”
“皮笑肉不笑。”闻瑕迩道:“赝当不得真。”
朗禅闻声阖眼,被嵌住的四肢有一瞬变得扭曲。少顷,他道:“我原以为,观月台一别,是你我二人的最后一面。”他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灰黑,“不曾想,今日才是……”
闻瑕迩见朗禅这幅半人不鬼的模样,指节不由得收紧。他缓了许久,才道:“……早知今日。”
何必当初。
朗禅道:“你该是恨我的。”
四下无色之境突然化作两色,一半是嗜血灼眼的红,一半是深不见底的黑。
“总好过你如今……”
他未将余下的话讲全,但此刻二人心下已对这余下之言心知肚明。
闻瑕迩未被周遭景象的变幻干扰,只见他从玉蝉内取出一方油纸包,拆开纸包上缠着的线,尚有余温的烤乳猪腿,在此番鬼魅之境内仍散发出香酥之气。
朗禅漆黑可怖的眼中显不出分毫情绪,惟余可窥的只有那张白到渗人的面容。
“你当真是个十恶不赦之人。”闻瑕迩一字一顿,“即便死上千万次,也死不足惜。”
朗禅眼帘阖动,沉默良久,扯了扯嘴角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一个字也没吐露。
闻瑕迩撕下肉片,伸手递到朗禅嘴前。朗禅启唇,咬下了肉片,一口一口细细的咀嚼着。
二人再无话,任这四下光影变幻,怨魂嘶叫。
闻瑕迩佁然不动,直至将那只烤猪腿撕到还剩下半只时,朗禅道:“你走吧。”
闻瑕迩撕下肉片的动作没停,再一次递到朗禅面前,“吃下去。”
朗禅侧头躲开,“马上入夜了。”
闻瑕迩眉心蹙在一处,强硬的将那块肉片塞进朗禅的嘴里。
朗禅一口咽下,暴怒至极的怨魂围住青铜棺,已快要控制不住。
闻瑕迩将最后一口肉撕下喂到朗禅口中,骨头一丢,一只怨魂便从青铜棺前飞涌上来,眨眼便把骨头啃碎的干干净净。
“冥丘的芸豆糕。”朗禅说,“是极好的。”
闻瑕迩背过身去。
朗禅凭着残余的清明看清闻瑕迩的身影轮廓,他问:“君灵沉,待你好吗?”
闻瑕迩指尖掐着掌纹,“我和他,已是道侣……”
朗禅闻言,唇角在这片黑红双芒的交织下,似乎往上扬了扬,可怖的面容上竟显出欣慰之色。
闻瑕迩抬步离开。
青铜棺内已渐渐漫出鲜血,不多时,便浸到了朗禅的脚踝。
朗禅好似未察,嗓音里透着笑:“你还来看我吗,阿旸……”
闻瑕迩头也未回,步伐仍旧,手背却泛出白意,“若我下次来,你还活着。”
朗禅阖上眼,唇角的笑愈深。
随着闻瑕迩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白光之中,铺天盖地鲜血与漆黑将他淹没,未能说出口的“对不起”三个字,终是被吞没。
他一生行事机关算尽,费尽心机,为达目的不惜将世人皆操纵于鼓掌间。落到如今这地步,他无恨亦无悔。
但他朗青洵,此生却有一憾。
未能将闻旸从荒暨山带离,眼看着闻旸坠下阴川尸骨无存。
这是他此生,惟一一憾。
即便他后来想尽办法的去弥补,但终归,他二人是再回不去了。
那个世间惟一真心待他,将他朗青洵视作知己兄友的少年,终是被他亲手弃了。
怨魂一涌而上,龇牙咧嘴的啃噬着躺在青铜棺里动弹不得的人。棺内满是鲜血,而他体内的血,好似早已流干。
墙的一边,嘶叫声不绝于耳,墙的另一边,寂静无声。
闻瑕迩走出地牢时,外面天色已黯。
君灵沉立在一棵树下,冷白的月光从树缝间洒下,落到君灵沉的周身,衬得他格外的出尘脱俗,好似游离出三界外,羽化登仙,不再是俗世中人。
闻瑕迩站在原地就这么看了君灵沉一会儿,忽的猛冲进君灵沉怀里,死死的环住对方的腰,力道狠厉。
君灵沉被他这么突然一抱倒也没有太过惊慌,仅是垂眸在他面上打量半晌,才淡声道:“应天长宫宫规,十恶不赦恶贯满盈之人,须得赎清所犯下罪孽,让无故身亡的亡灵怨意尽散自愿转世投胎,方能重获新生。”
但如今的朗禅,不过是个修为尽散的废人。怨魂每夜频繁的折磨滋扰,只怕等不到新生那日,便得油尽灯枯。
闻瑕迩唇动了动,欲言,可没能吐出声。
君灵沉看穿他心思,却未说出口。
那日观月台一战,闻瑕迩费尽心力的要独自与朗禅一战,追根究底,不过是想留得朗禅一命。
毕竟无论换作常远道还是君灵沉,亦或者是那日司野里的任何一个人,他们都不会容朗禅再苟活于世。
闻瑕迩仰起头,声音有些暗哑,“他做了那么多坏事,我却还是不想让他死……我当真是魔怔了。”
君灵沉轻点他眉心,抚平那处褶皱,道:“他从前与你那般交好,你只是在心中将他看得太重。”
闻瑕迩喉结滑动,唇间露出苦笑。
君灵沉将他揽在怀里,声缓下来:“他能到这般田地,皆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你也无须对他心存愧意。”
于闻瑕迩而言,朗禅却是罪恶滔天冥顽不灵的恶人不假,但亦是闻瑕迩此生最为交心的友人。
他没能在朗禅走上迷途之时及时察觉,及时将朗禅拉回正途,若说心中无半分愧意,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但此间事,旁人三言两语虽能够道的清,但终是他二人结下了这段纠葛,谁心中的愧意更多些,又是谁能够道清的。
闻瑕迩埋着头在君灵沉怀里蹭了一下,闷声道:“我心里不舒服,你让我亲一下。”
君灵沉眼扫过周遭目不斜视的应天长宫弟子,在闻瑕迩的耳尖捏了捏,“你抬起头来。”
闻瑕迩依言抬头,眸光霎时触及不远处带着朗行走来的朗婼,立刻松开环抱住君灵沉腰的手,忙道:“我们回去再亲……”
君灵沉淡淡瞥了他一眼,闻瑕迩当下变得慌乱,他惟恐君灵沉生气,脑中思绪飞转,片刻后,附在君灵沉耳边小声说了几个字。
君灵沉听完,望向他红似滴血的耳尖,颔首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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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朗宫主感情很复杂。
朗青洵是那种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但是又心存希冀的类型。
其实文中有好几处,都写过他情感的变化,他在做一些不耻的事时,内心里是希望闻瑕迩能够把他拉回来的,但是闻瑕迩没有,甚至没能察觉,这也是闻瑕迩对朗青洵心存愧意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