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孤星庄的庄主夫人生病许久,他方才进城时也的确看见了重金求医的告示,只是让闻瑕迩有些惊讶的是,这孤星庄竟是能请动常远道前去诊治。闻瑕迩虽有些厌恶常远道那张幸灾乐祸的嘴,但也不得不承认,身为仙道首屈一指的宗门禹泽山的首席大弟子,放眼整个两道,能请到常远道看病的怕也是屈指可数。
而这一个看起来前景很一般甚至有些落寞的孤星庄阮家,也不知是用了怎样的法子,才请动常远道的。
君灵沉没接常远道的话,闻瑕迩思忖了一会儿,便替君灵沉回答了,“这半月我一直同缈音清君在一处,我们一起游山玩水,相处的十分和睦。”
闻瑕迩略过了一些关键,从冥丘行至墨南虽是赶路,但他们二人一路上也见惯了各样风景,也算是游山玩水了一番。
常远道端起手中的茶盏往一旁的案几上一放,向君灵沉询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君灵沉眼中情绪微动,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常远道见状竟是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便换上了慈爱的目光看向君灵沉,似乎十分欣慰,他道:“你想要何时动身去孤星庄,师兄随时候着,”
君灵沉道:“尽快。”
常远道点了点头,“那我这就给孤星庄回信,说我三日之后会与你一同前往。”
闻瑕迩一听便觉察到这跟他之前的预想不一样,但碍着常远道在场,他没把这心思透露出来,寻思着待会找个地方和君灵沉单独谈谈。
“我以为只有灵沉一人来此,便只多预备了一间房,眼下多了一个人,不如……”常远道笑看着闻瑕迩,“思君不如你同我一起住?”
闻瑕迩一听立马回口拒绝,“我和缈音清君住一间,不劳若瑾君操心了。”
常远道却是摇了摇头,“灵沉一向不喜与人多接触,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闻瑕迩能说出和君灵沉同住一间这样的话并非只是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实则是他此前已经有了和君灵沉同床共枕的经验,发现对方并不十分抗拒和他同睡一张床榻,所以这才大着胆子说了出来。
他望向君灵沉,眼中一派恳切之色,“缈音清君,我能和你住一间房吗?”问出这话后,闻瑕迩还是没忍住在心中为自己紧张了一把。
君灵沉连眼也没抬,从鼻尖轻轻的嗯了一声。
闻瑕迩听见这声“嗯”松了口气。
常远道却是什么也没说,有些古怪的打量了闻瑕迩几眼。
分房的事情敲定之后,已是日落时分。
闻瑕迩想在私下同君灵沉说几句话,岂料常远道又在此时插了一句嘴,说墨南城中有夜市,提议他们几人出去逛逛夜市。
闻瑕迩闻言反驳了一句,“若是被孤星庄的人看见本该三日后抵达的常仙师此刻正在大摇大摆的逛夜市,不知该作何感想?”
常远道笑了一声,回道:“便是撞见了他们又能奈我何?”
他这话一出口,闻瑕迩竟一时找不出能反驳的话来,君灵沉也破天荒的没有反对常远道的提议,闻瑕迩也不好扫了他心上人的兴致,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常远道去了夜市。
夜幕来临,墨南城内一派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街道,满是来往的行人,便是曲径通幽之处也是一派欢歌笑语的景象。
他们三人并肩在一条长街中穿行,站在闻瑕迩和常远道中间的君灵沉仍旧十分惹人瞩目,他们这一路行径,已经有不下十几个沿途路过的女子故意把手帕丢在君灵沉的脚下了。
然,缈音清君不亏是出了名的冷面神君,见到脚下的手帕后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抬脚跨过,抬脚跨过……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常远道见此情景,看着君灵沉的脸叹了一声,“灵沉,师兄觉着你以后出门还是把脸蒙上吧。”
闻瑕迩第一次和常远道生出了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但很快他便否认了这种念头,他道:“缈音清君生的好看又不是他的错,为何要缈音清君蒙脸?明明是那些人见色起意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常远道却是哼哼了一声,“见色起意的怕不止是这些人吧,大家心知肚明。”
常远道这话摆明了是在反讽闻瑕迩和那些人一样,都是见色起意之辈。
闻瑕迩对此却十分不屑,他虽喜欢君灵沉,却不是见了君灵沉第一眼便喜欢上的,足以证明他并不是个好色之徒。
但这些话他也懒得同常远道讲,而是带着劝慰的语气朝君灵沉道:“缈音清君,你莫要把常仙师的话放在心上。你生的好看是好事,虽然有些人会因此对你生出不好的心思,但这并不表示所有接近你喜欢你的人都是因为你的皮相,也有些人是因为你这个人才喜欢上你的,比如……”“我”字到了嘴边,还是被闻瑕迩咽了下去。
君灵沉闻言,忽然顿住了脚步,侧头问他,“比如谁?”
常远道在一旁用看好戏似的眼神瞅着闻瑕迩,似乎想看他怎么圆场。
闻瑕迩干笑了几声,硬着头皮圆了下去,道:“……比如你爹娘。”
常远道闻言愣了几瞬,忽然弯下了腰直接蹲在了地上。
闻瑕迩用眼角瞟了常远道一眼,看见常远道那厮捂着脸身体却在发抖,多半是憋笑憋的。
闻瑕迩见状心情倒是起了些微妙的变化,心上人就在他身边,他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说出“心悦”二字,常远道嘲笑他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闻瑕迩心底却很清楚,若是此前他还尚有给君灵沉写情诗的勇气,可在知晓对方有了爱慕之人之后,他却是再也提不起那半分勇气向君灵沉泄露出一丝情意。
因为一旦讲出,他和君灵沉二人便是像此刻这样和睦的相处,怕是都做不到了。
第35章 誓言咒
君灵沉停驻在原地看着闻瑕迩,闻瑕迩迟疑了一会儿,也仰起了头回望君灵沉。
街道两侧的灯笼悬挂在上空,澄澄火光尽数落到君灵沉渊深的眼眸中,好似在一片化不开的夜色里亮起了几许星辰,把他眉眼间的清冷变得柔和了几分。
闻瑕迩此刻只觉眼前之人好看的让他吐出的气息都乱了方寸,若是再看上几眼恐怕便要沉沦其中,不能自已。
他移开了目光,随口找了个话茬将自己从那古怪的气氛中带了出来,闻瑕迩道:“缈音清君可还记得当初我与你说,是否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他指了指街道两侧的市集,“这些日子承蒙缈音清君照顾,我想送仙君一件东西,以表感激之情。”
君灵沉还没回话,也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上站起来的常远道接了一句嘴,“你要送我小师弟东西,身上的灵石可带足了?”
闻瑕迩摸了摸腰间装灵石的袋子,掂量了一下,道:“买些小物件应该还是可以的。”
“那大物件呢?”常远道问道。
闻瑕迩蹙了蹙眉,他眼下身上揣着的灵石还是当日在禹泽山从迟毓手中拿来的,迟毓一个小毛孩的灵石本就不多,现在落在他手里被他七七八八的用掉了一些,所剩无几。
若是君灵沉想要贵重的大物件,他一时还真的买不起。
常远道见闻瑕迩一脸为难,调笑道:“小思君啊,等你哪日凑足了钱再来送我小师弟礼吧。我们缈音清君这样谪仙般的人物,哪里是那些不入流的小物件能衬的了的……”
闻瑕迩十分想反驳常远道的话,但在心中却又不得不认可。
想来也是,他心上人这般风光霁月的仙君,哪里是这凡尘的世俗物件能相衬的上,他此前居然还生出在路边摊上挑一个喜欢的东西送给君灵沉的想法,现在忆起实在是有些不堪回首。
这种时候,闻瑕迩倒是有些怀念曾经他还是冥丘少君的日子了,不为别的,至少那时他的灵石袋子里永远是鼓鼓的,不会像此刻这般,就连想送心上人一件东西都买不起。
闻瑕迩有些愧疚的向君灵沉道:“缈音清君,我现在没有很多灵石,可你若是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可以告诉我,等我日后有了足够的灵石一定买来送你……”
君灵沉垂下眼帘看着他,良久,道:“我想要什么东西你都可以给我?”
“当然!”闻瑕迩点点头,“只要是你想要的,无论多贵重我都会送到你面前的!”
君灵沉轻声道:“好。”
闻瑕迩闻言,眉心舒展了开来,正欲松口气,君灵沉便向他伸出了手心。
闻瑕迩疑惑的看向君灵沉,“这是何意?”
君灵沉道:“誓言咒。”
话音方落,君灵沉的手心中便生出了一点淡青色的光团,光团周身缠绕着金色的符文,此刻正顺着光身来回的游动。
闻瑕迩看着君灵沉手中的青光愣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是要我将方才的承诺当做誓言立下来?”
君灵沉颔首道:“是。”
誓言咒乃是由起誓双方以自身性命起誓,一旦立下,立誓的一方若是毁誓,此生都必须听从另一方的摆布掌控,无法脱离,即便是生死也不能由自己决定,犹如傀儡,却也无可奈何。
常远道站在一旁,面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最终把视线落在君灵沉的脸上,却是什么也没说。
闻瑕迩定神看了几眼那青光后,将手掌贴了上去。
手心相贴,微凉的触感从手掌上传来,漫过指腹,紧接着一道夹杂着金色符文的青光从他和君灵沉紧贴的手心里亮起,须臾过后才停歇。
誓言咒已成,闻瑕迩忽然觉得右耳垂的后方有些发烫,他伸手摸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摸到,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君灵沉收回了手掌,淡漠的看向闻瑕迩,道:“逛夜市。”
闻瑕迩唔了一声,往前面人群聚集的地方看了看,眼前一亮,“前面好像在放河灯,我想去看。”
沉默许久的常远道在此时出声道:“看河灯?这是三岁小童才会做的事,依我看不如去酒肆乐坊坐坐,听听小曲品品美酒,那才是一桩美事。”
闻瑕迩不想搭理常远道,把目光凝聚在君灵沉身上,唤了一声,“缈音清君……”
常远道扬了扬嘴角,道:“你喊也没用,我师弟终归是向着我这个做师兄的。”他朝君灵沉道:“师弟,你平日里甚少饮酒,今夜不如就陪师兄我不醉不归可好?”
君灵沉淡淡瞥了常远道一眼,拉起闻瑕迩的手便朝前方放河灯的地方去了。
闻瑕迩和君灵沉并肩走着,闻瑕迩走到一半时,忽然转过了头朝仍站在原地的常远道挑衅的一笑。
常远道没跟上去,站在原地,眼中的神情变得高深莫测,叹道:“怪哉怪哉。”
幽长的河面上,飘浮着数千盏河灯,河灯顺着水流缓缓而下,在夜色中汇成了一条长长的光幕,将整条河映照的熠熠生辉。
河畔边上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墙,闻瑕迩寻不到观赏河灯最佳的位置,只能隐在人群中,借着人墙中露出的些许缝隙,看清河面的景象。
他仰了一会儿脖子便受不了了,偏头望向君灵沉,发现对方的眼中印满了河灯,似乎将河面的景象看的一清二楚。
君灵沉的身量颀长,便是隐在人群中也是少有的,所以能看见河面的景象不足为奇,可反观闻瑕迩如今的身量,几乎矮了君灵沉半个头,与他前世的身量相比都矮上了几寸。
君灵沉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垂眸问他,“怎么了?”
同为男子,闻瑕迩没好意思说他看不见河面的景象,随口胡编了一句,“常仙师好像没跟上来,不会有事吧?”
君灵沉闻言没有答话,定定的瞧着闻瑕迩。
闻瑕迩被君灵沉这莫名的目光看的又有些受不住,刚要说话,前面的人群便骚动了起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在人流中,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持着剑,面上的表情凝重,虽然穿着的是便衣,但凭着周身气度,不难猜出是哪个宗门世家的修士。
闻瑕迩瞧着那群人好似在向他们的位置行进,像是冲着君灵沉而来的。他把目光转到君灵沉身上,却见君灵沉竟是少有的蹙紧了眉头。
闻瑕迩有些担心,沉吟片刻道:“缈音清君,我们回去吧,我不想看河灯了。”
君灵沉默了一会儿,道:“好。”
在那群修士还未抵达君灵沉跟前之前,他们二人便离开了河畔,往回走去。
回去的路上不似他们来时那般,整条街道虽仍旧处在一片繁华喧闹之中,但闻瑕迩却发现来往的路人之中,多出了许多来路不明的修士。
这些修士同他们在河畔处见到的那群修士一样都身穿便衣,行色匆匆,隐匿在人群里好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闻瑕迩见此,忽然联想到此前在医庐时,那青年学徒对他说冥丘少君藏身在墨南城里的传闻,这城里突然窜出来这么多的修士,莫非都是因为这传闻而来?
可旁人不清楚,闻瑕迩自己还能不清楚吗?
他虽死而复生,但知晓此事的人只有迟圩一人,并且早在他袒露身份之前,他便已经让大黑在迟圩身上探查过一番了,发现迟圩并非恶流之辈这才吐露了身份。
思及此,闻瑕迩大致能够断定,这墨南城中,似乎正有人打着他的名号将各个宗门世家的修士召集起来,在筹谋些什么。
而这筹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便不得而知了。
第36章 孤星庄
闻瑕迩与君灵沉回到住所之后,没有见到常远道的人影,而君灵沉似乎并不担心他这位大师兄,闻瑕迩便猜测常远道那厮估摸着又去哪家乐坊酒肆寻欢作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