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阅笑,你少来,去是不去吧?那人我也和你提过,从前是我同事。
李凡顿悟:啊,就那个带你第一次进GAY吧的?
记性不错呀,就是他。
花枝招展的?
......差不多吧,有那么点儿花。
你爱半天也没爱上的?
没错......
李凡真好奇了,他是不是很难看呀?
他很好看。
是不是没什么水准?
他业务特棒。
李凡不明白:你这种容易肌渴的人,也有柳下惠的时候?......
张阅望着天空,居然诗人般喃喃自语:缘分哪......这就是缘分......
如此这般,关于那位朋友的一切,暂时弄得如同一个谜,当张阅和李凡走进包厢,望见沙发上穿果绿色皮衣的男人,李凡隐约的第一感觉是:似乎没有所谓的谜底。
张阅介绍:这是我从前电视台同事苏言,这个,我一起排节目的同事李凡。
苏言和张阅个头差不多,眉清目秀,皮肤偏白头发偏长,骨节分明,嗓音沉厚,毫无油头粉面的迹象,不过也不能说他因此就彻底地男性化,表现在一颦一笑,一顾盼一回眸,从容不迫,淡然优柔,他说话字正腔圆中带着奇怪的尾音,仿佛对字正腔圆已不胜厌倦,拜这声音所赐,他显得慵懒、迷离、不可捉摸......尽管他随即便和张阅勾肩搭背,脸上透着明显久别重逢的喜悦。
以李凡的经验来看,苏言大概属于这么一种男人:貌似温文尔雅,其实控制力十足。听他诉说在上海的求职经历,感觉只有四个字可形容--"以静制动",有些人能量外露,火焰四射飞扬拨扈,苏言则更该象水,潜移默化悄然蔓延,他的聊天风格也不出左右--从不抢话,表情专注,眼神和李凡许多时候一样要命的真诚。但仔细琢磨,就会发现大家的话题走向全由他掌握,而且变得和他节奏类似,那种拖沓、随意、闲散......在这空调闷得有点憋气的包厢里,彼此头微微发晕,有一句无一句搭话,却丝毫不觉冷场。
李凡想,这也许就是所谓的职业特点?苏言进电台放弃电视台,的确有点可惜,他外形没有张阅惊艳,但气质隽永,非常耐看,偶尔笑起来更如云开雾散阳光绽放,望见他笑,李凡才突然明白,张阅为什么会把这么清秀的人形容为"花枝招展"。
这算是李凡那晚的一个重要发现--自己原来那么擅长玩味男人的美。
苏言显然很喜欢张阅,力劝他辞职去上海发展,他说你不是一直想念传播嘛,边念书边打工积累经验也不错。
张阅很是尴尬的表情:你什么时候听我说想念书了?我不喜欢念书......
苏言一声轻笑:得了,我还不知道你?
张阅当即语塞,李凡虽然听得吃惊,此时此刻却有点想笑,他说:不过上海对做媒体是挺好。
是吗?他好象瞧见张阅的眼神在问......
那一边,苏言的筷子正慢悠悠往嘴里送东西,苏言并没醉,但双颊潮红,他的清秀此刻看来已象被逐渐掀起的帷幕,露出下边幽深的艳丽,反观张阅,喝了那么多还是牛奶般的肤色,只有一双眼睛水光盈盈,顾盼流连倍显明媚,他几乎眉飞色舞凑到苏言脸旁,笑问:喂,思什么春呢?脸这么红?"
苏言怅然慨叹:我已经老了,哪有春可思?倒是你,风华正茂的,千万抓紧时间滋润。
说罢狡黠一笑,转头就向李凡说:跟这人一起是不是挺惨的?
哦?李凡非常地措手不及。也亏了那混迹官场培养出的灵敏,跟着便接口道:没错,挺惨。
一片静默,对面二人各自笑得不明所以,李凡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很久以后他都记得自己当时的困窘,他心中涌起不可思议的感觉,觉得自己那么象《聊斋》里的穷书生,面对着两个从天而降的玉面狐狸精。
饭吃得接近尾声时,张阅不知去向,苏言对从洗手间回来的李凡说:超级娇宝宝出门买牛奶去了,这里没他想要的牌子。
李凡叹:有病,附近可没大超市,未必还打车去?
心里却有点诧异,听见苏言在问:他一直这么任性的?
苏言笑容淡雅,但眼波荡漾,这类不露声色的打量或许能轻易瞒过别人,不过很难混过惯于声东击西的李凡,李凡笑了笑:我认识他可不比你久,以为你会比我更清楚呢。
苏言摇头,慢悠悠转着酒杯说:我们好久没见了,他刚进来的时候差点没认出,他以前,头发这么长,颜色五彩缤纷,上节目只能戴假发......有回忘记取耳钉,恰好节目又被台长看到,大发雷霆,被扣了半个月奖金......
类似前程往事扯了不少,苏言表达力很好,寥寥数语却能形容得绘声绘色,拉着李凡过了遍从前,最后绕回来问:你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
和现在一模一样。
哦?......那该是很可爱了?
李凡些许斟酌,还是答:没错,挺可爱。
苏言似乎在笑,声音很轻:是呀,他很可爱,从前几乎是人见人爱,那时我们拉广告经常让他打头炮,不得不说,有些男人长得漂亮,效果比女人更惊人,何况张阅性格戏剧化,非常能折腾......
戏剧化?折腾?
是呀,你不觉着?
没觉着,你说戏剧化?......。
恩,戏剧化,苏言重复,又反问:听说你是中文系?
对。
那一定明白戏剧化的意思了......
这人眼里带着轻柔的揶揄,李凡突然一阵微妙的恼怒,他说"你是说戏剧化的惊涛骇浪?他没有过。"
是吗?苏言有点吃惊的样子,转头继续玩那个酒杯,"可惜,如果你破坏了他的这一点,可要对他负责啊。"
说实话,李凡完全没懂这话的意思,他的怒极反笑也只是本能反应:"负责?男人对男人?怎么说?"
事后回忆,只能承认苏言措辞实在高超,能让李凡生气,通常就必须分寸恰当,火候过了或者火候不足,在他听来都只会是过耳旁风,象那样撩拨得别人心神不宁却不至于拍案而起,也算是苏言的一种本事,李凡已经很沉着,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眼睛,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不值得失态,苏言也好象并不想把气氛弄得真正尴尬,接着便说:哎,别聊这个了,干了这杯吧......
等张阅提着亲爱的牛奶回来,苏言正兴致勃勃说自己的职业经历:有一个人,每隔三天来一个电话,非常准时,而且总能找出让导播接进来的理由,他从不说自己就是三天前打电话的某某,可我知道,他绝对是。
"为什么?"李凡配合这个话题,张阅也睁圆了眼。
"因为很多细微的用语不会改变,我对语言挺敏感,自信不会听错。即使没有这个,在思维方式上也可以分辨,那人思维方式有他很明显的体系,可以推此及彼,这么说吧,就好象一张网,扑腾得再开,但编织用的材料一样,也可以让我知道它们都属于同一张网。"
李凡赞叹--由衷的赞叹:苏主播,你口才真好。
苏言却说:其实你的口才也很好。
只有张阅没心没肺插嘴:苏言一向是舌战群雄的材料。
对吧?他还拍拍苏言。
左顾右盼,四面收到都是白眼,张阅下意识马上从无辜转做义愤,砰砰敲起桌子:我怎么了?我挑剔品牌有错吗?我自力更生喝牛奶打出租有错吗?
他脸蛋上留着被风吹出的红晕,眼睛一如既往飘着朦胧的薄雾,他在偷笑,招牌似的含情脉脉夹着漫不经心,他说:喂,干吗都看着我,都想干吗呀?
苏言忍俊不禁,视线向李凡绕过来,眼神象在问:可爱吧?
李凡也扫他一眼,只静静回望张阅,没有吭声。
回家路上,天已全黑,张阅问:哎,怎么样?他还行吧?。
他是你什么人哪?怎么听着象给我介绍对象一样?
张阅嘿嘿一笑:他呢,基本算我死党,死党的素质充分体现我的素质啊,我当然要关心了。
他是你死党?
恩。
那他很了解你了?
差不多。
李凡点点头,这样啊......想听实话吗?
当然。
他不错,思路敏捷,眼光锐利,人应该很能干,心思也应该很深......
......不过张阅......
什么?
李凡看着张阅,他看不清那张脸,但凭着感觉,他知道对方已没了笑意,这很奇怪,而他跟着那消失的笑容心里软了一软--这也很奇怪。
干吗这么严肃?
我没严肃。张阅说,声音飘渺。
李凡的视线滑到车窗外,没有月亮的冬日的夜晚,远处哪幢高楼上,烟花正形单影只冲天而去。
张阅在摇他,李凡,李凡?
他笑了笑搂住对方,"没什么,他的确挺好,我吃惊呢。"
你是吃醋吧?
恩,我吃醋。
嫉妒他?
嫉妒啊,真的嫉妒。
张阅奖励一样吻他,啧啧有声从头发亲到颈弯,李凡说:犯病了?手情不自禁蹭上那脸蛋。
张阅却立刻翻身而起,骗鬼!你吃醋会是这样?
李凡失笑:搞什么,火眼金睛啊?......
张阅凑到他面前:要是连这个都分不出,我还算人吗?
转身就走,李凡喊:喂,上哪儿?
洗澡!
我陪你洗......
少来这套......
张阅说:苏言当年出了名的妖啊,现在简直就是焕然一新,他如果一直这样,估计也不会弄到辞职的地步,不过也好,这人适合出门去飞,他以前脾气暴烈,一被约束反抗总是过头,最后弄得鸡飞狗跳场面尴尬,现在我们台长还拿他当仇人,一听我提他就眼泛红光......
李凡笑不可仰,问:你从前不也形象前卫屡遭小人非议吗?
张阅却好象突然变了脸色,苏言说的?
恩哪,听说你人见人爱走街上都常被流氓骚扰呀......
狗屁!张阅骂,一转头面露微红。
李凡轻言细语,这可是你死党说的......
一向对外表引以为豪的张阅这样几句便脸红,听起来象天方夜谭,但事态的确就这么异常,这么不对头......张阅就象真的怒了--甚至怒得擦也不擦,就从浴缸里蹦了出去。
张阅并不是好脾气的人,疯起来更喜怒无常落差跌宕,相比之下,一样不算温和的李凡简直就给映衬得格外温和,而且沉着冷静,能屡屡匀出耐心给对方发泄空间,也该算是从前同居生活留下的宝贵智慧。
等李凡出了浴室,张阅的怒火显然已自行消泯,见李凡过来,只歪头一笑,神态既象挑衅也象勾引,这通常便意味着前嫌尽释,许多时候李凡并没明白,那所谓前嫌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凭直觉爬上床,顺水推舟掀倒那个似乎等着他的人。
他觉得自己真的变了,和张阅处得越久,这点便越明显,曾经他多么镏铢必较,一点点摩擦都可以弄出沙砾翻绞的痛苦,他的感情即使奔放热烈,也常因为自寻烦恼而举步维艰,那时从没想过自己也能豁然,即使今天豁然了些,也并不敢说自己面对女孩儿是不是就一样游刃有余,他现在适应的是个男孩儿......一个阳光明媚、健康活泼、生机焕发的男孩儿......强壮,有力......不用代他开矿泉水瓶盖子,不用赶着拎东西提包,不用呵长护短惦记对方的娇弱,也没那么多随时落下的眼泪需要抹......顶多是寒风一过,这人可能得紧紧抱着。
想到这儿,差不多有点儿满腹柔情,见张阅直勾勾看着自己,他也直勾勾回望,嘴里笑问:你干吗呢?
对方居然象没听见,亲他一下,才幡然清醒:哎,我......
这什么?李凡翻他手上的东西。
相册。
哦哦?想通了啊,拿出来亮相了......
照片只是静态,除了感叹那时的张阅青春逼人皮肤嫩得象上了妆,李凡并没什么讶异,说到前卫另类,他当年也许和张阅不相上下,倒是张阅合影的伙伴引人注目,全是男人,风格不一,有一张看了好久才发觉居然是苏言,天,他当即望向张阅,张阅点头:就是他。
张阅说:"那时他经常穿得象女人,镜头里还行,他本身做的是娱乐节目,花花绿绿也不会有人太反感,问题是他很多衣服拖拖拉拉不方便行走,有次差点摔在镜头前,台长当然就借题发挥了...事后我们都说他不值得,他本身不见得多爱这种风格,还不是存心怄气......"
"不过你别说,有些人就很喜欢他希奇古怪,他第一次带我去GAY吧我就发现了,和他站着基本没人看我,亏他还做出一副保护我的样子,后来我都笑他是存心的......"
"......不过后来他也不带我了,嫌我挡着他,他是闷骚型男人,独占欲强烈,如果看上谁,基本上就希望对方24小时眼里只有自己,他说我已经长得足够大,已经开始成为他的竞争对手,但其实我和他口味根本不同,完全没有冲突......"
"他辞职,我们还一块儿去疯过几夜,他醉得厉害,非要上台介绍我给大家认识,幸亏被GAY吧老板拉了下来......"
李凡说:恩,再后来呢?
"没了,他去了上海,然后,某天我突发奇想,去弄了个现在的发型,出来发现似乎清纯少男很受欢迎,但我清纯吗?我不清纯,接着我才发现,原来是包装过的清纯少男很受欢迎......"
......
......
张阅的滔滔不绝就象大水开闸,最后问:"你在听我说没?"
李凡点点头。当然在听......
你在想什么?
你猜呢?李凡笑笑.
我怎么知道?张阅皱起眉。
是吗?等等啊......
张阅已面带愠色,李凡却象视若无睹,他点了根烟,又慢慢抽了一口......
他说话了,声音很安静......"我在想......张阅,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我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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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写得非常波折,一来我很贪玩,从《孽子》到《血色浪漫》,电视剧看得好几天都头晕目眩,二来故事发展到这里,大概也面临真正的瓶颈,无论故事本身还是人物性格,按我的想法都应该有个转折,问题在于如何让这个转折来得更好,我写了又改,改了又写,对李张二人一会儿一个主意,对新出现的人物则奢望用最短的篇幅描画出明显的个性,这些都让我憋得痛苦不已。
这篇文不仅是我写的第一篇BL文,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写这么长的、并和小说沾边的东西(从前顶多个两万字,基本是自言自语梦呓型),汗......我的初衷只是在露混分,所以开头写得随心所欲没有心机,但既然开端风格已偏细腻,为了整体我只有继续细腻下去,可谓是一时痛快造就了现在的艰难,不过既然写了这么多,我就希望能把它认真写完,也希望它质量上没有太大的落差,所以想必会一直慢吞吞地,咬着牙地填下去,哈~~
很感激所有认真读这篇文的大人,是你们的点击和回复让我有了写下去的动力,多谢!~~~对这文有什么意见,请直言相告,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