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的刑警忍不住道:“你能制造出黑宴这种缺德的生化武器,难道就研发不出疫苗吗?”
天明冷冷看着他:“你以为黑宴是什么?粗制滥造的残次品?我跟我的整个团队用了一年零九个月的时间,期间经过无数次的反复实验,才获得了第一份黑宴的初成品。”
“任何一个医疗团队,就算从今天开始制作疫苗,最快、最快也要五个月,放心,林匪石一定活不到那个时候。”天明讥笑了一声:“而且我也不会为一个警察研发疫苗,林匪石必死无疑,江队,你死了那条……”
旁边的刑警听不下去了,一步冲上去,一拳狠狠地揍到天明的脸上,直接锤烂了那副衣冠禽兽的眼镜,拳头与骨头相撞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天明的鼻子跟唇角霎时间流出了血,整个脸都被砸歪了!
另外一个刑警神色大变,拦住他大声道:“你冷静点!监控还在拍呢!”
江裴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这场闹剧,转身走出了门,他像是对世间悲喜都冷眼旁观的过客,没有什么能够再打动他了。
林匪石作为一个黑宴细菌携带者,除了江裴遗跟谁都不过多接触,这时候他们两个都属于“长假”阶段,省厅特批,中午两个人在办公室吃完饭,牵着手沿着街边小路散步。
林匪石看到旁边有家理发店,说:“裴遗,给我把头发染成金色吧,过几天说不定就要掉光了。”
江裴遗说:“好。”
他们两个人一下午买了整套染发的设备,让人直接送到了家里,江裴遗到浴室给林匪石洗头发,指缝里夹杂着一缕一缕的黑色发丝——林匪石以前是从来不会掉头发的,他的发量向来让人嫉妒,可是此时他的毛发却落了江裴遗满手。
林匪石坐在床上,江裴遗拿出两个耳罩套在他的耳朵上,用一条毛巾盖着他的肩膀,带着胶皮手套,拿着梳子和小刷子一点一点给他的头发染色。
林匪石道:“晚上我们收拾一下行李,可能明天早上就会有人来接我们了。”
江裴遗“嗯”了一声。
“趁我还能走路的时候,这几天我们把元凌好看的地方都去逛一逛吧。”
“嗯。”
“想吃草莓、芒果、西瓜和冰淇淋。”
“嗯,给你买。”
“还想去看大海、沙滩、森林公园。”
“………”
林匪石没听到江裴遗回答,垂下眼,看到手边的床单一滴一滴地湿了起来,他抬起头,看到江裴遗一眨不眨地睁着眼睛,眼泪不受控制般无声无息地往下落。
……假如在两个月之内没有研发出疫苗,江裴遗要眼睁睁看着林匪石在六十天的时间里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他甚至清楚地知道林匪石会以怎样的方式死去,竭力伸手却拉不住他,这真的太残忍、太让人绝望了。
再也没有哪一种酷刑比这种折磨让人肝肠寸断。
林匪石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忘不了我,也不想让你忘记我。”
喜欢过林匪石的人——被林匪石喜欢过的人,永远不可能再去爱上其他人了。
江裴遗清晰而残酷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没有第二个林匪石了,失去林匪石,他也彻底失去了再爱人的能力。
林匪石是他与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
“你记得我就好,晚上我会到梦里找你的。”林匪石说:“江裴遗,我爱你。”
这句我爱你来的太迟,江裴遗简直承受不住,林匪石让他痛到了极致,还要来剜他的心,滚烫的眼泪从眼眶里一滴一滴落下,他哽咽地连气音都发不出,睫毛湿润地连成一片,眼前一片模糊。
半晌他忽然狠狠打了一个机灵,咬着牙一字一句问:“你连将来都不能保证,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你太好了,我控制不住。”林匪石无声地笑了起来:“你惩罚我吧。”
江裴遗带着鼻音含混不清道:“我没有办法惩罚你,你的痛苦会千百倍地落在我身上。”
江裴遗的眼前已经完全看不清什么东西了,甚至看不清林匪石的脸,林匪石抬起手给他擦眼泪,轻轻地道:“对不起,不能吻你了。”
“你不要出事,求求你了……”江裴遗濒临崩溃般死死地握着林匪石的手,他说:“我走不出去,匪石,我走不出去……”
林匪石看着江裴遗不断剧烈颤抖的肩头,终于觉得后悔了——他当初不该忍不住,一意孤行地来到了江裴遗的身边,却不能陪他走到最后。
他跟江裴遗是不能“一拍两散”的,也没有夫妻之间一方早逝、另一方改嫁他人的出路。
他们是同生共死的命运。
第二天,省厅派人过来把林匪石跟江裴遗一起接到了省立人民医院,全国各地的生物医学专家受邀一同赶来,共同面对这前所未闻的生物武器——这不止关系到林匪石他们几个人存亡,而是一场全新的医学领域的正邪较量。
林匪石脸上带着口罩,被带去抽了一管血,趁小护士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去跟江裴遗到游乐场玩了,他兴致勃勃地买了两个棉花糖,还一时兴起买了精灵耳朵的发冠,配上他浅金色的头发、雪白的衬衫,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似的,美的不真实。
游乐场的姑娘都大多数都在看他,甚至拿着手机拍照——说不定又要上一次热搜,林匪石牵着江裴遗的手,带他坐上摩天轮,行到最高处的时候,整个游乐场都在他们眼底,俯瞰众生似的。
江裴遗闭了一下眼,他想:假如摩天轮这时候发生事故,他就跟林匪石接吻,他们就这样从高空一路坠下,一起粉身碎骨在这里也好。
可惜没能够。
省厅的人接二连三打电话过来,让林匪石回到医院接受治疗,可林匪石任性地不肯回去,非要把那些没有来得及跟江裴遗一起走过的地方、一起看过的风景都全数补齐才肯罢休。
第四天的时候,两个人坐在悬崖边上一起看夕阳落下,西风缓缓吹过,天边翻滚着火烧云似的红,又仿佛触手可及,落日熔金的景象华美而壮观,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烈。
直到最后一丝余晖散尽,江裴遗才从地上站起来,对林匪石伸出一只手:“走吧。”
林匪石拉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轻轻“嘶”了一声——
江裴遗分明没怎么用力,可竟然直接把林匪石手心的皮肤蹭破了皮,他这时候的皮肤像是贴在肉上的一片塑料纸,可以整张揭下来。
江裴遗怔怔地看着他微微泛红的手臂,轻轻张口说:“我不是故意的。”
林匪石拿出一张湿巾给江裴遗擦手指,低声道:“没关系,我们可能要回医院了。”
江裴遗喉结微微一滚,沉默着点了点头。
两个人连夜回到了医院,马上有人给林匪石安排专护病房,开始给他静脉输液。
林匪石的情况很不好,半夜的时候皮肤就开始大面积地泛红,随时都能裂开似的。
专家们以其他感染夜宴细菌的人作为研究对象,夜以继日地寻找应对夜宴的有效药物。
第五天,林匪石被转移到灭菌隔离室,整个人被玻璃罩子盖了起来,江裴遗穿着一身无菌服,坐在隔离仓旁边跟他小声说着话。
林匪石说不想让父母知道这件事,以后说就说在行动的时候意外牺牲了。
江裴遗答应了。
又过了三天,江裴遗去陪林匪石的时候,路过其他病房,看到另外一个感染的男人,那人的毛发掉的一干二净,浑身的皮肤已经完全腐烂了,露出鲜红色的血肉,在隔离仓里打滚哀嚎惨叫:“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江裴遗的牙关轻轻颤抖了一下,生生移开了视线,换上无菌服走进隔离室,林匪石躺在床上,眉头轻轻蹙着,闭着眼一声不吭。
江裴遗将手指放在隔离仓上,静静地凝视着他,然后低声道:“匪石,我来看你了。”
林匪石听见声音,慢慢睁开眼睛。
江裴遗的喉结痉挛一下,他问:“你还好吗?”
林匪石声音虚弱地说:“裴遗,我好疼。”
“………”
江裴遗再也忍不住,忽地转身夺门而出。
他靠在冰凉的瓷砖墙上,用左手握着脖子,用力仰起头,窒息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江裴遗在其他人眼里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战神,上天下海无所不能,可江裴遗知道他没有那么坚强,他最心爱的人正在一墙之隔,跟他说“好疼”,他甚至都不能去握着他的手,轻声哄他。
林匪石像是一颗熠熠生辉的华美宝石,完美地好像受到一丝伤害都是命运的罪过。
……可他却说好疼。
江裴遗再也支撑不住,那向来挺直的脊梁终于向无形的命运低头,一寸一寸地弯了下去,他的身体无力滑下,坐在冰凉地板上,捂着脸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整章我一边哭一边写出来的。最后写的我哇哇直哭,我的两个大宝贝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妈妈好心疼,明天最后一天,后天就好起来了,不要放弃我还可以抢救一下qwq【握拳
另外每条评论都有认真看,感谢留言的妹子们,但是涉及到剧透的问题我就不回了哦,谢谢台桑,K&J的地雷
第128章
江裴遗再次走进隔离室的时候,已经控制住了情绪,不过眼珠还是红的,整个人看起来情绪和精神都很差。
林匪石转头担忧地看着他,轻声说:“裴遗,你不要哭,我不疼了。”
江裴遗的嘴唇轻微颤抖,他喃喃地说:“我该怎么办?”
林匪石想说“你不要来看我了”,可是话到嘴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就算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秒,他也想陪在江裴遗的身边——虽然这样太残忍,可是他想看着江裴遗死去。
人间太好了,他舍不得。
林匪石眼角缓缓划下一行清澈的眼泪,他哑声说:“裴遗,我好想你。”
江裴遗不能握住他的手,只能隔着一层玻璃看着他,好像隔着一条难以逾越的生死鸿沟,他眼睁睁地看着林匪石的身体情况一天天恶化,看着他的生命一点一点地流失,却束手无策没有任何办法。
江裴遗想:我该怎么办?
林匪石凝视他片刻,又轻轻开口说:“裴遗,你后悔认识我吗?”
——假如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假如你已经知道了结局,假如时光从此倒流,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江裴遗紧紧地盯着他,一字一字说:“不后悔。”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林匪石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痛,一瞬间万箭穿心似的,他无奈而伤感地想:“可是我后悔了。”
假如江裴遗没有认识他,以后总会遇见另一个人,或许是个男孩、又或许是个温暖的大姑娘,总有一天那个人会打动江裴遗的心,跟他无忧无虑地在一起,可以给他长久而安静的幸福……而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江裴遗亲眼看着他一天一天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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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专家组在临床实验的过程中,发现了一种喹诺酮类的药物可以有效抑制黑宴细菌在人体内的繁殖速度,能够暂缓黑宴的致死周期,然而假如他们仍旧没能研发出针对性疫苗,只是延长感染者的痛苦罢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林匪石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昏睡,江裴遗要在他身边守一整天,才能跟他说上一两句话。
或许是因为实在太痛了,后来林匪石就再也不愿意睁开眼了。
“裴遗,医疗组的最新一次研究结果出来了,现在的情势恐怕不乐观。”隔离室外,郭启明满脸忧愁地对江裴遗道:“匪石他的身体情况本来就不太好,免疫系统薄弱,有可能……”
郭启明的话还没说完,江裴遗就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郭启明张了张嘴,看着江裴遗欲言又止——他宁愿江裴遗像以前那样崩溃大哭,好歹还有人的感情,现在的江裴遗冷静地让人只觉得害怕,像一滩波澜不惊的死水,没有任何生气。
郭启明的眼皮狂跳起来,他扼腕叹息说:“裴遗啊,生死有命,我们谁都改变不了命运,你……你要学会看开点,你的人生里以后还会有更多奇遇,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江裴遗几不可闻地说:“没有了。”
郭启明没听清:“什么?”
江裴遗没再重复——不会再有了,他的人生除了林匪石,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了。
晚上十点,隔离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他就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望着隔离仓里那沉睡不醒的人。
林匪石已经许久没有睁开眼过了。
江裴遗想:既然你不愿意醒来,那就不醒来吧。
……我也不愿意再见你受苦了。
江裴遗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冷冷的灯光在地上拉出了一道绝望漫长的影子。
他垂下眼望着林匪石,用目光最后一次深深描绘着他的面部轮廓,好像要把人刻进最深、最深的记忆里,烙印在灵魂当中,生死轮回都洗刷不掉。
——然后他打开隔离仓,握住林匪石的手,俯下身去,用尖锐的犬齿撕开了他的动脉,然后张开嘴覆在伤口上,将他腐烂的皮肉和带着毒的鲜血一起吞咽了下去。
窗外一阵电闪雷鸣,乌云翻涌着卷住了最后一丝月光。
对不起匪石,我太没用了……没有办法让你活下来,也没有勇气一个人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