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夕的手指碰到口袋里的耳返,听见贺钧潮叫他的声音,这才从往事中抽离出来。
他呼出一口气,从侧面走上了舞台。
当他站在舞台中央的时候,整个人又开始飘忽不定,宛如泛波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有只手从背后扶住了他的肩膀,贺钧潮的声音响起:“别紧张,我陪着你。”
滔天巨浪渐渐平息下来,小舟在海面上晃来晃去。
路夕努力调整呼吸,闭上眼睛感受。
“每次站在这里的时候,你会想到什么?”贺钧潮问道。
路夕沉默了片刻,低低地开口:“十一月十号。”
那一天,UNI在大赏舞台中,出了表演事故。他从升降台上摔了下来,掉进了缝隙里。
他的肩膀颤抖起来,那天的画面再次出现在眼前。
其实在应激反应最严重的的日子里,他几乎闭上眼就是那日的场景。
人声,机械声,救护车声。
鲜血,和他的应援色一样,炽烈而刺眼。
喧嚣,嘈杂,惹人狂躁。
“如果一定要想一件事的话,那就想着我吧,哥哥。”贺钧潮靠近他耳畔,轻轻地说道。
温热的唇瓣贴近他的耳垂,那一瞬间,所有的画面就像肥皂泡,被噗的一下戳破了。
出道以后,贺钧潮就再也没有这样叫过他。尘封多年的称呼,像一击重拳。
敏感的地方被触碰到,路夕倏然睁大眼睛,心跳骤然停止。
第24章
路夕慢慢睁大眼睛。
他活了二十年,唯二两次被人从身后戏弄,对象都是贺钧潮。
贺钧潮轻轻地拢住他的肩膀,往下按了按。
路夕终于反应过来,身体便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闪身避开了身后的人,退后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贺钧潮的手落了空,在空气中停留了几秒,才收回去。
路夕垂下眼眸道:“贺pd,玩笑开多了,就不好笑了。”
一声哥哥,换来一声贺pd。
贺钧潮的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看着他道:“我没在开玩笑。”
氛围再度陷入冰点,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路夕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直觉让他来不及多想,便索性坦白道:“我很感谢你带我来这里,但我和你一样,不喜欢跟男生过度接触。如果不是迫于生计,我也不想答应公司的要求。”
他知道,贺钧潮应当是对这种事很反感的,但他却不计前嫌地带他来适应舞台。这一点,路夕还是很感动的。
贺钧潮没说话。
只听他又道:“既然不是开玩笑,那也不用太勉强自己。我不会再骚扰你,我会向陆总说明情况的。”
说完,路夕便和他擦肩而过,走下了舞台。
贺钧潮独自站在原地,灯光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
过了许久,他才动了动,却看见地上有个东西。
修长的手指拈住那个东西,将它捡了起来。
那是一只耳返。
-
次日一早,八点的阳光洒满了练习室。
贺钧潮难得不用赶通告,却没有睡懒觉,而是打扮跟只开屏的孔雀似的,背着手到处乱转。
他挨个练习室视察了一圈,甚至还亲自上阵,指点了一下祁楠他们组。
vj老师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素材,跟拍跟的腿都要跑断了。
快十点的时候,他绕到了《Badguy》的练习室。
vj老师疑惑道:“pd,你刚才来过这里,不是直接跳过了吗?”
贺钧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捏在手心,没有答话。
他无聊地在门口望来望去,却没有看见路夕的身影。
乔松年练舞的时候,注意力向来很分散,一眼便发现了他。
“pd,你来了!”他惊喜地喊道,以为贺钧潮是来指导他们的。
但贺钧潮似乎不太想和他说话,走进来对着其他人道:“路夕呢?”
伍承焕说:“刚才钟导找他,把他叫到楼上去了。”
“唔。”贺钧潮看了乔松年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他要是回来了,让他去休息室找我。”
伍承焕刚要说“好”,贺钧潮把手心里的耳返亮了出来,套在指尖晃来晃去,说:“昨晚他的耳返落在练习室了,让他记得来取。”
伍承焕:“……好、好的。”
待贺钧潮走后,众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乔松年说:“路哥昨天很晚才回去吧?太可怕了,pd竟然那么晚还来巡视。”
“更恐怖的是,他还捡到了耳返,也就是说,他每个房间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小葵瑟瑟发抖道。
伍承焕说:“看来我们被全方位监控了,好了兄弟们,不要闲聊了,快动起来!”
大家纷纷继续投入练习,vj老师憋着笑,接着拍他们。
贺钧潮甩着耳返出了门,恨不得哼两首歌表达自己的心情。
说什么迫于生计、保持距离,老子送的耳返,一用就是快四年,还随身带着。
装什么装。
他往休息室走去,刚好前面有两个练习生,因为心情好,他也没有去吓那些小鹌鹑。
其中一个人道:“听说钟导又把路夕叫过去了,他三天两头叫他做什么啊?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他的同伴染着橙色头发,赫然是孟欣佑。
听见路夕的名字,贺钧潮疑惑地跟近了一些。
孟欣佑嗤笑:“钟导啊,借他几个胆子都不敢,路夕背后的人他可惹不起。”
“什么?他真有金主?我还以为是别人故意黑他。”
孟欣佑冷笑道:“他家boss陆占阳听说过没,他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天华就没几个干净的小生。”
在他身后,贺钧潮慢慢地皱起了眉。
“我的天,那敢情是真的了,不过钟导叫他干嘛?”
“哪儿是钟导叫他,看见门口那辆迈巴赫了吗,是陆占阳的座驾。”孟欣佑露出嘲讽异的表情,压低声音道,“没准儿,人家正在接待室里‘接客’呢。”
他耳边忽然炸开一道声音,“你们是哪个班的?”
孟欣佑和同伴回过头,都被吓傻了。
“p……pd……”
贺钧潮眼底闪过冷酷,看着他们道:“偶名的舞台,是用来让你们表演的。而不是要你们勾心斗角,在背后造谣同期生,不想待了就趁早滚。”
两人瑟瑟发抖,贺钧潮却不依不饶,伸手掐住了孟欣佑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他眯起眼睛道:“我看着这姿色也就一般,那你又是怎么把你家金主弄到手的?”
孟欣佑瞬间脸色惨白,仿佛当众别剥光了一样。
贺钧潮甩开他,漠然道:“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别人不知道,我要是你,还有脸在这里议论别人?早自扇十个耳光爬到亲妈面前痛哭忏悔去了。”
他跟炮仗似的训完这两个人,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掉头往二楼走去。
孟欣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旁边的人想扶他又不敢扶。
贺钧潮的长腿一迈两三级,一眨眼就到了二楼。
他挨个接待室看过去,路上碰到戴蒙,问他怎么了。
他铁青着脸没说话,继续一个个找。
直到走到最里面那间,里面传来了隐约的对话声。
路夕对面坐着衣冠楚楚的陆占阳,他手里夹着雪茄,打扮的油头粉面,身后还站了个杨明。
“夕夕啊,别再闹别扭了,这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吗?未免太不成熟了。”陆占阳轻哼道,“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我相信没有人会讨厌你。只要你付出一点点真心,哪怕是演戏也好,就会收到很不错的成效,我保证。”
路夕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听他说了一个多小时,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陆占阳强硬的已经试过了,此时正在采取怀柔战略。
他努力作出亲民的表情道:“这样吧,咱们抛开协议不谈,你开个价,作为这次的报酬。”
路夕还是不说话。
陆占阳:“五十万?八十万?其实这些钱,对你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只要你答应,我就能把你捧回一线的位置,到时候……”
他话说到一半,门就被一脚踹开了。
贺钧潮快步冲进来,一把将路夕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他看着陆占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滚你妈的。”
对面两个人同时看向他。
贺钧潮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强行把路夕拉了出去。
路夕被他搞懵了,等到出门后,才开始奋力挣扎。
但也不知道贺钧潮吃什么长大的,一只手就把他抓的死死的,他觉得自己手腕明天要青一大片。
贺钧潮彻底失去了耐心,动作粗鲁地将他拉到摄像头照不到的地方,用手撑住了他身后的墙壁。
他低头看着路夕,额前的碎发垂落,侧脸帅到无可挑剔。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和陆占阳真的有关系了?”贺钧潮的眼神满是寒霜,牢牢地盯着他道。
“你……”路夕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他打断了。
贺钧潮重重地砸了一下他身侧的墙,仿佛竭力压抑着什么似的,狠狠地说道:“既然你想要走这条路,那我给你这个机会。”
第25章
路夕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脑袋里转了几个弯,才弄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同时,他也发现,两人的距离有点过于暧昧了。
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像他被壁咚了。
一个男生被同性用这种方式看着,所受到的压迫力和不安全感是非常强烈的。
于是,他果断转过身,想从另一边离开墙壁。
贺钧潮发现他的意图,心里更加不爽,直接伸出另一只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样一来,路夕完全被困在了他的手臂和墙壁之间。
他冷着脸说:“你还想回去找陆占阳?嘴上说着不和我捆绑,原来是早就有人了。”
路夕忍了忍,握着拳道:“我和陆总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就算是,也轮不到你来插手,我们还没有熟到那个地步。”
前一句话,让贺钧潮的表情缓和了些许,但接下来的一句,却让他再次坠入冰窖。
心里有什么情绪轰然炸开。
路夕从来不撒谎,他说没有,肯定是真的。他说不熟,也定然是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路夕,略显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心里的怒气却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忽然间半点也不剩了。
过了许久,贺钧潮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路夕见他的脸色苍白,下意识觉得自己刚才话说重了。
别的不说,就他还得在偶名混下去这一点,两人的关系就不能闹得太僵。
他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贺钧潮表情失落,这才恍惚想起自己找他的目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只耳返,略带嘲讽地说道:“你昨晚丢了这个,还你。”他将耳返放在路夕手心。
路夕有点意外,但仍然道:“谢谢。”
贺钧潮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路夕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表情复又凝重起来。
接待室的门被推开,陆占阳走了进去。
杨明上前一步道:“陆总,您跟他说了吗?”
刚才那两人一出去,陆占阳就跟了过去。
本来想解释一下,他们是在说捆绑营业的事,顺便也可以说服贺钧潮配合。
但陆占阳出门便看见两人贴在一起,他的眼神顿时意味深长起来。
“解释这种东西,是用在误会上的。”陆占阳将沙发上的外套拿起来,说,“我看他们不但没有误会,还挺蜜里调油的。”
杨明听见他的形容,嘴角微微抽搐,说道:“那还需要我再把路夕叫过来吗?”
陆占阳摆了摆手道:“不用,顺其自然估计也不错。”
他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如果贺钧潮知道路夕欠了谁的钱,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呢。”
休息室里。
贺钧潮撑着额头,戴蒙叫了他好几声,他都像没听见一样。
“你刚才到底在找谁啊?听vj老师说,你把孟欣佑给训了?”戴蒙在旁边道。
贺钧潮“嗯”了一声。
戴蒙又道:“他做了什么?这个孟欣佑,搭上的人和光星一直有合作,如果不是太过分的事,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贺钧潮现在最听不得“搭上的人”这几个字,烦躁地说:“你没工作了?别老在我眼前晃悠。”
戴蒙:“……”
他已经习惯这祖宗的脾气了,只得撇撇嘴关上门出去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贺钧潮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秦皓宇。
他接起电话,那边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喂,你们那地方在哪儿呢?我找了一大圈都没找到。”
贺钧潮这才想起来,他今天回国了。
一上午全是乱糟糟的事,他倒把秦皓宇给忘了。
贺钧潮从沙发上起身道:“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他打着电话出门,开车去了影视城的门口,看见秦皓宇两手空空地站在门口,正和一个群演聊得火热。
贺钧潮打开副驾,戴上墨镜道:“进来。”
秦皓宇剃了个刺头,个子高高,穿的很运动系。
他钻进车道:“艹,老贺,这么久没见,你一点都不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