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妈说我影响她打麻将了。”
“……”
纪寒景表示能理解:“我妈也喜欢打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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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寒景今天收工早。不急着回去休息,就坐在旁边看祁燃演戏。
剩下的两场戏是在上完课回实验室的路上。连续拍了应执如何拒绝学生的告白,以及如何面对不怀好意的同行到访实验室时,明里暗里对他性征的嘲讽。
祁燃演得很稳。他进组之前特意约了课程学习表演,台词也好好训练过,整场戏演得中规中矩,没什么错处。
纪寒景看下来,心里仔细琢磨,有了些考量。
周舟离开后,新到岗的生活助理叫阿颜,是个活泼爱笑的beta妹子,近距离看到祁燃的时候倒是脸红了好一会儿。晚上收工后一起回酒店休息,快到门口时路边有十几人靠近聚集,手里拿的是Eureka的应援棒,看起来是冲祁燃来的探班粉丝。
纪寒景以为祁燃会停下来跟粉丝互动,特意放慢了脚步。却见他只是招手鞠躬示意,就匆匆地经过了,甚至还加快步伐。两人一慢一快,转眼便拉开两大步的距离。
纪寒景被他落在后面,诧异地愣了一下才加速跟上。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刚出道那段时间,他每次见到粉丝会开心地停留很久,给她们一一签名再大方地合照,有时间还会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唠两句最近的生活小事,叮嘱她们注意保暖路上小心,像真实生活在她们身边的哥哥一样,触手可及地存在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着手机和镜头,逃避跟粉丝们对视,不敢去看她们期待的目光。
再想到下午一起吃面包时他说到的话,纪寒景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睡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渐渐的,心里甚至生出些悔意。
他不了解祁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是因为在过去的好几年里,他明明可以靠近,却因为各种理由的迟疑都站得很远。
他对祁燃身上都发生过什么事不得而知。因为来得太晚了,想开口去问都不知道从何谈起,也不确定祁燃愿不愿意跟他谈。
所幸他现在已经到了这里。
纪寒景靠在床头,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仅仅隔着条走廊的距离,他们离得已经很近了,以后还会越来越近。
那么不管祁燃以前经历了什么、愿不愿意倾诉,既然已经到了这儿,他就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有再次发生的机会。
谁能眼看着喜欢的人受委屈。
隔天去片场,导演让他俩重新试戏,在正式开拍前再走几遍位置好好沟通。
纪寒景提出可以改动的地方,比如教授在上课的时候,板写的内容讲到时只要抬手虚虚地点一下示意就可以,不用非得离开讲台,走到黑板边给学生指明。
祁燃却觉得随手一指太轻浮,有违应执教授的身份:“我爸上课的时候就是那样的。”
纪寒景脱口而出:“你爸都四五十岁了你能跟他一样吗。”
“……”
祁燃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短暂的沉默中,纪寒景小腿开始发软。看起来挺高的个子站得笔直,其实灵魂出窍看着自己这副骨架已经摇摇欲坠了。
……我凶我哥了。
我凶我哥了!
我跪下!!
祁燃却并没有觉得委屈,反而对着他点了点头肯定道,“对诶。”
为了演好第一部 戏,他在过去两个月里从理论到时间都进行了密集的培训。课上他学到过,探讨艺术的本质时有许多种学说,其中便有“模仿说”和“表现说”的观点存在。
模仿说认为,艺术是对现实世界的模仿,存在的合理性和价值与是否真实地再现了现实生活有关。表演课老师也建议他先由此开始,找一个和他角色相近的人物去近距离地观察和模仿。不求演得好,起码演得像,不出错就能保住及格分。
祁燃觉得很有道理。他以爱豆的身份活动了许多年,公开场合时总怕说错做错会给媒体留下把柄,小心谨慎已经刻在了习惯里。拍戏时就也以不出错为首来要求自己。
他又刚好有个当教授的老爸。所以之前演戏时,一些体现人物特征的动作就一直有意地按照他爸的形象去演。
确实是像的,也确实只是及格。
纪寒景想看到的却并不是仅此而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对他哥的要求甚至比导演更加苛刻。光是演得像还觉得不够,在激发祁燃将思路往“表现说”的方向融合。
从表现说的观点看,艺术的本质在于表现主观精神,与人的主观世界尤其是情感、直觉和想象等能力有关。当下的环境里,这个人特指祁燃。
祁燃想,应执是一个崭新,独立的角色,不同这个世界上已经存在的任何一人,要演好他,单靠模仿一个已知的教授形象是远远不够的。
在表演阶段,他就是“应执”的创造者。要做的不单单是中规中矩的模仿,而是该在此基础上,以自己的直觉、理解和想象,去创造他。
这之前,他一直觉得应执是教授,所以要表现出成熟稳重,一丝不苟。但他同时也是个年轻的科研天才。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工作,不爱跟人打交道,偶尔甚至会有些不谙世事。
他的外表看起来平静到冷漠,不单单是因为稳重,还有身为年轻天才所特有的清高和孤傲。那种“智商在平均值以下的人类不要跟我说话”的感觉。
他的性格里应该有更随性更自我的部分才对。
这样骄傲的人,却被一个旷课又嚣张的本科生调戏了,会有什么反应?
祁燃旁若无人般专注地思考着。分秒之间,无数灵感在脑海中闪过,有的被排除一瞬消失,更多的却留下来,汇集成斑斓的可能性。
直到纪寒景叫了他第三遍,他才终于猛地抬起头来,眼神明亮雀跃。
进组以来,他面对工作时第一次在紧张之余生出按捺不住的兴奋感。
“我想到怎么演了。”
第7章
下课铃响起,沉闷的空气顿时活泼起来。
枯坐了整节课的学生们纷纷起身,笑闹着离开。教室里很快便只剩下两个人。
镜头推近,应执独自站在讲台上,一身清冷,不急不缓地整理教学资料。
应解意等其他人都离开才懒散地起身,将书包甩上肩膀走到他面前,半是调笑地提醒,他们两个的手机拿错了。
接着依旧是交换手机的动作。应解意吊儿郎当,隔着讲台单手将手机递给他。
周冠林双手环胸站在摄像机后,想看这次应执会怎么接。
然而取景框里的画面仿佛静止了。应解意的手停在半空中僵住。应执漠然地盯着他,没有伸手去接,也并无半分要接的意思。眼神里蕴着冷光,像是看穿一切的不屑。
两人对峙了数秒。直到应解意撇了下嘴角,把手机放在面前的讲台上,举起双手向后撤了两步。
如同承认了自己的恶作剧。以故意拿错手机这种小把戏来跟他产生交集。
但他的视线从始至终与应执相接,在一系列的动作中都没有移开过半分。这使得原本含有投降意味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却并不显得处于劣势。更像是一种蓄意的示弱,预示着他并不打算放弃自己对眼前这个人非凡的兴趣。
虽然教授看起来并不想搭理他。
应解意眼里探究的兴味更浓了。好奇之余,掺杂着自己也说不清的困惑,“教授,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应执没有理会他搭讪般的语气,朝点名册上投去一瞥,音色清朗,“应解意。”
“到。”
应解意笑起来,“你知道我的名字?”
“整个班级只有你旷课了。”
“是吗。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不像其他人一样贪图传说中的教授你的美色。”
应执语气顿了顿,盯着他的目光更加锐利,“对于一个学生而言,这并不是值得肯定的旷课理由。”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只是迟到了一节课而已。”
“你旷课了。”
应执一字一句道,“旷课三次以上不得参加期末考试。今后我的课堂,请你准时出勤。”
说完他就不再去看应解意的反应,像是毫不关心,带上自己的手机和点名册,弯腰拔//出u盘离开了教室。
应解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将剩在讲台上的自己的手机拿起,缓慢地在手上转了一圈。突然举近抵在鼻尖,轻碰了两下,细细地吸气。
仿佛还能捕捉到一丝被那人贴身放在口袋里时沾染的,信息素的甜美味道。
“教授……”
应解意靠在讲台边,垂眸低声自语,“下次再见。”
“——卡!”
周冠林满意地挥手,“过!”
听见动静,祁燃立刻从教室门外冒出头来,期待地问,“怎么样啊?”
纪寒景立刻站直,跟导演对视一眼,一人给他一个大拇指,“很好。”
新任小助理阿颜在旁边也看得心潮澎湃,双手并用贡献了双份的点赞,“有内味儿了!队长牛b!”
祁燃这才松了口气,刚刚的兴奋感还回荡在心里挥之不去。
真的不一样,跟他过去几天里拍过一条后像卸去重担般的感受完全不同,成就感更是没法比。
回过头来,周冠林朝纪寒景也赞叹了句,“你也很好。”
这段戏在剧本里只有简单的台词对话。举手投降和闻手机的动作,都是他根据祁燃的表现临场发挥来配合的。
纪寒景平静地点头,吐出三个字来,“应该的。”
见祁燃过来回看刚拍摄的镜头,他便又拿起剧本一起复盘,“刚刚那里你停顿得很好。”
“虽然我嘴上说不像其他人一样贪图你的美色——但显然我是有在贪图你美色的。尤其在被你识破了换手机的小把戏之后还故意这样说,又是一种变相的调戏。”
祁燃扑哧一笑:“我知道。”
“对,因为你知道,所以停顿时有讽刺的意味出来,那里的语气很好。第一次见面的印象你主要是面不改色地嫌弃我就对了……”
纪寒景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才反应过来,“我是在说剧本,不不不是真的我们俩。”
“我知道呀。”祁燃笑着赞叹,“刚刚你也演得很好。举起手往后退的时候一点也不弱,我看得都心跳加速了。”
我哥夸我了!
纪寒景脑子里空白了一瞬,憋出两个字来:“嘿嘿。”
“……”
周冠林在旁心情复杂。但演员互动流畅是好事,于是一挥手安排道,“趁热打铁。去拍实验室里的那场戏。”
这场戏是两人的第二次私下见面。应解意同宿舍的班长临时请假不在学校,叫宿舍里的兄弟们派个代表去实验室拿课程作业。
跑腿的事没人愿意干,但要是跑趟腿能见到教授,志愿者就不止一两个了。
应执是建校以来最年轻的教授,又是个Omega美人,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平时在实验室里几乎不见外人,这学期终于有机会一睹天人之姿,每节课的教室都会被其他班涌入的学生塞满。
课堂以外能见到他的机会屈指可数,实验室又不准无关人员随意进出,去拿班级作业倒是个很好的理由。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态度,班长只告诉了同宿舍的几个兄弟。
他们宿舍里几个都是alpha,个个好胜心强得一批,为争名额还闹出了啼笑皆非的动静。宿舍部分会另外拍摄,现在拍的是最后应解意强势夺得跑腿机会,心情颇佳地来找他的教授拿作业。
实验室里的场景都已经布置好了,两人跟着导演先走一遍戏。这场戏牵涉到一个信息素匹配度的问题。剧本里写的是因为两人有过一世的羁绊,今生彼此的信息素高度契合,要演出那种很容易相互吸引的感觉来。
对祁燃而言有点像天方夜谭。毕竟他长这么大都还没体会过拥有信息素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对其相互影响和吸引之类的更是没有概念。
但信息素这种东西,本身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隔着屏幕更是难以捕捉。演员要做的,就是通过表演来给观众架构想象空间,让他们尽情地发挥脑补能力。
“这里教授本来是要给自己注射抑制剂的,但是应解意突然过来打断了他。所以在对话的同时要表现出隐忍。”
周冠林自然道,“你也是Omega,发情期什么感觉知道吧?待会儿说台词的时候喘着点儿。”
“……”
祁燃含蓄道,“我尽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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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一个没有经历过发情期的Omega,祁燃对这部分的经验全部来自于近两个月补习的各种可描述和不可描述的影片。
加上他之前也有尝试过那种偏欲的性感风格的舞台,大致方向心里是有底的。旁边化妆师问用不用扫一层腮红作为补充,他想了想,说声谢谢婉拒了,继续与纪寒景沟通台词。
两个人头碰头地去看剧本。站得近了,他才突然注意到身边传来的玫瑰香味。
起初只觉得跟月光花园的香气不一样。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与玫瑰接近的香味似乎是纪寒景信息素的味道。
祁燃对信息素向来是只闻得到气味而不受其影响,所以在嗅到别人身上的信息素气味时,感觉跟闻香水差不多。但这其中又有微妙的区别——非要说的话,就是信息素在其拥有者身上那种与生俱来、浑然天生的适合感,是使用任何香水都无法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