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寒景被他带得也笑了出来,再重拍一条前提醒他:“刚刚你看我的眼神有点太严肃了。这时候不要那么反感我,意外可以给得更多一点。”
“想想这小孩儿在外面为等你冻了一夜,是不是多少得消点气?”
祁燃有被启发到,点了点头,“我试试。”
应解意在台阶上坐了太久,腿都麻了。猛地要起来时摇晃了下身子,没站稳又狼狈地跌坐回去。在这短暂的几秒时间里,应执已经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从旁绕了过去。
见他要走,应解意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的衣角。可教授的白大褂一丝不苟地垂着,从他指尖擦过不留半点迟疑。
他真的有那么讨厌我。
应解意的手僵在空中,终究没能鼓起勇气再做挽留,失落地垂了下去。
镜头跟随应执移动,他怔在原地的模样逐渐变得模糊,最后只剩远远的轮廓。
特写给到应执的神情。他始终不曾回头。视线低垂着,走出数米后却滑向一侧。意外的神色渐渐消失,眉心微蹙,倏忽间显露出困惑,还有若隐若现的不安。
这里的困惑和不安,得到了导演的肯定:“卡。今天先拍到这,两个人都不错。”
今天拍的戏情绪很丰富。晚上收工回酒店的路上,祁燃在脑海中复盘,对比后有点担心,“之前拍的戏会不会还不够。”
之前也有拍教授拒绝学生告白的戏份。那时候他拍得沉稳严肃,回想起来,跟今天在镜头前的表现差别很大。
纪寒景照常结束拍摄后过来找他一起下班。这时走在他身边,闻言也思索一番,还没等出声又听见他自问自答,“好像也可以。可以形成对比。”
这样在观众看来,应执在拒绝别人的时候都是面不改色一派稳重,唯独面对应解意的挑衅时有情绪化的反应。也会凸显主角互动时的特殊张力。
祁燃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喃喃自语,“这样也不错,显得我对你的态度很不一样。我们俩的关系本来就该跟别人不一样。”
纪寒景:“……”
虽然知道这说的是戏里的角色,听起来依旧十分受用。
回酒店后他只走到大堂,没有继续进去的意思,“我就不回房间了,等会儿我助理过来直接去机场。”
祁燃终于从戏里抽出神来,“你要走吗?”
“嗯得回明市一趟。我明天上午有课。”他每周要回学校上两天课来保证出勤率。
“……”
听起来有点神奇。一瞬间他好像跟应解意的形象重合在一起——本来就是个学生,课余时间过来演戏玩的。
祁燃心里感慨,关切地问,“总这样来回奔波,身体会不会吃不消?”
“没关系,我最近也没有其他工作。”
纪寒景说,“等下个月拍摄场地移到明市就好了。后面的场景基本上都在明市拍摄。”
祁燃点点头跟他道别,“那一路顺风,下周再见啦纪老师。”
“……下周见。”
纪寒景欲言又止。看他要走才终于喊了声,“燃哥。”
“我们……加个微信,行吗。”
祁燃一愣。这时候才想起,他们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有添加过联络方式,每天一起去上班靠的是在早餐厅里饭点偶遇。
真是……怎么能让纪老师先开口呢。
不像话!
“当然。”祁燃连忙拿出手机道,“我加你。”
纪寒景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他想这事儿想了好几天了。
祁燃是真的心大,如果不主动开口,戏拍完了他都不一定能等到他哥问他要电话号码。
当面通过好友验证,两人道别后祁燃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关,他握着手机独自站着,不知怎么就觉得身边有点空落落的。
大概是因为小助理不在,纪老师也不在,他等下都没有人可以亲口说晚安了。
这么想着,祁燃低头看了眼屏幕上新鲜热乎的联络人,心里又莫名感到些安慰。
等回到房间后,给纪老师发条微信吧。
**
在祁燃眼里,纪老师真的是个平易近人又爱岗敬业的好前辈。
在剧组待了一段时间,他逐渐找到状态,不再像起初那样将演戏当作一份有压力的工作,开始对表演产生兴趣,有意识地往更深处探索人物。而这其中有很多对角色的想法,都是在夜深人静跟纪寒景语音的时候一拍脑壳:“啊,那能不能这样演”。
纪寒景看过完整的剧本,即使没有自己参与的戏份也很有很多可讲的东西,有时候不在剧组,祁燃遇到问题就常常线上请教他。每次都聊到半夜,聊天记录里语音通话的时长一百分钟起。但无论多晚,纪寒景都会认真地跟他讨论到圆满结束。
就像被本人承认过的那样,纪寒景对待工作的确很苛刻。
这份苛刻来源于他对作品的执着。只是毕竟年纪不大,合作对象大多比他年长,遇到演得不行的也不好指着鼻子骂人家蠢,就只能客观地指出问题,拍得不行就一遍一遍地重来。
他入行时间很长,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工作时有种自然而然的威势,带给人的心理压迫感便难以忽视。曾经就有合作的演员在跟他对戏时拍了十来条才过,压力大到下戏后一边哭一边吃盒饭的悲惨新闻。
祁燃却觉得很有安全感。起码他不用担心这部剧的质量问题,也不用从真心假意的客套话里辨别自己究竟演得到底怎么样。他只要心无旁骛地研究怎么把戏拍好就行了。如果一条拍完导演跟纪寒景都觉得他可以,那就真的是可以。
除此之外,在纪寒景决定进组的时候,这部剧里配角也被换了大半。新加入的青年演员大多是科班出身,基本功扎实,属于名气不大踏实演戏的那一拨,跟祁燃对戏时个个都能提点一二。整个班底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小网剧的配置。
在这样纯粹的环境里工作是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福利。没有角度刁钻的新闻媒体不断提问,也没有亮得令人心悸的闪光灯怼脸狂拍。祁燃整日沉迷工作,也不太去关注网上的评论了,从前看到黑粉嘲讽时给自己施加的压力也减轻很多。
大家通力合作,都一门心思地想怎么把这出戏演得更好。他像刚出新手村的菜鸟被一群前辈围着轮番喂招,孜孜不倦地吸收知识和经验,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
与日俱增的,还有他与纪寒景搭档的默契。
祁燃偶尔会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两个认识的时间不长,却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日积月累又有点像他刚出道时跟团员们在一起吃住集训时的战友情。总之相处得非常融洽和睦。
纪寒景也能感受到他哥对他的信任——祁燃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就是来问他,比找导演都勤快。渐渐的心里有种老父亲般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但……明明是一开始时他亲口要求的“信任”,现在真的有了,反而又感觉这个发展方向有点诡异,心里琢磨起来也不知该是喜是忧。
这天上午要拍的是两人的对手戏。纪寒景前一晚航班凌晨才到,飞得太累起不来床去吃健康早餐,就一直睡到开工前。
到片场时祁燃已经提前在等他了,正低头跟人发语音。见他走近,自然地汇报起来,“舟舟说他妈妈情况稳定下来了,一周后可以复工。”
“我跟他说不急。我在剧组有人照顾,阿颜也很悉心周到。他又跟我说不可以变心,有了新欢就忘了他这个旧爱。”
祁燃读着消息,笑道,“舟舟语气听起来挺轻松的,看来阿姨的确恢复得不错。”
他低头看着手机,纪寒景垂眼在看他,也笑:“不着急。”
相处久了,祁燃偶尔会跟他分享些工作以外的消息,像是将他融入了自己一部分的生活。
让人感觉……怪开心的。
周冠林在旁瞄着他俩互动暗自满意。主演到场,就各部门注意准备开工了。
今天要拍的戏是两人在实验室发生冲突后不久。剧情进入主线,本市发生了Omega连环失踪案件,作案手法狠辣离奇,一时间人人自危。
应解意便总是在下课后等在门口,等着应执一起走。
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们就再也没单独说过话。应执像是很厌恶他,从来都目不斜视地经过。他便也不再去主动讨嫌,只默默的跟着。始终保持着几米距离,直至目送教授回到公寓才会转身离开。校园的道路旁常能看到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
傍晚的夕阳落在他们身上,两道长长的影子交错重叠,恍如一人。没有台词对话,没有眼神交流,他们却好像被看不见的线牵在一起。两人的气场各自独立,又奇妙地融合。
真得甚至不太像是在演戏。祁燃向前走,纪寒景在他身后,追随的姿态熟稔又自然。仿佛在现实中,他们本就已经如此相处了很久。
即使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也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护着他。
阿颜在旁边已经磕得有点上头,颤抖着小手截了张路透照发微博。
[啊颜颜呀:磕到了磕到了。队长可以的,麻烦两位搞快点[图片]#执意##执意影视化##我搞的cp是真的#]
她是个资深网瘾少女,微博大号有几十万粉,日常主要就是吃瓜和追星。路透一发,瞬间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回复。
[《执意》影视化项目终于还是启动了吗……没人能演得出我心里的教授和忠犬弟弟谢谢]
[听到消息了应教授是尤里卡的祁燃演的???]
[祁燃不是出了名的没cp感吗?跟自己团内成员都不营业的hhh居然去拍戏了?]
[就那个过气男团的c位?算了吧他回去唱歌跳舞挽挽尊不好吗]
[+11111,我们教授禁欲美人的气质没人能还原谢谢]
[拍这种剧有漂亮脸蛋就够了吧,不需要演技/狗头]
[没人涛另一个主演吗……u1s1纪寒景接这部戏好奇怪,他不是走这种路子的演员啊又不缺资源]
[这条楼上szd]
[况且他也不是什么好好营业的人吧连宣传都懒得配合的,每部作品都只有得奖的时候才转条微博以示自己演过hhh]
[听说脾气也不怎么样,跟一个零演技的爱豆对戏……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修罗场orz]
[+身份证号,这两个人演得出我们执意半分般配我直播给他俩画结婚证]
评论噌噌地往上冒。阿颜看得不亦乐乎,还不嫌事儿大地插上一条。
[评论截图了哦姐妹。]
第10章
回过头来,现场的拍摄还在继续。
应执早就发现了自己身后那个影子般沉默跟随的人。原本故意视而不见,是想令其知难而退,谁知道这人居然超乎想象的执着。
被跟了一段时间后他终于忍无可忍,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转身望向背后的人,“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应解意照常只盯着前面那人的脚步,低头在跟着走。见他突然停了下来,视线疑惑地上移,直到对上一双凉飕飕的眼睛。
教授依旧面色不善。他却露出了惊喜的笑脸:“你终于肯理我啦。”
“……”
他是个年轻又出众的Alpha,骤然笑起来令路人驻足回眸。
应执原本想板起脸骂他一通。这时却被他笑得心里乱了主意,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竟不由自主地缓和了些,“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有话跟你说!”
“那就说。”
“我就是想跟你道个歉。”
应解意飞快道:“那天在实验室里,我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有恶意。”
应执看着他重复了一遍:“玩笑?”
“……我知道太过分了。冒犯你了是我的错,以后我不那样了。”
应解意认真道,“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也不知道怎么讨好别人。但是我喜欢你。如果你还没消气就尽管说,让我做什么来补偿你都行。”
“真的,干什么都行。只要你别再生我气了。”
“……”
应执心里觉得好笑,“应解意。你没有自尊吗?”
“我有。”
应解意说,“但也不耽误我继续喜欢你。”
“……”
这句话不好笑了。
应执被他一口一个喜欢堵得哑口无言。
他的态度那么诚挚郑重,再计较起来反倒显得自己小气,心里仅有的讽刺也都无法再说出口,只得仓促地打断,“你说完了吗?”
“说完了。”
“那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诶这我可没答应你啊。”
“……”
说好的让干什么都行呢。
虽然没有讲明,但应解意看得出来,他算是接受了自己的道歉。
教授的态度似乎松动了些。应解意顺杆往上爬,三步作两步跑到他身边,跟他并肩走了起来,“教授你知不知道城南的案子啊?唉最近外面不安全,我得看着你回去才放心。”
像是对他的提醒嗤之以鼻,应执往旁边避开半米距离,随手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形状的针剂:“你信不信只要两毫克,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应解意这个人。”
“我知道你可以保护自己,但也不妨碍我担心你嘛。”
“……”
“教授你相不相信缘分啊?我就觉得我们俩特别有缘。”
“……”
“你看啊,我们俩都姓应。这么罕见的姓都能碰上,就已经很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