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与修回家,屋里总满满是香气。
谢谢,他发了条短信。
那头没有回。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人写诗一封一封寄给他,但是坦白而言信的内容十分不动人。
七月一日,我很想你。
七月二日,依旧是我很想你
下雨,晴天,思念我妻。
最后那信整整齐齐有一箱了,后来送个了本菜谱,他手写的。
工笔漂亮的不像话还配了图,旁边特意标注了每一刻度的味道差距。顾与修想着他一克一克去测试不免好笑。
他信中提及说如果你害怕,我不出现就好。
他又说,还是很想念你。
韩之白曾经试图把单调的生活中所有发现带着温度颜色的事情分享与他。虽然有时候是一个硬邦邦的笑话,虽然也不是那么好笑。
那些信顾与修反复看着看着出了神,夜里给小朋友讲故事:“有一种荆棘鸟飞过千山万水找到属于的那根荆棘,随后用自己的鲜血浇灌着这跟荆棘,直到它开出美丽的花…”
言诺问:“小鸟不疼吗?”
他摸摸小朋友的头:“小鸟习惯了吧?”
月初隔壁搬来新邻居,神神秘秘的不见其人。
十一月,顾与修去澜城市筹备新项目,几天下来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他没回酒店而是选择特意绕进当地著名的一个小山村休假几日。
午后刚刚下过一场烟雨,暮光照进十里金谷,他坐在中的老楼喝苦麦茶,桌上放着一碟糖粑粑,突然心血来潮拿出手机发短信。
只是他编辑几次还没想好要说什么,那头似乎早就守着很快回复,“你在哪儿?”
顾与修大概说了自己现在的方位情况,拍了几张照片发过去,那头很久才回复了个,嗯,又回了一个很可爱的猫。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一回一答不知不觉有半日过去,外面渐渐又下雨了。
也许他的运气不太好,这场雨势转大一连三天没有停歇,夜里大雨淹了大半个村,水势太高堵了路。
他赶不上周末的最后一趟飞机有些着急,房东蹲在灶前数家里的萝卜土豆一边抽草烟唉声叹气:“怕是出不去喽出不去。顾先生啊,我去村里再打个电话看看哈。”
那时顾与修正蹲在灶台前削土豆,他听着灶堂里的柴火星子噼里啪啦炸开,抬起头:“麻烦你了。”
等房东过了几个小时披着雨衣回来直摇头连连说这几年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怎么办?等吧?
到第七日这雨下的实在太大,村里断水断电,谷口场地喇叭里一直重复这几日可能有滑山泥石流,喝令村里的人不允许出门,这下是彻底出不去了。
到了第六日他早就错过了回去的那般飞机,即便是联系不上外界着急也无可奈何。屋子里存粮不多了,他跟房东商量着少给他些吃的,房东唉声叹气却也无可奈何。
顾与修坐在屋里看着瓦檐漏下的成串雨串子发呆,当天色暗下来时似乎一切都安静下来,他只听得雨声羊圈小动物温顺而惊恐的叫声混着雨水砸在泥土里的啪啦声,想了很久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告诉对面的人,他有些想他。
短信一直显示卡在发送中,他知道山里早就断了讯号,发不出去的。
夜里他睡在东面的屋子听见敲门,披上衣服起身去开门。推开门外头雨下的太大连视线都模糊不清,他手里那盏油灯给风刮的忽明忽灭,他低着头忽然握住的胳膊的那只手十分用力,有些凉。他一惊之下推了推费力睁开眼睛才看清人影,“你…”
第92章 猪
夜深。
韩之白独自坐在屋里,他安安静静看着周围的一切。因为大雨小屋里没电这时候格外乌凄凄的昏暗,尤其外头大雨磅礴还在漏风,得要用一盏油灯再配上几根蜡烛视线才勉强能看得清。
尤其这屋里有股陈旧的霉味,他视力好可以看见泛黄的墙上还贴着上世纪不知道哪个明星的海报跟霉斑,他再向下瞥见桌子上那一层乌腻的油垢不禁蹙起眉梢。
脏。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不免有些嫌弃。
这时候恰好顾与修推门进来,他神色瞬间恢复如常,模样端端正正甚是乖巧。
顾与修端了热毛巾跟水放在桌上,转过身:“先擦擦脸。”这热水他是去问房东借的,房东得知韩之白脸上有树枝刮伤,还特意送来了烧酒让他擦擦好消毒。
“嗯。”韩之白点点头,很自觉抬起头。
顾与修先用热毛巾搅干小心蘸了蘸酒,再敷在他额头一边轻声问:“疼吗?”自家的酒度数高,贴着皮肉都火辣辣的发热,更别说碰到伤口。
韩之白闻言乖乖坐着一动不动摇摇头,双眼小动物似的湿漉漉看着他,低低道:“不疼。”
顾与修听他这样说心软的一塌糊涂,手里的动作更是蜻蜓点水,轻低声问:“你怎么过来的?”
韩之白抬了抬眼轻描淡写道:“走过来。”
其实只要肯出钱,山里人自然有的是办法带人过来,只是他没有提。
顾与修却想这里离城镇走过来十几里地,更别提大路都封了,于是沉默着把毛巾放在一旁替他解开衣服扣子细细看过,手上也有伤,背上各处擦伤还沾了泥,不难想象他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要…喝水吗?”顾与修在暗影下低着眉目一点一点替他仔仔细细擦干净身上得伤口,最后递过水时手都有些颤抖。
韩之白顺从了喝了口,然后把杯子远远放在一头靠着他的腰很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很累了。
顾与修没有推开他,轻道着:“困了就睡吧。”
至于换下来的那堆脏衣服得放着明天洗干净,顾与修找了件自己的衣服往韩之白身上套,只是这人比他高出那么大半个头穿他的的衣服未免有些为难,只能放弃。
临睡前还有些麻烦。
房东当他们是两口子也特意没分房,这么晚顾与修也不会去叨扰人家,所以到了睡觉时两个人勉强挤着小小一床就显得有些拥挤,以至于韩之白光着半个身一个劲往他身上贴:“我冷。”
顾与修心里愧疚的纠结成乱麻,这时候说什么也不会拒绝他,反而转过身抱着他的头轻哄着:“这样呢?”
“还是有点。”黑夜里他说。
顾与修掀起沉重的棉被严严实实兜住他,像哄言诺那样轻轻拍着,“这样呢?”
韩之白没做作声,他慢慢一动整个人的分量都快搁到顾与修身上了,温热的呼吸喷到顾与修颈间,有些痒痒的。
“这样就好。”他说
顾与修看着天花板,满心想有点沉。
算了,睡吧。
他轻轻揽住身上温暖的一团阖上眼。
等这一觉醒来天已经大白,顾与修睁开眼先缓了缓神,听起来外头雨势也小了些,他转过眼见窗户上模模糊糊的白葛化水正落下,看着有些冷。
他怀里怀里却很是暖和,韩之白整个脑袋埋在他的颈窝正睡着,纤长的睫毛安安静静垂下跟孩子一样。顾与修怕吵醒他,小心抬起胳膊摸摸他柔软的发,笑了笑,“你再睡一会吧。”
韩之白睡得很沉,似乎一点儿也没醒过来的迹象。顾与修小心掀开被子刚想起身,一动忽然察觉什么东西顶着自己的腰,而且有明显张扬抬头的趋势。
他沉默着眼睁睁看见接着这个孩子睁开眼无辜的看看他,“早上好。”
“…”
直到吃早饭时,顾与修整张脸都是红的,他低着头只是勉强吃了几口东西便抱着碗匆匆离开,留下韩之白独自坐在堂前矮凳吃早饭。
普普通通的地缸炒咸菜,小米粥,韩之白吃的很优雅缓慢,看得房东目瞪口呆拿筷子打自己伸手偷食的崽子拿他当范本,却不知他垂着眼眸只是在想顾与修悄声丢下的话。
“不许挑食。”
好吧。
他努力咽下一口咸菜。
那头顾与修正蹲下天井水槽那头洗碗,忽然清晰的听见后头什么东西断了好大的动静一声。
是后头猪圈被压塌了。
也难怪,几天雨下的大棚子承受不住分量一下子塌了大半,只是里头还养着几十头小猪仔沿着断裂的缝隙跑了!
顾与修站起身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外头的情形,房东兜着雨衣忙吼吼抓猪:“猪跑喽!小伙子来搭把手。”
韩之白也被拖着干这事,他穿着雨靴撑着伞,面无表情站在及膝的泥水中面对粉粉嫩嫩的猪崽子踏着水哼哧哼哧如破千军冲过来,抬了抬眼皮。
一个小时候后。
韩之白坐在床头一声不吭,这期间他大概有半个小时没开口,顾与修正在屋里洗他新弄脏的衣服。
“你在笑。”他抬起头忽然说。
顾与修一心一意低着头把衣服上的泥浆搓到水里,整个人都在颤抖:“咳…我没有。”
韩之白斜过眼睛盯着他十分肯定的说:“你在笑。”
“没有…好吧,我承认,”顾与修抬起头一双眼睛勾着月牙弯,他小声说:“是有那么点好笑,只有那么点。”
韩之白又不说话了忽然起身把他拦腰抱起,顾与修整个人骤然腾空小小吓了跳还没说什么被他放到凳子上,接着察觉他的呼吸埋在自己的颈窝,“别动,让我抱一抱。”
“嗯。”
半刻后韩之白慢慢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温和的眼睛,忽然心思一动用牙咬了咬他的下巴,唇角,顾与修措不及防之下一愣微微别过头:“别这样。”
韩之白充耳不闻扣住他的十指,正吻了吻他的鼻尖往下游走,察觉他没有十分抗拒火苗更旺正寻思着做些什么时,恰好房东在外头敲门:“顾先生?干啥嘞?”
【作者有话说】:猪拱…
昨天看了张抬猪图想到小白如果抓猪…
关于白同学被猪拱了
沈贱贱得知此事:拍照分析上传家族群引以为戒,嘲笑他嘲笑他,并问他吃不吃火腿。
宋宋吃瓜:稀罕了!猪拱同类了?
程芸:买个热搜!赶紧买个热搜!
林洲:……
远在外地的季同学仔细研究得出结论:这个角度拍得丑了点,去重新拍一张
收到照片的九九:一度拿此做为公司反例
第93章 这是什么奇怪p
敲门“不速之客”的是房东的妻子。
外头刮风下雨天又阴又冷马上要降温了,山里人实诚,她看这天气不对头特意说是送了自己家酿的葡萄酒给他们暖暖,女人家热情裹着厚厚的雨衣站在门口大声说着什么,韩之白蹙紧眉坐在屋里又听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见顾与修关上门。
等门一关上屋里就安静多了,他的神色也好看很多。
顾与修正从那头长柜中翻出一对干净的陶瓷杯,两个杯子各浅到上半杯小小喝了口,心满意足,眼睛月牙似的弯起:“甜的。你试试。”
甜?
韩之白眼睛定定看着他,心里一动,不动声色低眸用指尖碰了碰杯面上的花纹,却问:“这是什么?”白瓷上长着尾巴那赤色一团,看着像是锦鸡,又像是大尾巴的水鸟,怪丑的。
顾与修转过眼去仔细看了看笑道:“是鸳鸯。”
他点点头又问:“只有一只?”
顾与修摇摇头下意识脱口而出:“鸳鸯哪有一只…”余下的话无声无息收了下去像石子落了水,他眼睁睁看着韩之白取过自己喝过的那只喝了口说,“是挺甜的。”
顾与修闻言沉默不说话,韩之白那双狭长的眼眸中分明是带了笑意,他伸手把两个杯子靠着并到一起,果真分明是一对水鸳鸯。
“你看,这样是一对。”他说。那两个杯面上的鸳鸯紧紧贴着身子,亲密无间。
顾与修别过头不看他,起身一心一意去叠樟木箱里的衣服,明明只有两件的长袖,他叠了足足十几分钟,看着是要叠出花。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韩之白追着他问。
没有回答。
见他真不说话韩之白翻出架子上的小盒找了只湖笔,开始写信。一笔一划点纳勾折极为认真。
顾与修低着头把衣角折成直角,半刻后忽然默不作声抬眼看去坐在桌上那人,韩之白明明背着身却有突然开口,“我不写给别人,写完再看。”
顾与修瞬间有种戳穿了的窘迫,眼睫眨了眨慢慢垂下去:“我也不看。”
“那等晚上再看。”他略微抬起头不紧不慢道。
“嗯。”
半个小时后再出来时天已经擦黑,晚上五点。今天厨房里眼下只有两个人,刚才房东饭做了一半想起羊圈里即将生产的的母羊一拍大腿丢下锅铲急吼吼去接生了,剩下的那口大铁锅里炒到半熟的豆子在蜡烛下那层薄雾热气腾腾散开,看着连人都有些不大真切。
顾与修进了屋背着身脱雨衣,低眉顺眼,面上在烛光下像是薄薄一层胎玉,他勾起衣角不经意露出明晃晃半截腰凹下去的曲线分明。韩之白沉默着眼眸暗了暗,他挪过眼去看锅里噼里啪啦煮开的豆子,底下火苗烧得木柴摧枯拉朽剩下空膛,却还是越烧越旺。
顾与修全然未察,他换好衣服上去尝了尝锅里的豆子发现还没熟透,“没熟呢,还得再煮一会儿。”
“底下没有柴。”韩之白转过头低垂着眼睫暗声道。
顾与修用毛巾擦了擦手曲下腰去看,底下果然空了,他站起身:“在后院,我去拿一点过来。”
韩之白捻了一颗豆子放在掌中,手心滚烫:“那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