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越大声,在叶开眼里就越显得此地无银,脸就越红,浑身都在冒汗,被他握着的手简直要着火了,病急乱投医地说:“我热不行吗?”
“热?”陈又涵那眼神像看傻子:“恒温二十七度,你是不是官能失调?”
“我干活儿,运动了,出汗了不行吗?”叶开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歪到了这上面来,气道:“你把人带回家睡,扭头就搬家,伍思久知道你这么渣吗!”
陈又涵脾气彻底爆发:“跟他有什么关系?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在意他?”
“你都把他带回家了,”叶开也有点失控,他压抑着自己内心汹涌翻滚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我以为你们交往了。”
陈又涵立刻反应过来,语气冰冷而危险:“你早就知道了?”
“我听别……”
“又是听别人说的?”陈又涵冷笑一声,“你们学校没事整天盯着伍思久的私生活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伍思久在天翼这么有名?一次两次三次,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精准地让你知道。”陈又涵欺身靠近,温柔而强硬:“叶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谁在和你说这些?”
叶开垂下眼睫,沉默以对。
一场暴雨不知不觉间停歇,微弱的光线刺过浓云,投射在白色的地中海窗纱上,留下耐人寻味的光影。
“……伍思久自己跟你说的是吗。”陈又涵松手,掰住他的双肩。叶开不抬头,他俯身,低头寻找他的表情。
“是,”叶开心里一松,放任了自己的任性,“是他说的。”
“他跟你说这些干什么?”陈又涵不以为意,但随即想到了什么,脊背瞬间绷紧。
“对啊,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又不是他的情——”
敌。
声音戛然而止,叶开脸颊发麻,仓促地起身;“我、我去收拾东西。”
结果还被箱子绊了一脚。
海螺化石和半面佛油画各自用泡沫纸包好,小心翼翼地收进纸箱。陈又涵看着叶开跪坐在长绒地毯上的背影,穿着白T恤,消瘦下去的轮廓。那种想要拥抱他的冲动又从掌心涌现。他握紧玻璃水杯,喝水,欲盖弥彰地喝水,走到窗边看开始放晴的江景,找虐般地问:“叶开,你上星期生病,是失恋吗?”
叶开动作停顿下来:“算是吧。”
握着杯壁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指节泛白。
“……但是好像又是个误会。”叶开语焉不详,“可能我误会他了。”
陈又涵听不下去,狼狈地调头走人。三百平的房子还是他妈的小,他觉得自己无处可去,还有什么狗屁的大平层,去你的,多隔几间会穷死吗?水杯重重搁到茶几上,狮子座发起脾气来毫无道理:“告诉过你一百遍不许早恋!失恋一次病一次,瞿嘉看了不伤心吗?”
叶开:“……?”
雨季结束的时候,便是高考来临了。
天翼是考区之一,高考两天半全校清场,最后一天刚好是天翼的社会参观日,叶开和路拂轮值志愿者,早早就等在了校门外。考试结束铃响,两栋教学楼静了两秒,继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怒吼和鬼叫。交了卷子的考生都疯了,出圈的牲口似的乌泱泱地飞奔出来。守在外面的家长也开始骚动,只等保安撤走警戒线也一并涌进去。
叶开和路拂从高三的临时教学楼下穿行而过,到处是精力过剩的发泄和雪花般的试卷。虽然校方明令禁止不许撕书扔书,但被压榨十来年了,解放了还不许狂欢一下?所谓的参观日名存实亡,毕竟谁也不想走着走着被本五三当头爆砸。
两人恪尽职守地留守到五点,实则是无所事事喝着汽水溜达了一下午。明天开始正常上课,趁今晚最后的自由时光,路拂怂恿叶开一起出去撸串儿。
夏日的黄昏往往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风鼓起叶开宽松的衬衫,他干净的眉眼被晚霞涂抹得恍若一副水彩。停车场空了许多,保洁阿姨在捡卷子和水瓶。暧昧的橙黄色光线下,两人止住闲聊,一眼便瞥见了陈又涵。他靠着车随意地刷着手机,人高腿长一身高定,站那儿跟孔雀开屏似的,惹得落单的女高中生频频回头花痴他。
“我去,你哥真的是——”路拂竖大拇指:“牛逼,但凡老天分我一半帅气值,我也不至于单身到现在。”
叶开笑,心中猜测陈又涵来这里的原因,脚步自然地向那边过去,半路刹住,看到伍思久跑向他。
“那不是高三的那个什么久吗?”路拂眯眼打量,“听说他出柜了。他跟你哥认识?世界线微妙重叠的感觉——”后知后觉地止住话,但还是没忍住憋住一个“操”——“你哥也是gay?”
叶开客观地说:“男女都行。”
路拂震惊得三观都碎掉了:“你们有钱人真他妈糜烂。”
晚霞好美,像饱满芬芳的甜橙——
伍思久跑向陈又涵,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陈又涵的样子。
皇天酒吧,灯光将他轮廓勾勒得暧昧。握着威士忌水晶杯的手指修长有力,方形冰块在淡褐色的液体中碰撞。仰起脖子喝酒的时候带起喉结滚动,是迷人的曲线,让人想吻。有人和他打招呼,叫他“陈少”,他轻描淡写地一眼扫过,目光与伍思久有零点零一秒的相触,而后低笑,站起身利落地与那人拥抱打招呼。原来是酒吧老板乔楚。他们闲聊,伍思久着迷地看。
光影如何变幻,都不过是在给他增色。
“又涵哥哥!”
与伍思久的甜蜜比起来,陈又涵过于冷淡了。他“嗯”一声,收起手机,自己先坐进了车。伍思久已经做好了陈又涵问他考得如何的准备,语文作文写得有点急了,数学好难,但他自我感觉还行,英语听力错过了两句可能会丢分,文综题量真他妈大,政治解答题忘背了……陈又涵一言不发。
伍思久自己起话题:“又涵哥哥,谢谢你给我请家教,否则我的成绩应该去不了G美了。”
陈又涵没什么温度地笑了一下:“那就好。”
车子就近在希尔顿停下,他刚才等人的两分钟里顺手定的。今天要解决一些事,万一争执起来场面不好看。
伍思久挺惊讶,自从上次他去过他家后便再没有见面,备考这一个多月以为陈又涵肯定会找别人,但好像……等电梯的时候特别难捱,富丽堂皇的轿厢倒映出两人的身影。伍思久本不打算背书包上来,但陈又涵让他提着。他抱在怀里,很乖巧。刷卡进门,书包落地发出重响,他迫不及待地抱住,在门尚未及闭合的瞬间便踮脚把自己的吻送了出去。
“唔……”好想他,身体都在渴望他,快要疯了。
陈又涵被他推得撞上门,扭头躲过他的索吻,不算粗暴但冷硬地推开了他。
伍思久猝不及防,有点茫然,眼里情欲的气息很浓。
“说事。”
这是个套房,陈又涵没有往卧室去,而是拉开了客厅的白色垂纱。屋内一下子特别明亮,明亮得刺眼了,明亮得容不下任何旖旎和欲望。他点燃一支烟,把火机随手扔到茶几上。金属和玻璃摩擦出不算悦耳的声音,陈又涵掸了掸烟灰:“说吧,我把你当成叶开那晚,发生了什么。”
伍思久静了两秒,从陈又涵冷漠森严的语气中猜到了什么,不自觉地笑了笑,自嘲地说:“……你想起来了啊。”
“你以为我是叶开——”
“干了我一整晚,一遍,又一遍。”
第26章 (三合一)
陈又涵单手插在西装裤兜里, 半坐在桌角。听到伍思久的话, 他抬眸, 眼神危险而冰冷。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伍思久笑了笑, “没有, 你进了玄关就开始吻我, 在沙发上做了一次, 地毯上做了一次,床上又做了一次。你不仅很温柔, 你还一遍遍不停地说——”
“住嘴。”他没有动气, 只是淡漠地说。
但伍思久却顿时住口, 畏惧地沉默数秒,而后才叹息着,用发抖的声音说:“……原来你爱他。”
屋子里静得可怕。
“所以呢?你就去找叶开?”陈又涵掸了掸烟灰,面无表情。
“我嫉妒。”伍思久心平静气地承认, “又涵哥哥,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感情, 我一点也不在乎。可你不能喜欢别人。”他哽咽了一下,眼眶湿了,又硬生生忍住:“你答应过我,你不会爱上任何人。”
“告诉我,你和叶开说了什么。”他对他的示弱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就如同对待任何一位已经忘记了姓名的前任。
伍思久自嘲地笑了笑,很草率地用手背擦掉眼泪:“他生病了不是吗。”
陈又涵终于站起身。他周身气息黑沉得可怕,眼底压着翻滚的浓云, 一步一步走向他:“伍思久,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你的底线?”脸上明明是啼笑皆非的表情,眼眶里却砸下眼泪——
“那我的底线呢?我不是故意被你错认为叶开,我不是故意要被你当作叶开张开腿承受你一遍又一遍,我也不是故意要知道原来你也会爱上别人——”
他痛苦地说:“如果可以,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在爱谁!你的底线?你的底线是高贵的叶开吗?那我已经挑战了!已经得罪——”
砰!瘦削的后背狠狠被摔上墙,肩胛骨的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陈又涵揪着他的衣领,小臂狠狠卡着他的脖子。伍思久瞪大赤红的眼眶,黑色的瞳孔里湿漉漉的都是不敢置信:“半年了,陈又涵,我以为我多少是不一样的……”
“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陈又涵冷漠而凶狠,一字一句:“说!”
他们凑得那么近,鼻尖几乎贴着鼻尖,如果是情人,这便是一个要接吻的距离。伍思久笑得狼狈,呛了几声,从胸腔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我什么都说了,你怎么操我,用什么姿势,你在我耳边说的那些话,我全部都告诉他了!他病了不是吗——又涵哥哥,他觉得你恶心呢。”
瞳孔中的暴戾被渐渐染红,钳制着伍思久几乎致死的力道缓缓松开,伍思久双膝一软,半跪了下去。他一边咳嗽,一边抬头去欣赏陈又涵的表情。这男人从不失态,在感情在床上从来都是主宰,但是现在,他好像一头被重伤的狮子啊——暴虐的情绪还未酝酿开,便悲哀地消散了,他垂眸冷冷凝视着伍思久:“我不信。”
“叶开喜欢女的,被你觊觎,他不恶心吗?又涵哥哥,他把你当哥哥,你呢,你又把他当弟弟吗?”
陈又涵瞳孔轻颤,好像被这个问题摄住了心魂。他无法反驳了。叶开反复地做噩梦,在梦里也要哭着问他是不是把他当弟弟——那时候,那时候他以为叶开对他或许也是一样的心思……
叶开住院的事情在天翼早已不是秘密,甚至添油加醋地出现了许多版本。伍思久扶着墙站起身,嘴角噙着疯狂的快意:“知道你想上他,他都做噩梦了……你还要骗自己吗,又涵哥哥。”
“走。”陈又涵指着门口,嗓音沙哑,“不要再出现在叶开面前。”
“我不。”伍思久倔强地抬起头,迎视着他冰冷的受伤的目光,“你答应过我的,让我喜欢你。我也说过你爱谁睡谁都和我无关。又涵哥哥,你喜欢叶开,可你知道你们根本不可能,很痛苦吧。”他慢慢地走向陈又涵,脚步像踏在云端般虚浮,“你把我当成他啊,我不介意。我们很像是不是,不管是五官还是身材,从正面,从背面,都很像是不是?”
“……你操不到他,你可以操我。他不会爱你,我爱。他不会为你放弃一切,我会!”伍思久抱住他,双臂死死地圈住陈又涵的腰:“陈又涵,你一定不会相信我究竟有多么爱你——”
“你看看我的脸。”伍思久抬眸,纯真漂亮的眉眼,酝酿着眷恋而迷人的眼神:“你舍得吗,叶开是叶家的继承人,他注定要娶妻生子,注定要为叶家传承后嗣,他是直的,怎么可能爱你?他只会觉得你恶心。”
乖巧变成了偏执。他语调暧昧,像食人花在吐露玫瑰味的朝露,孤注一掷地要蛊惑陈又涵。
“你那天晚上好温柔,从来没有那么温柔过。”手指从陈又涵颈侧流连而下,“……我上瘾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却听到了一声冷笑。陈又涵用力攥住他弱不禁风的手腕,脸上都是讥讽:“把你当叶开?我陈又涵还没有这么可怜。”
手被狠狠摔下,啪的一声撞上白墙,让伍思久从手背一直疼到了心尖。
“分手费,一分不少明天就会到你卡上。”陈又涵扯了扯领结,“你还小,我不想对你赶尽杀绝。不要再出现在叶开面前,也不要再妄图接近我。考上大学就好好念书,妈妈有病就带她去好好治病,我不是你的救世主,更不会爱你。”
伍思久怔怔的,仿佛消化不了他话里的内容。
“小九,如果再给我机会,我不会睡你。你的十八岁不应该有我。”
房门被打开,又在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后自动合上。伍思久如梦方醒,疯狂地扑了出去——
“不要走!陈又涵,陈又涵,陈又涵!”
铺着厚重地毯的长廊空无一人,陈又涵连一个背影都没有留给他。
六月初的夜风吹在身上有凉爽的感觉。整个城市的灯都点亮了,夜市逐渐步入繁华,叶开和路拂并肩穿过狭窄热闹的街道,走上宽阔的大路。路灯透过树荫洒下暧昧的澄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瘦长。头发还是没来得及剪,被夏日傍晚七点半的风吹得上扬,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和像画一般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