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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完全陌生的房间,面对陌生的狂乱,厉泰铭厌恶被撩拨起来的欲望快感,拼命想挣脱这种令人陷落的危险失控状态。
本心并不想、却实质上背叛妻儿的深沉内疚和感伤;因魏曼而渐渐接受某种不宜公开情感状态的惶惑;欲望被挑起却迟迟得不到合理宣泄的焦躁;身体被不齿的男人舔得到处都是粘腻腻口水的厌恶;堂堂男人面对姿态卑微的挑逗却不能控制自己身体反应的耻辱;甚至对方宁静的身体和自己浑身通红、阴茎硬硬挺起的尴尬对比……诸多不爽的感觉汇聚起来,来回震荡着,像要把血管冲破。
面前杨家明漫不经意的歉意,神思不属的冷漠,都让厉泰铭更恼怒。气得昏沉沉之余,手里被塞进一样东西,也没有去分辨。他昏沉沉随手挥舞手里的东西,遇到一点阻力,眼前多了一丝红痕,耳边响起把呻吟压抑成小小声音的喘息。大声嚷嚷“滚……滚开……”,眼前金花飞舞,甚至不敢看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这肢体的动作有种罪恶的魅力,似乎有助抒解烦躁。
突兀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厉泰铭从混乱状态里惊醒过来,震惊地发现,自己手中挥舞着沾染了血色的鞭子。
面前低低呻吟着在地上滚动的男人,蜜色赤裸身体上纵横一道道淋漓痕迹。有些是一道暗红的肿,有的地方皮肤破了,血弯曲流下,勾勒出黄金分割比例的完美身体曲线。因为这张脸和这个身体本身的美,痛楚到极点的呜咽颤抖里,居然有引起人强烈犯罪冲动的情欲意味。奇特的是,被这样鞭打着,他硕大的阴茎反而渐渐勃起,上面甚至挂着丝丝半透明清亮的粘液。加上绝美脸上放弃挣扎的沉沦表情,皱眉喘息、断断续续自慰的动作,更强化了鬼域般恐怖诡异的情色氛围,令这躯体美得妖艳之极,魅惑得诱人甘心犯罪。
感觉鞭笞停顿,杨家明的注意力也被电话铃声吸引。
做一个软弱的手势,他艰难地单腿跪起来,然后摇摇晃晃试图站起身——看这动作的意思,是想接近床头的电话。
以往全部生命经验中,即使最淫乱最变态的性幻想里,都没有过这种充满罪恶意味的蘼滥场面。
抬头发现浴室门半开着,厉泰铭终于忍不住拨开挡在面前的身体,冲进去,对着人工琉璃洗手盆,搜肝抖肺地呕吐起来。
吐几口,人又清醒了很多。抬头盯着镜子里面燃烧着血丝的眼睛,厉泰铭从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恍然看见了住在自己心底的魔鬼。发出绝望地怒吼,狠狠一拳捶在镜子里的人脸上。哗啦一声,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血花飞溅,镜子里的人顿时模糊。
杨家明刚刚抓起电话听筒,听见浴室里不祥的动静,一惊,它又掉回去了。没心思管它,侧耳再想听房间里的声音,电话居然讨厌地又闹。
杨家明焦躁地拔掉电话线。刚安静下来,就听见那边玻璃碎裂的响动。
顾不上浑身鞭痕火辣辣的痛,倒吸一口冷气,跳起身,冲进浴室。十七、迷恋荷尔蒙
谁的分泌 渗进这天地 似月球引力 一夜间 涨起
谁的生理 控制了天地 诱惑时诱惑 快活时快活 别讲理
谁的名字 会划成耀眼疤痕 比那怀念更深
——《迷恋荷尔蒙》+《我这么容易爱人》黄伟文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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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样冒失赶过去,进不了门怎么办?”坐在驾驭位置上的陈垦,刻意让自己表情漠然看着前方的路面,用很不经意的语气问。
正抱头沮丧着的魏曼随口回答:“家明应该在啊……再说,就算只是电话坏了,他其实不在家,也不会被关在门外——我跟麦迪都有他家的钥匙。”
“备用钥匙给朋友?家明和你们交情还真不错。”陈垦小心让自己不流露出嫉妒。
“他那个人……”魏曼做一个夸张的“一言难尽”表情,耸耸肩,“对朋友好得什么忙都肯帮,对追求他的痴迷男人女人,却狠心得简直像妖魔。我跟麦迪从来都搞不懂他,但都觉得有这样一个特别的朋友,很幸运。”
杨家明为甚么惧怕情欲之爱,只忠于友情,陈垦是懂的。真听到他最好的朋友这样说,心脏似乎还是窒了一下,因为心疼家明的悲哀。忍不住低低叹息一声:“十全十美的朋友……嗯?”
“完美?哈,应该是吧。不过,遗憾也是有的……跟家明一起出去玩,不管健身中心还是酒吧、会所,只要爱男人的人,眼睛全定在他身上,我简直一点机会都没有。”可能是折腾这一轮,累极了。魏曼脸上平常那种刻意要让气氛活跃喜气的热乎劲头再也挂不住,表情是罕见的淡淡惆怅,“男人靠眼睛恋爱的。他的微笑,会叫男人疯狂女人痴迷。我常常想用一切交换他的美貌……”
“从来没见过男人可以漂亮成他那样。”陈垦表示同意。
但是他内心的小小声音说,不,魏曼,不。你太偏激。
杨家明叫人疯狂,不仅仅是因为倾倒众生的容颜。全世界最古老完美的贵族教育,加上最卑贱耻辱的性奴生涯,会让人疯狂。有幸杨家明是涅磐的凤凰,余烬中重生,拥有了属于他自己的冷淡高贵疏离气质,和优雅微笑造成的磁场。你在他面前,会由衷感到卑微,会试图膜拜,会渴望看见他展眉,痛楚地祈求沐浴他的一点光芒。
魏曼还在絮絮闲聊:“中了太多思想的毒,家明信奉柏拉图理论,真正的知识不来自知觉,眼睛和触觉感知的,全是虚妄。而美,尤其纯粹不带道德意义和伦理价值的美,是对感官的放纵。他认为这是个弱点——他藐视美。”
陈垦脱口而出:“活着,却觉得美是弱点,这不是真的活着。”
“你倒是家明的知己……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真的活着。”魏曼懒洋洋微笑,“麦迪认为,他是拿生命在等待什么。我却觉得,不知道他恨什么,还是为什么伤心。不过我们都认为,他说话很谦卑,其实心里太骄傲。这么死撑,只能伤害自己。”
无意中说出来的“知己”两个字像惊雷,陈垦有一瞬间简直无法呼吸。
拼命调整神态到自然,却再也不敢碰这个话题:随时血脉会惊爆,不是开玩笑的。
沉默一阵子,魏曼幽幽地:“陈先生,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好心,太快亮了,还肯陪我跑这一趟。”
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担忧是为谁,又讨厌撒谎,陈垦只抬一抬嘴角,权当微笑回应。
“其实我没有什么要紧事,昨晚不知道怎么,泰铭的手机很反常,一开始不接,后来关机了。心里有点慌,只是想找家明陪陪我……心烦意乱的时候,看看他善意的微笑,听听他尖刻的真话,心里反而会舒服很多。”根本不指望陈垦回答絮絮的唠叨,魏曼不舍得放弃这个修好的机会——毕竟,身边帮忙掌握方向盘的男人,是他的老板。自顾说下去:“你早就看出来,我在追你雇的CEO了吗?”
“对。”
“会不会……嗯……影响他在你这里的评价?”魏曼有点紧张。
虽然知道面前的男人是好友的情人,未必会对男人之间的情事反感。但,这么说话还是太大胆了,如果是害了泰铭——有点不敢往下想。
但,魏曼的脾气,又怎么能够忍受明知道陈垦知情,不争取弄清楚会不会对情人造成负面影响?
“我挺欣赏泰铭,商场里面,像他这么老到和专业的不多,难得是还有热血和正义感。私底下他干什么,我无所谓——私生活,不影响工作就行……不过有时候奇怪,他老婆孩子也没惹过你,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
本来就疲惫的脸上顿时死灰,没有了血色。呆呆看着陈垦,魏曼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让一个男人从自己喜欢的朋友身上体验到新鲜强烈、无可抵御的欲望,算是努力争取他的爱,还是在用地狱之火试炼他的极限?
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家明曾经从另一个角度说过,挑战直男人,结局几乎注定是悲剧:要么索性悲观一点,安心作他朋友;要么就挑逗男人欲望失控,得到他的身体,同时被他鄙视和憎恨,甚至……厌恶。
魏曼从来不后悔。
作为渴望被男人占有的男人,对魏曼来说,厉泰铭的出现不是让生命锦上添花,而是像沙漠中饥渴交加跋涉得丧失勇气的旅人,终于看见一株茎杆里储存了水分的树。即使明知道自己的狂喜和渴恋会伤害对方,也已经别无选择。
不可能不膜拜这救命的奇迹。
不能不爱。
但,人总是有点良心的。居然破坏了厉泰铭那种标准中产阶级优质都会生活的歉意,堵得他突然说不出话来。
始终没弄明白,为什么要面对这诡异的情境。
这一定是一个梦。
噩梦。
厉泰铭觉得自己很像神话故事里面可怜的鲧:面对九州泛滥的滔天洪水,居然试图筑起堤坝,来抵御那毁灭的力量。
淫威沛然的洪水,由鲜血汇聚。
浴室镜子碎裂的玻璃上,金、黑与深咖啡色镶拼的马赛克墙与地板上,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麻木中一跳一跳涌动着提醒血管存在的手掌伤口上,到处都是淋漓的血迹。这些鲜血,一部分来自击碎镜子划破的伤口,另一部分来自那些令他感觉丑恶得要命、却又挑起他怪异情欲的鞭痕。
对面站立的身体,同他一样高大健硕,骨骼肌肉的线条比他优雅更接近黄金分割比例。
两个男人同样站姿,不同的是表情:厉泰铭又惊又怒,为了压制体内咆哮颤怵的怪兽,希腊化的俊朗五官流露出强烈的痛楚和紧张;杨家明惊艳绝伦的脸上,却是寒星般悠远空寂的平静,就像蜜色肌肤上的鞭痕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身躯暂时在这里,灵魂却闲庭信步在另一个时空。
血腥的气息像黑色的火焰,把厉泰铭身体所有感官的讯息集中在阴茎上。看见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在这样荒淫的气氛中,居然肆无忌惮得无耻地勃起,还紧张到了疼痛的地步,厉泰铭不知道怎么了。
男人的自尊抬头,他咬牙命令自己,努力坚持最后的清明和骄傲,不肯向原始的欲望屈服。
可怕的是,在对面不该人间所有的冷漠美丽宁静从容凝视目光中,这不受神经中枢控制的器官居然充血膨胀成惊人的样子,略粗大一些的冠状部分已经绷紧得有了光泽,粘而清透亮泽的前列腺液已经开始在空气中拉出淫靡的丝线。
心一横。绝望的厉泰铭艰难地迈出两步,从浴缸上方摘下莲蓬喷头,对着它,把水龙头调到全冷,打开——身体已经勃起成这样了,就算这冷水造成将来阳萎,也好过在一个不太熟的男人面前无耻地寻求满足欲望。
也许,这是报应。
谁叫自己屈从身体的冲动,不顾身为人夫人父的责任,一而再再而三跟好朋友落入欲望深渊?
鞭笞带来的一点点本能欲望冲动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懂了厉泰铭打开冷水开关的目的,杨家明经过良好训练的动作快得多,轻松伸手,抢过喷洒冰冷水雾的科勒金属龙头,让凉浸浸的滋味透过皮肤透过血液,带来比室外秋意还要寒意凛然的苦涩。
自私的渴望,错误的判断,造成了现在这个尴尬而丑陋的局面。
杨家明俯身跪在因恐惧和愤怒不能停止颤抖的厉泰铭身前,以温软的唇舌,去寻觅与包容对方的性器。放弃一切多余的想法,灵活地吮吸和缠舔着过分勃起的阴茎,全心全意希望帮助对方冲向释放的高潮状态——不参杂一丝感情的、纯粹男性身体本能的解脱。
尽快让他恢复自由。
心却寒悸:多少年了,从柔弱少年试图摆脱男人暴力的侵犯,到强健的身体试图寻求神赐予所有高级生命的本能冲动和愉悦,身体交合的次数如恒河沙数,这算是杨家明第一次主动作出的尝试与选择。本来以为,终于可以自主选择了,哪怕是最坏的选择,也是一种进步。结果,却把暗暗倾慕着的男人逼得这样张皇无奈。
拼命努力放松喉咙的肌肉,取悦生平唯一令自己有过情欲冲动的男人。
只要男人不早泄,深喉抽插到直接射精的口交,其实相当难做到:要么需要两个人天衣无缝和谐配合,最后水到渠成;要么插入寻求快感的男人必须残忍到无视对方的痛苦,狠命冲刺,或者,就全赖放松身体取悦男人、手和身体还能同时点火的技巧了。
慢慢感觉到,口中男人的欲望之器开始有剧烈颤抖,喘息着要冲向欲望的巅峰。可是随手扔在一边的龙头流出的凉水流在腿部,激出身不由己的一阵阵寒颤,让他没办法全心全意配合。想以最小的伤害尽快结束这荒谬场面的家明暗暗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感受到厉泰铭难以平息又无法宣泄的尴尬,家明暗暗叹息一声,放弃了口交的努力,站起身,背对着男人,腿尽力分开,上半身伏下抵着盥洗盆,同时艰难地从分开的腿中间伸手,温柔地抚慰对方沉甸甸的睾丸。指尖恰到好处的抚摸力道起了作用,邀请来两只狂暴的手紧紧按死臀部。家明轻柔摇动身体,寻找对方火热器官,引导男人把它插入自己身体——用最直接的办法解决问题。
已经在高潮边缘的阴茎横冲直撞侵入,本来已经禁绝伤害多年的肠道猝然被粗暴撑开,肌肉来不及舒张,顿时撕开可怕的口子。涌出来大量的火热鲜血,随着厉泰铭腰部狂乱的大力摆动,发出令心脏揪紧的淫乱声音,一部分被强烈冲刺动作推入深深的体内,一部分顺着股沟流下来,滴得两个人腿上淋漓一片。
家明为了不嘶喊出声,一只手拳起来塞进嘴里。很快,嘴角也流下一痕血迹。
多少年了,这身体终于又被男人侵犯。
背上的鞭伤还火辣辣地痛着。
腿酸软得根本站不稳,被剧烈的冲力一次次撞在冰冷的人工琉璃盥洗盆上。
自己心甘情愿邀请愤怒甚至厌恶的男人,插入肠道泄欲,身体内部痛得翻搅,全靠鲜血润滑……噩梦里的场景翻成完全不同但是更令他绝望的版本,变成活生生的现实,在自己浴室里上演。
这次,是自找的。
杨家明强撑着不肯昏迷过去,对自己静静苦笑。
你凭什么不对命运的拨弄死心?凭什么还想得到正常人的感情慰籍?俄狄浦斯对抗命运尚且那么凄惨,你有什么资格骄傲,怎么敢试着努力创造命运?
放纵渴望尽力尝试的结果,是这么可怕。他已经没资格付出爱。而且,心里也已经不再有爱了。
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在不断流血中渐渐变得冰冷的,不仅仅是被狂暴征伐的身体。
揿门铃,一遍又一遍。
始终没有应答。
“如果家明真的不在,自说自话闯进去,不太好吧?”魏曼自言自语。他当然知道,家明厌恶别人侵犯私人空间。即使陈垦是麦迪的男人,也不代表可以擅自带他进去。
看透魏曼犹豫的理由,陈垦心又是一寒。
那点子不舒服淡去以后,退后一步,认真端详不锈钢防盗门冷冷的金属光泽,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实在忍不住,冷静地指出:“万一家明发生什么事?你说过,电话曾经有人接听……你进去看看好了,我门外等你。”
厉泰铭正狂猛地冲刺着,突然听见《命运》前几个小节,不免有一点分神,动作有点进行不下去了,呆一秒钟,然后随口问:“什么声音?”
好不容易让僵滞的手离开牙齿,家明痛苦地哽咽一下,嘶声回答:“门铃。”
疯狂律动的阴茎正好在这一刻抵达高潮,厉泰铭低吼着,剧烈颤抖着。这个简短的词,让身体以可怕姿势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都呆住。
“天才亮……这个时间,只有魏曼可能来这里。”家明本来就凉透的身体开始剧烈地瑟瑟发抖,已经站不住,“他手里有备用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