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疏遥说:“我尽力。”
周老师说:“还有一件事,是关于你父亲的,他说最近一直联系不上你,是怎么回事呢?”
赵疏遥皱了皱眉,“可能是我没看到。”
“回去给你爸爸回个电话吧,他很担心你。”
“我知道了。”赵疏遥说。
“好了,回去吧。老师期待你的改变。”周老师温和地说。
赵疏遥道了声谢,出了办公室,门在背后合上时,他内敛谦逊的神情就像卸下了面具,变得冰冷漠然。
他走下楼,没注意到洗手间里窜出了个人。
钟时天贴着墙走,听到楼道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才小心翼翼地摸到赵疏遥出来的办公室门口,叩叩敲了两声,推开了条门缝。
“钟时天?”周老师认出了门缝里的小胖脸,“进来,有事吗?”
“周老师好。”钟时天进到办公室,周老师教他们班数学,钟时天和她关系不错。
“怎么、放学不回家来找我干什么?我可不会透题给你。”周老师说。
“我不是为了月考。”钟时天说。
“那为什么?”周老师整理桌面的试卷,“你们街舞社的音乐能不能小点儿?整栋楼都在震。”
“这是动漫社的。”钟时天无力,“周老师,刚刚从这里出来的那个人,他犯什么事了吗?”
“你说赵疏遥?”
钟时天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他没犯事,我就随便和他聊了几句。”周老师说,“是不是那个女生看赵疏遥帅,叫你来问的?”
“没有没有。”钟时天又如胖头拨浪鼓,“我自己想知道。”
“你八卦这个干什么?”周老师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他朋友?”
钟时天含糊其辞,“算……算吧。”以前是。
周老师叹口气,“那还不算糟糕,起码有个朋友了。赵疏遥他在班上人缘不太好,别的同学接近他,他态度很冷淡,总是独来独往,不融入班集体。”
“这可能和他以前的经历有关。”钟时天小声说。
“很有可能,他的家庭比较特殊,母亲去世之后一直和父亲和继母生活,在华市好好的,却突然只身转到了这里,很大可能性是家庭相处不愉快,他被排斥了。”
家庭原因钟时天听赵疏遥说过,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自己想回来了,他爸爸就让他回来。
可一个父亲让自己还未成年的儿子独自一人来到遥远的城市,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钟时天忧心起来,赵疏遥在他这里的悲情色情越发浓郁。
周老师说:“既然你是他的朋友,就多开解开解他,你那么开朗快乐,一定能感染他。”
钟时天苦笑不已,“我倒是想……”
可即使知道了赵疏遥的身世悲惨,钟时天依然无法对症下药,赵疏遥对他厌恶就是最密不透风的盾,他一股热血撞上去,只会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所以他只能继续怂怂地维持现状,不要露面讨赵疏遥烦。
周五钟时天回到家,便闻到了沁人心脾的浓郁骨汤香,他的肚子当即就打了个响,像面前吊着苹果的驴一样,留着口水来到厨房。
“妈妈,好香啊,开饭了吗?”钟时天边说边咽口水,“我拍录个视频发给我哥我姐,馋死他们。”
“先不要忙别的。”江茹提着个保温饭盒出来,“疏遥说今天来不了,你拿去他家给他吧。”
“哈?”钟时天傻眼。
“怎么?帮妈妈做点事都不愿意啊?”江茹说。
“不是我不愿意。”钟时天嘟囔,“是某人不愿意……”
“去吧。”江茹把保温饭盒塞进儿子手里,微笑着说:“早去早回,小视频我帮你发。”
钟时天只好扭捏地走了。
一路上,他在心里疯狂打草稿。
是我妈妈叫我送来的……不行不行,这样太直接了,显得我好像是被逼无奈的。
你好,是我妈妈叫我送来的……也不行,太生硬了。
你好呀,这是我妈妈做的汤,可香了呢,你尝尝……还是不行,故意熟稔他会更反感的。
就这么一段路,钟时天头都快秃了,终于来到了赵疏遥家门口。
他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紧张,最佳方案已经出来了。于是他把保温饭盒放在地上,按响门铃,然后拔腿就跑,跑到二十米外才停下来,躲起来再看。
五分钟过去了,保温饭盒还是孤零零地呆在原地。
钟时天胆战心惊地回去,又按门铃,确定门铃是有声音的,接着跑,重复之前的举动。
赵疏遥还是没有出来。
三次无事发生后,钟时天得出结论,赵疏遥不在家。
新的问题出现了,他该怎么办?
就这么回家?那他极有可能再来第二次,一路的纠结也要重复。
或者在这干等?他的肚子等不了了,汤太香了,那么严实的保温饭盒里都能挤出钩子,勾住了他的鼻子,再等下去他怕忍不住喝了。
那么……直接扔进去?
钟时天看了眼铁门的高度,这么放下去都会洒出来,还是不要暴殄天物了。
烦恼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灵光乍现,拿出了钥匙,他看了看铁门上的锁,松了口气,没换就好。
他打开了锁,推门而入。庭院还是他之前来过的那个样子,一片空旷。倒是那颗樱花树有几道伤口,像是被狠狠鞭打过,
钟时天犹豫着要不要放在地上就好,但脚步却不由自主走到了房子门口。
他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便又以钥匙打开了门。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紧张不已,“有、有人吗?我来送东西了,放下就走。”
走到客厅,只有安静,家里确实没人。
钟时天把保温饭盒放在茶几上,但没急着走,他环视了一圈,发现这里除了多了几样生活用品外,并没有多了生活气息。他不禁怀疑,赵疏遥真的住在这里?
钟时天又走进厨房,厨房倒是杂乱的,灶台上没洗过的小锅,洗碗池里的锅沾着煤一样的东西,柜台上大碗里盛着碎片,地板上有东西打翻的痕迹,垃圾桶里全是泡面包装袋。
他平日都吃泡面?
钟时天蹲下来捻起垃圾桶里的包装袋,又去打开冰箱,像个侦探一样调查了起来。
冰箱里只有鸡蛋,橱柜里大袋大袋的方便面,他得出结论,赵疏遥的主食就是方便面。
“怎么只卖红烧牛肉的?吃不腻吗?”钟时天喃喃自语。
他没注意到,大门被打开了。
赵疏遥在庭院的铁门就知道有人进来了。他首先反应是小偷,却没有报警呼救,而是继续往里走,悄悄打开门进屋。
他在玄关静静听里面的动静,小偷看来没有在客厅,他临危不惧,拿起了靠在鞋柜旁的竹刀,悄然无声地靠近声源。
竟然是在厨房。
他一边沉着,却也忍不住不解,什么样的小偷会去厨房偷东西?
他一步步接近,已经看到了厨房的人影,那件蓝色的羽绒外套,还有那敦实的背影,他不花一秒就认出来是谁。
握住竹刀的手松了松,赵疏遥故意敲了下门框。
钟时天被吓得一激灵,身体从( )绷成了,他僵硬地回头,赵疏遥正手持竹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钟时天没出息地抱头蹲下,慌张地说:“别打我!”
赵疏遥的嘴角松懈,冷硬的目光不经意的融化了几许。
但他很快恢复,竹刀向下振地,“你在干什么?”
“我是来送东西的。”钟时天哭丧着脸,天呐,他怎么可以这么倒霉催,被抓现行了!
“你还来这套?”赵疏遥皱眉。
“是我妈妈煲了汤,叫我拿给你。”钟时天瑟缩道。
赵疏遥盯着他刺猬一样的姿势,轻哼了一声,转身走到客厅。
钟时天感到压迫解除,壮着胆子扭头看,然后才站起来,低着头走出厨房。
赵疏遥坐在客厅沙发上,目光如同审视犯人,“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钥匙。”钟时天则像个犯人一样。
赵疏遥眼里一冷。
钟时天连忙说:“之前没来过的!”
“你哪来的钥匙?”
“雅子阿姨的遗物。”钟时天小声说。
“我妈妈的东西你凭什么乱碰?”赵疏遥冷声道。
钟时天委屈瘪嘴,“雅子阿姨给我的,那我还给你嘛。”说着他把钥匙拆下来,放在茶几上。
可赵疏遥依旧眉头紧锁。
钟时天浑身不自在,“我先走了,那个汤很香,你趁热喝。拜拜。”说完他跟逃似的就往门口跑去。
“站住!”
第十六章
钟时天条件反射的刹车,回头忐忑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赵疏遥沉下了脸,不是因为钟时天,而是因为他自己,为什么会叫钟时天,他也解释不清楚,看到钟时天要走,他的话就脱口而出了,实在不对劲。
可就算知道是不对劲的,赵疏遥却没有将这页翻过,反而瞪着钟时天,把钟时天看得心里打颤。
钟时天欲哭无泪道:“没事的话我走了。”
“谁说没事。”赵疏遥将这怪异继续,生硬无比地说,“你要等我吃完,然后把保温碗拿回去。”
原来是这样。钟时天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赵疏遥要来一次饭前运动,那根木棍看起来太结实了,打十个钟时天都不在话下。
赵疏遥把保温饭盒打开,顿时热气氤氲,汤香喷鼻,一下就勾起了人的饥饿感。
钟时天更甚,他情不自禁向前一步,明显是一条已经上钩的小胖鱼。
赵疏遥拿来汤勺,轻轻搅动,让香味更浓郁。
钟时天开始咽口水了。
赵疏遥和下第一口,味道只比闻起来更好,鲜而不油,骨头的精华全融进汤里,入腹后化作暖流,滋养脾胃。怪不得钟时天十年如一日的白胖。
钟时天就要把馋写在眼里了,他傻乎乎地问:“好喝吗?”
赵疏遥点了点头,给了他诚实的回应。
钟时天正要夸一波自家老妈,又听赵疏遥说:“你把脸转过去,看着你我吃不下。”
钟时天被当头一棒,整个人都被打蒙了,他用包含着不可置信与委屈神伤的目光看着赵疏遥,垂头丧气地背过身去。
看到钟时天吃瘪的样子,赵疏遥感到愉悦,欺负钟时天比什么都要有趣。
钟时天看不到赵疏遥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背影,却能感觉到身后的气压不那么低了,难道说他的脸会让赵疏遥增加敌意?也是,赵疏遥不想看见他来着。
钟时天自顾自哀伤了一会儿,胆子的气也充足了,他想到了什么,说:“你不就着饭吃吗?汤泡饭可好吃了。”
赵疏遥抿了抿唇,没说话。
钟时天话痨了起来:“我最喜欢泡着饭吃……我爸爸也喜欢,一次能吃三碗饭呢。对了,我看到你家除了泡面好像就没别的了?你平常怎么吃?去外面吃吗?难道说刚才你是吃饭回来了?”
“你话怎么那么多?”赵疏遥不耐道,“私闯我家,你还沾沾自喜了?”
“我哪有……”钟时天想辩论,但想到对方是赵疏遥,又弱下来,“我哪有……”
“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过,不会再来烦我。”赵疏遥冷哼,“某人的承诺也是十年如一日的不能当真。”
钟时天像是被放气的气球,嘶溜一下瘪了,连背影都透着一股无力。
他沉默下来,赵疏遥却哪里坏了一样感到烦躁,故意搅着汤勺把内壁敲得一阵响。
钟时天以为是自己惹他生气了,弱弱地开口:“对不起嘛,我不经同意进你家是我的错,乱翻你的厨房也是我的错。我刚才的意思就是,就是觉得在家里吃饭比较安全,还有健康,我妈妈是这么说的。”
赵疏遥消停了,一口气把剩下的全喝了。
“还有啊,你的胃也不好,吃泡面就是在伤身体,以后还是不要,不要……我不是在多管闲事,可能在你看来就是多管闲事,我妈妈也很关心你啊,所以我也……”
“你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赵疏遥皱眉。
钟时天呸呸了两下,说:“就……你以后吃点健康的东西吧。”
赵疏遥啧了一声,“不会做。”
钟时天愣了下,“不会做?”
他想到了自己在厨房看到的情景,脏乱的柜台,凄惨的锅,破碎的碗,这的确不是经常使用的模样。
“我以为你一个人住,也应该会做饭的。”钟时天讪讪道。
“和你有关吗?”赵疏遥语气不善,“吃饱了,你可以走了。”
钟时天觉得自己就像个卑微的跑腿,他拿起保温饭碗,然后说:“你来我家吃饭也可以呀,我们全家都欢迎的。”
“你也欢迎?”赵疏遥面无表情。
“欢、欢迎啊。”钟时天底气不足地说。
赵疏遥冷笑一声。
钟时天说:“其实我会煮饭,也会做一些简单的菜,如果你不介意,我……”他想说我教你啊,可话出来却变成了“我帮你呀。”
赵疏遥眉梢微扬,静静地看着钟时天。
钟时天无地自容,“我就随口一说,你别放在心上。”
赵疏遥不悦了起来,“既然是随便那就别说。”
“哦。那我走了,拜拜。”钟时天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委委屈屈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