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情急速下降,眼角都下垂了些,可在他来到膨化食品区后,胖啊瘦啊什么的,全被抛开,他喜滋滋地拿了两包分享装薯片,打算今晚看写作业的时候吃。
钟时天接着熟练的游走在各个零食货架前,一个购物篮不多会儿就已经堆满了,他回过神时也苦恼地觉得有些多了,但很快,他又以“下次社团活动我多跳几下消耗掉就好了”为由成功说服了自己,每周都是这个理由。
钟时天哼着不着调的曲子正要去找江茹,路过的泡面区正有人推着购物车出来,不小心撞到了钟时天的腰。
“抱歉。”
“没事。”钟时天惊讶,“赵、赵、赵……”赵疏遥!
赵疏遥微微蹙眉,冷淡地说:“我收回抱歉。”
钟时天说:“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一个相当愚蠢的问题,赵疏遥的购物车已经说明了答案。
显然赵疏遥也没打算回答,很不客气用了劲把钟时天挤到一边,冷漠地走了。
钟时天顿了两秒,拔腿追了上去:“这是我家开的超市你知道吗?”
“怎么,你还想赶我走?”赵疏遥目不斜视。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给你刷我的购物卡,不用花钱!”钟时天特别自豪。
赵疏遥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但脚步加快了。
钟时天则想块麦芽糖,粘得很,这里是他的地盘,赵疏遥没办法摆脱他。钟时天十分热情地往赵疏遥的车里放各种东西,细看,全是钟时天自己喜欢的零食,他就像个小孩,只一昧的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出去,想以此换取好感。
钟时天没心没肺地把曾经献好失败的经历忘却了,一路还乐呵呵地和赵疏遥搭话,“你喜欢吃什么呀?”“这个口味的薯片超好吃!”“这个这个!我强烈推荐。”
当然是没得到赵疏遥的回应,倒是钟时天往他的购物车里扔东西的时候他的面部表情会有些变化,大概是一种想扔回去的那种嫌弃的表情。
钟时天就装没看到,他注意到赵疏遥之前拿的都是速食品,泡面和自热米饭之类的,钟时天说:“你不是胃不好吗?吃那么多泡面不行的, 要不要拿点蔬菜和肉?生鲜区在那边,我带你过去。”
钟时天拉着赵疏遥的购物车想领着他走,但赵疏遥稳稳地定住了,他静静地看着钟时天,就像一潭沉静的古井,却泛着寒气。
钟时天有预感,赵疏遥又要把刺伸出来了。
赵疏遥把购物车里不是他自己拿的东西一样一样都拿了出来,放在旁边闲置的购物篮里。
钟时天小声的说:“送给你的。”
“不需要。”赵疏遥平静地说,“你还要再来多少次?我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非要我全砸在你脸上,把你揍个半死,你才真正知道怕,是吗?”
钟时天下意识远离了他一步,赵疏遥不是开玩笑的,他幽静而俊秀,就像艺术品一样只能保持着距离的观赏,却散发只只有钟时天能感受到的冰冷的戾气。
“我没有恶意的。”钟时天苍白地辩解,“我只是想送点东西给你,我对朋友都是这样的……”
“我不是你的朋友。”赵疏遥说,“我只说一遍。我讨厌你,恨你是真的,但我回来不是为了揍你,不过你再这么纠缠不清就说不定了。我不会在这里呆很久,可能高中毕业就离开,可能更早。只要你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可以当做不认识你,所以你也没必要继续你拙劣的表演。”
钟时天的拇指无意识抠着食指指腹,他看赵疏遥的眼神里,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受伤。这对他来说是好消息,他可以毫无负担的就此彻底和赵疏遥泾渭分明,只要他愿意,他们就可以永远没有交集。
可就是不舒服,像一根刺,反而越扎越深。
钟时天一时茫然,怔怔不说话。
赵疏遥转身离开。
“宝贝,你拿完你的零食了吗?”前方,采购结束的江茹走了过来,和赵疏遥打了个照面,她一愣,继而不可思议:“雅子?”
赵疏遥眼睛起了一丝波澜。
“不是雅子。”江茹靠近赵疏遥,眼神闪烁地看着他,“你是疏遥。”
赵疏遥微微点头,“江阿姨。”
江茹说:“真的是你啊,疏遥,你还记得我呀。怎么长这么高了?和你妈妈长得真像。”
钟时天在后面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他生怕赵疏遥对他的情绪转移到江茹身上,赶忙冲上前,挡在江茹面前,说:“有事冲着我来!”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呢?”江茹一脸奇怪地把钟时天拨到旁边,继而热切地拉着赵疏遥的手臂左右看,“疏遥长大了,真漂亮。”
赵疏遥嘴角挂着浅笑,笑容并不作伪,柔和下来的五官好看得一塌糊涂。
钟时天一脸震惊,完全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宝贝,你知道疏遥回来了怎么没和我说一声?”江茹问。
钟时天立即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这样一来他的“失忆”就彻底站不住脚了!
赵疏遥说:“他说不记得我了。”
“怎么可能。”江茹立刻说,“时天还经常梦到你呢。”
钟时天面如菜色。
赵疏遥眼底划过一丝惊讶,“哦?”
钟时天赶忙说:“就一个梦而已,梦里只是一个迷糊的印象,我也不知道是谁!”
“是这样吗?”江茹正要拆穿他,可转念一想,那是个噩梦,说出来扫兴,便没有继续。
江茹说:“时天傻乎乎的,不记事。等会儿我回家找出相册帮助他回忆,你们也叙叙儿时玩伴的情谊。”
钟时天捕捉到关健字,“我们?”
“对呀,疏遥今晚来我们家吃饭。”江茹说。
赵疏遥也措不及防,说:“江阿姨,这不太方便。”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来,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们再去拿。”江茹挽着亲切的赵疏遥,回头对钟时天说:“宝贝,帮疏遥推车。”
“哦哦!”钟时天连忙跟上,心里倒没为亲儿子的身份暂时忽视而吃醋,反而窃喜了起来。
钟时天的家离超市不远,在小公园往下走的一个小区里,他们家是楼中楼,在下层和上层间连接着楼梯,上层是房间,下层是客厅,空间很大,家中的布置温馨舒服,显然他们的生活优渥,且富有生活情趣。
钟时天听到赵疏遥在进门前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原来在这儿”,他莫名有种透露了住址可能会被暗杀的可怕错觉,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宝贝,打电话给你爸,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江茹走向厨房说,“你招待一下疏遥,妈妈先做饭。”
“好。”钟时天说,他一转身,赵疏遥阴沉着脸。
钟时天战战兢兢,“我……先打电话给我爸爸。你坐,你坐。”
赵疏遥不霁地坐下。
钟时天和爸爸通完电话,小心翼翼地给赵疏遥到了一杯饮料,说:“那什么,我妈妈比较热情,你可不可以不要……不要对她那么冷漠?”
“你似乎误会了。”赵疏遥说,“我只讨厌你一个人。”
钟时天那颗缝缝补补的小心脏,又一次开裂。
一时无言。
赵疏遥坐得很端正,就像有把尺子贴着他的背,而钟时天怎么坐怎么不自在,全身都是小动作。
江茹的声音遥遥传来:“宝贝,带疏遥去你的房间看看呀。”
于是钟时天忐忑地问:“走吗?”
赵疏遥起身。
钟时天松了一口气,在前面带路。
钟时天的房间挺大的,有二十来平米,整体是天蓝色的色调墙上贴着动漫海报,不仅有标配书柜衣柜电脑桌,还有一台液晶电视,在电视前铺着一块跳舞毯,可见他的家人对他非常宠爱,对于爱好也会全部满足。
“随便坐。”钟时天说,“吃点东西吗?”他从柜子里拿出一盒饼干。
赵疏遥没接,却突兀地问:“你梦到我什么了?”
“嗯?”钟时天一秒的愣神,然后马上知道了他在说什么,支吾了起来,“我不记得了,梦嘛,一醒来就会忘记的。”
钟时天实在不会撒谎,全身都是破绽,赵疏遥嗤笑:“原来什么事你都可以用不记得搪塞过去。”
“是真的。”钟时天弱弱地说。
赵疏遥摇了摇头,“自从我认识你,或许你就没有一句真话。”
钟时天心中忽然有一股潮水奔腾,他握紧了拳头,豁出去了说:“我确实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可能我那时候对你做了过分的事,但那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现在的我可以用今后的时间来证明,我已经变了,我不会再重蹈覆辙的伤害你。你就当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好不好?我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的!”
他一口气说完,紧张得不行,却有股热血翻涌,这是他的真实想法,他说出来了,并且有信心做到,只要赵疏遥点头,他就会一百倍一千倍地对他好。
可许久,赵疏遥没有说话,钟时天不安地抬眼,对上了赵疏遥残忍冰冷的眼神。
钟时天心里一凛。
赵疏遥狠狠揪住钟时天的领子,手背上的关节泛白。钟时天现在才知道,原来人的怒气真的是有实质的,他简直要被压迫得窒息了。
“钟时天,你凭什么说都已经过去了?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赵疏遥低吼,将钟时天摁在沙发上。小臂横在他的颈间,膝盖压着他的胸膛,“你让我失去的东西,你还得起吗?!”
钟时天疼得说不出话,他瑟缩地看着赵疏遥,这一刻他真的感觉自己会被赵疏遥杀死。
第十二章
这是钟时天从所未有的绝望,他甚至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赵疏遥大半的体重压在他的胸口,他连呼吸都几乎做不到,只能痛苦地揪着赵疏遥的袖子,做细微而徒劳的挣扎。
赵疏遥像是冒着猩红地煞气,如同修罗从画中走出来。这场对峙,没有除了动手之外的发展方式。
“时天!下来帮我个忙,这个太紧了我拧不开。”江茹在楼下喊道。
这是一道救赎之音,因为赵疏遥在听到之后便放开了钟时天,站直了看着他。
钟时天如获新生,满脸通红的坐了起来,他挡着胸口,那里还是疼得厉害,他怀疑自己的骨头裂开了。
赵疏遥不说话。
钟时天低着头,艰难地呼吸着,他用力眨了几下眼,才说:“对不起,我出言不逊,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赵疏遥还是不说话。
钟时天不啰嗦了,他站了起来,可因为腿软,起身到一半又狼狈地坐下去,这个糗打破他所有的防线,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抽泣,但又立刻憋住,用力站起来,快步走出房间。
“要拧什么?”钟时天走到厨房低声问。
“这瓶料酒,我用刀来撬都没用。”江茹说。
钟时天接过来一拧,也没拧开,他的手像失灵了一样颤抖着,无法用力。
江茹看着儿子几次发力都失败了,问:“怎么了宝贝,太紧了拧不开是吗?”
“没有。”钟时天摇头,鼻音很重,“我拧得开。”
“宝贝?”江茹皱眉,捧起了钟时天的脸,“你怎么了?脸色为什么那么差?眼睛也是红的。”
“没事。”钟时天不自然地撇开脸,又低下头,专注地拧料酒瓶,“厨房的洋葱味好重,眼睛被刺激到了。”
“不要撒谎,你瞒不过妈妈的。”江茹说。
钟时天沉默了两秒,然后抬起头嬉皮笑脸地说:“好啦好啦,我说实话,刚才我和赵疏遥打游戏,他太厉害了,都不让我,才这么一会儿我就输了五把,气得我想哭,太丢人了你还要我说。”
“小没出息的。”江茹笑着捏他的脸,“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钟时天终于拧开了,把成果展现给江茹看,“喏,长大了。”
江茹无奈摇头,接过料酒继续做菜。
钟时天回到客厅,看见赵疏遥也下来了,他端坐着,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钟时天停驻了一下,没有过去,转身上楼。
晚饭开始是一个小时之后,钟时天的爸爸钟平北也下班回家了,他看到赵疏遥时也惊了一下,认出了他。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那时候你才那么点儿高。”钟平北笑着比划了一下,“现在都成大小伙了。”
“可不是,小时候还总跟在时天身后,时天哥哥时天哥哥的叫呢。”江茹说,顺手给赵疏遥夹了一块嫩鱼。
钟时天低头小口小口吃饭,闻言手指发紧,微微抬眼看向赵疏遥。
赵疏遥的神情没有变化,只说了谢谢。
“现在关系看起来怎么生疏了?还坐那么远。”钟平北说,他们俩并肩坐,但中间隔开了两个座位的距离。
“我吃饭动作很大,怕碰到他。”钟时天说。
“看看这俩小孩儿长那么大了,真有种时光飞梭的感觉,我们都老咯。”江茹感慨。
“您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年轻漂亮。”赵疏遥温和地说。
江茹咯咯笑着,“嘴巴真甜,来,吃个大鸡腿。”
钟平北说:“疏遥太瘦了,现在正是男孩子发育阶段,这么瘦怎么行?要是能把时天身上的肉给你十斤就好了。”
钟时天闷闷地说:“爸爸,别这样说。”他担心赵疏遥心里介怀,毕竟和他沾上,只会引起赵疏遥的反感。
钟平北说:“宝贝生气了?爸爸道歉,我儿子的肉肉最可爱了,一点儿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