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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感觉,你是从我的梦里走出来的。”季崇舟洗完澡,周嘉曜给他吹头发,他脸上是莹润的红,“我就是那一瞬间发现、确认我喜欢你。”
他着重强调道:“那一瞬间。”
周嘉曜垂眸笑道:“这么晚。”
似还不满意。
季崇舟瞪大眼睛,回身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
周嘉曜哼笑道:“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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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自己喜欢周嘉曜之后,季崇舟又想,周嘉曜是不是也喜欢他。
虽然以前也有手把手教他演戏、帮他对戏的情况,但这是接吻啊……接吻,意义总归是不同的吧。
然而当天拍戏的休息间隙,他无意中发现周嘉曜和童妮一同在那条狭窄的小巷抽烟。
周嘉曜问童妮:“你和涂钧分手了?”
童妮说:“分了八百年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周嘉曜说:“让你别打崇舟的主意。”
童妮大笑:“拜托,你还不知道我,我对小奶狗款没兴趣。”
周嘉曜语气淡淡:“那就好。”
童妮意味深长道:“几年不见,开始对男的感兴趣了?看那么紧?”
周嘉曜微微皱眉,他说:“别乱说话。”
童妮笑道:“逗你的,沈容没少跟我抱怨,小朋友在你手下挺可怜的,为了完成你的电影梦想听说遭了不少罪。”
周嘉曜嗓音微冷:“他自己亲手签的合约。”
童妮漫不经心:“还不是欺负小孩年纪小不懂事么。你是为了电影什么都做得出来,小朋友只把这当工作,你那时候只要拍戏恨不得睡片场,崇舟呢,一下戏就跑啦。对了,沈容说你现在可神经了,把小孩当提线木偶,要他照你的意志演戏,剧本还没正式拍私下带他从头到尾对戏对一遍,过足你的瘾啊。这片的吻戏过两天就要拍了,吻戏也对吗?”
“为什么不?”
童妮笑起来,把烟扔脚下碾灭:“挺好,一如既往。那场灾难没有毁掉你,我很高兴。同时,也很开心还能在这个圈子重新看到你,能在崇舟身上看到你想要表达的东西,真的。”
周嘉曜“嗯”了一声。
童妮呼出一口气,双手插在大衣兜里,说:“其实我还有点遗憾,当年你没能喜欢我。”
周嘉曜说:“你也不喜欢我啊。我当时说得很明白,只是一场实验。”
童妮撩了撩头发:“我这样的美人你都爱不上,真难想象你会爱上什么人。说起来,崇舟跟你有点一脉相承的意思,就这几天来看,感情戏都不太行啊,要不让他也找个人实验一下谈恋爱?”
周嘉曜没有回答。
但季崇舟从醒来开始仿佛烧着的思绪冷却了。
后来,周嘉曜不满意他的表演,带他反复练习那一场吻戏。
就在他住的那间小屋子,窗外连绵盛景,简单的台词一遍又一遍,重复的亲吻一遍又一遍。
季崇舟头脑发胀身体滚烫呼吸困难,周嘉曜却似乎一直很冷静,说姿势不对,说没有注意镜头,说灯光从这个方向打过来时不能用这个角度的脸去迎……
说:“再来。”
那时候对季崇舟而言,每一遍吻都是酸涩的。
那时候周嘉曜正唾弃着自己的贪婪和无耻,永不餍足地挑着季崇舟的毛病,只为了再吻他一遍。
第14章
那段吻戏拍了三遍,三遍很顺利,导演眉梢缀着点儿喜意:“行,都不错,这场过。”
季崇舟没控制住,长长地舒了口气。
童妮漂亮的眉峰微微上挑:“怎么,这么怕我?”
“没有没有,”季崇舟连忙道,“只是第一次拍这种戏,太紧张了。”
童妮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不用紧张,你表现很好。”
次日拍室内戏,男女主在玫瑰精油制作室内的争吵。这是男主高朗对温懿可态度改变的重要节点,高朗强吻温懿可,温懿可甩了他一巴掌,这情景被门外的彭雨看个正着。
这场也是为数不多的三个主要角色都在场的戏。
拍了一下午。
被折腾得挺惨。季崇舟算是明白周嘉曜说这角色简单也简单、难也难在哪里了,彭雨寡言少语,台词不多,全片除了最后基本上没什么大的表情和情绪波动,但他并不是一个木头人,在沉默和面无表情之下,他有他暗涌的心绪。
而那复杂微妙的心绪要呈现好,很不容易。
直到最后导演也没满意,对季崇舟的表现勉勉强强。
在准备下一场戏的间隙,季崇舟磨磨蹭蹭地走到童妮身边,先道歉那天听到了她和周嘉曜的聊天,然后小声问“恋爱实验”的事。
童妮嘴角噙着笑意,看了季崇舟一眼,她眉目是锋利的艳丽,这一眼,季崇舟觉得自己几乎被完全看透。
“这个啊,”童妮说,“我们悄悄说。”
她拉着他去了另一间并不用来拍摄的玫瑰精油制作间。
因为剧情需要,制作间里放的都是手工制作仪器,金属工具闪闪发光。
当年《思春期》上映后的评价一般,周嘉曜就又接了一部爱情片,叫《甜甜》,女主演就是童妮。
正式开拍前,周嘉曜联系童妮,希望可以和她谈一场恋爱。
他说得很清楚,接这部电影就是为了一雪前耻,在表演上,他希望自己能做到最好。既然大家都说他的感受不到他爱情戏中的爱情,那么他就决定真的尝试恋爱一次。
那年周嘉曜二十岁,童妮二十三岁。
童妮说:“其实我不喜欢比我小的。我的择偶标准是比我大五到十岁。不过周嘉曜,他……”
她笑了一声:“他贴心、绅士、认真,他把和我恋爱这件事当成作业在完成,我们一起去过所有所谓的恋爱圣地,他为我制造过无数或俗套或新奇的浪漫惊喜……说实话,我当时真的被打动了。尽管,他的眼里仍然没有对我的爱意。”
季崇舟默然想到,怪不得那天童妮会说,很遗憾周嘉曜当时没有喜欢上她。
因为她喜欢上他了。
童妮食指抵在唇前,说道:“这是个秘密,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替我保密哦。而且后来我也遇到了我很爱的一个男朋友——虽然后来又分手了,不过跟周嘉曜就是彻底告别的过去式了。”
季崇舟点点头,又迟疑地问:“怎么看……眼里有没有爱意呢?”
眼里有没有爱,似乎是个玄学话题,眼睛又迸不出字来。
童妮笑道:“并不是真的只看眼睛的意思。表面上好像只看眼睛,实际上人在与他人交流时,身体、呼吸、气息都在交流,喜欢与否,有时真的就是一目了然的事。”
“我不太明白……”
童妮叹息一声,她轻声对季崇舟说:“那给你做个示范。”
她微微仰起头:“亲我。”
季崇舟踌躇不前,童妮笑:“戏都拍了,还怕什么?”
季崇舟想说这不一样……但最终,还是受了蛊惑一般,低下了头。
童妮舌尖探出来。
季崇舟惊得差点原地起跳,昨天拍吻戏童妮带着他都只是只动了唇,演得激烈,实际上亲得并不实。他被童妮的动作吓得猝然抬头离开,退出去好几步,才喃喃道歉。
童妮并没有生气,她笑了笑,说:“看。当年周嘉曜反应跟你差不多,他也是这样,抗拒地跳出去老远,跟我道歉,我能感觉到他的懊恼,也能感觉到他对此实在无法接受。于是我们那玩笑般的关系就这么结束了。”
顿了顿,她朝季崇舟说:“不好意思啊崇舟,占你便宜了。刚周嘉曜其实在门口,你看见没?”
“啊???”季崇舟慌乱地往门口张望。
童妮点了支烟,慵懒道:“早走了。等会儿回去,他要是朝你发脾气呢,说明他吃醋了,喜欢你,故意让他看见就算我报复他的。他要是没反应……”
她眯了眯眼:“你不喜欢他吧?”
季崇舟僵在原地,童妮叹道:“小可怜。他要是没反应,你可赶紧别喜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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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回去,我看你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季崇舟声音低下去,“当时就想,你果然没那个意思。”
周嘉曜把吹风机丢在一边,把人按在床上狠狠揉了把脑袋,咬牙道:“合着当初你俩合伙搞我。我还什么事都没发生,艹,我当时气得不仅我自己的手机摔成渣,还把锦伊的摔了,后来锦伊晚饭都没吃跑去买手机……”
季崇舟一边躲他的手一边笑。
“笑什么?啊?小坏蛋,”周嘉曜低头亲他,“怎么不早点跟我告白呢?早点告白还用受那罪?刚做的时候好像要死了一样。”
“可是……”季崇舟小声说,“真的很疼。”
周嘉曜的动作凝住了,季崇舟清晰地看见他喉结滚了滚,说话之间似有仓皇的停顿:“真的?”
季崇舟点点头。
周嘉曜望着季崇舟的眼睛,须臾躺在一边,言语间是理直气壮的无赖:“你得原谅我,崇舟。”
“为什么?”
周嘉曜翻身抱紧他,低声说:“因为我是第一次,虽然做了很多准备,但做得不好也是难免。”
季崇舟下意识道:“不可能!”
周嘉曜松开他,看着他,像在询问理由。
季崇舟说:“……怎么可能。你三十一岁,又不是二十一岁,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你骗小孩算了。”
周嘉曜笑了笑:“真的。”
他舔了舔季崇舟的耳垂,说:“我洁癖。不是真的喜欢,忍不了亲密行为。除非为了演戏。”
季崇舟被他弄得耳朵发痒,躲开来,侧身和他面对面。他有点儿羞赧地看着周嘉曜,温柔地说:“好,我相信你。”
这小声的一句话叫周嘉曜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注视着季崇舟,哑声说:“今天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一天,崇舟。”
季崇舟陷在蓬松的枕头里,带着困倦的鼻音说:“我也是,很开心,非常开心。”
周嘉曜亲了一口他额头:“我把灯关了,你先睡,我去洗澡。”
季崇舟“嗯嗯”两声,眼睛闭上,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声说:“我把你的衬衫弄脏了。”
周嘉曜说:“嗯,没事。”
“可是……为什么……不脱衬衫?”
周嘉曜安静片刻,低声道:“因为有伤,很丑,不想让你看见。”
季崇舟睁开眼睛,眼里是明明白白的着急。
周嘉曜摸了摸他的脸:“没事,很久前的伤了,就是不好看。”
“乖,睡吧。”他起身关了大灯,进了浴室。
季崇舟在床上翻来覆去。
回忆过去,周嘉曜似乎真的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大面积的皮肤,夏天也坚持穿长袖。关于周嘉曜的过往,知情如沈容童妮,提到都是寥寥几句,虽非讳莫如深,但也叫人难知其中具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崇舟半梦半醒,察觉周嘉曜上了床。
“崇舟?”他轻轻喊了一声。
“嗯。”他下意识地应。声音含混,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而是鼻腔,仿佛撒娇。
周嘉曜呼吸都带着笑意。
他一只胳膊穿过季崇舟颈下,给他枕着,另一只拨开他额前的碎发。
从额头,眉毛,鼻梁,再亲到唇。
“这个吻,无关剧本,无关表演,记住了吗?”周嘉曜低声问。
季崇舟动了动,往他颈侧埋首,声音微涩:“记住了。”
原来不是梦。
第15章
季崇舟醒来时,听见周嘉曜在讲电话,大约是怕吵他,声音压得很低。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生病了,季崇舟听见周嘉曜问:“去医院看了吗?”
又听他说:“嗯,注意身体。……我很好。”
再沉默片刻:“好,有空——”
这句被打断了,季崇舟隐隐约约听到近乎歇斯底里的哭声:“有空有空,你就是敷衍我!妈妈是年纪大了,不是傻了!”
季崇舟动了动,抬起头,慢慢睁开眼看周嘉曜。
这情景也很奇妙。
他不是没有和周嘉曜一同醒来过,只是过去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睡同一张床根本代表不了什么,直到此刻,才是有了亲密无间的感觉。
叫人觉得甜蜜。
周嘉曜见他睁眼,眉目间的冰冷倏然松软。
语气都温和几分:“那你定个日子。”
季崇舟重新闭上眼,无声地伸了个懒腰。
周嘉曜的手滑进被子,在他腰上软肉捏了一下。
季崇舟猛地像虾米一样缩起来,抬眼瞪周嘉曜。他双眸微润,眼型偏圆,演戏扮凶时要眉眼下压才有效果,这时瞪起来,只显得可爱。
周嘉曜弯了弯唇,捉住他被子外的手,慢慢悠悠地玩着季崇舟的手指。
“妈,我不在青州,明天不可能回去。”
“下周?”周嘉曜拿起床头柜另一个手机,翻了翻,“下下周吧,七月五号。”
耐心地等对面说了许久,才终于挂断电话。
两人的手在一起交握片刻。
季崇舟率先不好意思地别开眼,他的目光在酒店窗帘上游离,问:“几点了?”
窗帘很厚,再亮的光从外面透进来,也只剩淡淡的朦胧。
周嘉曜说:“七点二十四。”
季崇舟说:“哦,该起床了,今天我的第一场戏是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