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曜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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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崇舟说:“拍这部戏的时候,所有表达感情的眼神戏,我都要看你一眼,再去看童妮姐。我想象你喜欢我,那样那种眼神会高兴点;导演说需要悲伤点时,我就让自己再回到现实里,让理智告诉自己你其实不喜欢我。摔的那天最开心,因为那场戏需要彭雨开心,你正好一直在旁边看我,我就努力想象你看我是喜欢我,越想越开心。”
他说着,双手搓了搓脸,把头在被子里埋了两秒,叹息道:“好傻。”
周嘉曜叫他抬起头,告诉他:“其实不用那么努力想象。”
季崇舟疑惑地看着他。
周嘉曜说:“那个时候看你,的确是喜欢你。”
季崇舟睁大眼睛,脸有些红,有些高兴,又有些不相信:“可我拍完去找你,你那么冷漠……”
周嘉曜抚过他的眼睛,低声说:“我那时候很嫉妒,嫉妒你看向童妮时,眼睛里无法作伪的爱意,我以为你喜欢上她了,就是从那天开始这么以为的。”
第12章
刚进组没几天,季崇舟因为准备做得好,一点没耽误拍摄进度,人又乖,很招组里的人喜欢,尤其童妮。
“崇舟,试试这个玫瑰花茶。”童妮笑眯眯地递给季崇舟一只小巧的玻璃瓶,花瓣在里面浮沉摇晃,季崇舟接过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对童妮露出浅浅的笑容:“好喝。”
童妮豪爽地一挥手:“拿去吧。”
季崇舟有些不好意思,诚恳地道了谢。
童妮笑说:“太客气了小朋友。”
她又从包里拿了一瓶去给同剧组别的演员,季崇舟见她离开,自己蹬蹬蹬跑去找周嘉曜。
周嘉曜在一条小巷子里抽烟,那是一条很窄的巷子,阳光照不进来,墙脚爬满青苔。他见到季崇舟捧着个宝物一样的抱着那瓶玫瑰花茶过来,眼中温度冷了几分,出口声音却淡淡的:“怎么了?”
季崇舟把玻璃瓶递过去,眼睛亮晶晶的:“哥,给你尝尝,很香,甜甜的,我觉得很好喝。”
周嘉曜接到手里,举起来边打量边说:“童妮给你的?”
季崇舟点点头。
周嘉曜勾起唇,冷冷的:“童妮挺用心,这是她亲手做的。”
昨天他在做茶的地方见到她了,前两天刚拍了温懿可学做花茶的戏,童妮就兴致勃勃真去做了,不仅做了,还送到了季崇舟手上。
瞧他那傻乐的样儿。
季崇舟羡慕地说:“真的吗?童妮姐好厉害。”
周嘉曜在季崇舟注视下拧开瓶盖,正要喝的时候,手机响了。他的动作一顿,换手去掏手机时假装没抓稳,玻璃瓶从他手里滑落,砸在地上,登时迸碎。
花瓣、水和玻璃渣碎一地,周嘉曜说了声对不起,转过身神情阴郁地吸了口烟,这才接通电话:“喂,爸。”
季崇舟可惜地看着一地的茶水。
过了两天,天气渐渐冷了。
好在慈因县的天气还是很好,几天都是太阳,趁着花还开着,要把那场重头戏拍掉。
傍晚下了戏,大家都去田里转了两圈,看看风景,找找感觉。
周嘉曜跟在季崇舟身边,从花田的这头走到那头,返程途中,季崇舟被田埂绊了一下,周嘉曜眼疾手快捞住他。
一阵风吹过,玫瑰花摇摇晃晃,空气里芬芳扑鼻。
季崇舟飞快地拨开周嘉曜的胳膊,站到一边,闷声道了句谢谢,就继续走。
周嘉曜盯着他的背影,半晌,舌尖抵在牙齿间,把自己咬疼了才松口。
他不无自嘲地想,真把人搂在怀里,才发现这人有多软,也才发现自己的自制力有多差。
跟在季崇舟身后回到镇里,剧组准备了盒饭,锦伊帮他们领了,就坐在马路边吃。晚上男女主还有戏,宋岸见季崇舟他们回来,诧异道:“还以为你们去县城吃饭了,正好今晚明早也都没小舟的戏,住一晚再回来也好。”
季崇舟笑着说:“跑来跑去挺麻烦,而且县城也没什么好玩的。”
宋岸一边大口吃饭一边说:“县城有电影院啊,最近不是有部歌舞片很火吗,我惦记好久了,奈何导演不放我啊。”
“是吗。”季崇舟迟疑地从锦伊手里接过盒饭,眼睛却往周嘉曜那儿看。
锦伊心想:哦豁,完了,今天这盒饭白拿了。亏我排队抢的大鸡腿套餐。
果然,周嘉曜漫不经心地冲季崇舟一招手,季崇舟就小狗一样跑过去了。周嘉曜跟他说了两句,他回过头笑容灿烂地对宋岸说:“谢谢宋老师的建议,我看完回来告诉你好不好看!”
宋岸笑道:“哎哟,扎我心了。”
季崇舟又小跑回来把盒饭还给锦伊,小声说:“给别人吃吧。你早点休息,记得给我们留门,我们晚上还是回来住。”
锦伊:……也扎我心了。
她保持住微笑:“好,我记得了,你们放心玩吧。”
周嘉曜开车带季崇舟到县城时,天已黑了。
两人在街上逛了逛,最后走进一家羊肉泡馍店,要了泡馍和大碗羊肉汤。
季崇舟吃得额上冒汗,他本来就白,热得脸上一抹绯色,有种奇异的漂亮。
周嘉曜跟服务员要了杯冷水,推到他面前:“吃饱了?”
季崇舟点点头,小口喝着冷水。
他也觉得自己脸上温度太高,喝着喝着,就把水杯举起来贴脸上降温。落在周嘉曜眼里,又是另一番潋滟颜色。
周嘉曜移开目光,心里好笑,自己有朝一日竟也成了这么个色胚。
季崇舟把水喝完,小声说:“我好了。”
周嘉曜站起来,淡淡说:“走吧。”
电影票在手机上买好的,直接到现场取票。进去的时候座位竟差不多满了,电影已经开场,在放片头,他们的票在后排边上,挤着进去,季崇舟不断地小声道歉。
终于落座。
外国的片子,接吻都实打实,有声有色,平时季崇舟一个人看倒没什么,现在却莫名其妙的脸红心跳。他目光乱打转的时候,猛然发现坐他旁边的一对情侣真亲了起来,虽只是一触即分的吻,也让他心神狠狠震荡了一下。
他几乎慌忙地偏过头,一偏头,就看到了周嘉曜,周嘉曜专注地看电影,电影的光芒映亮他的脸,英俊冷然。
周嘉曜的唇偏薄,面无表情时容易显得冷漠。
但季崇舟却觉得他的专注透着温柔。
他扭过头不再看周嘉曜,心跳仍然很快,电影响起音乐,主人公翩翩起舞,季崇舟走神了,他心里困惑——周嘉曜只是安静在他旁边看电影,怎么存在感这么强,难以忽视,仿佛周身都是他的气息,让他的无法恢复平静。为什么……他无法平静?
电影结束,两人坐到字幕全都出完才走。
慈因县的夜色很美,星星布满天空,闪闪烁烁。
上了车,周嘉曜把住方向盘,没有立即打火,而是问季崇舟:“以前在学校里谈过恋爱吗?”
季崇舟摇了摇头,说:“没有。”
周嘉曜“嗯”一声,启动车辆,开往玫瑰小镇。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啊?”开出去一半路了,季崇舟才反应过来似的。
周嘉曜余光望着退后的灯火:“过两天不是要拍最后和温懿可的那场戏么,怕你演不好。”
“哎,”季崇舟叹了一声,小声说,“我和童妮姐还不熟呢,到时候多尴尬。”
安静片刻,周嘉曜问:“以前接过吻么?”
季崇舟头抵在车座椅椅背,轻轻撞了一下,说:“没有。”
周嘉曜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到住的小楼已经过了十二点。
锦伊给他们留了门,季崇舟上楼时轻手轻脚。三楼没有浴室,他要在二楼洗漱完再上去。
洗完澡,没有浴袍,只简单穿着T恤和短裤。季崇舟把头发吹干,出了浴室,对着周嘉曜的房门说他用完浴室了,里面没人应。
季崇舟猜想是不是睡着了,也没打扰他,自己上楼。
夜风微凉,月亮和星星在这个世界投下薄薄一层如水光华。
季崇舟推开自己的房门,忽而愣住了。
周嘉曜靠在桌边,台灯打的是最低瓦数的光,很淡,很昏暗,只照亮他半张侧脸。他指尖夹着根细细的香烟,烧了一半。
听见推门声,周嘉曜抬起眼,眼神一开始是失焦的空茫,而后缓缓凝聚,若有实质地落在季崇舟身上。
他掸了掸香烟,烟灰簌簌落下。
他伸出双指从桌上的玻璃花瓶夹出那支新鲜的玫瑰花,端详它。
月光从窗口倾泻进这狭小的房间,光明明又淡又冷,季崇舟却觉得他被灼伤了。
“没有人给我送过玫瑰……”周嘉曜语气微微沙哑,他换了拇指、食指和中指拿住玫瑰花茎,转动着。水凝成珠从花的断茎处滴落,房间那么安静,水珠落在地上的声音那么清晰。
倏忽,周嘉曜的大拇指摁在玫瑰刺上,留下一滴比花还要红艳的血珠。
季崇舟心里一突。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些喘不过气,心里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冲动。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分不清眼前是周嘉曜还是温懿可,他是季崇舟还是彭雨。
“……你是第一个。”周嘉曜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微微笑一笑,语气却很凉。
季崇舟往前走了一步。
房间的寂静导致两人的呼吸仿佛在对峙。
过了不知道多久,周嘉曜把手里的玫瑰扔在地上,把快要烧到尽头的香烟放进嘴里。
季崇舟思绪混乱:他现在是周嘉曜,还是温懿可?
他很快确认,仍然是后者。
因为周嘉曜垂下眼睑,幽幽吐出烟,手指在微微颤抖。
季崇舟像剧本里写的那样,冲过去,把周嘉曜半个身子按在窗台上。周嘉曜比饰演温懿可的童妮高,比季崇舟高,如果眼前是童妮,季崇舟吻她要低头,但他现在要吻的是周嘉曜,他需要……仰起头,这样还不够,还要攀着他的肩,这样,他的唇才能碰倒周嘉曜的唇。
香烟的味道。
呼吸的声音。
季崇舟甚至不会闭眼。剧本里彭雨也没有闭眼,但他知道,他此时的笨拙不是为了照搬剧本,而是因为他真的笨拙。
两人分开一点,周嘉曜缓缓笑了,他夹着烟的那只手托住季崇舟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抬起季崇舟的下巴,他微微俯身、低头,唇齿轻启,嗓音柔而哑:“小朋友,我教你。”
他吻下来。
季崇舟感觉到他的唇被周嘉曜含住,轻轻吮着,对方的唇舌像是兵临城下的精锐部队,他无法抵抗,只在城门往下看了一眼,只感受到舌尖那一点湿意,便魂飞魄散,丢盔弃甲,被轻易攻城略地,什么都没守住。
季崇舟腰后发酸,他站不稳,只能攀在周嘉曜身上攀得更紧。
这一吻结束,屋里只剩下季崇舟大口大口的喘息。
香烟烧到尽头。
熄灭了。
第13章
“头抬起来,崇舟。”周嘉曜又变回周嘉曜。
季崇舟回过神意识到这一点,扶在他身上的手顿时僵了,他一边机械地缓缓抬头,一边拼命想要自然地离开周嘉曜的怀抱。
越想自然越不自然。
但到底还是拉开了距离。
周嘉曜仿佛对他的小动作一无所知,季崇舟抬起头后,他伸出拇指擦拭他下巴上某一处。那里蹭到了一点血迹。
擦完,周嘉曜抽了张桌上的面纸,慢条斯理地擦自己的手指。
季崇舟呆呆看了一会,连忙说:“我有创可贴!”他绕到床内侧,那里靠着两只行李箱,一只行李箱上放着个双肩包,季崇舟埋头扒拉了两下,拿出三条连在一起的,撕下来一张递给周嘉曜。
周嘉曜把手伸给他,惫懒道:“贴。”
季崇舟撕掉两头的覆盖膜,把中间的药垫对准那指尖的伤口,认认真真贴成一个整齐的环。
伤口其实很小,也早就不流血了。
但看季崇舟这样郑重,周嘉曜又挺满意。
贴完,他弯腰把那支玫瑰捡起来,放在桌上,烟头扔进屋里的垃圾桶,对季崇舟说:“行了,早点睡。”
他什么都没解释,离开这间屋子,徒留季崇舟心神迷乱,大半夜没睡着,直到凌晨才稍稍合眼。
睡的时间不长,梦到是又长又芜杂,充盈着香烟、玫瑰和周嘉曜身上的味道,迷迷蒙蒙昏黄暧昧的灯光月光星光交融在一起,手脚发麻,呼吸急促,然而梦里并没有复现那亲吻。
醒来时天光大亮,书桌上一角如镜的光,那支玫瑰一半在光里一半在影里,花瓣边缘卷起枯焦,颓靡衰败了。
季崇舟喉咙发干,他躺了一会儿,等身体的反应消退才起来。
梦游似的在屋里转了两圈,又坐在桌前,他没敢碰那花,只倾身去闻,花仍然是香的。
季崇舟又发现花茎一处锋利突起的刺上凝固着周嘉曜的血。
他把自己的手指伸过去,压在那刺上,微微用力,很疼。
要真的刺出来血来,只会更疼。
季崇舟收回手,盯着这支如同诅咒的玫瑰花。
“叩叩”声响起,季崇舟猛然回头,就见周嘉曜推开门,浓烈阳光和他一同走进来,口罩挂在他耳边,摇摇荡荡,他声音低沉:“临时改了场戏,要你尽快到,准备出门。”
季崇舟恍惚地看着他,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