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斐然靠近他,一掌按到他柔顺的头发上,手接着往下滑到脖子和脊背上,然后掐住他的腰,把他拖抱过去。他挣扎道:“我没兴趣。”
齐斐然把他翻过来,囫囵个儿压到身下,左手支在脸侧,右手摸着他的脸颊,看着他愤怒的眼睛、颤抖着的睫毛,阴森森道:“可由不得你。”
林时新攀住他的肩头,狠狠地朝着他紧绷的肌肉咬了一满口,他使劲儿咬,咬得自己的腮帮子都痛。
齐斐然既不推他也不反抗,让他随便咬。林时新松了口往后挪,看了看自己咬的深红色的清晰的牙印,偷偷抬眼观察齐斐然的脸色,眼睛扑扇扑扇的。
齐斐然近乎痴迷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咬完了?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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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难事故变成了矿难瞒报事故,新闻报道里最重要的“真实的伤亡人数”变成了错误,这在A视乃至新闻界都是个耻辱。除了对丰兆硼集团董事、安监局相关领导的刑事拘留和行政处罚外,对于第一时间播报出矿难死伤人数“准确”数字、而被其他媒体跟风采用的A视新闻频道来说,也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其他媒体众口一词:“我们的消息源是A视,他们可是新闻界的老大哥,谁能想到他们也没调查清楚。”
陈副台长把稿件扔到桌子上,对谢一忱拍桌子吼道:“叫林时新给我过来!他这稿子写的是什么意思?‘要有纠正自己错误的勇气’,当时8点新闻黄金档是我播的,现在这是让我去自打脸吗?”
谢一忱把桌子上的稿子拢到一块儿整理好,说道:“他被打伤了,现在还坐轮椅呢,来不了。”
陈副台长怒道:“你们这次任务报给谁了?我和王台都不知道,你们懂不懂选题申报流程?带团队出去提前不报备,现在受了伤,倒是在家躲清闲了?这个新闻不是按正常审批程序下来的,我们不报!”
谢一忱一直听闻此人最是好大喜功、自私自利,有一点涉及自己利益的地方都绝不让步,没想到已经到了罔顾真相的地步。她正色道:“错了就是错了,我们不报别家也会报,到时更难看。再说……林记者是国家A级记者证持有人,本就不需要上报吧?”
陈副台长脸色煞白,谢一忱这句话是深深地讽刺了他,谁都知道陈副在招商引资方面最是拿手,他凭借着这一能力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但硬件却不行,至今没有得到过国字号新闻奖,韬奋长江新闻奖更是与他无缘,更别说全国也就32个A级证了。
A级证放眼全台,也就是资历最深的王台有一个,退休后返聘做学术顾问的徐记者有一个,再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林时新有一个。陈副作为一路改制的先驱者,并没有得到这个嘉奖,而A级证之间是“平级”的,且不受任何无证人员的调配。
陈副缓缓点头,冷笑道:“好好,他是大人物,我管不了,你是他的人,我也管不起,你们爱怎么报怎么报。”
陈副踹开了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
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他只觉得林时新和他的一杆团队,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都敢踩在自己头上撒野。这时总制片潘慧珊敲门走了进来,汇报下半年的选题纲要。
陈副听到林时新的“留守儿童项目策划案”立刻皱眉:“这个项目又费时间又没意思,不是给撤下来了吗?”
潘慧珊说:“上次您说要撤下来的,后来又说只要小林能说服武亦恒续约,就让选题通过。”
“那武亦恒也没续约啊?怎么又提出来了?”陈副问道。
“武亦恒那边是彻底没戏了,我买网现在陷入了卖假货的纠纷,还在打官司,但是NH汽车、双龙科技、尚诚优品三家注入了资金,弥补了我买网的空缺,第四季度和明年第一第二季度,都有了项目启动资金。”潘慧珊解释道。
“哦?”陈副奇怪道,“这么巧吗?正好有三家公司弥补了武亦恒的空缺?”
“他们……都说是林记者的粉丝。”潘慧珊知道陈副素来看林时新不顺眼,但事实如此,她也只能实话实说。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副再怎么对林时新有偏见,也知道他的业务能力虽是记者中的第一把好手,可为人腼腆、不善专营,台里每到联谊晚会还是团队拓展拉练,他都能跑就跑。
这商务谈判,肯定不是林时新能谈下来的。他内心鄙夷,台里人总说自己满身铜臭味,恐怕林时新背后,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肮脏交易。
三天后,陈副就从经济新闻报道里查出了蜘丝马迹,这段时间与NH汽车、双龙科技、尚诚优品同时展开合作的,只有WF国际金融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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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茶则明”茶艺社坐落于东二环相爷府邸之中,院中一竹简编制的大笼子里,两只孔雀绕着圈子踩着雪。贺明把茶水斟了一杯给齐斐然后,便到院中逗孔雀。
齐斐然一口把这杯茶喝净,只把喉咙湿润了一下而已。真是莫名其妙,他一贯喝不来这茶水的味道,还不如林时新在家用大玻璃杯泡的蜂蜜柠檬水酸甜好喝。
陈副看到外面停的车子心中不妙,匆匆走进去,推门而入。与想象中的“金主是个糟老头子”完全不同,眼前这一年轻男子眉眼深邃、相貌英俊,深蓝色高定西装剪裁合体,金色领带夹随着动作一闪一闪发着光,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气度。
“陈副台长,您好?”齐斐然举着的手已经有几秒钟了。
陈副连忙举手回握:“幸会幸会,没想到WF总裁如此年轻,让我一时有些晃神了。”
陈副心道:这可如何是好,本来希望林时新委身的是一个不堪的金主老头,也可以在内心里编排他一番,结果竟是这么一位青年才俊,俩人如此般配……倒像是爱情了。
入座后,陈副台长大谈A视明年春天的“明星企划”与深度泛娱乐化转型。齐斐然频频点头,表示期待。陈副毕竟是记者出身,已看出对方的敷衍,立即提出自己带来的条件:“齐总对我们台的林记者,那个……倾慕已久,其实这个并不难,下半年我们有一个‘企业家面对面’的节目,可以把林记派到贵公司,采访三个月,到时……”
陈副一脸“你明白”的表情,让齐斐然吃惊。
这茶室是陈副约的地方,装修淡雅朴素,架子上的绿色植物、插花,墙壁上的牛角雕塑、精美的古青铜、瓷器,书架上陈列的书卷气息浓郁,茶香缭绕,无不显示出一种高洁的古韵。
可眼前这个大垃圾,却把林时新像个商品一样兜售出去。
“……到时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有偿的……新闻,嗯,无偿的也行,随你喜欢。去三亚玩玩吧,或是你们更喜欢马尔代夫?都行,林记这边我会绕个弯子跟他说,别看他本事挺大,毕竟年纪小,还很单纯。”陈副眨眨眼睛。
齐斐然垂着眼睛,努力压抑住心中升腾的怒火。他为林时新义无反顾跳进600米的深坑里去报道所谓的真相而感到不值。
“……以前,他也是这么陪过别人吗?”齐斐然问道。
“啊,那可没有,”陈副心想,这位齐总可能想要个新鲜水嫩的,“王台很罩着他呢,以前我们徐记没退休时也是他的师傅,他们都有A级证……”陈副的声音小了下来。
“那为什么现在不同了?是因为你吗?我没猜错的话……让他去说服武亦恒,也是你的主意吧?”齐斐然的眼睛寒光凛凛,心里滋生出恶毒的念头。
“是啊,现在什么不是利益至上,林记哪里都好,就是这里不开窍,”陈副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个时代他想做英雄,牺牲的往往是别人的利益,武亦恒就是他得罪的啊,还有之前的豪门飙车案,他把五大家族全都得罪了,害得多少地铁院线的广告都空窗了……”
齐斐然冷笑道:“我听说,记者,是要‘铁肩担道义,妙手着文章’的,这应该是一种新闻理想吧。”
“理想?”陈副笑了笑,“有理想的人是孤独的,也是不被人理解的。就像这次林记把真正的死亡人数爆出来,同行业有多少人恨他,他不知道吗?经济利益至上的现如今,他动了多少人的饭碗,树敌多少,他心里没数吗?”
齐斐然点点头,他做金融这么多年,最喜欢的一类人,就是陈副这类人。只有这类人,目标明确,唯利是图,只有这种赌徒心理,才让他们以小博大,孤注一掷,从而被齐斐然牵着鼻子走。
“陈副,我听明白您的意思了,我呢,并不想林记陪我三个月还是几个月,我是要他不能再从事现在这个行业,或者说,暂时是不能在现在这个岗位了,先转岗,再转业。”齐斐然说道。
陈副一愣,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啊,难道不是想包他?
“为什么啊?您不是想……得到他吗?”
“我已经得到他了,他是我的爱人。”
陈副脸上青一阵儿红一阵儿,大水冲了龙王庙,他刚才竟然要把人家老婆给卖了!
齐斐然看出他的惶恐来,笑道:“过去的事既往不咎,以后您也别让他去做拉业务的事了,缺什么您跟我说一声吧。WF虽是小公司,背后也是有鸿达集团的。”
齐斐然为了老婆,连爹都卖了出来,他纵横商场这么多年,都从没有把爹的企业抬出来过。
鸿达集团?陈副要飞上天了,“齐……齐连淮是您的?”
“是家父。”齐斐然道。
我操。陈副在心中感慨了一下,震惊之后有点酸。林时新真是好命啊!可惜自己皮糙肉厚的,走不了这种人生巅峰。
“您说吧,要我怎么配合?”陈副问道。
“让他不再做调查记者,转为出镜记者或者主持人、或者……我也不知道你们还有哪些岗位。”
“齐总,您不知道,”陈副皱眉道,“他的意志坚定,升职加薪当官都诱惑不了他……”
“我当然了解,但是您有没有想过,调查记者的先决条件是能成功暗访吧?如果他的脸被国人都看到了呢?如果他的曝光度跟明星差不多了,还能暗访吗?”
陈副惊呆了,这确实是釜底抽薪的一招儿。谁看见林时新都知道他是个记者,都躲着他,他还调查个鬼。
缺德,太缺德了。心狠手辣如陈副,也没想过还能这样。
犹如刺客身上发了光、夜猫脖子上挂了铃铛。
被摘掉口罩、被路人熟知的林大记者,再也不能潜伏到夜色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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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时新在家对着电脑,研究自己的病例,此刻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职业生涯已经被更改了。
他把w市医院里拍的片子的检查报告,输入到在线问诊的对话框里,得到的结果,跟老医生说的是一模一样。
他垂头丧气,跺了跺脚,还是一点都不疼啊。
傍晚,齐斐然回到家里,林时新对他说:“哎,你看我。”
他从轮椅上站起来,忐忑地原地蹦了两下:“你看你看,我没问题啊!”
齐斐然想到于静东跟他说的话:“你让我弄这么个老头忽悠他,说他脑瘫了、腿瘸了,他是谁,他是挖地上百尺的记者啊!没几天就把你识破了……除非,你给他吃点麻痹神经的药。”
齐斐然当即拒绝了:“不行,那些玩意都有副作用,对身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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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时新还在原地大跳:“我这么蹦都不疼!”
果然狠不下心套不着孩子啊……齐斐然想道。
他上前把林时新抱住,推回床上,刮了刮他的鼻子:“你又闹什么闹,还没好利索呢。”
林时新叹气道:“可闷死我了,我想上班,我也想回家,好久没见凡星了,我还想见见我的朋友,太没意思了……”
齐斐然拍着他的后背:“我明天不去上班了,在家陪你好不好?”
“不好,你在家除了不要脸以外也不干别的,弄得我腰疼,也没意思……”
齐斐然用力捏他的腰,林时新笑了起来。
到了这周周五,迎来了A视8点新闻黄金档“聚焦今日”的节目了,齐斐然答应林时新,会把他弄到台里去看节目。他高兴坏了,一个是终于可以去上班了,另一个是自己费尽心血、差点丧命的新闻报道,能在自己眼前播报出去,那种心情是满足和自豪的。往常谢一忱播报的时候,他都是在播音大厅里听完整个节目。
齐斐然给他穿了一件白色彩虹杠古驰家新款毛衣,外面套了一件墨绿格子短款呢大衣,底下是焦糖色灯芯绒背带裤,看起来像个外国街头卖报的小男孩。齐斐然蹲下来问他:“这套衣服行吗?”
林时新不在乎道:“我又不上镜,不冷就行。”
齐斐然把他抱到轮椅上,又把他挡在眼前、蓬松的刘海别到耳后,笑盈盈地看着他。
林时新:“……啧,我觉得这些天你把我拖来抱去可开心了,你瞅瞅你这眼神,给我搭配衣服那么好玩呢?跟小女孩玩娃娃似的。”
齐斐然:“芭比~”
林时新咂舌道:“噫,变态。”
晚上七点半,一号演播大厅里灯光明亮,制片人、导播、灯光、道具、收音、化妆师、服装师、主持人、助理们准备就绪,开始调音和试播,背景是循环播放的A视宣传片。
齐斐然把轮椅交给谢一忱,自己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坐好。这电视台里的人真是光鲜亮丽,随便一个走过去的人都是俊男靓女。齐斐然远远看着林时新,他坐在轮椅里,却是演播厅的焦点,戴着工作证的女孩们嬉笑簇拥着他,一会儿给他一杯咖啡,一会儿投喂一块草莓顶奶油蛋糕,一会儿摸摸他的衣服,看看他手里的稿子,一会儿揉了揉他的脑袋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