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没好呢!奇怪了,从井里出来你都是能走的啊!”谢一忱纳闷道。
“病情……有点反复,”林时新笑道,“陈副竟然同意亲自上阵纠正错误啦?不一样了啊陈副,真是刮目相看。”
“我也纳闷呢,”谢一忱小声道,“之前看到稿子时他气得够呛。”
8点到了,矿难瞒报事故是今天的重头戏,陈副一脸沉痛地进行了案件回顾,接着开始放片子。片子开头是谢一忱他们在丰兆硼大门外偷拍的,镜头晃动,深夜的w市迷雾重重,画面很有紧迫感……林时新的新闻报道写得犹如推理小说,先是提出疑问、接着采集证据、然后推理出结果,呈现出“一唱三叹”的效果,让人越看越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报道进行到20分钟,接着就是于大立等人的供词了。林时新看着手中自己写的报道,正在等待穿囚服的于大立出现。
结果,他看到了头上戴着探照灯、俩手握着铁榔头、黑猴一样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自己。
林时新:“???”
陈副的声音传来:“这,就是我们勇于报道真相、不畏艰险,将生死置之度外的A视之光——林时新,林记者!”
摄像机、闪光灯突然转向,集中在林时新的头顶上。
林时新一激灵,抬头看到自己的脸,映在陈副台长身后硕大的显示屏上。
此刻的他,双眼圆瞪,跟个二百五似的张大了嘴巴。
第85章
林时新第一反应是用稿子挡住脸。
但是没用,一个女助理握住他的轮椅把手,噔噔噔噔快步把他推到了陈副台长的身边。
为了不造成新闻播出事故,林时新很快调整了下自己的状态,与陈副尬聊起来。陈副问了当时的情况,林时新简短地回复,期间一直用一种尖锐、审视的目光看着陈副。
节目结束了,陈副朝林时新伸手:“合作愉快,这份惊喜不错吧?”
林时新让他的手停在空中尴尬着,冷笑道:“陈副真是令人意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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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林时新在副驾驶上痛骂:“乌龟王八蛋鳖孙陈国柱!等着吧,王台不会饶了他的,他将被刻在A视的耻辱柱上!”
齐斐然开着车,心道:原来陈副名叫陈国柱。
林时新打开手机刷了刷微博,发现自己果然又热搜第一了。
颜值即正义的现如今,正义的小哥哥还有超高颜值,网上立刻炸了锅,一个个热门话题上了榜:
#林时新#
#A视之光#
#妈妈我想嫁给他#
#林克在人间#@塞达尔传说
#跳井的那一刻#
林时新出井时满脸漆黑、手持各种搞笑武器的表情包在网上广为流传。
很多媒体营销号立即放出林时新高清九宫格照片来蹭热度,既往新闻作品中林时新的侧脸、背影、声音也被拿出来剪辑制作了各种视频,不到一个小时,点击量过千万。
“这、这怎么回事啊?按说这些媒体跟我关系都不错,不应该这么做啊?”林时新越来越不懂了,他打电话过去,对方不接。
齐斐然看他在一旁气得直捶车门,小心翼翼道:“这是好事吧?大家都在夸你……”
“你知道啥啊,调查记者最重要的就是保密性了,这以后我还怎么出去!陈国柱一直看我不顺眼,我已经够忍他了,这次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这么搞我?!”
林时新立刻给王台打电话:“王台,我小林,你看了新闻了吗?”
王台沉稳有力的声音传来:“我正往台里走,陈副在等我,我必须让他给我一个交代!”
“齐斐然,调头,回电视台!”林时新挂了电话,疯狂殴打齐斐然的肩膀。
反应这么激烈……呃,齐斐然有点慌。
“我觉得你还是让他们两个台长单独说吧,你跟陈副再怎么样都不能撕破脸吧,据说陈副审批选题经费?王台年纪很大了吧,陈副毕竟是副台长,将来弄不好要成为正的,你得罪他,以后在电视台还怎么立足呢?”齐斐然安抚道。
林时新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他放在腿上的手握成了拳头,气得像只炸了毛的猫,头发梢都是火气。
齐斐然看他不作声,赶紧提速,驶向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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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台。
“陈副,今晚的新闻和台本的不一样,你怎么解释?你明明知道林时新主职是调查记者,这么把他送到镜头前,你是何居心?”
王台年过半百,播音主持出身,说起话来声如洪钟。
陈副眼镜下精光一闪,他嘲弄地笑道:“王台,您不是也希望他转职吗?他今年才多大?不到24岁!小小年纪,拿的奖已经直逼你这一台长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呵,已经越来越不能看了。”
王台的脸色难堪起来,他的手按了按会议室的桌面:“即使这样,也不能这么断送他的前途,他是A视的一把利刃,每年有多少深度报道是他写的?他是业界的良心。”
陈副不屑一顾:“那又如何,我承认他的新闻总有爆点,拉高了收视率和点击量,但是,他为我们台的创收做过贡献吗?您忘了当初冠名商纷纷撤资,咱们花了三年多的心血,拍的纪录片一部都卖不出去的时候了?好事他做尽了,坏事我们来担着,我唯利是图,我利欲熏心?我为的是咱们台里千千万万个电视民工有饭吃!”
王台一把扯开了自己脖子下面的衬衣扣子,烦躁道:“你这么做,只是让他不得不转岗而已,难道对我们的创收就有贡献了?就能完成每年承诺的业绩指标了吗?
陈副粲然一笑:“王台,您知道鸿达集团吗?接下来您在位的五年里,都不用愁完不成业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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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时新在床上不停翻滚,一边刷微博,一边捶胸顿足。他的粉丝们一向知道保护他的隐私,在微博大号下面不停投诉:“请马上删掉照片,我们林记是卧底记者,照片能这么大肆传播吗?”
还有粉丝觉得奇怪,发微博说:“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不对劲吗?小林出现在镜头前的表情是错愣的……他好像并不知情。”
这段话引起了诸多共鸣:“跟那个主持人的对答也很生硬……小林说话一向是很有趣的,脑筋转得很快,这次却问什么答什么,明显不想配合……”
“而且这种新闻,最主要的也应该是报道矿难家属和嫌疑人,而不是记者吧?”
林时新看着一条条评论,简直被气笑:“连小女孩们都知道我不能露脸的,现在的网友都不是傻子,我明显被卖了,我看陈副要怎么说……”
正说着,王台的微信发过来了:“小林,这次的事是我传达错误了,我跟陈副台长和小潘说,你为这次报道付出很多,应该给你个惊喜,让大家都知道你做了什么。我本意是在台里给你办庆功宴,再升你为新闻中心主任,可是陈副他们会错意了,以为我想让大众认识你这个优秀的记者,才在新闻的后半段让你出镜。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又受了伤,正好在家带薪休息一个月吧,回来之后立即上任新闻中心主任的职务,开始新的旅程吧。”
林时新把这条信息反复看了三遍。王台一直是他尊敬的前辈,在大学时期看优秀记者档案时,他就拜读过王台的“三访红楼”、“牛奶与剧毒”等深度报道,对他一直是非常崇拜的,王台既然这么说,那看来就是这样了。
齐斐然看他紧皱着眉思索,心里忐忑不安。
林时新最擅长抽丝剥茧,只怕他把事情反复还原,自己就东窗事发了。齐斐然曾经想过,如果林时新傻乎乎的,也许他们相处起来会容易很多,可惜,他太聪明了。
林时新研究了很久,终于把手机放下,垂头丧气,一脑袋扎进枕头里。
齐斐然暗暗松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问道:“事情弄清楚了吗?”
“嗯,”林时新闷声说道,“陈副那个缺心眼的搞错了,接下来我得等舆论过去,才能再想想怎么办了。王台给了我一个月带薪病假,还说等我回去要我当新闻中心主任。”
齐斐然心下稍定,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了。他温柔道:“真棒啊,恭喜升职,一个月很长呢,我们去玩吧。”
林时新晃晃自己的腿:“我还瘸着呢,有什么可玩的。”
齐斐然决定提前结束“惩罚”,高兴地说:“问题应该不大了,骨头都长好了,既然走路蹦跳都不疼了,那就不坐轮椅了。”
林时新吃惊道:“真的?还不到一个月呢,可以自己走了?”
齐斐然点头道:“可以了,医生后来也说了,只要不疼就可以下地了。”
林时新:“哇,太好了,明天我要回家见见凡星了,还要见见别的朋友,我都要闷死了!”
齐斐然:“……”他想收回刚刚说的话。
晚上齐斐然前所未有的激烈,让林时新有点痛,也有点生气。不过想着要回家了,他也没说什么,乖乎乎地趴在齐斐然肩膀上,承受他的暴躁。
第二天一早,齐斐然吃过早饭要上班了,看林时新把几件衣服装到包里要带回家的样子,心里有些烦躁:
“戒指,戴好了吗?”
林时新点点头:“戴好了,有点大,我缠了很多红线上去,在指腹这里,你看,掉不下来。”
齐斐然抚摸了几下他手指上的戒指,把头枕在他瘦削的肩膀上:“玩几天就回来吧,我一个人很寂寞。”
林时新拍拍他的后背,笑道:“真像个小孩子。”
齐斐然出门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林时新竟然重重地松了口气。
也许是齐斐然太黏人了吧,又那么大块头,在他怀里总有喘不过气的感觉。林时新因为这种不可思议的错觉笑着摇了摇头,把双肩包背好,离开了这个富丽堂皇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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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时新给尹凡星打了电话,听说他在学校附近的健身中心,他直接打车去找他。
“就算是情侣,用得着看这么紧吗?”坐在跑步机外面的会客室里,尹凡星生气地问道,“他挂断了我无数个电话。”
“别生气嘛,他那个人……有些不懂人情世故,别跟他计较了。”林时新解释道。
“还有你这什么情况,又是曝光又是坐轮椅的,今天腿好了?”
“说来话长,反正现在都没事了。”林时新环顾四周,“这健身房生意不错啊,人挺多的,老板在吗?”
尹凡星支着下巴看着他,说道:“松哥出去了,你现在不用躲他了,他有对象了。”说完下巴往那边点了一下。
一个身材矮小、白白净净的男孩笑着走了过来,把会员报价单递给林时新:“买半年送三个月,买一年送半年,可以租单独的洗浴间,情侣健身卡75折,送电影票。”
林时新惊喜地看着这个男孩,从上到下细细打量。
这时李松走了进来,把四杯珍珠奶茶放到桌子上,拉着那男孩,让他坐下,笑着对他说道:“这就别给他介绍了,送电影票这主意还是他想的。”
“哇,李松!你终于铁树开花了!太好了!”林时新说道,对那个男孩说:“我是这里的vip终身用户,就不用给我推荐了,哈哈,你几岁啊?叫什么名字?怎么认识的啊?”
黎淼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李松。李松把吸管插进奶茶里,递给那男孩,向林时新介绍道:“他在这儿打工认识的,黎明的黎,三个水的淼,A大的,是今年读大一的学生,你的学弟。”
他又向黎淼介绍道:“林时新,这名字听说过吧。”
黎淼一惊,原来眼前的就是A大的风云人物啊,他虽然已经毕业了,但学校里都是他的传说。
黎淼紧张地站了起来,左手抱拳,右手往上一搭,向前一拜:“前辈你好!久仰大名!”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林时新学着他的样子拜了回去,算是还了礼。
李松终于有男朋友了,林时新帮着李松筹钱在学校附近租下这个门市做健身房,又帮他出谋划策招揽生意,他们一直是非常好的朋友。只是碍于李松对林时新有过情意,上大学后,林时新总是刻意躲着他,眼下他心有所属,林时新终于可以坦然跟他来往了。
聊了一会儿,黎淼去招呼别的客人了。李松看了看林时新的状态,面色红润,眉飞色舞,长年萦绕在眉间的忧愁没有了。
他淡淡一笑,说道:“齐斐然回来了。”
林时新不自在地看了尹凡星一眼。
“不是我,我也是今天才来。”尹凡星说道。
李松两条长腿支棱在地上,身子往后仰着,抱着自己的胳膊,审视地看着林时新:“你的心情很好,是这些年都没有过的好。”
林时新吐了吐舌头:“果然是多年朋友,瞒不过你。”
李松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时新答道:“上个月。”
“和好了?”
“嗯。”
李松和尹凡星对视了一眼。
尹凡星对李松道:“哥,你知道多离谱吗?他回来以后,先是假装胃疼,赖在我们家不走,然后把他拐走,多少天也不放回来,我打电话过去,他说他们已经结婚了,还叫我去死。”
李松一点都不意外,冷哼一声:“这齐斐然过了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啊,还是那么横。”
林时新是来见朋友的,不是来听别人说齐斐然不好的,他冷下脸,说道:“他性格就那样,估计是改不了了,我也没办法,谁让我喜欢他。再说,我们已经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