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啊,”男孩撅着嘴说,“我爸妈才没空呢。”
宁随朝宁端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到一个充满鼓励的笑容,便继续追问道:“那你在等谁啊?”
“我家阿姨,”男孩视线一扫看见了他手里的蛋糕,竟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哎呀,你拿这个干嘛?”
“我,我想……”宁随咽了咽口水,低头看着那块奶油都没了形的蛋糕,“我想请你吃蛋糕。”
男孩直接拒绝了他:“我不吃这个!”
“哦……”宁随万分失望地耸拉下肩膀,他转头对上宁端的视线,又像被烫了似地迅速低下头。
他小步小步地挪着往回走,一双小手把纸碟边缘都捏变形了。
“等等,”男孩忽然又拦住他,“今天是你生日吗?”
“啊?……嗯。”宁随听他这么问,竟真有些希望今天才是他的生日。
“那好吧,”男孩接过他手里的蛋糕,叉了一块咬下去,认认真真地说,“祝你生日快乐啊。”
宁随睁大眼睛看着他,片刻之后,他撒腿就朝宁端跑过去,高举着手臂把宁端拖过来,兴奋地说不出话。
“我看到了看到了,很好,”宁端大手摸上儿子的后脑勺,“继续,这边还有很多小朋友在等你分蛋糕。”
宁随指着男孩问:“可以让他帮我吗?”
宁端蹲下来与他视线齐平,说:“那你去问他啊。”
于是他小心地拉了拉男孩的衣袖,指着旁边的蛋糕和玩具问:“你可以帮我一起发那些东西吗?”
“行啊,走吧。”男孩随手擦掉了嘴角的奶油,又擦掉宁随手背上不小心蹭的一点果酱,两个孩子就这么手拉手朝着人堆走了过去。
后来的事宁随就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那天的愉悦和满足,记得太阳给他的温暖和朋友给他的快乐。
唯一遗憾的是,他没照顾好那个热心帮忙的小男孩,不知道他误碰了什么东西,男孩的阿姨来接他的时候,宁随发现男孩手上多了一大片红色的痕迹。
宁随自己知道生病的苦,所以看见他的手突然变成这样,顿时就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啊?”
“这个……”男孩用力抓挠了几次,又强行忍住了,他见宁随眉头都皱在一起,想了想说,“这是我的特殊能力。”
“什么特殊能力啊?”宁随半信半疑。
“你看。”男孩把两只手都伸出来,右手压着左手手指往后一推,手指便直接贴在了手背上。
“哇!”宁随惊呼出声,“你好厉害啊!”
“这可是超能力,”男孩说,“平时都不会出现的,要我的手变红了才会出现。”
“真的吗?”宁随抓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真厉害!”
“我要回家了!”男孩手臂一抖,立刻把手抽回来背在身后使劲儿一蹭,然后跟着他家阿姨走了,“下次再见吧!”
他家阿姨似乎很忙,飞快地把男孩塞进车里开走了,他们走得太急,宁端还没跟过来,宁随也忘了问他的联系方式,所以那句“下次再见”就成了一句空话,不可能成真了。
后来宁随慢慢长大,也知道超能力是骗人的,这件事收进他心底的某个角落后甚少打开,直到今天司越提起来,他才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无意识的小习惯是来自于那段孩童时期的萍水相逢。
“那有什么厉害的,小孩子身体都软,”司越站起身来踢了踢腿,“你要是累了就睡会儿吧,我去给你找相册。”
他带上门出去,一边走一边把自己的手指往手背上压,不过只压到一大半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他难得露出点孩子气的不爽,嘀咕道:“有什么厉害的,我小时候也可以的。”
…
这还是宁随第一次在别人家里过年。
司越家里人多,热热闹闹地坐了一大桌子,饭桌上鸡鸭鱼肉摆满,司越和司奕分别坐在老爷子的左右两边,宁随被叫过来挨着司越,而坐在他另一边就是蒋敏。
感受到老人家对他的照顾,宁随心里少了许多拘谨,开始放心大胆地装乖卖傻。
老人家被他逗得直笑,举着筷子劝他多吃:“这个茄子你尝尝,可好吃了。我们家的茄子做法不一般,那是我亲自发明的,你在外面根本吃不到。”
作为一个合格的捧哏,宁随听话地夹了一块放嘴里,这茄子煮成了适合老人的软烂口感,其实他不太喜欢。
“嗯,好,”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又看了看自己的孙子,“可惜小越挑食,他没这个福气了。”
司越埋头吃饭不吭声,老爷子见他不上道,立即开始翻旧账,什么一岁吐奶膏五岁摔红薯,陈芝麻烂谷子都给他抖搂出来了。
宁随使劲儿憋着笑,藏在饭桌下的腿偷偷往司越的腿上撞了好几下。
没福气的司越一脸波澜不惊,只是伸手又多夹了两块茄子放在宁随碗里:“福气给他,他帮我吃。”
宁随:“……”
老爷子的激将法失败,只好继续捏软柿子:“来小宁,你再尝尝这个。”
一顿饭下来,宁随被喂了一大堆菜,捂着肚子都快走不动道了。
众人纷纷离席去客厅看春晚,宁随觉得阿姨收拾碗筷而自己瘫坐在旁边太没有礼貌,于是提出要帮忙洗碗。
司越洗完手回来坐在他旁边,低声问道:“你就这么急着在我家当小媳妇?”
宁随形象全无地冲他打了个隔。
“哪有让客人洗碗的,”蒋敏好笑地摇摇头,对司越道,“你们年轻人要是不乐意陪我们看节目就自己出去玩吧,爷爷那边我来说。”
司越点点头,他找阿姨要了点东西装进口袋,然后拉着宁随出门消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卡了五天终于把这章改出来了
友情提示:司越鸡蛋过敏
鸡蛋过敏=蛋糕过敏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看不见我 6瓶;
第63章 闪闪发光
两人在蒋敏的叮嘱下穿好羽绒服裹上围巾,离开了暖烘烘的屋子,一头扎进了外面寒夜中。
夏城对烟花爆竹燃放的管制很严格,从贴满对联窗花的屋子走出来后,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就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再加上这几天没有下雪,所以年味并不是很浓。
宁随还是第一次来夏城,而司越也是从小就在南岐市生活,难得回来几趟,一时间也想不起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两人没商量出个合适的目的地,于是就揣着手慢悠悠地散步。
“你打算在爷爷家住几天?”宁随问。
他把在司越爷爷家过年的事向爹妈坦白了,宁端二话不说就把原定年初六回南岐的飞机票改签到了年初三,还说等他回来了要跟宁随好好聚一聚,父子俩吃吃饭谈谈心。
这意思很明显:不许在那边多待,我回来的时候你必须在家里。
所以宁随最迟也要初三走人,如果司越要在这边住久一点,那么他俩就不能一块回南岐了。
“我爸妈初二就要回去,我也一起,”司越说,“你这几天没看群?林继衡快憋死了,到处拉人搞聚餐。”
宁随闻言掏出手机,点开那个顶着大红色999+的班级群。
他们班的人实在太能聊了,消息从早到晚没断过,一天能刷好几个999+,从吐槽游戏里的坑货队友到吐槽家里的八婆亲戚,一会儿实名聊一会儿匿名聊。潘正航这厮手欠,把班级群名改成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结果还真就有人上当受骗,把班级群里的东西误发到了家长群,大过年的直接从族谱迁到了祖坟。
在这堆群魔乱舞的脱缰野马中,只有林继衡一个人立场坚定不动摇,一天好几遍地追着问有没有人出去玩。
宁随看了看群投票,年初几天基本凑不来人,到初六之后人就比较多了,大概能聚上一聚。
“那我们回去找他们玩吗?”
“玩吧,”司越点点头,“不过你要先写作业。”
宁随“哦”了一声:“那先做个数学的。”
说完,他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大把红包。
按理说应该大年初一再发红包,但司越的爷爷家住不下那么多人,亲戚们吃完饭就差不多该走了,所以红包都提前给,宁随把兜里的两沓红包拆完后,连手指头都沾成红色了。
“数清楚有多少了吗?”司越伸手抓住他一条胳膊,方便他只用数钱不用看路,“以前没看出来你那么财迷。”
“我过年的时候跟我爸出去转一圈,也能收到很多叔叔伯伯的红包,”崭新的红色钞票比微信支付宝上单调的数字刺激多了,宁随数得有点上瘾,“但坐在家里就能收那么多的,还真是头一回。”
“买点什么好呢?”突然变成了小暴发户,宁随开始思考这钱怎么花,“你说,咱家能养狗吗?”
司越心里一动,抬手搭上了他的脖子:“可以养个小点的。”
八十多平的房子,他俩窝在里面是温馨小家,可要是再塞个大狗进来就嫌挤了,而且也没时间遛。
宁随想了想:“看你相册,你小时候还养过萨摩耶?”
“我爷爷养的,我刚上初中它就没了。我爷爷也年纪大了,后来就不养了。”司越说。
“既然你有经验,那就交给你了,”宁随把钱都装进司越的口袋里,然后再把他无处安置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我现在任命你为我们家的养狗基金会理事,钱都归你管,不用跟我汇报。”
“现在是养不了,不过等上了大学咱们就可以去外面租房子住,养个狗在旁边汪汪叫,”宁随原地跳了跳,“脚冷了就踩它身上暖暖。”
“考上了再说吧,”司越斜了他一眼,“你现在这成绩,能跟我考到一个学校吗?”
宁随扬着下巴:“这你放心,等出成绩那天的呢,你就抱着狗来我家楼下拉横幅,上面写恭喜南岐高考状元喜提玛莎拉狗。”
汽车灯从后面照过来,司越拽着他靠边:“你这玛莎拉狗不能跨省,寒暑假怎么办?回家带不带狗?托运它难不难受?放宠物店舍不舍得?”
宁随闭嘴一秒钟,不甘心道:“那怎么办啊……我就是想养狗。”
“你可以买个布娃娃狗,”司越看起来好像是认真的,“然后做个狗味香水喷上去。”
宁随:“……要不我再学几声狗叫?”
司越忍着笑:“行,我给你录下来塞娃娃里,循环播放。”
宁随白了他一眼,片刻后忽然道:“我可能做不出狗味儿的香水,太难了。”
司越偏头看着他,宁随舔了舔嘴唇:“在我鼻子还很灵的时候,我就知道世界上其实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就算是同一窝里出来的狗,它们闻起来也是不一样的。”
“我要是真去设计狗味儿的香水,我该按着哪一条狗来设计?是多加点毛发的味道,还是加点爪子的味道?舌头味多了不好闻,少了又太假。”
“唐小姐叫我把送你的那瓶信息素香水改成普通香水,但是我改不出来。其实我早就在想怎么用香料去模仿真实的千变万化的香气,尝试过很多次,效果都不好,”宁随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后来我已经闻不出这么细微的区别了,可我却觉得仿香比以前更难了。”
“照你这么说,画画的就都比不上摄影师了,”司越摇头道,“画出来的肯定比不上拍下来的那么真。”
“道理我懂,如果真要仿个一模一样的桃子味,还不如直接榨杯桃子汁往身上抹呢,”宁随说完,又叹了口气,“可是离开了天赋和信息素的帮助后,我费尽心思设计出来的香味万一真就不如你随便榨一杯桃子汁怎么办,那我得气死了。”
“想什么呢,”司越揉了把他的头发,“没有谁是只靠天赋的,后天的学习甚至比天赋更加重要。你还没有系统地学过调香,干嘛急着打击自己。”
“可我曾经有过天赋,甚至可能是全世界最厉害的那种天赋,”宁随低声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差别,所以我总是忍不住去想。”
他说:“其实我知道,用感觉用大脑用记忆力,甚至用纸和笔,都可以找到气味的本质,但这就好比他们一直都是用眼睛认路而我是用鼻子,所以对我来说,闻不到就好像迷路了一样,心里特别没底。”
“那就学着去用眼睛,相信你的眼睛,”司越想了想,抬头看着夜空中若隐若现的群星,“北斗星会指路,但是这条路你用鼻子闻不出来,只能用眼睛看。”
宁随忍不住拆台:“可我的眼睛不认识它,还是认不出来啊。”
司越笑了起来:“你还有舌头啊,要不你大点声儿问问它?”
宁随推他一把:“都说了我不认识它!”
“那就随便问一颗吧。”司越说。
宁随被他逗乐了,他仰起脖子,一双眼睛追着星光到处看,但是看不过来。
星星太多天空太大,他站在原地转了两圈,感觉还是没看完。
人总是习惯于去看前方和脚下,难得想起来要看一眼辽阔无边的天空。可能正是因为天空无边无际,它包容了大地上纵横远去的每一条路,所以反而显得没有方向,让人更不知道该往哪儿下脚。
宁随的视线落在远方的地平线上,看起来星星走到那里就结束了,但他知道结束的只是他的目光。
真正的星空无限灿烂,好像从前没有尽头,往后也不会有。
既然前后都无法追溯,那么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