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从照片上抬起眼,没有说话。
大厅又响了一声铃。
普罗菲斯笑着叹了口气:“他这么急啊,我要不要去开个门?”
“你想怎么样?”
“这个得慢慢说,你先让门口那位回去比较好。”
白石掏出手机给裴苍玉发了个短信,说马上回去,不用担心。裴苍玉却执意要听他的声音,白石无奈,短暂地打了个电话。
他放下手机时,普罗菲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绑架犯啊白先生,我就说你哪里不太对劲。”
白石扬了扬照片:“他们告诉你什么?”
普罗菲斯没有回答他,反而说:“我看那个领头的年轻人,很讨厌你。”
白石看着他。
“他们做了不少准备,只要找到你,就有办法逮捕你,即便跟你同居的那个男孩儿不作证,带你去上一个你住的地方,你在那里杀了人,那里也有人也会认出你吧。”普罗菲斯替他分析,“怎么办?在我看来,你应该首先处理掉那个男孩儿,这样他们就没有直接证据启动对你的调查,之后你可以找一个优秀的律师,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虽说要花点时间,但总归不会输。你说呢,白先生?”
白石没有说话。
普罗菲斯超后仰仰,他现在也很放松:“作为一个被绑架的人,他也太悠闲了,会有被绑架的人担心绑架犯吗?他是不是那个什么……斯德……”
白石打断他:“你想怎么样?”
普罗菲斯坐好:“简单啊,我刚才就说了。拆礼物,各取所需。”
白石低下头笑了一下,又抬起脸:“你威胁我?”
普罗菲斯造作地皱皱眉:“对啊,你才发现?”
白石没有说话,普罗菲斯就看着他,也不急,指头在枪管上悠闲地弹,随意地聊着:“你知道他们有几个人吗?照片上全吗?有四个,不对,五个,还有个新来的警察,跑前跑后。听说他们从黑山一路追过来。黑山,我没去过黑山……”
白石抬起头打断他:“楼上那女孩儿哪来的?”
“啧,”普罗菲斯放下枪,摸了摸下巴,“改造贫民窟的时候小孩儿们送去了领养机构,又被家庭收养,不过这种事,总有人过得不太好。”
“所以接过来,躲避嫌疑,顺便还能满足你?”
普罗菲斯笑了一下:“你这么说出来,显得我有点阴险。你不也绑架、驯化受害者,杀人灭口,一路流亡吗?”
白石也笑了一下:“确实,说出来显得我很变态。”
普罗菲斯用腾出来的手拍了一下:“所以我们谈成了?”
白石盯着他:“我很久没有被人威胁过了。”
普罗菲斯站起来,朝他伸手,像极了合同签约现场:“那就回忆一下这种感觉吧。”
白石慢吞吞地站起来,接过了他的手:“暂时。”
普罗菲斯微笑着:“当然。我周五有聚会,人不多,但欢迎你来。”
***
白石带着他刚谈拢的脆弱约定回去时,裴苍玉从沙发上跳起来,光着脚跑过来:“怎么样?”
白石耸了下肩,去接了杯水:“还好。”
“‘还好’什么意思?他是不是?他们是不是?然后呢?她呢?”裴苍玉连珠弹似地发问着。
白石放下水杯,看着裴苍玉澄澈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涌起一阵负罪感,他明白亲近的基础是信任,裴苍玉已经包容了全部的刺,他费尽全力隐藏的刺,这是坦诚相待的时刻了,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这样。”白石把手放在裴苍玉的肩膀上,稍稍低了低头看着他,凑近了一些,“我想我们误会他了。”
第140章 绿橄榄-8
“我是真的不明白,你是不是特别爱参加宴会啊?”
裴苍玉早早就换好了衣服,坐在沙发上晃腿,看着对着镜子正领带的白石,他已经换了七条领带了。
白石笑了一下,从镜子里看了一眼他,指头夹起领带:“这个好一点吗?”
裴苍玉根本分不出来:“都好。”
白石对这个答案不怎么满意,解下来换了一条,裴苍玉翻了个白眼,朝沙发里窝了窝,这又不知道要搞多久。他看着白石像个开屏的孔雀一样把自己折腾得十分完美,连头发微乱的程度也是刻意的。裴苍玉觉得自己应该睡会儿,下次就不用听他的话那么早就换衣服。
白石终于收拾好了,他扣上最上的纽扣,转头去找裴苍玉,裴苍玉已经大咧咧地在沙发上睡着了,一条腿搭在沙发背上,整个人翻过去,露出背,衣服乱糟糟。
苟苟在裴苍玉头上转圈,呜呜咽咽地叫,一般这个声音,代表着他要尿尿。
白石一惊,迅速把苟苟抱起来,带去了厕所。
裴苍玉听见动静醒来,不知道他逃过一劫,望向厕所的方向,幽幽地叹:“还没好啊……”又趴着睡了。
***
人不多,白石还认出了几位住在附近的邻居和一个常年隐居但却是教会的最大的捐款人的老人,老人对出席这种活动兴致缺缺,但看到白石还打了个招呼。在白石更年轻的时候住在这里,在唱诗班帮过几天忙,老人对他印象很好。
于是老人顺便注意到了裴苍玉,他看着裴苍玉,等裴苍玉跟他打招呼。
裴苍玉简短地问候了一句,跟老人握了下手,老人的手掌宽厚温热,眼神也十分和蔼,总给人一种极强的包容力。
他们在这里聊了一会儿,老人便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场了,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环境,来只是给普罗菲斯一个面子。
普罗菲斯欢迎他们进来的时候,眼神跟白石打了个照面,又心照不宣地转开,裴苍玉却只顾着找女孩儿,没有留意到。
他问白石:“你看到凡妮莎了吗?”
白石从经过的侍者手上的盘子里拿了两杯酒,递一杯给裴苍玉:“没有。她不会出现的,她绯闻缠身。”
裴苍玉皱了皱眉:“那天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给我的感觉……我觉得她不是一个轻佻的人。”
白石看他:“她私生活不负责任,不代表她轻佻。”
裴苍玉不明所以地眨了两下眼:“啊?”
“性格活泼的、悲观的、心事重重的,什么人都有可能走进开放性关系,跟轻佻没有关系。”白石看他,微笑了一下,“对吧。”
裴苍玉犹豫着点点头:“也许吧,但她给我的感觉不一样。而且就算像你说的,她是因为以前的男朋友才不愿意跟人交往,也没解释她为什么说‘她不是她’这种没头没脑的话啊。”
白石耸了下肩:“谁知道,说不定她嗑high了。”
裴苍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又看向普罗菲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镇长时不时地朝这边瞟。
裴苍玉在喝了两杯之后去了趟厕所,厕所门口的侍者帮他拉开了门,还告诉他里面有人。裴苍玉走进去发现也不止一个马桶啊,有必要说有人吗?话说他们家的卫生间为什么修几个隔间,看着跟公共厕所一样。而且又不是男女混用,为什么都是马桶,没有立便池吗?
算了算了。
裴苍玉推了门进去,快速放了个水就出来。
他看见洗手池前有个中年男人,正微弯着身子在冲水,听到门开的声音便抬起头,在镜子里跟裴苍玉打了个照面。
裴苍玉习惯性地点头当问好,男人也笑了笑。
他走到男人旁边,看向池边放了一枚戒指。
男人洗好了手,摘了手巾慢条斯理地擦,看了眼裴苍玉,微笑着随意地聊了几句:“你住附近吗?似乎没见过。”
裴苍玉站直,话讲得很慢,注意不出单词错误:“新搬来的,住在对面。您是?”
男人擦好了手,把手巾扔进垃圾桶,戴上了戒指,朝裴苍玉伸过来手:“我从隔壁镇来,我叫弗朗西斯科塞恩。”
裴苍玉跟人握了一下,看出来对面的男人在等他的反应。他一头雾水,报个名字他就知道这人是谁了吗?科塞恩他不知道,他知道cos,还知道科恩兄弟,但显然这位先生并不是任何一个。
男人看出他没反应,便笑了笑,放开了手:“很高兴认识你。”
接着转身离开了。
裴苍玉歪了歪脑袋,真是个怪人。
然后他突然发现,刚才跟人握手的时候,他还没擦手。啊啊……尴尬。
裴苍玉撑着池边叹了口气,在那人眼里,估计自己也不怎么正常……
他走出去,站在门口就开始张望白石的位置,幸好白石还算高,能在人群中一眼被发现。裴苍玉正打算朝他那个方向走,突然发现白石旁边还站了一个人。
他一眼认出来那位就是普罗菲斯。他们身高相仿,普罗菲斯年龄稍长,小臂搭在白石的肩膀上,很熟络的样子,跟他介绍面前的人,边介绍边转头跟白石说话,白石便转头看他,轻轻地微笑。
裴苍玉站着没动,盯着那个方向,那边的景色真的不错,光彩琉璃,觥筹交错,白石笑得温和从容,他和普罗菲斯身上有着同种的魅力,人都流光溢彩。
裴苍玉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转过头朝吧台走去,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白石被普罗菲斯带着跟一圈人打了一遍招呼,终于有了个休息的空。普罗菲斯看见新进来的人便要拉上白石再去,白石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拽了回来,示意他跟过来。
普罗菲斯笑笑,跟着过去了。
他们在墙的转角处,白石卸下了笑容,酒杯也早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他把普罗菲斯逼到墙角,转头看了眼后面的人,确定没人在看他们,才转向普罗菲斯:“要我见这么多人,你就会觉得安全吗?”
普罗菲斯点点头:“外来人嘛,大家多多少少都会加点警惕。”他伸手拍拍白石的肩膀,“不过有我给你作保,你不用担心。”
白石看了一眼他的手,普罗菲斯把手放了下来。
“我来的时候看到街角有车,车里有来抓我的初中同学。”白石看他,“或许你想解释一下?”
普罗菲斯有些疑惑:“什么车?”
白石又问了一遍:“不是你?”
“是我你现在还会在这里吗?”
白石眯了眯眼睛盯着他:“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他们打发走?”
普罗菲斯笑了笑:“别着急,我们手里都有些把柄才好办事,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占尽上风吧。”
白石让开路,后面的喧闹一下子涌了过来,普罗菲斯听见他说:“我的牌比你想的多。”
普罗菲斯伸手抓住了要离开的白石的胳膊:“还有个人你没见。”
白石用山了超绝的耐心,才陪他走向一个人群的中心。
中心里是一个秃头的男人,意大利裔,看起来五十岁上下,个子不过一米八,体态稍胖,笑容明朗,给人十分强烈的可信任感,他和人讲话,听得十分认真,说话语气也十分悦耳,用词很幽默,周围从不冷场,但仍旧保持着一点难以言喻的“高位感”。
他们走过去,男人停下来看他们,普罗菲斯跟双方介绍,白石看着男人的眼睛再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稍微暗了暗,接着便向他伸出手。
男人叫弗朗西斯科塞恩,市长。
白石一看普罗菲斯和市长对视的眼神就立刻明白,这位,恐怕就是普罗菲斯那位“手眼通天”的朋友,他的通行证、保护人。
而市长的握手稍微用了下力,白石终于知道普罗菲斯满场带着自己转,让白石露面是其次,现在才是重头戏。这算警告,也算通气。
市长放开他的手,冠冕堂皇地讲了一段话,白石也礼貌地回了一句,场面倒是和乐,但白石没有掉以轻心。
之后白石和他们分开,普罗菲斯和科塞恩继续聊了几句,走向私人一点的方向,白石才终于去找裴苍玉。
彼时裴苍玉已经喝了好几杯了,脸都有点发红,酒保正趴在吧台上逗他,还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白石简直不敢相信有人竟敢这么做,他走过去的时候盯着酒保的手指,在想要不要掰下来,而酒保在看见白石眼神的时候,迅速明白了关系,站起来走远了。
裴苍玉看着白石在他身边落座,还传来阵阵由大厅中心热闹处带来的香水味,就唱:“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白石皱起了眉。
裴苍玉自己也反应过来,扑通趴在吧台上,叹了口气:“我老了。”
白石凑近他,摸了摸他的头发,松软的头发,摸起来像摸狐狸厚重的冬毛:“要不要回去?”
裴苍玉陷入苍老不能自拔:“人生真是弹指一挥间……”
白石笑了一下,敲了敲桌子,对走来的酒保抬了抬头:“朗姆。”
白石和裴苍玉凑在这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裴苍玉脸红扑扑的,一手压在白石的大腿上,朝他倚过去:“小白,你真是前途远大。”
白石觉得好笑,稍稍低头看着他,点点头:“嗯。”
“你学习好。不过我听说很多人初中学习好,高中学习就不好了。你是吗?”他看起来很担心。
“不是。”
“那就好。”裴苍玉更加靠得近,还晃了一下,白石伸手扶了一下,“我刚才看看你,就觉得你真是了不起啊,样样都好,真是闪光少女……”
白石犹豫了一下,裴苍玉也反应过来:“少男……”
于是白石点点头:“嗯。”
裴苍玉不乐意了:“怎么一点儿不谦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