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地球[现代耽美]——BY:布洛卡区

作者:布洛卡区  录入:11-19

  张沉先接过话:“成了,你发小开价厚道,我把现在公司这边的事处理好,下礼拜他就是我老板。”
  促成一桩事,秦潇比当事人还开心,一手揽一个,借着酒劲说:“那太好了,程儿要再找不到靠谱的人得天天来我酒吧哭,程声你可得请我吃饭,听到没?”
  程声把揽在自己肩上那只手扒拉开,走去他们那张桌子前,把剩下两瓶啤酒扫干净,他原本还想扫第三瓶,那边秦潇马上拦住了,“你没病吧,刚刚在我酒吧里就喝了好几杯,好不容易被风吹醒了还喝这么多,不想请我吃饭拉倒,我稀罕你那一顿?”
  这会儿已经凌晨三点半,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几个醉鬼一个个打车回家,唯独程声在原地犯愁,他来时开了车,现在开回去保不准要被交警罚去局子里蹲两个礼拜,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先打车回家时,那边刚把几人送上出租的张沉返过头往他这边走,走到他面前停下,问:“我把你送回去吧?我等会儿要去录音棚做混音,所以没喝。”
  正打算打车回家的程声马上转弯,从兜里掏出车钥匙递给张沉,慢吞吞地给他指自己的车:“那辆黑色的车。”
  张沉接过钥匙,往车牌上一瞧,随口问了句:“京A88?”
  后面三个数字被黑夜消化,张沉没看清。
  程声点头,晃悠悠跟着他上车,等人靠在副驾上,又大着舌头跟张沉聊起来:“这辆是我爸的车,我回来才一个月,还没来得及买车,他这辆就先给我开。”
  他此刻真进入了醉鬼角色,一路上壮胆往正在开车的张沉脸上看去好几次,不断跟他搭话。
  “你家是哪儿的?”
  张沉正在看路,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答:“云城,是不是没听说过?”
  程声靠着座椅,双眼放空,说:“听过,怎么没听过?很破的一个地方,不是工厂就是煤矿,以前新闻里总提,污染严重,后来还抓了一批贪官和煤老板,到北京坐火车要坐七个小时,我说得对不对?”
  张沉在旁边肯定他:“对,特别对。”他手里打着方向盘转弯,转口道:“不过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今年年初刚开了高铁,两三个小时就能到。”
  车里静了几秒,程声接着问:“听秦潇说你没有女朋友,二十七了不着急吗?”
  “我一个人活得舒服,无牵无挂,为什么要着急?”
  程声连说好几句“好”,语调逐渐往高走:“你为什么玩摇滚?为什么弹吉他?”他转过头,不断往前凑,盯着张沉的鼻子说:“你为什么打鼻钉?”
  可张沉丝毫没因为他的压迫而慌神,平静道:“我喜欢没用的东西,人缺什么爱什么,缺自由爱自由,缺没用的东西所以爱没用的东西,做这些事我很满足,可以吗?”
  “所以你一直一个人过、工作只是为了养音乐?”
  “对,不行吗?”
  程声点头:“我明白了,你说得有理,我从小到大从不缺钱花,所以对穷人情有独钟,不缺特权,所以对无权无势的人格外偏爱,恨不得把自己所有东西全给他,满足他也满足我自己。”
  这次对话结束两人都不再出声。隔一会儿,程声把车窗打开吹风,夜里的风一股湿漉漉的灰尘味儿,他被冲得直咳嗽,只吹了一会儿就把脑袋移进来,捋一捋脑门前被吹乱的头发,默不作声地看张沉。
  车内没人说话,气氛诡异的安静。程声忽然很难受,从前的事在这个夜晚不受控制地从脑子里蹦出来,十年过去了,他俩都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两个人变成四个人,从前旧人迫不得已分开,新的却未必有缘。程声深呼吸几口,鼓足勇气,试探着把手放在张沉腿上慢慢摩挲。
  张沉还在看路,对他的出格动作没任何反应。
  旁边的程声把车窗合上,待车内空气逐渐变闷变热,那只放在张沉大腿上的手继续往上摸,摸到皮带时开始毫无章法地掰他的皮带扣。
  车里没了风,温度直往上飙,程声掰了大半天也没掰开,人像受了极大委屈一样呼着气,喉结上下滑,手上动作也变得更躁,想越过皮带直接往里伸。
  张沉从方向盘上腾出只手,一把按住自己皮带上那只不安分的手,轻轻叹了口气:“老板,我卖艺卖命不卖身。”


第38章 过渡
  程声这个老板做得称职,除了那一晚借酒劲故意失态外再没有出格举动。
  他从秦潇那里问来张沉的手机号,周二下午给他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问他什么时候能结束那边公司的工作,自己这里人手缺得厉害。
  过了快两个小时张沉才回他:周五,这几天需要交接工作。
  正在会议室和Frank讨论方案的程声看一眼回信,没再回他。
  又过了两小时,手机还是没有动静,程声有点恼,给他发去一条:我知道了,你尽快。
  然而等他和Frank的讨论延续到天黑手机都不再有任何反应,程声被磨得没脾气,又给他发去: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带你见见另一个合伙人。
  这次对面回得很快,只有几个字:晚上和人约好了。
  程声抽空去外面接了杯冰水消火,深呼吸好几口继续给他发:你真不来?我朋友说我这岁数还一个人看着太可怜,晚上要介绍火辣妞给我认识,你不想看看?
  发完后,会议室里的程声开始满心期待地敲着手指等回信,等敲到快百下时,桌子上的手机终于嗡嗡震动,屏幕上一条新信息:不要再给我发个人隐私相关的东西了。
  程声被他气得肝疼,下班后连晚饭都没吃就拉着Frank去附近一家按摩店捏肩捶背,打算好好泄一泄这几天被张沉憋出来的火气。
  一路上Frank对他反常的举动表示莫名其妙,“你最近几天火气怎么这么大?不会躁期了吧,生命力这么澎湃。”
  程声说:“我被新招的员工气着了,那人是个奇葩。”
  可Frank还没回话程声自己就先蔫吧,小声嘀咕:“怎么这么多年我都没长进,喜欢上赶着往人身上贴。”
  按摩店在一条七拐八拐的胡同里,牌子古色古香,门楣上挂着木底金字的牌匾,里面装潢却现代,白墙塑料椅,墙上挂着价目表,有精油开背、淋巴按摩之类的常规项目。
  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大半个宽肥身体隐匿在前台木桌后,像具弥勒佛坐镇按摩店。她极热情,一项项给两个创业小年轻介绍,说她们店里都是学过好几年考过证的盲人师傅,手法一定够味儿解乏。
  程声跟Frank说盲人按摩是他们这里的特色,一定要试一试,Frank却很疑惑,问他:“你不觉得让盲人做服务行业很残忍吗?”
  程声说:“盲人也要挣钱,不做这些他们没有饭吃。”
  他们上二楼,二楼比大厅空间大许多,楼道两边是一个个独立包间,他们找到自己的房号进去,在更衣室换了按摩特定的衣服,脱衣服途中Frank往程声后背瞥了一眼,好奇地问他:“你这疤要留一辈子吗?”
  程声的衣服正卡在一半,声音从布料里闷闷传出来:“能激光祛疤,但我想留着它。”
  Frank不懂,说这玩意儿又丑又吓人,还是祛掉好。程声却说:“你确实不懂,很多值得留下来的东西都很丑。”
  换好衣服后他们找按摩床躺下,等师傅的过程中两个人依然在聊创业的事,他们几乎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地聊业务,聊技术聊用户聊市场,再聊聊哪个软件是抄国外的,哪家公司创始人因为恶意竞争回家路上被竞品公司找人连捅十几刀差点没命。
  很快他们点的技师推门进来,是两个年轻水灵的姑娘,统一配服,进门先热情满满地鞠躬叫声老板好。
  Frank吓一大跳,慌忙直起半个身体,摆手说:“不用叫老板,不用叫老板。”
  两个姑娘看起来是全盲,鼻梁上挂着纯黑墨镜,走路慢吞吞,但人很热情,负责Frank那姑娘的手刚在他肩胛骨上按几下就听Frank只呲溜凉气,于是笑着告诉他:“颈椎这太硬了,以后坐一会儿活动一会儿,不要老待在一个地方。”
  给程声按肩的姑娘是08号技师,很会活跃气氛,边按边给两个人讲肩颈养护,讲到后来开始讲起自己身边的奇闻异事,Frank对她很感兴趣,不断拿学来的蹩脚方言逗她,还一直追问那些怪事的细节。
  技师看他热情,趁热打铁问道:“要不要办卡?现在有优惠,十次四百。”
  Frank当然不在意区区四百块,随口说这场结束就去前台办,还要她多讲点有意思的事来听听。
  技师丝毫不介意自揭伤疤,一边笑一边跟他俩讲起自己来:“我从小就克人,跟我熟一些的人不是死就是伤,一个也不例外,特别玄乎。”
  给Frank按肩的另一位技师马上咳了一声,要她别讲这些晦气事,赶客。
  可Frank却对这些玄而又玄的事有极大兴趣,眼睛冒光,一手指着程声追问那技师:“那我和他今天回去是不是也要倒霉?我俩正创业呢,不会明天就把投资人的钱赔完了吧?”
  技师笑:“不会,只有家人朋友才会被我克。”
  程声在底下被她按着,好奇心也攀上来,问:“真这么玄?”
  “真的,我妈生我这个瞎子时难产死了,我爸和我朋友都早早死在矿里,死无全尸,炸得只剩胳膊腿,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技师还在笑,手在程声肩上使劲,嘴上没停:“还有我在北京的好朋友,他爸被煽风点火去参加反抗运动,在爆炸里受了伤,要一大笔手术费,他那时候年纪小,没凑钱的路子,脾气又倔,不肯张口和别人借钱,家里能卖的东西卖光了,最后只能去黑诊所卖血,一次四百毫升,快一瓶可乐那么多,他卖了好多次,最后都快抽不出血来,像个死人一样。结果第二年那黑诊所被政府一锅端,因为那些地方的针头公用,流出来好多乙肝和艾滋。”
  程声听到爆炸时僵了两秒,但转念说服自己世界上哪有这样巧合的事,更何况上世纪的糟乱事多了去,爆炸抢劫强奸,下岗暴乱自杀,随意排列组合都能拼出一个破烂的家庭故事。
  他旁边的Frank听得入神,马上问:“那你朋友呢?”
  “没事,他鬼精,针头都要扎去他胳膊里,他非要护士给他换一个。”技师手上动作转移到程声背部,当按到他背上的疤时手劲忽然松了,不过马上回神,手上继续下劲,嘴上还在说刚刚那件事:“我朋友那人又犟又傲,我一想到他要去医院排队查艾滋就想笑,我要是没瞎就好了,真想看看他那时候的表情。”
  Frank在底下吸口凉气:“你这个女师傅够狠毒,你朋友知道得气死。”
  “他才不会呢,他早被人指指点点惯了,心像钢打的,扔在地上拿卡车碾都碾不碎,这种事根本不算什么。”
  Frank“啧”了两声,“你们中国人好能忍!我就不行,要是我就端上枪和他们同归于尽。”
  身后两位技师兢兢业业给他们推背,程声闭着眼睛,下巴抵在床垫上,鬼使神差问身后的08号:“那你朋友现在过得怎么样?”
  08号说:“可好了,就是人变得不大正常,特别爱买房,装潢完自己不住也不租,就摆在那里看着。”
  这件事讲完,包间里气氛有些诡异,两个按摩师都不再继续说话,程声和Frank好像也累极了,闭着眼什么都不去想,专心感受肩背上的力道。
  他们按了半个小时,脖子肩膀松快些,满意地起身换衣,带着一身轻快去一楼前台交钱办卡。
  Frank走在程声前面,恢复了些元气,一面敲打自己脖子一面和程声侃:“你们这地儿确实不错,什么都便宜,还不用给小费,就是盲人姐姐们好可怜,要服务别人还收不到小费。”
  “那你一直留在这儿呗……”程声还没说完,人就愣在楼梯上。
  一楼大厅里,张沉抱着一个灰色笔记本电脑靠在沙发上,看样子在处理工作。他和前些天酒吧里的样子不大相同,穿运动服戴发带,耳朵上的钉摘了,头发软趴趴,人也看着蔫蔫的。
  刚刚的08号技师正好下班,很快她换好自己的休闲服,拄着根木拐杖一点点下楼,人还没到大厅就听底下的老板娘喊:“海燕,小张来找你了。”
  恰好张沉这时抬头,看到楼梯上愣住的程声时没多大反应,甚至和他打了个自然的招呼,随后便越过他问后面的盲人姑娘:“晚上喝粥吗?”
  程声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后面拐杖不断点地,发出一阵急促的笃笃声,后面那姑娘似乎很兴奋,腾出一只手摸索着拍上程声肩膀,急促地问:“你就是程声?”不等程声开口,她又去跟下面的张沉说话:“我们四个人一起吃晚饭吧?刚刚按摩时程老板说被人气得一晚上没吃东西。”


第39章 多喝粥
  一直以来程声都在刻意回避他离开云城后张沉的生活,还在读书的小地方穷学生怎么在短时期内凑钱,方法只有那么几个,结果越显而易见程声越不敢细细思考。
  有时程声觉得世界被切割成几个泾渭分明的小世界,里面的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扰,他以暴力形式硬生生闯进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就要为此付出打破边界的代价。
  他们一行人去喝淡出鸟的粥,一路上程声固执地揽着张沉一侧胳膊,手在他小臂上摸来摸去,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可上面光滑,一点可疑痕迹都没有,摸到一半时程声终于回过神,在心里痛骂是自己神经病——十年过去,扎下去的针孔早就消失,他这样不声不响就在人家胳膊上乱摸,不是流氓就是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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