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被安置在进门的鞋柜上,很高一束,顶着柜板,想是被压抑生长一般,并不合适。
裴二少的青涩只存在了几个小时。酒保制服严丝合缝地绷在身上,把这几天消瘦了不少的身材勾勒得极细腻。
如同获得了眷顾一般,裴冀丁还有些晕沉。看被吊灯的光照耀着的秦尚,好似沙漠里口渴的人看到了绿洲的海市蜃楼一般。
虚幻,且美好。
秦尚心念一动,把离他两步远的裴冀丁扯近了,拥抱一般半搂着他。
“我该早点察觉的。”秦尚这句话没头没尾,一句话落地分了两头,一面指向偷偷摸摸付情的裴冀丁,一面指向云里雾里的自己。
秦尚看过来的眼神好似把裴冀丁看懂了,那种沉稳的理解和安慰巧妙的连接在心上。
“我欠你一个吻。”
秦尚压在他耳边,热气洒在耳垂,散在颈窝。
气息从侧面逼迫,鼻尖划过脸庞的触感如同冰棱触碰湖面。
这个吻再不像小巷里的吻那样简洁,没有仓惶,没有行至陌路的破釜沉舟。
裴冀丁屏住呼吸,起初在发颤,后来才是肆无忌惮的迎合。
这是他求了二十多年的安全感,是他等了小半辈子的接纳和热情。
秦尚给了他片刻空隙,裴冀丁喘着气,伸手挡住了对方滚烫的唇,“少色诱。你都想清楚了?同性恋不是说着玩的。”
“小少爷长大了,教育开我来了。”秦尚扬起嘴角,握住挡在面前的手腕,“我三十了,不是十三。”
“说了喜欢你就是照着一辈子去的。”秦尚右手占着,瞅着裴冀丁抿嘴唇的样子又不满,低下头亲在了额头上,“少瞎想。”
裴冀丁不过比秦尚低半头,此刻却有种被茂盛的大树庇佑的感觉。
手腕在别人手掌里握着,头顶在别人呢唇下,半边身子都不属于自己。令人安心的归属感在空缺了这么些年后报复性般的涌来。
“没瞎想。”他还想继续说。
丑话说在前面,好过日后争吵。
他想说如果有谁变心了,我们就和平分手。想说资产要分开算,免得有纠纷。还像是你如果改天去喜欢女人了,别怪我闹一顿再滚蛋。
但这会,什么也开不了口了。
裴冀丁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和那张嘴边挂着情啊爱啊的阔少实在是不太相同。
他的爱情里总是以悲剧收场。
一边自负,一边自卑。
小屋不胜装修精致的餐厅华丽,却足够私密。
秦尚因为表露心思的紧张褪去,腾出的心思全扑在了裴冀丁身上。
其实裴冀丁是个矛盾,却很好懂的人。
他的不着边际永远只在表层。叛逆留给了父母,坏的只学了皮毛。
所以秦尚在捅破了窗户纸后不需要太费力,就能把裴冀丁心里的弯弯绕绕看明白。
比如他的忐忑不安,再比如他的故作洒脱。
从小缺乏的关怀刻在骨子里,从孩童开始长成了顽疾,一举一动都带着阴影。
虽然裴冀丁把这些藏得很好,在外面裹了惹人厌烦的壳,但秦尚看得一清二楚。
脱离了裴家,原生家庭导致的缺失却盘绕在裴冀丁身边,时不时就出来作祟。如同一片艳阳地里的阴影。
秦尚怀里搂着裴冀丁,将陡然沉闷的气氛打破。
“管吃管住管花销的恋爱关系应该叫什么来着?”
裴冀丁愣了,脑子给爱情搅得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起来,“叫什么?”
他问得诚恳,还带着傻气。抬头就看见自家老板垂着眼帘,望过来的眼神如同捕猎了幼鹿的狮王。
秦尚手掌挂住裴冀丁的腰,慢条斯理地说:“叫包养呀。”
第65章
秦老板在告白后抖机灵的行为另内心已经感动得不行的裴冀丁十分不耻,毫不留情地赏了他肩膀一掌,把人推开,躲回了副卧。
秦尚看着人落荒而逃,扯开了领带,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积极地指导了整套穿搭后被冷落了一下午的参谋长白汎,在半夜等到秦尚回信的那一瞬间,感受到了年轻的时候追经典爱情片,等着男女主角谈恋爱的激动心情。
【秦哥:你昨天跟我说的什么来着,重复一遍?】
【你白爷:???】
【秦哥:忘了没关系,我帮你复习复习】
秦尚说完了这话拨过来一个电话。
白汎刚把话筒放在耳边,就听见他秦哥压低声音,带着戏谑的嗓音:“裴少爷好赖是个正经八百的爷们,您老真要讨教我追女孩子那套吗?这话你说的吧。”
不等白汎回话,秦尚问道:“今天的钢琴曲配玫瑰花解释一下?”
“……咳,这个……”
但凡是个人,就会八卦。但凡八卦,就不免有些好事。
白汎实在不敢说自己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转开话题问,“好用不就成了。裴少爷什么反应啊?答应你没?”
什么反应。
秦尚脑子里满是裴冀丁看见玫瑰时的呆滞,脸颊带着诡异的薄红,惊诧表情和平时的促狭完全不同。
像收起爪子受了惊的猫。
“算成了吧。”秦尚略过了前一个问题,给了参谋长一个交代,随后无视白汎的热情祝贺,无情地挂了电话。
而白汎到底是白汎。
就算当了这么一天两天的好事人群,想的总还是正事。
不到二十分钟,秦尚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
【这事你妈那边说了吗?准备怎么办。】
这条消息如同暖春的一道冷风,秦尚靠在床头回过去两个字。
【再说。】
这一晚上,两个人都没睡好。一早起来眼底挂着层黑眼圈,看起来不像是接受了爱情的洗礼,反到像是被骗去什么地方挖了一宿的煤。
秦尚是被客厅坚持不懈的震动吵醒的。裴冀丁的手机昨晚被孤零零地扔在了沙发上,无人问津,显得有些可怜。
手机不知道震了多久,电量标红。秦尚看了一眼备注,摁下了接通键。
电话那头甜品店老板娘的声音格外温柔,带着一种怜惜。
“小裴啊,怎么样,缓过来劲没?恋爱嘛,分分合合的,下一个总会更好的。你别光在家闷着啊,实在不行来店里和阿姨聊聊天。”
“您好,我是裴冀丁的朋友,他没起呢,一会儿就去店里。”秦尚愣了片刻,回道。
“啊!哦哦,是这样。”老板娘显然有一瞬的尴尬,挂断前还不放心地嘱托一句,“别让小裴钻牛角尖啊,来不来店里都行,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秦尚应着,说了声谢谢。眼睛往半掩着的客房门瞟。
电话挂断后,秦尚推开客房的门。
裴冀丁的睡相并不算好,跟只不安生的幼猫一样,上身和下身都拧巴着,怀里还要抱着被子。麻花一样团在床的一边。
头发被蹭的凌乱,贴在脸颊与枕头面上,看起来柔和安逸。
秦尚曲着食指碰了碰卷起的发梢,继而滑落在裴冀丁脸庞。想起老板娘说的“失恋”,没由来一阵心疼。手指尖的皮肤软滑温热,秦尚不自觉扬着嘴角念叨了一句。
“小傻子。”
裴冀丁睁眼的时候秦尚正背对着他拉开客房的窗帘。
屋外艳阳高照,光一下子洒进来,裴冀丁反应性地眯起眼睛。
他睡眼惺忪,窝在被子里头发被蹭的杂乱,露出的小臂在阳光下透着点白皙。
“醒了?”秦尚扭头凑近他,打量了他半晌,突然手掌卡住裴冀丁的下巴,吻了下去。
裴冀丁:“!?”
一大早被非礼的裴冀丁推开登徒子,咂巴着嘴,清透的薄荷气息在口腔里蔓延。
他缓了会,说,“没刷牙呢。”
“不嫌弃你。”秦尚没点不好意思,坦坦荡荡的好像刚刚做了什么善事。甚至连点小动作得逞的得意都没有。
那张脸冷着,嘴角也不上扬。
高大的身影遮挡了大半阳光,居高临下,又离得极尽,像巢穴一样令人感到安稳,
让刚起床的裴冀丁心尖一跳,差点被帅到心悸。
因为要去甜品店打工,秦尚把裴冀丁在烧烤店这份工免了,省的他一天到晚跑得跟永动机一样。
秦尚叫醒了裴冀丁,转身就捞出来夹克要出去进菜。
“刚甜品店老板打电话来了。”秦尚顿了一会,好似没看到卫生间正在刷牙的裴冀丁身子僵直一般接着说,“我和她说你晚点过去。”
“哦。”裴冀丁应了一声,扭着头去打量秦尚,然而后者只给他一个宽阔的背影。
裴冀丁吐掉漱口水,状似不经意地问,“她和你说什么了?”
问的人没察觉自己语气里的忐忑不安,听的人却感知的一清二楚。
秦尚本想装不知道,然而几乎是一时起念,转头盯着裴冀丁说:“说你失恋了,让我好好开解开解你。”
裴冀丁:“……”
抓着牙刷的裴二少僵住了,干笑都笑不出来。
偏偏秦尚没想就这么放过他,要出门的脚缩了回来,人就倚在卫生间的门框上,挑着眉看他。
那表情不算促狭,更像是一种审视。
“咳。”裴冀丁偏过头,干巴巴地解释,“一时口误。”
这理由找得太烂,说完了裴冀丁自己都不信。
而身边这尊倚着门的大神岿然不动,抱着胳膊入定一般看了他半天,终于施舍过来一只手掌,在他因为刚睡醒还支棱着的头发上狠狠揉了一把。
“以后有事先跟我说,整天藏着掖着,不累啊?”
秦尚站得很近,强势地侵占了裴冀丁的半片领土。裴冀丁手里还抓着牙杯,刚被冷水洗礼过的脸突然就燃起了火。
喉头滚动了几番,却说不出调侃的话。
裴冀丁等着头顶肆虐的手掌离去,埋头答应了一声:“知道了。”
马上中午了,对于烧烤店来说,这时候备菜已经算完得了。市场最新鲜最便宜的一批菜已经被人挑走。
秦老板再沉入爱情的泥潭,也不能拿钱不当回事。
临走时秦尚对着依然藏在洗漱间的裴冀丁说:“锅上有吃的,你饿了先掂点。”
说罢没等裴冀丁回应就赶着出门了。
裴冀丁手上捧着毛巾,有种迷迷糊糊登上云霄的不切实际感。
早安吻加做好的早餐。以及这理所应当的语气。
他好像刚谈恋爱,就被自家老板宠得进入了甜蜜的老夫老妻生活。
第66章
手机未接来电除了甜品店老板娘的,还有无数个跨过大洋的。
一条条红色的通话记录代表着项白爆表的求知欲。
裴冀丁在接通电话后没有任何说话的机会,先被对面的好奇宝宝狂轰滥炸了一通。
“上回那个是你老板!?够帅够有型!”
“丁丁同学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准备为爱做0了!”
“等等这不重要,你是不是骂人家来着!还被听见了!靠哥们你现在还活着吗,没被就地正法吧。说话呀,你赶紧的吱声!”
裴冀丁举远手机,嘴角抽搐地喊:“就地正法你全家!我好得很!”
当事人声如洪钟,看起来一点没有肾虚的毛病。
项白笑了几声,带着几分失落地说:“没事就行,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所以现在什么进展?”
裴冀丁摸了摸鼻子,把秦尚昨晚和今早所有言行回想了一遍,不可抑制地红了小半边脸,“算是在一起了吧。”
“没关系,我们越挫越勇……”项白打着哈哈,嘴比脑子快两秒。“等等,在一起了?”
“你这是什么反应……”
“前天还嚷嚷着失恋,然后把人骂了一顿,今天就恩恩爱爱了?”项白不可置信,觉得自己一颗真心都喂了狗,捉摸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他在这场诡异的战争里的地位。
“你俩情侣小打小闹,把我拉出来当垃圾桶了是不?床头打架床尾和,我隔着大西洋两晚上都没睡好觉,长途电话费都破百了!”
裴冀丁被项白指责的哑口无言。
毕竟那晚在小巷时,他压根没想过这步路走出去还能有回应。
然而裴二少的脸皮到底还是厚上那么一些。在项白哭嚎电话费之后,毫无愧疚之心地回道,“当随份子钱了。回来红包准许你少放一百。”
项白打不过满血复活的裴冀丁,送给他两个意义深远的“呵呵”,及时挂掉了电话。
裴冀丁赶到甜品店时已经临近正午。和老板娘打了个招呼就忙着进更衣室,好快些开始工作。
开工比平日里完几个小时,结束自然也要顺延。
尽管老板说了不用,裴冀丁心里也过意不去。更别提老板娘全程关怀的眼神,期间甚至提了几次可以给他搭个红线。
裴冀丁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一时委屈,脑子抽了才放纵了表达欲望。把本该藏在心里的事倒豆子一般说了出去。
只能支支吾吾地说着没什么事,一场误会而已。
老板娘阅历丰富,琢磨了几分钟笑眯眯地问裴冀丁: “是不是小情侣吵架了闹别扭呢?”
裴冀丁瞬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哼唧了半晌最后认命般点点头。
“哎呀我一猜就是。咱们是男孩,得让着点女孩子。和好了就行,这点小事以后可别弄得跟怎么了似的。谈恋爱没有不吵架的!”
裴冀丁点着头受教,恨不得立刻拉上拉链,好把自己藏进熊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