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多远就是春遇节的主会场。春天夜晚空气舒适,大片的校园就被用作了场地。沿着学校中一条两侧栽满了望春玉兰的路,常量学院厨艺系在此摆起贩卖食物的摊位,让学生们尽情享受春遇节的夜晚。
望春玉兰正值花开时节,每年春遇节都会争姿斗艳在此开放。洁白至水粉的渐变花色送来一阵轻飘飘的香味儿,南门抚就站在这条路的入口向里张望着。
就在这时,南门抚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她们就在这条路起始的摊位附近,坐在临时搭建的桌椅下。
南门抚来了点精神,带着笑意直接朝两人走去。等到走近了,才发现总是欢欢喜喜的小姑娘正抽抽搭搭地哭着。
南门抚也不知道自己撞上这一幕该不该走,但身后的万如环和成玦也已经跟了上来。
顾晚一边拍着时鹿的背一边抬起头时,就看到了走近的三个人。她挂着些无奈的笑容,说道:“不介意的话过来坐吧,我们一起吃些东西。”
正低着头抽泣的时鹿呆了一下,也抬起头来,泪眼朦胧中看到了南门抚,赶紧拿手抹了抹眼睛。
南门抚只好有点尴尬地坐下了,他一边好奇,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万如环则根本没想那么多,他直接问道:“怎么哭成这样,是谁欺负你了?看在衣服的份上,我去帮你揍回来。”
时鹿撅起嘴,又抽搭了一下:“才不是,我真是太没用了呜呜呜。”
时鹿话说到一半又哭起来,南门抚感到好笑,又不得不憋住了。他看向顾晚,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蹙起眉问着:“时鹿怎么了?”
顾晚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我们刚从密室活动里出来,时鹿觉得自己没能帮上我的忙。”
“就是说啊,怎么会有这么难的游戏!”提到活动,时鹿好像打起了精神,她红着眼睛说道,“莫名其妙就把晚晚关到另一个屋去了,两边的墙壁还一直在向中间挤压,还有个破头盔让我戴,我根本静不下心来。”
顾晚没忍住笑道:“时鹿有些语无伦次了。”
南门抚摆摆手:“没事的,我们碰上的也差不多,能理解个大概。”
万如环又说:“看你俩现在好好的,这不是没事吗?”
时鹿这时哭得更大声了:“那个墙自己停下来了,我算是放下了心才终于把头盔那关过了。要不是知道晚晚安全了,我还是没办法解决。”
南门抚了然地点点头:“我们出来的时候,老师说机关看起来危险,但其实都会自己停下的。”
成玦也笑起来,安抚性地说道:“别担心,我们这边有人懂你的感受。”
时鹿带着呆滞的表情抬起头来,就看见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南门抚,和带着促狭笑意看向万如环的成玦。
万如环正打算发火,时鹿就说:“原来四天赋也会这样,我心里好受多了。”
那口气于是憋在万如环喉咙里,他只好清了两下嗓子说:“担心爱人是正常的,我看那些破解了头盔谜题的人才没心没肺。”
他本来是想冲着成玦发难,却没想这句话得罪了好几个人。时鹿抹把眼泪叉起腰来:“不许你说晚晚坏话,四天赋也不行!”
南门抚这下没忍住,一下笑出声来。万如环瞪了他一眼,烦躁地挠了挠头。
时鹿虽然不再哭了,但兴致显然没有以前高昂。南门抚正在犹豫是不是要留下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成玦就开了口:“阿抚,那边有很好吃的炸鱼丸,我带你去尝尝吧。”
有人解围,南门抚自然是顺水推舟站起身来:“好啊,我们去看看。”
成玦又转过脸来,对着两个女孩子说道:“我们就不打扰了,厨艺系的炸鱼丸非常好吃,你们等会也要尝尝。”
顾晚会心一笑,向成玦点了点头:“谢谢。”
成玦摇摇头,跟上摆手的万如环和南门抚,再次汇入人流之中。
刚走出去几步,万如环就挑衅似的开了口:“不愧是厨艺天赋,常量学院的春遇节摊位,都是你们负责准备的吧?”
“按理来说是的,但我这两年都没有参与。”成玦没有说明显而易见的理由,朝着万如环挑了挑眉。
南门抚不合时宜地问道:“那你说的那家炸鱼丸店,是真的好吃吗?还是只是个离开的说辞?”
成玦失笑道:“是真的。”
万如环从侧面伸手,拍了下南门抚的后脑勺:“你就知道吃。”
南门抚往前趔趄了一下,抽了口气说:“你可以打我,但你得轻点。”
万如环一愣,成玦就笑了起来。万如环随后好像生气了,又给南门抚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走了一会,三人到了卖炸鱼丸的摊位前。等着负责的学生炸鱼丸的时候,成玦和他看似熟稔地闲聊了起来。
那学生看着盛满油的锅,又抬眼迅速瞥了眼南门抚,说道:“呦,这是你新爱人?”
成玦微笑着点头。
那学生又说:“看起来不错,没有争夺链是不是轻松多了?”
“虽然还在争夺链,但不用和同门做情敌的确轻松不少,这还要多谢你。”
南门抚一下睁大了眼,他先是意识到了面前人的身份,而后对成玦云淡风轻的致谢感到了一些毛骨悚然。
第11章 爱(11)
万如环听见也来了兴致,他一只手按到摊位边上,似笑非笑瞥了眼南门抚后说:“学长,是你杀了成玦上一条争夺链的中心?”
学生点了点头,又笑起来说:“新情敌是四天赋万如环,你也不好过吧。”
成玦不置可否,万如环又问:“裁决机器那时候怎么说?”
学生一边搅动着锅里的鱼丸,一边回答:“说是情绪过激,因愤怒嫉妒等情绪仍在人类正常的情绪波动范围内,所以是合理行为。”
坐下来吃鱼丸的时候,南门抚脑子里回想着那个学长的话。被争夺者什么都没做错,只是被世界法则分配了过多的单向爱人,就因此不明不白地死了。而杀他的凶手却没受到任何苛责,就连情敌都对他表示感谢。
南门抚明白自由的价值,他知道处于争夺链中的争夺者们也绝对备受煎熬。但同属争夺中心,他突然同情起那个被杀掉的学生来。他默默地叹了口气,把一颗鱼丸塞进嘴里,然后意识到成玦根本算不上他的庇护者。
有史以来,争夺链就是因此才危险。除掉爱人的代价太小,加害者往往逍遥法外,而既然是裁决机器判处的决定,就没有人能够质疑。
成玦的声音轻柔地响起:“阿抚,吓到你了?”
南门抚回过神,发现成玦和万如环都在看他,于是摇了摇头。
成玦拿起纸巾,一边为南门抚擦着嘴角一边说:“无论如何,爱人就是爱人,我不会跨越界线去杀人的。”
万如环没想那么多,他轻轻松松问出了南门抚也在心里质疑的问题:“学长杀你上一个爱人的时候,你在哪?”
“我也没法时刻待在他身边,况且我不知道他会被杀,我的情敌从未表现出这个意思。”成玦收回手,看向万如环,“也因此,既然你都直说了你的想法,我就会尽量保护阿抚的安全。”
“我现在倒还觉得南门抚不错。”万如环嚼着丸子,咽下去后才继续说道,“你努力一下,争取发现个隐藏天赋,三天赋也不会太丢我的面子。”
南门抚呼了口气扯出了一丝笑意:“我倒是想,哪来那么多有隐藏天赋的人。”
成玦笑着将鱼丸往南门抚的方向推了推,随后接过了话:“隐藏天赋应该比弱爱型人类还要少吧。”
万如环听了,似乎有些惋惜地咂了下舌:“我寝室有个双天赋的哥们儿,可惜是个弱爱型人类,18岁当天一早就被裁决使徒给处理了。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些年,好歹也算是兄弟了。”
南门抚说道:“虽然可惜,但也能理解。法则说了,弱爱型人类是违反自然规律的。”
成玦点了点头:“没错,他们是不够完美的。”
万如环撇了下嘴,然后继续低头吃着碗里的鱼丸。
汁液饱满,带着黄油的香味儿。南门抚嚼着鱼丸,想着万如环的话。
18岁这年的春遇节,夜晚很美很长。主会场的玉兰香经久不散,和着小吃诱人的香气钻进鼻腔。周围的人们说说笑笑,与自己的爱人共享甜蜜的时间。
南门抚就在这时抬头看向夜空。他手指一动画了个星盘,双眼前就明亮起来。他看到了象征着希望的门塔尔星系,明亮耀眼地形成一条星带闪烁在天空。
之后很长的日子里,南门抚都记得这一天。记得口感Q弹的炸鱼丸,记得红着眼大哭的时鹿,记得身边坐着两个因他抬起头,于是也看向夜空的人。
春遇节的夜晚悄悄过去,万如环和成玦照例互不相让地送南门抚回了寝室,然后又各自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春遇节过后,热恋中的爱人们情感再次升温,在火热的夏天到来时,到达一个阶段内的峰值。
天赋培养学院也在这时迎来了六月的传统活动——夏季运动会。初夏时节还不至于炎热到使人身体不适,所以按照惯例,这是入夏后的第一个活动。
运动会是整年内唯一一个以学院为团队的活动,也只有这一天,学生们会穿上属于自己学院的制服。制服一般由学院的学院长牵头,再由秘书整合学生意见,然后交由学院团队自主设计完成。按照规定,学院长是由裁决使徒代表法则与导师们共同商议后,直接指派的最适合领导学院的学生。
此外,各学院每年都会进行一次关于制服的投票,如果超过四分之一的学生想要更换新制服,就会重新进行设计。
占星学院的设计总是离不开深邃又神秘的星夜主题,设计学院的制服则是变动最频繁的,而且据说每年都会起很多争执。
常量学院虽说有着最平常的社会天赋的学生们,但制服常常千奇百怪。战辅学院则总是秉承着简洁明快这一主旨,这是唯一为女生准备了裤与裙两套制服的学院。
南门抚在会场门口见到成玦和万如环的时候,着实不小地吃了一惊。万如环倒没什么特别,成玦却不知为何穿着战辅学院的制服。
南门抚盯着他看了半天,说道:“成玦,你……”
“我有个室友是战辅学院的,我借了他的备用制服。”成玦自动自觉开始解释道,“感觉战辅学院的制服还不错,穿一下试试。最重要的是,战辅学院的位置正挨着占星学院,我也好离你近一些。”
万如环看起来不太意外,但他对此行为嗤之以鼻:“想混进我们学院来,你还差了点气质。”
“怎么。”成玦眯着笑眼,袖中却利落地褪出锋利餐刀,“又想打一架?”
半年以来,这两人大大小小也动过很多次手了,南门抚虽然早已经习惯,但现在是运动会入场前夕,总不好闹事。眼看着万如环也来了劲,南门抚赶紧插到两人中间:“别闹,现在可是运动会,你们等武赛再打好了。”
成玦听后利落地收了刀,脸上笑意不减。万如环则撇了撇嘴说道:“武赛还有两个月才到,何况我们仨会是一组吧,可没机会教训他。”
成玦扬着眉看向好像并不尽兴的万如环:“看来你也多少长进了,脑子转得倒比以前快。”
万如环看着挺得意,他哼了一声说道:“那是。”
南门抚默默垂下了头想着,这万如环看起来脑子还是不太灵光,人家夸你损你都听不出来。他推着万如环的肩膀,催促道:“快走吧,优等生。”
一个月前,万如环就提到自己会代表学院参加2000米跑,并且强烈要求南门抚陪跑。成玦当然是立刻驳回了这个要求,而南门抚自己光听见2000这个数字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于是也委婉地表达了拒绝。
这下万如环不高兴了,连着几天都没给这两人好脸色,动不动就找成玦打架,成玦不在就对南门抚动手动脚。就在南门抚快要妥协了的时候,成玦先发话了。
“我陪你跑,阿抚体力撑不住,让他在终点等你撞线。”
话语里无形中确认了万如环的冠军地位,这下他又高兴起来,转念一想南门抚确实太弱,跑完可能要累个好歹,于是欣然接受了这个新提议。
所以,今天在万如环进场后,成玦会在跑道内侧草坪全程陪跑。而南门抚会准备好凉毛巾和水,等待他们走出终点。
南门抚不禁有点担忧,成玦看起来也不像是体力十分好的类型,他会不会先脱水倒在里面?带着这样的假设,南门抚又多准备了两瓶功能饮料。
广播里持续播报着赛况,叫到万如环的名字去准备时,他从方阵中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来。战辅学院中大部分学生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混在其中的成玦亦然。
万如环走出人群,一边对学生们的鼓劲和口哨以挥手作为回应,一边向着准备区跑去。南门抚隔着人群看到成玦也站起身,于是拿好了手中的袋子,走下了观赛席。
成玦在下面等了片刻,然后与南门抚一起朝终点走去。两人在内侧草坪沿着边缘前进,成玦问道:“阿抚,袋子里的东西有我的份吗?”
“那是当然。”南门抚晃了晃手里提的袋子,“你就放心去吧。”
成玦笑了笑,又说:“我能向你讨个预兆好运的吻吗?”
“这……”南门抚磕巴了一下,又说,“不对,你又不是真的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