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有些陌生。
宋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对面的女人也怔愣地看着他,嘴唇微微发抖。
第69章 流氓~
这个漫长到异样的对视,引起了队里好几个人的注意。
吴家年也看着对面的女人问:“这人谁啊?”
“不认识。”李浔不再给对方眼神,静默转身,右掌搭在宋仰的后腰说,“走吧。”
就在他们快要钻进车里的前一秒,身后的女人忽然大喊一声:“李浔!”
她的声线抖得厉害,一听就知道情绪有些激动,除此之外,宋仰竟然还能从中听出几分恐惧来。
李浔的脚步加快,身后传来更急促的,高跟鞋的声音。
“你等等!”蒋鸢一把拉住李浔的手腕,“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宋仰从李浔漠然的神情里读到几分厌恶,对这个女人的身份有了一种预测。他眯起眼,越看越觉得这人眼熟,灵光一闪的瞬间,他想起来,之前在李浔家里翻相册的时候,见过这女人和李国涛的结婚照。
她鼻尖上有颗小痣,应该不会错。
院里,安志宇冲蒋鸢大喊了一句什么,但蒋鸢像是没听见,握紧李浔的手腕,央求一样的重复道:“在这等我一下,嗯?”
李浔到底还是没有拒绝,将宋仰推进车里,说:“你先去比赛吧。”
宋仰趴在窗户上,问:“那你还过来吗?”
李浔说:“一会儿看。”
车子启动,吴家年和宋仰还趴在车窗上向后看,身体扭成一根180度的麻花。
“什么情况啊……”吴家年平时没少看狗血连续剧,将刚才那一幕幕的串联起来,手指按着嘴唇,倒抽一口气,“该不会,安志宇是教练的私生子吧!”
宋仰巨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脑子是让谁给吃了?”
吴家年顿时想起来宋仰和李浔还有那层关系,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乱开玩笑。”
宋仰皱眉:“你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
吴家年忍不住八卦:“那你知道教练和那女的什么关系吗?”
宋仰脑海里忽然掠过一件事,李浔之前跟他说,他妈改嫁给一个美国人,但怎么会和安志宇认识呢?改了两次嫁?
他捉摸不透,估计李浔此时也是云山雾罩的。
宋仰的直觉还是很准的,李浔这些年确实没和蒋鸢联络过,问蒋鸢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你儿子吗?”
蒋鸢没答,只是让他现在边上坐一会儿,等处理完事情再说。
李浔坐在角落,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用一口熟练的韩文和安志宇沟通,和那个中年男人对话,期间还撒气似的锤了安志宇几下,安志宇没敢还手,指着腰上被于慎微砸到的位置说:“有伤。”
蒋鸢掀开他衣摆看了一眼,满是心疼地说:“赶紧让医生给你擦一下药。”
中年男人为安志宇支付了那一万多的赔偿款,蒋鸢则按着安志宇的脑袋向民宿负责人道歉,像极了小时候被叫到办公室里的家长为孩子闯的祸擦屁股。
李浔不是三岁小孩儿,看到这里,答案已经很清楚了,也很讽刺。
在没见到这一家三口前,他还能安慰自己,她当年那么急着逃离,一定是有她的苦衷,就当做是一个女人对命运最后的反抗,没有母亲也没关系,反正日子已经熬过来了。
可现在他没办法那样宽容了。
他不理解,为什么蒋鸢的这些爱可以无私地献给安志宇,却一直吝啬施舍给他和姐姐。
是因为安志宇比他更优秀?还是说,他的出生只是让蒋鸢感到手足无措的一个意外而已?
他为此感到不公,甚至愤怒。
处理完安志宇的事情,已经是上午十点了,蒋鸢在一家甜品店定了位置,问李浔愿不愿意单独和她聊聊,李浔没有拒绝。
临走前,中年男人和蒋鸢相互吻了吻对方的侧脸,安志宇则拿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李浔,最后挑衅似的,勾了勾唇角。
这行为幼稚而好笑。
李浔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明知道不该也不必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计较,可还是免不了心理上的不适。
甜品店离民宿不远,蒋鸢和李浔是走过去的,到了店里,蒋鸢翻看菜单,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儿子的喜好一概不知,有些尴尬地问他想吃点什么。
李浔要了份招牌的杨枝甘露和杏仁茶,蒋鸢点餐时又指着好几样小食问他想不想吃,李浔始终摇头,说:“我不饿,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下午一点的飞机回去。”
“啊。”蒋鸢立刻合上菜单,叫了服务员。
她如此慌乱的动作,殷勤的表现,让李浔想起一个人——初之的生父,张寒。
他们同样的表现出愧疚,可在遥远的地方又有一个家,没有见面之前,或许连想都不会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孩子。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蒋鸢甚至还不如张寒,所以不论她的神情动作,有多忐忑,说话有多温柔,李浔始终没什么感觉。
比起蒋鸢,他更希望此时坐在他对面的是个陌生人,好歹吃东西还能自在一些。
“你爸还好吗?”蒋鸢问。
李浔面无表情地反问:“你现在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蒋鸢声音越来越小:“对不起。”
李浔不太客气地说:“这样的道歉也没有任何意义,再说了,我也没看出你对我,对姐姐,对这个家庭有过任何愧疚,假如我们今天没有碰见,这份道歉也不会存在。”
他的话让蒋鸢沉默了很久,忽然眼泪就簌簌往下掉。
李浔见不得人哭,舒了口气,把桌上的纸巾盒推过去:“算了,你说吧,我听着。”
蒋鸢擦干净眼角,说起当年和李国涛离婚的原因,让李浔比较意外的是,蒋鸢说她当年给他们寄过很多信件,也打过电话,但都没有回音,后来李国涛把地址换了,就再也联络不上了。
“再之后,我在亚运会上见过你一次,但那时候你在比赛,我担心影响你状态,就没有私下联络你。”说到这,蒋鸢低下头,“我也没那个勇气再去找你。”
李浔说:“我爸当时告诉我,你去了美国,跟美国队的教练在一起了。”
“嗯,我老公……”蒋鸢意识到什么,很快改口,“安志宇的爸爸之前是韩国队的副教练,有些资历,后来就被美国队聘请过去当助理教练,一呆就是六年,你弟弟慢慢长大,我们就回了韩国。”
“弟弟”这个称呼和“回了”这个词,让李浔听得浑身别扭,终于坐不住了。
“可别一口一个弟弟了,我和他真不熟——哦,准确的说是,根本就不认识。我之所以过来,是想听你告诉我,为什么当年选择生下我又那么不负责地扔下我。”
他的嗓音略高一些,店里有其他客人好奇地往这边瞧。
蒋鸢的回答还是那几个字,“对不起”,这次她连续说了很多遍,眼泪把妆容弄花了,看起来满是愧疚,可在李浔看来,这样的道歉是空洞的,既弥补不了过去,也改变不了未来,不过就是她减轻一点罪恶感的方式。
李浔无意间瞥见她的手机屏幕是安志宇的照片,淡漠地张了张口:“你的新儿子很厉害。”
蒋鸢听出了一点嘲讽的意味,但还是说:“他和你一样,也很喜欢射箭,从小就练。”
这是李浔第一次在听见“射箭”两个字的时候,没接话茬,“哦”了一声,起身道:“不好意思,我还要赶飞机,先走了。”
“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吗?”
李浔没有回头,如同她当年的毅然决然。
蒋鸢张了张嘴,挽留的话就卡在嗓子眼,可是发不出声音,她低头才现桌上的东西纹丝未动,一股极力和她撇清关系的味道。
光洁的玻璃上映出她疲倦的面庞,她仿佛看见自己脸上印着两个字:活该。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重逢,李浔没能郑重地和小男友道个别,好在宋仰对此并不介怀,只关心他心情如何。
李浔在电话里说:“老实说,对她我是没什么感觉,我就是有点烦那个安志宇,太欠揍了。”
这还是宋仰第一次听李浔倾诉内心的不悦,意识到自己地位不一样后,立刻说:“我也烦他!下次再在赛场上碰见,我一定替你虐爆他!”
接着就听见李浔在电话那端低低的笑,心情似乎由阴转晴。
宋仰又说:“你回去路上当心一点嗷,到家记得给我打电话。”
李浔学他的语气:“嗷。”
下午一点多,李浔和李初之分别从澳门和北京机场出发,在差不多的时间,在南城落地。
李浔从张寒手里把她接过来。
宋景山和李慧瑛夫妻俩已经在机场等候多时,李初之见到他们,像只刚被摘了项圈的柯基,屁颠颠地飞奔过去:“我好想你们呀!——”
“哎哟!”李慧瑛一把将她抱起来,亲了又亲,“才小半年,你怎么长高这么多了?干妈都要抱不动你了。”
宋景山看到李浔只穿了件单薄的风衣,忍不住叨叨:“怎么大冬天的就穿这么点衣服。”
李浔解释说:“澳门那边十多度呢,我行李箱里还有件外套,一会儿就穿。”
宋景山说:“别一会儿一会儿的了,你现在就穿上,你们小年轻就是要风度,秋裤带了没啊?这两天这边又降温了。”
“没……”李浔挠挠头,“我没怎么穿过秋裤。”
宋景山吃惊道:“大冬天不穿秋裤怎么行!小心以后老了得关节炎,等回去我去小仰屋里翻翻看有没有新的给你一套。”
李慧瑛说:“有的有的,肯定有,我记得去年双十一打折给他买了好几套的,小浔你带两套回去替换着穿,北京的户外肯定比我们这儿还冷,居然不穿秋裤。”
于是乎,他们就这样不由分说地为李浔做了决定,但也让这个寒冷冬夜有了一点热度。
家里的晚餐是李国涛准备的,知道初之他们要回来,他忙活两个多钟头,弄了整整一桌的火锅材料。
一进门,满屋都是蘸料的香气。
火锅是鸳鸯的,倒不是因为有人口味不同,而是家里特意为李浔煮了一锅汤底,凡是运动员不能碰的食物一律避开,放在另一边煮。
宋景山拍着李浔的肩膀,笑声朗朗:“你现在已经被列为咱们家的重点保护对象之一,好好努力,为国争光。”
李浔被“咱们家”几个字戳到,像是有人在他胸口撒了一勺糖,还是很多口味的。
李慧瑛入座前,找了个平板和支架,架在桌上,然后拨通宋仰的视频电话。
宋仰那边应该是刚回民宿没多久,衣服都还没换,正趴在床上休息。
他定睛看见李浔,先是羞涩一笑,接着看见满桌菜肴,低吼:“什么情况!是准备弄吃播给我看吗?”
宋景山笑着问:“你晚饭吃了没?”
“吃了份车仔面,还有鸡蛋仔。”宋仰舔舔唇,“这牛蛙腿看着好嫩啊,给我留点呗,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李慧瑛涮了片毛肚:“等你回来再买,吃新鲜的。”
聊完吃的,他们又聊起今天的比赛,虽然李慧瑛当初死活不同意宋仰去省队,但真出去比赛,还给中国队拿了名次,她笑得比谁都欢,连菜都顾不上吃。
“真的假的啊?你都拿银牌啊!太厉害了。”
宋仰:“银牌还不够的,我的目标是到韩国队那边把金牌抢过来,更何况这就是场小比赛,不算什么。”
李慧瑛:“不是有好几百人参加么,也不小了,难不成你还要参加奥运会啊?”
宋仰说:“那是我的终极目标。”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李浔忽然意识到宋仰在这一年里成长了不少,以前这样的目标他总是羞于启齿,几场大赛将他的眼界和自信心都打开了,他不再畏惧向别人宣告他的梦想。
宋景山说:“那你可得再好好磨练几年,我看上奥运的都是些三十左右的老将,心态比较成熟,经验也丰富。”
“这倒也不一定。”李浔说,“2016年,山东队有个小将王大鹏上里约奥运会了,那年他才二十岁,加入省队的时间也不算长。现在的年轻人训练条件比我们那会儿强多了,进步也快,跟坐了火箭似的。”
宋景山点头一笑:“之所以能飞快进步,其实都是一代一代,经历了挫折,失败,然后不断总结,创新,突破,再传下来的经验,经验才是最最可贵的东西,要是前边没人领路,他们连技术动作都得慢慢摸索个好多年呢。”
宋仰在众目睽睽之下,暗送秋波:“谢谢我的领路人。”
李浔完全沉浸在男友的美色里无法自拔,毫无意识地把一块生姜当笋片给嚼了,辣得面目狰狞,全家爆笑。
晚上,李浔被安排在宋仰的卧室,这里对他而言已经不再陌生,他熟门熟路地打开空调,冲澡,吹头,把脏衣服丢进洗衣篓,最后钻进被窝。
床头摆着个卡通玩偶,那是李初之送给宋仰的新年礼物,星黛露的好朋友,达菲熊。
洗过之后,和宋仰床上的味道很像,带一点点柔顺剂的花香。
他把熊当成小男友抱着,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睡不着,于是给宋仰发了条消息,问他睡了没。
宋仰没回,他又弹了个视频过去,好半天也没人接,正寻思着宋仰是不是已经睡着了,视频忽然被挂断了。
宋仰发来语音:“我在洗澡呢,等会跟你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