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抱抱你,就抱一会儿。”燕淮没再动手动脚,只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那股淡淡的柔软的味道让他心下得以安宁,神经能够不那么绷着疼。
从某种意义来说,宁初就是他的药。
这个人安安静静靠在他肩膀的时候,才让他觉得自己是真正拥有着的。
这些天的催眠治疗对他的记忆帮助不大,一星半点都没有恢复,而且不知怎的,每次的治疗过程结束之后,他的情绪都会无法自持地陷入一段时间的低落之中,甚至是悲伤难过和焦躁。
心理医生说,这是记忆逐渐复苏的一个漫长过程,他失忆的时间太长,只能慢慢来,不能急,一般这种过程是会从情感情绪开始,就像他,或许没有记起以往的事,但情绪先有了反应。
可燕淮不懂,为什么会是这么低沉的负面情绪,还如此强烈,他自觉这跟从出生以来就一成不变的家庭原因没有关系,更大的缘故,或许还是因为宁初。
可学生时代的恋爱,怎么会有这么浓的悲伤和忧虑?
难道宁初当时真的在那辆车上面?
可他自己说没有,而燕淮又查了一次事故记录,依旧跟以前的结果一样,没有另一个人存在的迹象。
但他总觉得不对劲……
“哥哥还要抱多久啊?”宁初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心绪,“我有点晕。”
燕淮连忙松开他揽住:“怎么了?”
“这里边的通风换气做得不好,有点闷而已。”宁初脸色微红,飞快地在燕淮侧脸上贴了一下,“我们出去吧。”
实际上是胸口闷着隐隐作痛,他想躺一躺,不太想在这儿站着了。
燕淮眯着眼,突然的亲吻没让他忽略到宁初的懒倦无力,伸出指腹摩挲了两下面前那片苍白中有些泛紫的唇瓣,牵起他的手指,睡衣单薄,指尖也开始冷沁沁的了。
看着对面面色冷凝的人,宁初心里其实是心虚的,被一言不发牵着出来时,却被大床上抱着奶瓶滚得欢天喜地的燕球球逗笑了。
“球球还挺能自娱自乐的嘛,真好养活。”
燕淮瞥了一眼,没接话,将他往被窝里一塞,沉着脸警告燕铮宇:“不准再玩了,喝完奶就给我睡觉,不然我马上把你打包丢上飞机送回去。”
“不要不要,我要宝宝陪我玩!宝宝——!”
燕球球像个毛毛虫一样,皱着脸使劲往宁初怀里拱,被燕淮眼疾手快地提起来:“他不舒服,你不要闹了。”
燕淮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眉宇间都染上了一抹戾气,凛冽的气场吓到了小朋友,毛毛虫瞬间就不出声儿了,也不蹦跶了。
“睡小床去。”
一句话就把燕球球委屈出了眼泪花,憋着要掉不掉的。
宁初伸出手救下他,无奈道:“先让他挨着我,睡着之后再放到小床上去吧,不然喝了奶又哭,很容易噎到。”
燕铮宇机灵得很,听懂之后连忙缩进被子里紧贴着宁初,小小一团,也不哭出声,就可怜巴巴地抹眼泪。
宁初侧身抱着他,笑道:“球球好暖和,像个火炉。”
“……那你别太管他了,抱着取暖就行,好好休息,我先去洗澡,”燕淮用手指勾了一下宁初光滑的侧脸,“你回来之前我就把燕铮宇洗过了。”
“嗯,你去吧。”
看着燕淮进了浴室,宁初才转头在小毛毛虫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球球乖,不哭了,赶紧睡觉吧,你不乖的话,燕淮会生气,以后都不让你和我玩儿了。”
“燕淮凶,我乖……”燕球球泪眼汪汪地抱着他脖子,“宝宝你哪里不舒服?你是生病了吗?”
胸口的钝痛有些磨人,宁初恍惚了一瞬,想找止痛片,忽然意识到自己知道燕淮要来之后,昨晚就把药瓶藏起来了。
他拍拍燕铮宇的脑袋:“没有,就是工作了一天,有点累了。”
“那你快睡觉吧!”
燕球球一本正经地蒙住他的眼睛,又忽然想到什么,小声地在宁初耳边问:“宝宝,我今天可以不去小床,一直挨着你睡吗?我好想你,你身上香香的,比妈妈都好闻。”
声音软软糯糯的,宁初心都要化了,抓过他的小手捏了捏:“对不起啊球球,今天不行哦。”
“为什么呀?”燕球球委屈瘪嘴。
“因为你燕淮哥哥更想我啊,”宁初垂着眼叹息一声,“……而且,燕淮哥哥好像要抱着我才能睡好觉,我也心疼他的。”
……
小朋友入睡快,燕淮冒着热气出来的时候,燕铮宇已经砸吧着嘴闭眼了,连宁初自己都有些昏昏欲睡。
周围的灯光忽然变暗,身旁小小的热源被轻轻抱走时,他才稍稍睁开眼,看着床边修长的身影,朝他伸出手。
他以前身体哪儿有不舒服的时候,就爱夸大不适地对燕淮撒娇卖惨,一个小感冒就能哼哼唧唧地哪儿都疼,跟得了绝症的无骨人似的。
现在渐渐没有了那种习惯,不会夸大、甚至于不会把疼痛轻易说出口,但看着这个人的时候,心里还是不自觉地多了一点点委屈和娇气。
“还难受么?”燕淮掀开被子躺进去,手背在他额头上碰了碰,“没有发烧啊。”
“不难受,应该只是困了……”宁初拉下他的手,手指不小心碰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伤痕,沿着纹路慢慢描摹一圈,呢喃问:“你把戒指取了?”
“嗯,怕贴着你会冰到。”
宁初想起他之前提过戴戒指的缘由,在黑暗中勾了勾嘴角:“那我摸着的时候,你还会不舒服吗?”
燕淮轻笑:“很奇怪,一点都不会。”
他将宁初抱进怀里,不带任何情欲地,轻轻啄吻着那片柔嫩的唇瓣。
“这伤是因为我。”
“猜到了。”
燕淮轻叹一声,把昏昏欲睡的人放在怀里轻拍,像是哄孩子睡觉一样:“宝宝,你的戏份还要十几天才杀青对吗?”
“嗯……”
“等杀青了,我带你回去做个全身检查,不然我不放心。”
宁初微微僵住,这话的语气不容置喙,跟之前商量试探的语气不同。
燕淮自从平安夜那晚之后,态度就变得越来越强硬了,他知道即使自己这次又拒绝或是含糊过去,对方也不会放弃的。
可全面检查之后就会发现很多毛病,会知道他身体曾经受了多么严重的撞击伤,也会知道他的腿骨现在还埋着两根钢钉……
甚至可能会连带着这段时间的不舒服一起,检查出些他自己都忽略掉的毛病。
一想着这些,宁初就觉得头皮发麻,他坚强了七年,忽然就觉得‘坚强’是件那么容易被击溃的东西,或者说他做了十七年‘不坚强’的人,就已经早早地定性了,他怕自己承受不了检查的结果。
也怕燕淮承受不了。
他似乎成了一个讳疾忌医的人。
察觉到他的僵硬,燕淮心里骤然泛起丝丝密密的疼,还有许多的不忍心,但垂眸看着那片颤动的睫羽时,还是狠心沉声开口:“我那天想起来我们在禧天见面那次,我捡到了你的药瓶,知道你在吃什么药。”
宁初浑身一颤,怔怔地抬眼,在逐渐适应的黑暗中看见燕淮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回过神,过度紧张的眼里无意识地淌下泪,愠怒:“……你当时根本没注意到,又在诈我……”
50 当你‘熟睡’
“……你当时根本没注意到,又在诈我……”
看他拼命睁着眼睛,但眼泪还是从眼眶里簌簌落下,在黑暗中闪着莹亮的光,燕淮霎时就觉得整个心肺都揪起来了,狠着心按住宁初的肩膀,嗓音低哑:“那我诈对了是吗?”
“不是不是!”宁初嘴硬,能瞒一时是一时,闭上眼睛用力往他怀里钻,“吃的是维生素片,你不要摁着我了,我难受……”
声音带着哭腔的哀求,温热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燕淮顿时就软了心尖儿,松了手将人搂紧。
泪珠跟一股细流似的从他的脖子往下淌,偏偏怀里的人还哭得没有声音,安安静静地缩着,连喘气都微弱得像只奶猫,埋头露出脆弱莹白的脖颈,仿佛燕淮一只手就能轻易地把他给弄死。
“别哭了,心都被你哭成碎渣了。”燕淮轻轻揉捏着那截柔软的后颈,“你不是都跟球球说过吗?这样哭容易噎奶。”
“……”宁初抽泣:“怎么可能,我又没喝奶……”
“是吗?可是怎么一股奶味儿?好甜……”燕淮一边笑着在他颈侧轻嗅啄吻,一边给他拍背,“别哭了,我不问了。”
反正等检查报告一出来,就什么都明了了。
他收紧了手臂,不曾注意,在意识到宁初真的有可能在那场车祸里受伤时,他的指尖都是颤抖的。
他知道那辆车变形得有多严重,也知道自己后来转去国外的医疗机构休养了多久,那这个人真的也经历了这些吗?他都不敢想……
等宁初的眼泪渐渐止住,他才又开口:“我不问,但是检查得提前进行,这两天就要做。”
不然他觉得自己会想到发疯。
宁初吓累了哭累了,缩在暖烘烘的怀抱里意识昏沉,什么抵抗也不想做了,低喃道:“后天吧,天气预报说后天要下大雨,剧组应该会停工……”
“好,那我明天联系医院,把注意事项问好,你记得在规定的时间段吃东西,因为可能要抽血什么的。”
宁初低低‘嗯’了一声,在他怀里蜷缩得更紧,精疲力竭又惶惶不安,脸颊都是湿漉漉的。
燕淮疼惜地在他发间亲了亲,抚干泪痕,轻声道:“睡吧。”
……
燕淮一早就让徐薇联系了医院,本想呆在海城等宁初今天的戏份拍完,明早一起去的,但燕卿卿突然一通电话打过来,说是人已经落地C城了,本想来一个惊喜,谁知道儿子和小侄子居然都不在。
相比起燕球球知道姑姑回国时的欢呼雀跃,宁初在那一瞬间,心里是收紧了一下的。
尽管自己心里并不恨那个女人,他也觉得对方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甚至于他明白那个心思单纯的女人可能根本连事故的起因都知道得不清楚,但七年前那个漠然的眼神却在这时候又浮上心头。
那些记忆真的很容易让人变得怯懦退缩。
他呆在卫生间里听着门外的通话声,忧虑所导致的心悸让眼前短暂地黑了一阵,扶着洗手台才堪堪站稳。
毕竟是燕淮的妈妈,他告诉自己。
缓了一会儿,出来时通话已经结束了,燕淮得先带球球回C城一趟,而宁初不想耽误今天的戏份,便先呆在海城。
但燕淮今天的心情气压还是很低,似乎并不想走的样子,还准备让别人把燕铮宇带回去,宁初心里乱着,不愿意他呆在身边晃,劝他先走:“反正我拍戏也陪不了你,你先带球球回去,别人带他我不放心。”
他顿了顿,在燕淮的嘴唇上蜻蜓点水地贴了贴:“你在这儿我会分心,演不好。”
燕淮拗不过他,只得答应:“那你等我一天,明天早上我就来接你。”
“好,明天见,”宁初抱抱他,“回去跟你妈妈好好吃饭,高中的时候你就不爱搭理她,她会很伤心。”
“谁让她对那个男人那么死心塌地的,我看着烦……”
……
他看着燕淮带着燕铮宇,在酒店的停车场坐上车,燕球球还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个印子。
本以为明天就能见到,只一天的分开而已,还笑燕淮沉着脸不想走的样子很幼稚,却不曾想,当晚就着了别人的道。
由于接连两三天都会因为天气而耽误拍摄,今天的任务尤为重,特别是唐恩被换掉之后,宁初还要和新演员重拍之前的戏份。
他没有特意去问唐恩的事情,只是在知道是燕淮强硬换人之后,心里多少猜到对方跟平安夜那晚的下药有关。
后来问过王总,他没说唐恩现在在哪儿,只说了韩修言已经和公司解约,现在签在祥景那里,也不再联系了。
宁初打过韩修言的电话,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对方却一次都没有接过。
他并不希望这件事会牵连到韩修言,毕竟对方在他艰难的时候曾经出手相帮过,但眼下他身体难受得厉害,电话又一次没拨通之后,便甩在一旁了。
密集的拍摄让他身心俱疲,风雨欲来的天气又使得四肢百骸都酸疼得难忍,回了燕淮几条消息,去冲澡时已是十一点多,精神浑浑噩噩,差点站在莲蓬头底下睡着了。
等忍着痛出来,吃了一把止痛片,又看手机,才发现白导在刚刚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因为洗澡没接到。
他蹙眉回拨过去,却提示对方已经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