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没打通就睡了吧,他想,应该不是急事,可以明天再说。
随后便不再管,跟燕淮道了声晚安,疲倦地躺进被褥里。
燕淮的决定没错,他是得全面检查一下了,不然他都担心自己这种破破烂烂的身体能不能活过三十岁,像个故障的生锈机器。
关了灯一躺下后,心脏就闷闷地难受,他往右侧躺,伸手按住胸口,止痛片的药效逐渐发挥作用,但虚软无力的副作用也随之而来。
昏沉着睡不着,又不想动,宁初视线虚焦地看着床头的手机,纠结着要不要给燕淮打一个电话,说不定聊聊天转移了注意力,聊着聊着就能睡着了呢?
只是现在大概已经凌晨,对方恐怕早就睡了。
他盯着那玩意儿没动手,脑子里的想法乱七八糟,正想到自己果然变得成熟懂事了许多时,静悄悄的酒店房间里突然产生了一个细微的响声。
宁初第一反应是老鼠。
但紧接着的瞬间他就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都冷了,甚至连心跳都停了一刹那。
——他对面的墙壁上,慢慢浮起一个漆黑的人影。
海城的酒店房间里、只有他单人使用的房间里,在这样的深夜、在他或许熟睡的时候……居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发毛,手脚冰凉。
窗帘晃动着泄进夜色光亮,那黑影也跟着动了动。
宁初的整个身体都绷紧了,他看着那黑影朝他靠近的霎时,立刻从床上弹起,歪身过去飞快抓住那只手机。
但酸软的身子连动作都慢了一刻,指尖刚触碰到手机屏幕,身后的人就猛然扑过来,把手机用力一甩,甩到几米外的卫生间门边。
房间铺了厚厚的地毯,连落地的声音都只有一声闷响。
宁初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顺势一滚,从床上滚到另一侧的床脚,狠狠摔在地上,借着夜色微光,看见了让他毛骨悚然的人影模样。
失声道:“白星澜!?你怎么在我的房间!?”
怎么会是他?他是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进来的?
无数念头一瞬而过,但不管是谁,以这种方式这种时刻来偷袭他,都不可能是善意的。
宁初的瞳孔骤然缩紧,本想高声大喊,把附近其他房间的人给惊醒,但白星澜显然早有准备,摸出一把通体漆黑的枪,阴沉着脸看他:“叫吧,叫了就一起死,你知道我敢的。”
脑袋里强烈的眩晕如潮水一般晃荡,宁初这时候是真的感觉到怕了,论体力,他根本打不过对方,更何况还有枪。
黑漆漆的洞口对着他,死亡的阴影又一次笼罩过来。
“你想干什么?白星澜,你要杀我?你疯了?我们有什么仇?”
对方的模样已经狰狞得可怕,往日那个阳光开朗的男生早已不见了踪影,阴气沉沉:“你说呢?你说我们有什么仇?”
攥紧手指,宁初绝望又讽刺地勾起嘴角:“我们原本没仇,是你疯了。”
他早该看出来的,为什么没能早看出来?为什么在对方简单解释之后就相信了那副说辞?他早该意识到那些奇怪的举动有问题的!
刻意给他的工作堆积矛盾,又在圈内任谣言散播,甚至于去加一把火,白星澜早就不正常了,这个人对他一些偏执到阴暗的感情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
对方在阻断他与外界的联系,试图将他打上‘白星澜’这个标签,将他圈进在领地里隔绝一切,只不过选择的是缓慢的、潜移默化的方法和过程。
如果不是燕淮那么强势地进入他的生活,没有刺激到这个人,或许长久下去,他真的会掉进这个陷进里,等意识到的时候,可能已经无法破局了。
看着面前陷入疯狂的人,宁初的心脏如坠冰窖。
51 过往
看着面前陷入疯狂的人,宁初的心脏如坠冰窖。
“你是怎么进到我房间的?什么时候进来的?”
到了这种时候,他好像又变得出奇地冷静,浑身的血液流动速度仿佛都奇异地慢了下来。
白星澜没说话,没有握枪的另一只手摸出一张卡片,随手抛在他的面前。
卡片在地毯弹了两下,露出熟悉的花纹色泽。
是房卡,是这间房的房卡。
宁初都快气笑了,胸口剧烈地起伏,想起那通他没接到的电话,喃喃道:“你是在我洗澡的时候偷溜进来的,进来之前还打了个电话试探我有没有在外面是吧,真行……我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变态!”
没有一个稍微有些理智的人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被吓的,还是身体本身就出了问题,此刻全身绵软得不像话,分明没有东西,却感觉好像有什么裹缠住了他的四肢和口鼻,就算此刻没有枪口对着他,他想尖叫的话,或许也喊不出那么大的声音了。
恐惧与绝望越来越清晰,他抓着床脚缓慢往后缩:“白星澜,趁现在还能回头,你收手吧,燕淮不会放过你的……”
“燕淮!”这个名字似乎刺激到了面前的人,眼眶猩红得像要滴下血来。
“燕淮不会放过我?呵呵呵……”他突然笑得古怪,“你觉得燕淮放过了谁啊?他放过了唐恩和凌亭他们吗?哦,我忘了,你大概还不知道他们的现状吧?”
“……他把人送到了‘满月’,那种黑色地带的销魂窝,进去以后会染上什么,你清楚吗?”
白星澜慢慢在他面前蹲下来,阴阳怪气地笑着:“唐恩被玩儿疯了,前些天自杀过一次,救回来之后继续玩,他连死都不让别人死,背后的金主也一一剪除,群p兽|/交和嗑药的视频、照片先寄给家人、公司、朋友,再过几天……”
“就公之于众。”
“人家好好的大明星,浑身上下已经没一块好肉了,桥墩底下的流浪狗都能啃一口,都这么惨了,你说燕淮还会放过他吗?”
“他不会。”白星澜的眼神怨毒如鬼,“他就是个没有人性的人,是个魔鬼,他比我狠多了!”
宁初打了个冷颤,胃部翻滚,眼眶滚烫,却连干呕的力气都没有:“……他们是自作自受……”
那晚要是燕淮没来,谁能保证他自己不是这个下场?
“那你妹妹呢!燕淮连你妹妹也不放过!”白星澜上前激动地扣住他的后颈,指尖用力,几乎快掐进肉里去。
“你妹妹被坑骗签下合同,欠了钱,全家都受了影响,债主天天上门,没人敢管,被公司同时卖给几个煤老板……这些都是因为燕淮!他设计迫害,自己还撇得干干净净,一点血都没沾,他根本就是一个没有底线的恶鬼!”
白星澜对着他低吼,对燕淮的愤怒和恨意已经到达了一个顶峰。
有些恶意就是会这样,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滋生了,滋生得没有道理,恶意疯长得也没有道理,给予它们养分的,是时间的累积、自身扭曲的性格、小心眼的嫉妒、根深蒂固的偏见、没日没夜的心理暗示、想象,以及别人的快乐和幸福。
宁初的眼眶不自觉地落下泪,后颈被掐得生疼,叹息中都带着痛意:“她没救了!就算燕淮不动手,不对她做什么,这些事情在以后也会发生在她身上……”
毕竟伙同别人给亲堂哥下药,断送他的未来甚至性命,还楚楚可怜地不觉得自己有错,跟面前这种疯癫粗暴又变态的人一样,从根儿上就已经烂得透透了的。
纵然心里会疼,会为七年前那个天真的小姑娘感到心痛和抱歉,但他救不了她,也不会去救她。
“燕淮有底线的……”他只想维护这个现在对他而言唯一重要的人。
——“他的底线就是我。”
在这样命悬一线的关头,他发现自己终于可以认定、或者说承认这一个事实了,除此之外,谁的说法他都不信。
“不可能的……不可能!”
白星澜发疯地甩开手,宁初的身子一晃,绵软的手腕儿磕在床栏边,睡前忘了取的银镯子被狠狠一撞,上面镶嵌的青玉一下便碎成了两截,从他的手腕滑落到地毯上。
那是以前奶奶去庙会给他买的手镯,居然在这时候碎掉了。
宁初将一截碎玉握在手心,狠狠一抓,碎块刺破皮肉的痛楚像一阵电流一般传到大脑神经,浑浑噩噩的精神稍微痛得清醒了一些。
“你为什么这么信他?”白星澜的语气突然冷静下来,阴恻恻地笑了一声,眼底暗潮涌动。
——“你不是还因为他进了拘留所?”
宁初的身体瞬间猛然一震,脸色惨白,睁大双眼:“你怎么会知道……”
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这张照片,我可是看了好久。”白星澜摸出一张彩印的照片,放在他的面前。
那是七年前的他,只一个侧脸,神色惶惶凄然,穿着宽大的病号服,上面还带着血,被押进一扇大门,大门顶头上方的‘拘留区’三字写得明明白白。
那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去。
七年前的苏启然在C城地位比如今的燕淮差不了多少,他可以视法律为无物,为所欲为,勾结串谋,栽赃陷害,让人在刚做完手术的病床上就拖走他,得不到治疗,隔绝外界。
偏偏对方背后是苏家,有苏诚为他擦屁股。
他在冰冷的地方痛了十天,哭了十天,求了十天,被苏诚的秘书接出来的时候,被告知燕淮已经彻底失忆,去了国外,而他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也突发脑溢血,在他车祸的那天就没了命。
他被炮弹一般的消息砸懵了头脑,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他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他忘不了那位刘秘书说的话。
“小少爷年纪小,不懂事,车祸的事做得过头了一点,苏董已经教训过他了,也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把你弄了进来,你放心,案底我已经让人给你消了,小少爷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以后你可以好好生活。”
‘小少爷年纪小’,可他分明也只有十七岁。
“不是我做的……车祸……”他摇摇欲坠,疼得站都站不稳,怎么会自己害自己,更不会害燕淮,“是苏启然……”
“是小少爷,”刘秘书的笑容没变,礼貌又冰冷地承认。
“但我们知道的时候,你已经不幸进来了,小少爷以后还要接手苏家的产业,在C城发展,年轻人都好面子,苏家继承人更需要这个面子,既然已经牵涉到警方,苏董不能让他下不来台,只好委屈你呆几天。”
所以说他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在冷冰冰的拘留所里受这些天的苦,落下严重病根,只为了你们顽劣继承人的一个面子?宁初眼前一阵发黑。
刘秘书似是没看到他近乎死白的脸色,继续说:“你别多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行,你和燕淮少爷那些荒唐事,苏董也都知道,作为这次事情的回礼,就既往不咎了,反正,你们以后应该也很难再见,因为……”
“他已经失去了这两年的短期记忆,不记得你,跟着燕夫人出国去了。”
……
回想起那些冰冷疼痛的瞬间和那十多天的恐惧绝望,宁初此刻都觉得窒息。
而面前这张照片,还曾经意外被扒出,放到网上,成了许多黑粉甚至粉丝讨伐他的工具,他其实并不玻璃心,但‘法制咖’、‘犯罪’、‘恶毒’这些词汇像是枪林弹雨,每一次都勾起那段回忆,掀起那块伤疤,让他害怕,让他痛苦。
他刻意地想遗忘,却又一次被翻出来。
“你调查我?你查我的过去查我的隐私!燕淮才没有你这么恶心这么变态!”
他哑着嗓子喊,却仿佛是在梦中挣扎一般,提不起力气也放大不了声音音量。
“不,不……你应该查不到这一段的才对……”宁初浑身的力气都宛如被抽走,连眼皮都越来越重。
知道他跟燕淮重新接触上之后,苏启然应该早就把这张照片全网删完了,就算刻意深挖,凭白星澜的能力,也不一定挖得到,除非……
“……你联系上了苏启然!”宁初难以置信,“你居然跟他成了一伙人!?”
他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你这个疯子……”
白星澜沉默片刻,从地上扶起他,吐出的话让他浑身冰寒:“阿宁,我进了你房间,拿了你的药,查了医院资料,也联系到了苏启然……”
“——还换了你的药。”
他的声音像个幽魂:“我本来担心你不吃的,结果你还是吃了,看来你也撑不住了。”
宁初崩溃地流出泪,拼命摇头:“他拿你当刀使……他想我死,他想我死……你会成杀人犯的……”
“不,”白星澜抱住他,喃喃道:“他是想燕淮死,想燕淮痛苦,你不知道,他的半身瘫痪居然也是燕淮干的,他可真狠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