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名表后附带着全额奖学金的申请书和国外教授的推荐信,在众多候选人中,方南以杰出的学术履历,接近满分的语言成绩和遥遥领先的绩点脱颖而出,成功获得了这次科研交换的机会。
就在方南拿到出国名额的第二天,毕梓云也收到了一家知名律师事务所的二面通知。
高考后的那次离别,他们对前途一无所知,却仍然义无反顾地和彼此许下约定,奔向了远方。
2014年的那个夏夜,离开南方小城前,他和方南说,再见。
后来,过了365个日日夜夜,再见变成了久别重逢。
即将迎来的第二次离别,他们虽然隔着东西半球,距离更加遥远,却仍然不足为惧。
因为相爱的人一定能够再次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小城南瓜要变成出口南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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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一八年秋
方南搭乘航班飞往英国的前两天,毕梓云突发奇想,和方南一起去爬了翠微山,想去山顶的灵光寺求佛祈福。
两人爬山爬到一半,石景山区下起了瓢泼大雨,恰逢工作日,上山的长阶前后都没游客,更没卖伞的小贩。方南只好脱下身上的运动服,撑在毕梓云头上,带着他往山上跑。
景区的雨越下越大,光凭一件单薄的外套完全抵挡不住扑面而来的雨幕。暴雨如注洗刷过连绵山峦,渐渐大到能盖过人声。
毕梓云在方南耳边大声喊话,水滴不断沿着方南的下巴淌下,滴入脚下的泥土。他顾着给毕梓云挡雨,一路上手忙脚乱,没听清毕梓云在说什么。
冒雨朝着山顶百米冲刺,两人终于找到了一座可以避雨的庙宇。拧干外套上的水,他们同时抬头,看着被雨淋成落汤鸡的对方。
先没忍住笑的还是毕梓云,虽然全身上下也湿漉漉的,但头一回见到方南那么狼狈的样子,他还是靠在廊柱下笑得灿烂。被毕梓云的笑声所感染,方南微微别过头,嘴角也有了弧度。
拜完佛烧完香,雨渐渐停了。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石阶牵手下山,任着雨后山风吹干身上的水渍。
回到家,毕梓云仍然精神抖擞,方南却被淋感冒了。两天时间很快过去,收拾好行李,坐上前往机场的出租车,他的鼻塞还在很严重。
临上飞机前,毕梓云给他在机场买了好几只通鼻塞的薄荷吸入剂。却因受到机舱气压的影响,这东西的功效在飞机上微乎其微。
方南留学生涯的开端,是人生中呼吸最困难,最难熬的九小时飞行。
而导致他如此痛苦的罪魁祸首,毕某人在他下飞机后立刻打来了视频电话慰问。两人在视频里斗嘴,争论到底是方南出门不带伞错在先,还是他毕梓云出门不看天气预报错在先。
就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平时连提都不会提一句,更别说争论地停不下来了。方南心里跟明镜似的,毕梓云一直在这里吵吵嚷嚷,其实就是为了故意装作自己没事,试图减淡离别的伤感。
毕梓云还在用辩证法纠结上山这事到底谁对谁错,突然被电话那头的人打断了。
“小云,”方南说,“你别难过了,要好好的。”
毕梓云马上停住了话头。
他抬起手背,蹭了蹭发红的鼻尖,对着视频里的男朋友笑:“嘿。”
方南果然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下子就猜中了他心里的小九九。他其实可难过了,但就是脸皮薄,不想承认。
挂了方南电话,毕梓云抱着小天才回卧室补觉。方南在飞机上的九小时,他一直盯着航班软件的实时航线图,上个卫生间都用跑的。
小天才在二爸怀里打了个哈欠。
爸爸跑出国了,家里只剩下二爸和自己,小天才照样每天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毕竟日子还是要继续往前过。
方南离开的第十五天,六月下旬,P大交响乐团在大礼堂举行了最后一场毕业音乐会。经过乐团老师的悉心指导,毕梓云的小提琴演奏水平在这四年间又有了质的提升。
这次盛大的谢幕演出,和沽南一中的校庆表演一样,都由他全程担任乐团的小提琴首席。站在指挥台正下方,舞台的最中央领奏。
这次演出,毕梓云找同学全程录了录像。
方南离开的第一个月,七月初,P大举行了2018届本科生毕业典礼暨学位授予仪式。毕梓云穿着学士袍,接受了校长的拨穗,从在读生摇身变成了毕业生。典礼结束,社团和系里的同学聚集在学校各个标志性景点,互相拍照留念。
男朋友不在身边就是方便,毕梓云合影的时候来者不拒,男男女女学弟学妹一起上,各种姿势换着拍。
临近下午,毕梓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让他去西校门口取东西。穿着厚重的学士袍,毕梓云在烈日下一路跑到校门口,校门口站著名美团跑腿小哥,手里捧着一大束太阳花和一只戴着学士帽的鳄鱼玩偶。
“请问是毕先生吗?”跑腿小哥走上前,“这是方先生给您订购的毕业礼物,请您签收,祝您毕业快乐。”
抱起太阳花花束,毕梓云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张印刷的小卡片。
【祝我的小太阳毕业快乐,永远快乐。f】
方南离开的第三个月,九月初,毕梓云拿到了望京一家知名律师事务所的实习offer,下周入职。他花三两天时间清扫整理,带着小天才一起,搬离了这个居住了三年多的出租屋。
他的实习工资不太能负担得起这套带客厅厨卫的公寓,掂量了很久,还是在公司附近找了个允许养宠物的合租房,和其他几个上班族分摊房租合住。他和方南说的版本,是原来的住处离上班地点太远,所以想搬,等方南从国外回来再换新的房子。
也不知道方南信没信,管他的。
搬到新家后,因为玩耍的空间没有以前大了,二爸平时也不让出房间,小天才接连抑郁了好几天。
“再忍忍。”
二爸蹲在猫窝前,语重心长地对它说:“最多忍半年,等你爸回来了,给你搭个豪华猫别墅。”
小天才“嗷呜”一声,转过身子用屁股对着二爸。
音乐会的录像,毕业典礼抱着花的合照,新房间的照片,毕梓云全都打包发给了方南。遗憾能弥补一点是一点,这些照片和视频,以后都可以留作他们异国恋的见证。
方南给他回了一张照片和一段小视频。照片是一只大灰鹅,昂首阔步地站在湖边,头顶黑色王冠,有点像个国王。
录像里,方南给它扔了些面包屑,大鹅吃完后仍不满足,张开翅膀扑腾着过来叼方南的裤腿,呱呱叫着不让他走。
“剑桥镇的鹅。”方南说,“像不像你。”
毕梓云把男朋友拉黑了一小时。
来到英国后,方南为了省钱,没有租住价格高昂的学生公寓,而是找人转租了学校附近的近郊民宅。两层小楼的民宅里共有五间卧室,目前加上他住了三个人。三人共用厨房卫浴,分担水电账单,租金整不算太贵。
住在楼下的是个意大利男孩,在读本科最后一年,在民宅里住的时间最长。和方南一层的另外一名住客也是从国内来的,比方南年长几岁,已经在英国待了两年,正在攻读博士。
没了那个夜夜在自己身边熟睡的人,方南调整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时差,还是没办法很好地调整过来。在英国待了快一个月,他还是习惯每天凌晨三四点起床,做个夜宵填饱肚子,再接着回床上睡觉。
从实验室回到住处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左右也睡不着,方南写完下周要交的论文,下楼走进厨房做饭。
他简单做了两个菜,白菜豆腐汤,韩式泡菜炒饭。
端着盘子回到餐厅,方南发现餐桌前已经坐了一个人。是住在他隔壁的那名博士生,常杨。
常杨手里拿着包烟,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应该是刚从门外吸烟回来。看到方南从厨房出来,他从身边的文件包里拿出个药瓶,用手背推到了方南面前。
“这是欧美牌子的褪黑素,改善睡眠的效果很好。”常杨对他说,“小方,你晚上如果实在睡不着,可以试试吃这个。”
将菜盘放上餐桌,方南又进厨房拿了两双筷子,递给了桌边的常杨一双:“谢了,常哥。”
常杨也没和他客气,拿过筷子就开始吃热腾腾的夜宵。
刚来英国的时候,方南还有些人生地不熟。常杨带着他熟悉了一圈市区和校园,还带他办了火车优惠票和电话卡,两人现在的私交还算不错。
盛了一碗豆腐汤,方南问常杨:“你怎么也没睡?”
“今晚忘吃褪黑素了。”常杨叹了口气,“现在每天不吃两片,一晚都别想睡。”
方南默默夹菜。
他记得常杨攻读的是认知神经科学相关的博士学位,应该对这类激素很了解才对。助眠保健品不能多吃,否则会影响人体的松果体分泌。他这样长期服用,就不怕会产生依赖?
不过他在这个领域不是专家,常杨才是,他也不太方便对这件事指手画脚。
常杨没说什么,只是一边喝汤,一边拍了拍方南的后背。
将桌上的夜宵一扫而空,两人一起去厨房洗碗。
打开水龙头,常杨转头问身边的方南:“明天伦敦有骄傲大游|行,你去吗?”
方南拿碗的动作微微一顿:“……不感兴趣。”
“哦,那没事。”常杨笑了,“不好意思啊,小方,我以为你也是。”
方南看向常杨:“也是什么?”
“也是和我一样的人。”常杨将盘子放回橱柜,转身对方南说,“我以为我们都是。”
方南专注地擦着手中的盘子,半天没说话。
收拾好厨房,常杨从兜里掏出烟盒:“小方,陪我去院子里抽一根?”
意大利舍友早就睡了,方南跟着常杨一起出了门,走到门口的花园里。他接过常杨递来的香烟,放回口袋没抽。
常杨是那种典型的事业有成型男人。比方南大五岁,也意味着他要比方南成熟,阅历多一些。
两指指根夹住香烟,常杨靠在花园的栅栏前,仰头徐徐吐着烟圈。
“上次和你通视频的,是你小男友吧?”抖了抖烟灰,常杨抬起头看着方南,“白白净净的,和你挺配。”
方南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他反应过来了,常杨在厨房里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方南反问了常杨刚才问他的问题:“常哥,你也是?”
常杨挑眉:“小朋友开窍了?”
方南抿唇不语,像是不想和常杨争辩。
“好了,不开玩笑了。”常杨从栅栏前站起身,“我之前都说了,我和你是一类人。”
常杨说,他俩都是1。
方南:“……”
“你们年轻人都喜欢什么姿势?”常杨问他,“平时和谐吗?”
“……”方南沉默半晌,“……我们还没试过。”
常杨拿烟的指尖一抖,满脸写着不敢相信。小方是个乖小孩不错,没想到还是个正人君子。
“小方,年轻人还是要多尝试一下的。回去以后,你可以和那小孩商量商量——”
常杨开始将毕生所学对着他倾囊相授。
方南听得耳根发烫,却不知该怎么让常杨停下。
要是让毕梓云知道,凌晨四五点,他和一个资深出柜前辈,站在英国的马路边上讨论床上经验,估计毕梓云能直接把小天才捞起来扔他头上。
两人又站在外面聊了点别的,常杨说方南做菜的厨艺是真不错,毕梓云和他在一起挺享口福。
终于找到机会秀自家小孩了,方南翻出手机里毕梓云拉小提琴的照片和毕业照,递给常杨看。
常杨看完照片,猛夸弟媳不错,他这个当大哥的非常满意,接着便开口问:“你俩既然都出柜了,以后有结婚的打算吗?”
方南的眉角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他没想到,常杨会直接说出这个在自己心底萦绕已久的想法。
“我有考虑过,可是条件不允许。”方南告诉常杨,“如果只是走个形式,对他来说不公平。”
“国内不行,英国可以。”常杨说,“你让他办好签证,然后过来申请民事伴侣关系,提前二十多天去登记中心走个流程,再在郡县法庭审核走个过场,就可以在这里注册结婚了。”
将烟头碾碎在脚尖,常杨拿出手机,用微信给方南发了个电子文件:“可以承接外籍人士注册的登记中心,承办同性婚礼的教堂,本地婚礼策划公司的联系方式,神父司仪的出场费等等,这里面都有,你们到时候可以参考一下。”
文件是pdf格式,一共有七十多页,整理出了所有英格兰地区办理同性婚礼的资料,也涵盖了从登记到婚礼现场的大大小小各项事宜。每座教堂都列出了地址,实景拍摄图和负责人联系方式,包含的内容条理分明,十分全面。
大致翻完一遍,方南问常杨:“常哥,这是哪里的资料?”
常杨又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靠在路灯下,拢火点燃:“都我自己整理的啊。”
没等方南追问,常杨忽然放下手中的打火机,自嘲般地笑了起来:“和伴侣结婚的事,你哥我也不是没考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