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最后这一句,不是对着在场所有人广而告之,他是说给毕梓云一人听的。
但同样也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在同时认识方南和毕梓云的人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这群人眼里,方南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放在台面上,开诚布公的,公开出柜。
沽南一中十八班的班级群因为兔子扔进来的小视频炸了锅。
毕梓云一直举着手机,对着坐在第一排的方南拍他的后脑勺特写,没注意高中群是什么时候热闹起来的。拍完照后打开微信,他被满屏的祝福红包和源源不断弹出屏幕的e摸ji表情吓到了。
高中毕业这么多年,班里同学其实都多多少少听说过他俩的事,只是因为一直没有实锤,谁也无法确定是真是假。
没想到南哥还是一如既往的明闷暗骚,溜得一骑绝尘。平时一声不吭,重要的时候才放出大招。
这可是P大的毕业典礼,视频会在学校官博上置顶示众的。
用婚纱照当微信头像的兔子:【终于,有生之年!我就算死也值了!】90后大叔:【祝福我南哥,祝福我云哥,嘿嘿。】鸣鸣不呜呜:【南哥?云哥??不???】
……
顺着群消息一路往下翻,毕梓云发现,班里同学的不间断刷屏在某一个节点突然停止了。
群里的最新一条消息发自群主,也就是他们的高中班主任,王津。
王母娘娘在群里发了个举杯庆祝的老年表情包,在后面回了一个“祝福[玫瑰][玫瑰]。”
见半天没人回消息,王母娘娘又在群里扔了个红包,红包封面上写着“给毕方”。
毕梓云有些欲哭无泪,这就算是给他十条命,他也不敢收啊。
两分钟后,包括高中班主任在内,群里的所有红包都被一个人全领走了。
方南:【谢谢各位祝福,谢谢王老师。】
接着,他收到了方南的微信转账。
手机一个没拿稳,“啪”地一声摔落在地。毕梓云匆匆忙忙捡起来,发现坐在第一排那位姓方的,正当着众校领导的面,低头玩手机。
王老师回了方南一个高高竖起的大拇指。
毕梓云总觉得,王母娘娘现在的心态恐怕有点崩。
她估计怎么也想不到,在她两年七百多个日夜的火眼金睛下,十八班最后一排的两尊大佛,居然还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滋生出爱情的小火苗。
另外一边,元培学院系群。
有人在群里好奇发问:【南哥,你发言最后说的那个毕什么,是谁啊?】班长老林在聊天框里输入:【就南哥的男朋友啊。】刚打完字正准备发,老林突然想起了媳妇的话,猛拍了一下脑袋,赶紧把聊天框里的字全删了。
媳妇以前专门提醒过自己的,不要张嘴在那里到处乱说,瞧他这记性。
结果没等他发,正主先回了。
方南:【男朋友。】
问问题的同学:【……我静静。】
坐在礼堂里闲着也是闲着,系里的其他同学也纷纷冒出头,加入了这场毕业吃瓜局。
老林:……
南哥这是准备破釜沉舟了吗,这还不是公开出柜??
方南毕业的那一天,也是他特意准备好的,和毕梓云彻底公开的日子。
如此理性的人,干什么都会经过深思熟虑,不会毫无缘由地就去做一件事。
直到毕业典礼结束,走出大礼堂,毕梓云才终于明白了方南的用意。
整个下午都是毕业生拍摄纪念照的专场。这一次走在P大校园里,他们不再只是并肩而行。
而是手牵着手。
穿梭在校园里拥挤的人群中,方南一直拉着毕梓云的手。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拍照。未名湖,博雅塔,八大校门,勺园,大学四年共同的记忆,校园内所有的知名景点,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方南知道,毕梓云一直都很羡慕那些可以不顾他人目光,在学校里携手而行的男生女生。
去年的毕业典礼,他没有在场,毕梓云给他发了许多他那天帮别人拍的照片。有穿着毕业袍拥抱亲吻的情侣,也有抱着情侣熊,牵手奔跑的恋人。甚至还有毕业生直接当场下跪,给女友求婚,引得周围人欢呼连连。
那一次,毕梓云是负责拍照的那个。而这一次,他想让毕梓云当照片中的主角。
“高中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上大学以后买辆自行车,你骑车带着我绕未名湖一圈,然后在路边买根糖葫芦什么的,一起骑车去市区玩。”坐在未名湖畔的长椅上,毕梓云忍不住对着方南感慨,“没想到城区限流,双人自行车上不了主干道,学校也不让在校内骑车,我以前的梦想,一个没成。”
方南:“我的成了。”
毕梓云将手臂搭在椅背上,朝着他乐:“什么成了?”
方南抿唇不语。
他高中梦想清单上的最后一个愿望,是和小云上同一所大学。
这个愿望早就成了。
“走吧。”
拍拍毕梓云西装裤上的灰尘,方南从长椅前站了起来:“吃糖葫芦吗?东门有一家,老林说挺正宗的。”
听到糖葫芦三个字,毕梓云马上就馋了,但他还是暂时压抑住了内心的渴望:“那我们不拍照了?”
“不拍了。”
将手机塞回裤兜,方南接过毕梓云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肘上。两人沿着湖畔散了一圈步,手牵着手,一起朝着东门的方向走。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日子还是要慢悠悠的过。
天气渐渐转凉,寒冬又临京城。
毕梓云正在律所会议室里开午会,收到方南发过来的消息:【几点下班?匹哥来北京了,一起吃个饭。】
……匹哥?
毕梓云揉揉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定睛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没看错。
自从2016年寒假回小城吃过一次饭,他俩已经有三四年没见过匹哥了,虽然偶尔还能看到匹哥发的朋友圈,但匹哥这几年的踪迹一直成迷,他们都不知道匹哥离开沽南一中后,去了哪里。
趁老板没注意,毕梓云偷偷回复:【下午的会议延长了,你给我个地址,我开完会马上过来。】方南给他发了个微信定位,毕梓云怕被老板看见diss,随便扫了一眼,就马上关了手机。
太久没见,他和方南都挺惦记匹哥的,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和毕梓云发完消息,方南抬起头,告诉坐在对面的十八班前班主任:“他还在开会,开完会就过来。”
匹尤拿起菜单点菜:“不急,先看看要吃什么。”
今天下午三点多,在公司和组内同事开小会时,方南突然接到了匹哥打来的电话。多年没见,电话里的匹哥还是如往日般和煦。他说自己跟着教研组一起来北京参加活动,要在北京待三天,问方南和毕梓云有没有时间,出来一起吃个饭。
方南立马应下,问匹哥人在哪。匹哥说了个酒店附近的饭店地址,方南下班后便马上赶了过来。
离开沽南四年多,方南已经从高中小毛头变成了成熟的大人,匹哥的模样却没怎么变。虽然年近而立,他身上还是带着股二十出头时斯文的学生气,或许是因为教了那么多年书,已经被所处的环境潜移默化地影响了。
将菜单交还给服务生,匹尤打量了几眼面前的方南,温声调侃:“你比高中的时候更出众了,小毕也不担心你在外面被人盯上?”
方南耳根微红:“他不担心。”
他们两人的关系如今已完全公开,身边的同事朋友们都知道他家里有人,没人敢随便打他的主意。
等着毕梓云下班,两人坐在卡座里,开始聊彼此的近况。
方南这才得知,匹哥这几年一直在西南山区的一所乡村中学支教,如今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这次是作为优秀支教老师代表,前来北京参加教育大会接受表彰的。
匹尤拿出手机,给方南看他存在相册里的学生照片。
山区的学校很旧很小,条件也十分简陋,两间教室和一个小院就组成了整个校园。然而在这些照片中,匹哥和青春无邪的山村孩子们站在一起合影,脸上的笑容都很灿烂。
“我们学校这两年参加了希望萌芽计划。”匹尤对方南说,“学生们每个月都会收到外界爱心人士的资助金,从吃住到衣物都不缺,这几年考上城里高中的学生也越来越多了。”
翻看着匹哥和山区孩子们的合影,方南的目光停在了其中一张照片上。
照片里是两个男孩,年纪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颊上的高原红让他们看起来有些腼腆。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他们正蹲在一只狗妈妈的窝边,等着为它接生宝宝。
他们一人抱着狗的头,手覆着它的眼睛,像是想要缓解它的痛苦。另一人手捧白布,蹲在狗身后,紧张地等待着狗崽的出生。两个男孩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都在紧张兮兮地盯着彼此。
方南问匹尤:“匹哥,你们现在还接受外界资助吗?”
“一直都在接受啊,”匹哥笑,“怎么了?”
“我和毕梓云以前都是公益社团的,他一直说想去乡村支教,没找到机会。”
方南将手机里的照片递给匹尤:“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想按月捐款,资助他们考上大学。”
这个世界的许多角落,还有千万个像他和毕梓云一样的少年。他们或许不是恋人,也不是亲兄弟,只是相濡以沫的朋友。但他们每一个人,都在互相扶持着,努力的长大,用渺小的力量在和命运做斗争。
和方南详细谈了一会捐助计划,匹哥收回手机,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的人:“对了,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不继续去国外深造?我听说你拿了好几个硕博项目的全奖offer,都登上你们学校的新闻了。”
两人刚才聊起来,听方南说他在一家独角兽新创公司做数据研发,他一时间感到有些诧异。方南一看就是很适合搞学术的料子,所有认识他的老师都觉得他会去申直博,没想到他最后会在中关村一家新型创业公司的研发部门工作。
“可能再过几年吧,”方南低下头,抿了口滚烫的茶水,“这个行业做研究,有一两年的实践经验会更好。”
他抬起头,发现匹哥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服务员过来加完水,匹哥笑了:“是因为小毕吧。”
方南只喝水,不说话。
新创公司氛围好,员工普遍年轻有活力,研究的项目也比较前沿,是他感兴趣的领域。
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促使他接受这份聘用合同,放弃出国深造的,是这家公司给他开出的年薪。
很高,比业界平均薪资高出两倍还多,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应届生来说,已经算是非常优厚的了。
毕梓云的实习期还没结束,每月工资在一线城市生活的很吃力。那间狭窄拥挤的出租屋和厨房里食物腐烂的异味,是令方南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景象。
它们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为了自己的前途和未来,毕梓云曾经付出过什么。
他答应过毕梓云,要给他一个盛大的婚礼。毕梓云能等,他却不能再等了。
小王子从小到大过的都是养尊处优的生活,他不想再让他为钱而忧虑担心。
存折上的数额正在缓步增加,从四位数,五位数,逐渐增加到了六位数。
这是他在步入婚姻殿堂前,为毕梓云准备的聘礼。
“匹哥,你呢?”方南调转话头,反问匹尤,“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满打满算,匹哥已经在偏远山区待了三四年,一直孜然一身,来去无常。他现在正值而立之年,正是成家立业的最好年纪。方南不相信,一向敢于付诸行动的前老班,会对自己的未来毫无打算。
匹哥沉默了片刻,缓慢开口:“我这两年估计都在山里吧,陪着那群孩子考完中考,再做其他的考虑。”
其实他也有个重要的原因,没有告诉方南。
还有不到两个月,明年年初的时候,段北澜就要从美国读完博回来了。
这五年间,他把段北澜拉黑,段北澜也从来没有联系过他一次。然而就在上个月,支教中学接受捐助的银行账户里,突然多出了一大笔钱。
校长兴高采烈地告诉匹尤,有位D姓开头的华裔科学家,为中学匿名捐赠了一大笔钱,以资助学校建造一栋新的教学楼。
好心人士捐助项款的唯一要求,就是这栋新盖的教学楼,要以匹尤的名字来命名。
他躲了整整五年,又在山区待了三年多。如今,那个人即将回到他的世界,他又要无处可逃了。
“匹哥,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他听见方南对自己说,“不要因为那个人,毁了你的生活。”
匹尤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不仅仅是他猜出了方南内心的真实想法,方南也同样猜出了他的。
他俩都意识到了,他们都在为了另外一个人,一次又一次改变着自己的命运轨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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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二零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