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我还高出半个头的男人抬了抬下巴:“天很晚了,走这条道,干什么去?”
我抬了下眼皮,冷声说:“去超市买点东西而已,赶时间,麻烦三位让一让。”
若只有一个人,打得过我也懒得扯嘴皮子,现在规规矩矩地回答不过是因为审时度势后发现自己动手了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随便搪塞拖延时间罢了。
借着夜色的掩护,我将手悄悄探入衣兜里,想要打开手机直接拨打紧急报警电话。走着走着突然被打劫的事我也是第一次遇见,说一点都不紧张是假的,我的手心已经渗出一层冷汗,故作镇静也盖不住说话时的颤音。
空气凝滞了五秒,这五秒里不论是我还是那三个男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像三匹饿坏了的狼阴鸷地盯着我,而我的手在衣兜和裤兜里小心翼翼地探索,生怕被那些人发现了端倪。
我的恐惧在摸遍了衣兜裤兜后依旧一无所获时达到了顶峰,不由自主地踉跄着退后半步。三个男人彼此对视一眼,不罢休地各自上前一步,将我困得更牢了,呛人的烟味钻入我的鼻腔,无形的压迫感像四堵高墙把我夹在中央动弹不得。
没有手机,怎么办?
我甚至没有时间懊恼自己出门忘带手机的愚蠢,飞速地思考着最优的脱困方法。
当律师的经历让我比普通人更加临危不乱,至少是看上去更加冷静。左侧的男人用鼻子哼了一声,声音低哑粗粝:“让一让?想得美!给钱买路,懂不懂?”
我皱了皱眉,果然是一帮趁火打劫的。最高的男人双手抱胸歪着头看我,语气比刚才那人和缓一些,说出来的依旧不是什么好话:“兄弟,快过年了,你有钱去超市买东西,可我们哥几个没有啊,做个好事,赏点钱过年?”
走投无路时只能以退为进。我拔高声音说:“你让他们退后几步,我今天就算认了这个栽,钱可以给你,你也得放我走。”
我刻意将音量放大了一些,这个拐角离巷子的入口不算太远,若有路过的人未尝不能听见我的声音。当然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来的时候街上的人已经不多了,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逗留的人更是接近于无。我依旧是刀俎上待宰的鱼肉。
三个人各自退后两步,我褪下右腕上的手表往前一抛:“没别的了,出门没带手机,现在付钱都是刷手机,没人随身带现金。这表买来的时候花了好几千,你们拿去当了,至少能换几百块钱。”
我逮准三人凑在一起看表的时机往后一闪,迅速逃离他们的包围,摸黑朝着小巷的入口跑。眼看着就能看见车少人稀的大马路,人声鼎沸的串串店就在斜对面不远处,我突然被人一把抓住后领,失去重心向后一倒。
脖子上的平安扣晃荡两下,跳脱衣领的遮蔽漏了出来,瞬间就被一双手猛然攥住。发了狠劲扯着项链的男人正是方才三人中嗓音最低哑的那一个,他贪婪地盯着我胸前的玉,嘲讽说:“几百块钱?你打发叫花子呢?早就看到你脖子上挂了东西,不交出来就想走?”
我抓住他的双手用力往外掰,抬腿朝他的膝盖上猛地一踢。我着实没有什么打架的经验,以前收拾过的都是一些外强中干的鼠辈,和街头混混对打今天是第一次。另外两个人没有跟着追过来,若真的拼蛮力,我不见得一定会输。
表可以给他们,平安扣却不行。这是我十五岁那年我妈带着我去寺庙求来的,是她对我一辈子平安的记挂,我不可能这样轻易就拱手送人。
男人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激烈地反抗,猝不及防被我用全力踢了一脚,当即痛喊出声,攥着项链的手陡然一松。我趁此机会反守为攻,将呲牙咧嘴的男人踹到墙边,认定他短时间内没有追过来的力气后,决定不再恋战,喘着粗气跑到了小巷入口。
“哥?你真的在这儿?”
我跑得太急,眼睛一直盯着地面,听见熟悉的声音后猛地抬头,正好对上郑青云错愕的目光。
我不知道郑青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大概是我臆想出来的虚幻景象。我难以置信地甩了甩脑袋,郑青云非但没有消失,反而上前扶住我的肩膀,皱着眉理平我的衣领:“怎么搞成这样,我还以为我听错了。”
他说:“你没带手机就出来了,我发现以后就想着去超市找你给你送手机。结果刚才好像听见了你的声音,我觉得奇怪,顺着找到这儿,就恰好碰见你跑出来。怎么了,嗯?”
我紊乱的呼吸在郑青云解释的时候逐渐恢复平稳,却在听见身后杂乱的脚步声时再度急促。
那三个人追来了,他们沉着脸盯着我和郑青云,像三头要把人抽筋扒皮的黑熊,方才被我踢中的那人还捂着肚子,磨着牙像是恨不得直接扑过来将我们撕碎。
我没想到他们能那么快追上来,第一次斗殴,还是失策了。
我无比后悔方才没有直接拉着郑青云先跑到安全的地方,相比自己落入虎口,郑青云身陷险境更让我恐惧战栗。
我下意识想要上前一步挡在郑青云前面,却反被他抓住手腕钉在原地。他整个人骤然冷了下来,半眯着眼睛盯着三个虎视眈眈的男人,上前半步挡住我半边身子,缓缓开口:“你们是谁?”
郑青云的另一只手插在兜里,岿然不动的背影看起来悠闲又危险。那三个人显然也吓了一跳,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又冒出一个人来,短时间内也不敢妄动,站在原地没有出声,阴恻恻的眼神在我和郑青云身上辗转。
黏稠的沉默被郑青云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打破。他抽出放在兜里的手,抓着我手腕的那只手松开了些,一路下滑,最后扣住了我的十指。
他举起手机放在耳边,冷静地说:“110是吗,对,静安西路96号,这里有人聚众斗殴,麻烦你们······”
“他妈逼的龟孙子!老子倒要看是警察来得快还是老子捅死你快!”
郑青云话未说完,方才被我踹了一脚的男人再也忍不住,扯着嗓子破口大骂,瞪大眼睛朝着我和郑青云的方向冲了半米后被最高的男人拉了回去。那人手脚并用地在同伴怀里挣扎着,污言秽语嚷个不停,牵制他的男人压低嗓子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才慢慢安静下来,浑浊的眼睛里遮不住不甘和恨意。
郑青云挂了电话后将手机放回兜里,回头一瞬朝我笑了笑。他的眼睛很亮,像是蕴藏了一束能照进我心底的光。他的手心渗出了一层冷汗,捏着我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我知道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的镇定自若,但却莫名心安。
三个男人没有犹豫太久,弓着背面向我们开始后退。最右边的男人指着我低低咒骂了一句,在墙上摸了一把,掉转头撒腿就朝小巷深处跑,不管不顾地把他的两个同伴撂在身后。
最高的男人拉着受伤的男人跟着撤退,我和郑青云这次不敢大意,得看到他们消失在视线里才敢放心。
他们跑到拐角处,夜色将他们模糊成一团黑影。毫无征兆地,那团黑影突然从中间裂开,左半部分变矮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原状,诡异而荒谬。
我心一沉,飘渺的冷笑和空气被某物划开的尖锐风声同时响起。郑青云也察觉到了情势的不对劲,猛吸一口气,松开我的手,左脚一迈,将我整个人挡在他的身后。
一声短促的闷哼,啪嗒,一块石头落在我的脚边。
下一秒,郑青云踉跄着退后半步,手捂着肚子,软在了我的怀里。
本文唯一一点的狗血情节全在这里了哈哈哈,明后天他俩就要在一起了,然后正文就完结啦~
再问一遍想看啥番外,评论区说
第39章
“但愿爱情将其滋味布满我身,不要再有片刻见不到春天。”
——巴勃罗.聂鲁达
等我从以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时,凌晨两点的医院里,隔壁病床的病人已经陷入熟睡,郑青云睁着眼躺在床上看着我,眼神里八分无奈两份好笑。
“哥,真的没事,”他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扯了扯我的衣袖,“医生都说了没有大问题,内脏没出血,就是肚子上青了一块儿,犯不着担心成这样。”
我瞪了他一眼,他收回手,耸了耸肩,自觉地闭上了嘴,看向我的眼睛不停地眨着,有点心虚,又有点委屈。
我态度强硬了一分钟不到就被他这副模样哄得化成一滩水,坐在床边给他掖好被子,静静地盯了他半晌,末了,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说:“睡吧。”
郑青云点点头,乖顺地闭上眼,用被子遮住嘴,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呼吸逐渐均匀而平稳。
他是该委屈,为我挡了灾,躺在病床上还受了我一顿训,吃力不讨好。
三小时前,仓皇而逃的混混在最后使了阴招,借着夜色掩护朝着我的方向用力掷了个石头,被郑青云用自己的身体挡了下来。警车在五分钟后终于闪着红色和蓝色的光赶了过来,没想到没抓到寻衅斗殴的,反而载了个伤患一路鸣着警笛,代替救护车送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院。
天知道我把郑青云搂在怀里的时候有多恐惧。怀里的人脸色是白的,嘴唇却是紫的,皱着眉,牙齿咬着下唇,难以忍耐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支离破碎地泄出来。
我压着嗓子求警察开快一点,郑青云在我怀里抖了一下,一米八的男人缩成一团,扯了扯嘴角,疼得难受的时候还要张口,虚弱地喃喃:“哥,你别抖了,我没事。”
我垂着眼看着他,一颗心在胸腔里轰鸣擂鼓。我想冲他发脾气,想问他为什么要挡在我面前,又想把他揉在我的身体里,由我来代他受这份疼。
可这些都无济于事,我只能紧紧抱着他,用身体的温度暖着他。副驾驶位上一个年轻的警察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我们,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是好奇我们的关系,但又不便询问。
我不怕他的打量,他没误会,事已至此,我不信这份感情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在发抖,肩膀到脚趾,连带一颗跳动的心脏。郑青云以为我在害怕,我的确怕,怕我才确定他的心意,就听见他伤得危重的消息。
接下来,郑青云被送到急诊科,砰一声,我被关在门外,于寂静的夜里独自焦灼。
一小时后,郑青云躺在车上被推出来,意识清醒,脸颊也恢复了些血色。医生告诉我郑青云痛感神经比较发达,受不了疼,被石头砸了肚子青了一大块,好在没有伤及肺腑,躺上两天擦点药就能好起来。
直到郑青云安然无恙地睡在病床上,我提起来的一口气才终于松下来,疲惫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蔓延至全身。身体软了,精神却亢奋着不愿沉寂。
我闭着眼缓慢地揉按太阳穴,再睁眼时,眼前蒙了一层雾。虽然不清晰,但我看见早该睡着了的郑青云睁着眼看着我,对上我的眼神后,他说:“哥,我想起一件事。”
我搬了张凳子坐在他旁边:“你说。”
他吸了吸鼻子:“没和姐夫打电话,不回家,我怕他担心。”
我说:“我打过了,就担心这个?”
他说:“还有,出来找你的时候,把车钥匙抵在串串店前台那儿了,怕人家以为我们吃了饭不给钱就跑路。真没回去······他们不会误会吧?”
郑青云心思细腻,为了安他的心,我向他保证明天店家一营业我就去说明情况。他被我逗笑了,眼尾嘴角都翘着,因为肚子上的疼,不及以前明媚张扬。
我的心尖汩汩朝外淌着酸水,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手臂:”快点睡了,睡醒以后,我有话和你说。“
睡醒了,等他精神了,疼也缓解了,我们面对面,他躺着,我坐着,我要告诉他,我喜欢他,从夏天到冬天。
我本来要寻一个安静的下午,现在却不想等了。
我想看着他的眼睛,堂堂正正对他说,别在书里找答案,我可以做那个让你尝到爱情滋味的人。
一小时前我问郑青云,为什么要为我挡那一下,他看着我,十秒后又慌乱地错开眼神,闷了半天,以为我要责怪他,最后才说因为我可能有危险,他想替我扛下来。
说话的时候睫毛垂着,像个才被罚站过的孩子,招人疼,惹人犯罪。
郑青云眨了下眼:”好,那你也睡。“
我点了点头,却没准备睡,今晚我就坐这儿守着他,一字一句地推敲太阳升起后的告白。
这次郑青云是真睡着了。我第一次知道他睡着以后有轻微的鼾声,像猫被挠下巴时喉咙里泄出来的闷哼。他睡着睡着身子就往下滑,只露出一双眼睛,碎发随意地耷拉在额头上,看上去年龄又小了五岁。
我盯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眼神。贪婪的?还是温柔的?我放纵自己看了他片刻,关了灯,病房霎时被漆黑掩埋。我靠着椅背,闭上眼,心脏因着九分兴奋和一分惶恐热烈搏动。
没人看见的地方我放松了警惕,断断续续的场景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在脑海里闪过,从河边的偶遇,到郑青云主动的邀约,和他一起回了老家,回到成都朝夕相处……我在回忆的过程中理清脉络,像是重新经历了一次心动,真实的幸福感泡酥了我的骨头。
我想了很多句子,然后把它们一个一个否定。要不就是觉得太唐突,要不就是觉得太隐晦,思来想去总是找不到恰当的词语和合适的语气。我这才惊觉喜欢一个人是这样一件费心思的事,哪怕自忖胜券在握,还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