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停在路边,梁承把乔苑林撂在原地,掏出车钥匙走过去,打开车门拿了一瓶纯净水。
一回头,他顿住了。
许是揉得痛,也许是醉得厉害,乔苑林的面目竟然有些可怜,他扯了扯衣领,脸颊至锁骨呈现出一片不寻常的嫣红。
他涣散着目光,不闹了。
梁承叫他:“乔苑林?”
他迷离又懵懂,喃喃道:“哥,我好热啊。”
第51章
梁承意识到乔苑林不止喝醉那么简单。
将人弄上车, 用安全带控制住,他从扶手箱里拿出一只小手电,拨开乔苑林半阖的眼皮检查瞳孔。
唔。”乔苑林不舒服, 眨巴眨巴眼睛, “干啥啊你。”
梁承耐着性子, 问:“喝的什么酒?”
乔苑林想了想,红色的,回答:“红酒……还吃了份椒盐玉米片。”
梁承发动车子,引擎响彻整条喧闹的街, 路过的人都能听出车主在不高兴。他单手开车,另一只手掐着乔苑林的手腕, 计算一分钟内的脉搏。
还好, 在正常波动区间,可乔苑林仍浑身发热,拧着身子往玻璃窗上贴。手机振动, 从裤兜里滑出来。
来电显示“乔文渊”,梁承捡起来接听:“乔叔,是我。”
上次喝醉回去乔苑林大放厥词,惹得乔文渊发火,今晚这种情况没准儿会父子决裂。梁承撒了个慌, 说他们在外面遇上, 离他的住处不远,于是带乔苑林回家坐坐。
“这孩子,大晚上去打扰你。”乔文渊问,“怎么他不接电话?”
梁承瞥一下副驾上的醉鬼,说:“他去洗手间了,估计是晚饭吃得不干净, 肚子不舒服,我给他找点药让他在我这儿凑合一夜吧。”
好歹骗过去了,梁承将手机扔中控台上,啪的一声,乔苑林一激灵睁开眼,伏在车窗上回头瞧他。
梁承强压肝火,换自己手机给医院同事打了个电话,描述情况的时候简直张不开嘴。咨询完,条件反射又想扔,手都伸一半了,愣是轻轻放上了中控台。
一路上乔苑林时静时闹,脸上的红一直没消退过,总喊热,其实不单是热,是燥,还有急需发泄的憋闷。
梁承住的公寓是一处高档小区,五十二楼,幸亏从地下车库直接进入电梯,否则在大堂被保安看见,以为他捡了个失足青年回来。
房子是两居室,环面落地窗,平海的璀璨夜景尽收眼底,门一开,乔苑林跌跌撞撞扑进客厅,戳在正当间。
四下陌生,干净整洁得过分,他迷茫地睃巡一遭,看见客厅一角的独立花架,上面搁着一盆白色小花。
乔苑林曲流拐弯地走过去,被沙发挡住,顺势栽倒,真皮表面微凉,他蹬掉鞋子躺上去降温。
梁承端来一杯温开水,给乔苑林喂了两口,然后打开血压计检查,再戴上听诊器探听对方的心跳。
血压偏低,其他还好,乔苑林误服的应该是伟哥一类的药物,因为身体年轻所以反应激烈,重点是酒量差、酒品烂,直接醉出了迷药的效果。
沙发暖热了,他很不爽,扑棱着四肢嚷嚷:“开空调,你想热死我吗?”
进门就自动开了,梁承克制地调低一度,说:“开着呢。”
乔苑林撒酒疯:“去,给我拿个雪糕。”
梁承问:“你使唤谁呢?”
虽然醉了,还听得出语气好坏,乔苑林摇晃起身,软绵绵地扑到梁承身前,像撒娇:“哥,我想吃雪糕,不要奶的,要冰的,嗷。”
梁承比服刑那两年还心累,效果微薄地叮嘱了几句,下楼去买。小区里面有便利店,他挑了两支冰棍儿,怕乔苑林后半夜肚子饿,又买了牛奶面包。
回到家,客厅没人了。
梁承走到卧室外,地板上丢着乔苑林脱掉的牛仔裤,里面黑着灯,月色混合霓虹的光洒进来些许,乔苑林光裸着双腿滚在床上,夹着被子蹭。
不觉情色,却是笨拙的青涩。
踱到床边,梁承捻燃壁灯,昏黄亮起的刹那乔苑林猛地蜷缩起来,脸红身红,着实像一只熟透的虾子了。
他张着眼,不安地拢紧膝盖。
梁承目的不明,动作先于意识,伸出手碰到T恤卷起的衣角,想拉下来遮住那片曲线婉转的腰腹。
乔苑林惊慌地:“你干什么!”
“别碰我……”他混沌地以为对方是搭讪的男人,吓唬道,“我等的人马上就来了,你离我远点!”
梁承手指僵硬,问:“你等的是谁?”
乔苑林说:“师兄,我师兄。”
梁承的神经顷刻间松弛,彷如弦崩,巨大的空虚砸落,他怔忡地收回手,伫立在床边没有动弹。
片刻后,乔苑林难受得失控,骨碌到另一侧,下床溜进了浴室,水声陡然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瓶瓶罐罐打翻的声音。
梁承回神,冲到浴室推开半掩的门。
淋浴头开着,乔苑林被冷水浇透了,他撑着大理石的洗手台,躬身、塌腰,胀痛的地方抵着冰凉的台沿儿,奶油色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脊背上。
梁承将他翻过来,不合规矩地盯着他,从上至下,包括纯白内裤包裹住的隐秘。
乔苑林脚一软,双膝被梁承用一条腿分开,轻微的摩擦不足够解脱,他抓梁承的手:“……我不舒服。”
梁承不为所动,说:“我是谁?”
乔苑林道:“哥……”
“那你要谁帮你?”梁承握住他的腰。
近在咫尺的眉目,凝视之下乔苑林半醉半醒,他抿住唇珠,忽然倔强地不肯回答。
梁承狠心松手,从他身前退开。
乔苑林弓起后背掩饰难堪的情状,目光痴恨,死死看着梁承,然后挑衅一般探手下去。
梁承额角猛跳,拂开乔苑林的手,拽下一条浴巾一裹,把这个不会认输的东西打横抱了起来。
“浑蛋。”还要骂人,骂完,乔苑林终于放轻腔调,“哥,帮帮我。”
不算软的床垫压着两个人的重量,凹陷一块,梁承抱着乔苑林,这副骨骼皮肉跟十六岁的少年稍有不同,而胸膛的跳动依旧是沙沙的。
“哥。”乔苑林轻哼。
梁承低应:“嗯。”
却没声了,乔苑林窝在他怀里,偶尔扭一下,燥热被慰藉,难耐被消解,单纯的身心作着最真实的反应。
震颤,酸涩,羞耻得不肯发出声音,却流泪,埋在他的肩窝里期期艾艾,哥,梁承,催魂要命地叫他。
倏地,乔苑林仰起脸,泪斑与红晕像滑稽的妆,他好生无辜,但稳准狠地扎人心窝子:“过十二点了吗?”
梁承俯首看他,不知道忍着一腔什么:“快了。”
乔苑林紧张道:“你,你还没给我生日礼物。”
梁承真想让这个麻烦精疼一下,躲着他不见,故意在这一天跟别人约会,还要说给他听,现在软成烂泥,荒唐地在他掌下辗转,又找他讨要礼物?
他恶劣地暂停,问:“我去给你拿礼物,还是继续伺候你?”
乔苑林醉蒙蒙地愣着,难以抉择,贪心地都想要。
缓缓地,他抬手环上对方的脖颈,似服软于眼下也似怨怼于过往,哭着说:“梁承,别欺负我了。”
第52章
乔苑林是从梦中渴醒的, 喉咙烧灼,床头柜上贴心地放着一杯水,他爬了爬, 端起来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
红肿的双眼逐渐聚焦, 水杯旁边有一包消毒湿巾和一管润肤露, 大片落地窗外是高空与艳阳,他一低头,地板上是他的T恤和白色内裤。
潮湿皱巴,正经人会不忍卒视。
乔苑林捏着被子掀开一点, 他穿着件深灰色的大背心,而下半身光溜溜的。他盖紧被子, 跌回枕头, 手腕晃出清脆的响声。
抬臂,他盯着缠在腕间的古铜色小铃铛,记忆慢慢回溯——
昨夜他要生日礼物, 梁承拿出这条编织的手链,给他戴上,一次一次弄他,他攀着梁承的肩颤抖不止,铃铛一直叮铃不绝。
随着药效减退, 那时的醉意也浅了, 乔苑林此时一点点拼凑出起承转合,仰在床上生无可恋。
这里是梁承的家,他们没上床,但荒唐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咔哒,门打开,梁承走进来, 光着膀子,只穿着条和大背心配套的深灰色睡裤。他停在床尾,平淡地说:“醒了。”
乔苑林管不住眼睛,看着梁承恰到好处的肌肉,干净紧绷,肋下一道若隐若现的伤疤。
他觍着通红的脸,说:“昨晚的事……”
梁承拾起浴巾扔他脑袋上,命令道:“先洗澡。”
乔苑林起身,一直腰忍不住哼了一声,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酸胀发软,他怀疑自己英年早虚了。
浴室里的浴缸已经放好热水,香皂药皂沐浴露摆了一排,还有一块硫磺皂,乔苑林心说他有那么脏吗?
洗完裹着浴袍出来,卧室的床单被罩全部更换了,他走到客厅,沙发上有一条薄毯和一只枕头,难道梁承在沙发上睡的?
厨房有讲话声,乔苑林走去立在门口,梁承换了便装,在给营养科的同事打电话,同时往碗里磕了两个鸡蛋。
挂线后,梁承侧目觑了他一眼。
乔苑林自觉理亏,还混着羞愤、尴尬等情绪,他也觉出对方在不高兴,便没话找话:你买的房子吗,装修挺漂亮的。
梁承不搭理他。
他又道:“这么高,风声会不会很吵啊。”
梁承始终没吭声,直至蛋羹蒸好。
这男的吧,肾一虚,整个人都有点怂,乔苑林鹌鹑似的窝在餐桌上,大气不敢出,埋头对着碗,想夸一句好吃缓解氛围,又怕拍马屁拍错了地方。
半晌,他从蛋羹里抠出最大一颗虾仁,夹到梁承的碗里。
他在心里默念,昨晚,你辛苦了。
手机突然振动,来电显示“雷师兄”,右上角只剩百分之三的电量。梁承夹着那颗虾仁,终于开口:“充电器在卧室。”
乔苑林嫌雷君明放他鸽子,伸手挂断了。
梁承吃下虾仁,嚼得稀碎,然后说:“下不为例。”
乔苑林该乖乖点头,但梁承好久没这么冷硬地跟他说过话了,他找理由:“我就是好奇鸡尾酒什么味道,喝了几口。”
“你如果好奇监狱什么样,要不要杀个人试试?”
梁承是个心智齐全的成年人,而且是医生,昨晚的感情欲望他都能按下不表,也不屑龌龊地借机搞一搞暧昧。
现在都清醒了,乔苑林不服也好,生气也罢,他必须说清楚其中的厉害:“一个月内你喝醉了两次,普通人都知道喝酒对身体不好,你有心脏病还碰酒?想没想过风险?”
乔苑林解释:“就因为我有病,什么都没尝过,所以……”
“你真的想试,有一百种安全的方法。”梁承道,“而你去酒吧,喝陌生人给的酒,乔苑林,你是不是心脏病转移到脑子里了?”
怎么还人身攻击啊,乔苑林反驳:“昨晚是小概率事件。”
“小概率事件一旦发生,叫事故。”梁承说,“发生后一切都晚了,你以为是去消遣,其实不知不觉成了别人消遣的猎物。”
乔苑林嘴硬:“这不没出事么。”
梁承将瓷勺撂在碗里,咣当,像法槌落地,他说:“如果出了呢?被那个陌生男人带走,开房、侵犯、施暴。他不会在意你疼不疼,你会受伤,可能还会染病,万一身体发作起来,我今天不是给你煮饭而是给你接诊。”
乔苑林张张嘴:“我……”
梁承骂道:“我早晨醒的时候还他妈后怕,你能不能长点心肝?!”
乔苑林被教训得发蒙,好歹二十多岁的人了,脸上挂不住,他诚恳又负气地说:“我知道错了,这就回家反省。”
说完,乔苑林回卧室捡衣服,脑子乱糟糟的,不小心进了卧室隔壁的书房。
不大的一间,高及天花板的书柜占据整面墙壁,不像当年连书桌都要伙着用。而书柜中央的一格没摆书,竟安放着一只玩偶娃娃。
乔苑林走近,那只娃娃有一双蓝色眼珠,很旧,模样款式都有些过时。他钉在柜子前,听见梁承走进来。
原来他根本没忘,甚至记得一字不差:“这是什么,没人喜欢的小屁孩儿,还是被捡回来的垃圾?”
梁承说:“是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祈福铃铛不过是幌子,这才是真的,乔苑林气息不稳,问:“为什么八年前不送给我?”
梁承握着拳,因为他杀过人,沾过血,他的东西不干净。
现在,这双手只救人了,他终于可以心无芥蒂地打开柜子,抱出那只娃娃,只是他不确定,说:“你还想要吗?”
乔苑林一把夺过,记了八辈子仇,以牙还牙道:“放这么多年得有多少细菌,我要拿回家消毒。”
他往外走,经过梁承身旁时被抓住小臂,皮肤相触,混乱黏腻的画面涌入脑海,他面如火烧:“我真的要回家了……改天见。”
梁承说:“光着屁股回?”
乔苑林差点忘了自己还挂着空挡,凉飕飕的。梁承借了他一身衣裤,换好,拎着玩偶离开,临出门还被塞了一支芒果味冰棍儿。
那颜色,好黄啊。
经此一事,乔苑林着实安分了不少,在家听父母的,在单位听领导的,搞得乔文渊以为他闹一次肚子闹得转了性。
不过他乖归乖,始终认为那晚的事情是个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