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是怕自己吃亏?乔苑林使劲咽下一口气,问:“如果我遇见相配的,我也喜欢呢?”
梁承按下按钮,安全带“啪”地回弹,听起来像什么崩断了。他说:“那我会为你高兴,会祝福你。”
乔苑林咬着后槽牙:“谢谢。”
冷雨扑面,他下车打了个颤,进门的几步路便寒意侵身。餐厅留着灯,桌上防尘罩盖着饭菜,他没胃口,直接回房间锁住了门。
踢掉拖鞋,乔苑林撩开薄被直挺挺躺进去,心酸得不得了。本来因为案子结束想要感谢的,现在却……
姓梁的,就会治他,就会折磨他。
真以为是他大哥么,谁他妈稀罕你的祝福?!
姓梁的在犹豫回公寓还是留宿,到底不放心,停好车进了屋,将乔苑林乱扔的球鞋收进柜子。
他热了杯牛奶,端到卧室外敲了敲门,没人应,便搁在了门边的花瓶架上。
大约过去十几分钟那么久,乔苑林听不见丝毫动静了。他想起身,给自己找理由,渴了饿了,有些资料散在茶几上没收拾。
爬起来下了床,他走过去拧开门。
外面,梁承自始至终没离开过。
乔苑林呆住,攥着把手:“你,你想吓死我啊。”
梁承面无表情地说着“对不起”,却强势地撑开门,在乔苑林慌乱的目光中把人抱住。双方父母就在一墙之隔,他胆大地搂紧,抱了个严丝合缝。
“骗你的。”
“什么?”
“车上的话在骗你。”梁承揉着乔苑林的颈后,耳语解释,也像在威逼利诱,“不管是雷君明还是别人,拒绝他。”
乔苑林被箍得手脚发软,只有嘴硬:“凭什么……”
梁承冷静道:“给你编铃铛的时候我在想,你们很合适,至少他不让你痛苦。走出酒吧,我决定再也不惦记五号那一天了。可你出事了,我就明白,他不行,谁都不行。”
“乔苑林。”他说,“给你的伤害我会弥补,不要别人,好不好?”
咔哒,隔壁门锁响动。
乔苑林吓得推开梁承,但仍挨得很近,他平坦的胸膛上下起伏,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刚才对方的坦白。
乔文渊披着外套出来,看见他们一愣:“回来了?桌上有饭。”
主卧有洗手间,乔苑林问:“爸,你怎么起来了?”
“医院有事,我过去一趟。”乔文渊嘱咐,“你俩有话进屋里说,别吵着你阿姨睡觉。”
乔苑林哪还敢说,趁机将梁承推出一步,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哥让我喝牛奶,没说别的。”
乔文渊瞪他:“你多大了,喝牛奶还让别人惦记。”
“没事。”梁承纹丝不乱,“乔叔,下雨开车小心。”
乔文渊走了,梁承端起牛奶递给乔苑林,没有说话。咬破的手指伤口鲜红,乔苑林接过,迅速关上了门。
门后,乔苑林说:“茶几第一个抽屉有创可贴……我睡了,勿扰!”
初秋的第一场雨下了整夜,黎明延迟,九点多钟仍阴恻恻的。
乔苑林按掉闹铃又眯了一觉,醒来对上床头的牛奶杯,思绪回笼,什么弥补伤害、不要别人……是他理解的意思吗?
洗完澡,他穿了件长袖帽衫,端着杯子去厨房洗。
贺婕上班去了,乔文渊没回来,他以为家里没人,走到门口,梁承在厨房里做早饭,裹着创可贴的食指微微蜷缩。
“醒了?”梁承瞅他一眼。
乔苑林道:“你今天不上班吗?”
“调休。”梁承剥好煮蛋,“吃饭吧。”
茶几上的资料转移到餐桌上,梁承昨晚找创可贴的时候看过,是关于女生在酒店死亡的案子。不过多了一张纸,是他早晨打电话时记下的。
他推给乔苑林,说:“看看有没有用。”
纸上写着大概——死者曾接受尸检,结果显示死者生前服用镇定药物过量。拒调查,死者平时因压力过大,本就有服药习惯,所以当时无从判断一定是酒水有问题。
而且出事后,酒吧立刻消灭证据,等立案调查时已经很难追溯。
乔苑林反复看了三遍,如今大起底,这个不了了之的案子也许会有转机,能给死者一个交代。
他妥当收好,问:“你从哪得知的这些?”
梁承原本只是试试运气,说:“问了郑宴东,他恰好接触过这个案子。”
乔苑林恍然想起郑宴东是法医专业,说:“他现在怎么样,一直在平海吗?”
“嗯,公安系统,法医检测鉴定中心。”梁承道,“如果要详细了解,可以再联系。”
乔苑林说:“替我谢谢他。”
梁承问:“那你怎么谢我?”
话锋转得忒快,乔苑林掐着半个鸡蛋傻傻的,用力一捏,蛋黄噗叽掉进了米粥。许是太滑稽,梁承扯开了嘴角。
“等你忙完这个新闻。”他道,“腾一天给我。”
乔苑林答应了,像迎接一场决定命运的大型考试,之后他想起来便觉忐忑,久违的心跳加速。
在这种状态下,他不确定工作效率该提升还是放缓,但新闻已经进入最后的制作阶段,由不得他干预。
同时,警方正式查封春风酒吧,各种小道消息在梵谛街传播蔓延。
本周五,耗费一个半月的新闻终于尘埃落定,在八达通独家报道,标题采用栏目擅长的风格——《春风一夜的背后》
鉴于全部调查是由伟哥引起,被网友俗称“特大迷情伟哥案”。
因节目时长有限,连播四天。从酒吧的黑交易到那一起命案,再到保健品公司,补习机构,以及柳毅柳刚当年的前科。娱乐、职场、教育、养生,波及范围之广,触动的人群涵盖各个年龄阶段。
如果之前的专访只是在平海有所反响,这次的新闻在全国都掀起了波澜。四天的收视水涨船高,极为轰动,八达通半死不活的官微几乎被留言挤爆了。
酒吧老板的结局,会员名单,对保健品公司的监管漏洞,职场潜规则……各家媒体纷纷涌入,争抢着捡他们小栏目剩下的余音。
节目起始,乔苑林以受害者的身份拉开序幕,在结尾以他的自白来收束全局。
他没出镜,仅有画外音,说:“生活充满了坑洼,我不慎跌倒了,不但要爬起来,还要广而告之这里有坑,要搞清楚这里为什么有坑,要警告别人小心,要尽一份力把这烂坑填上。”
话终,字幕滚动,他的名字前不再是“受害人”,而是“调查记者”。
整个新闻中心都在关注这件事,继专访之后,乔苑林为八达通,也为自己,又打了漂亮的一场仗。
他以为会获得极大的满足,没想到轻松更多一点,压在心里的大石彻底消除,连呼吸都轻快了。
栏目组像过年一样热闹,嚷嚷着办庆功宴,鲍春山难得没骂人,宣布放假一天的时候还绷不住笑了。
乔苑林这一波大显锋芒,拎包下班,每当有人进电梯都朝他打招呼。资深的夸他前途无量,年轻的赞他有勇有谋,可能人家是客套,但他切切实实的害羞。
到一楼,他迅速走出去,手机响,梁承打来的。
乔苑林记得几天前的约定,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他放慢脚步往外走,接通道:“喂?”
里面,梁承说:“我在电视台门口。”
乔苑林“啊”一声,放松的心肌一点点收缩,走出大楼,他看见了等在门卫室前的梁承。
阴云飘浮数日,今天放晴了,梁承的黑衬衫泛着一层光泽。他笔挺而慵懒,当年就是,在教室外配上淡淡的腔调,让乔苑林出来一下。
现在乔苑林出来了,举着手机。
梁承似乎不想再等,朝他走来。
他发出一个琐碎的音节:“唔。”
梁承在挂断前道:“乔苑林,我有话对你说。”
迈下台阶,乔苑林微张着唇,鼻翼翕动仿佛喘不过气来。
秋阳悬在他头顶,咚,咚咚,错乱的心跳声和耳边的忙音交缠。
忽然,手机滑落,他丧失了全部力道。
乔苑林合住眼,在昏迷的前一秒,倦鸟归巢又或自投罗网,他栽进了梁承的怀抱。
作者有话要说: 门卫大爷:好家伙,给帅晕了?
第57章
从电视台到若潭医院大约三十分钟车程, 梁承不知道一路怎么开过去的,好像闯红灯了,闯了几个、哪个路口闯的全然不记得。
有那么一会儿他大脑空白, 学的所谓医术忘个干净, 就握着乔苑林的手, 几乎在那片手背上掐住五指红印。
奔驰冲进医院大门直奔急诊中心,梁承恢复镇定,从不合格的家属切换为专业医生,急救、检查, 将紧张隐藏在衬衫下的冷汗中。
幸好虚惊一场,乔苑林只是劳累过度, 加上短时间内精神放松又绷紧, 波动过大才导致晕眩。
办完住院手续,梁承给乔文渊和贺婕分别打了电话,挂线进入病房, 他停在床边缓缓地舒了口气。
乔苑林安静躺在床上,被子压在胸口,输液的手掌搭在上面。他一向瞧着不结实,白净单薄,此刻愈发苍白, 皮肤上的血管青紫交错。
他的奕奕神采多仰仗那一双大眼睛, 瞪时圆润,懒时勾着眼尾,机灵又聪明。现在合住了,整个人没了生机,像一具精致脆弱的玩偶。
梁承伸出手,用手背贴上乔苑林的面颊, 小心地触碰。
滴液如时钟,不声不响地过去片刻,乔文渊赶过来,仍端着体面自若的院长风范,可额角的青筋却暴露了情绪。
梁承从病床边挪开一步,说:“乔叔,没有大碍。”
乔文渊点点头,俯身端详乔苑林的状态,半晌缓过劲儿,说:“怎么就长不大,明知身体不好还胡来。”
没几分钟贺婕也赶到了,和乔文渊各自守在一旁。梁承立在床尾,将大致情况说了一遍,道:“我给他办了住院,先观察一周。”
“今天多亏有你。”乔文渊道,“等他醒了,还是转到三院吧,我看着他。”
梁承直白地反对:“我不建议。”
鲜少有人这样对乔文渊讲话,他看向梁承,手机响,院办的座机号,他便接通先去走廊处理公务了。
门关上,贺婕劝道:“梁承,我知道你关心苑林,可你乔叔是苑林的爸爸,你不能喧宾夺主。”
梁承说:“我是若潭心外科的医生,躺着的是我的病人,就由我做主。”
贺婕愣了一下,这么多年了,她许久没见梁承这般模样,险些忘记,对方的性子宁愿头破血流也不肯妥协。
乔文渊讲完电话回来,病房静了。
梁承看着乔苑林安睡的脸,最大程度软化,说:“乔叔,你要忙一摊子事,恐怕分身乏术。在这儿我能照顾他,你放心,有任何情况我会负责。”
贺婕道:“老乔,就听梁承的吧。”
乔文渊答应下来,待了一会儿和贺婕回家收拾东西。梁承独自在病房守着,连护士也不用。
输完液拔针,乔苑林迷迷糊糊地动弹一下,转瞬又睡着,还梦呓一句“大仇得报”。
梁承拧着眉头,他担心得寸步不敢离,这家伙做什么武侠梦呢。直至傍晚,手机响,他到窗边接通。
“是我订的……嗯,帮我取消吧。”
乔苑林困得睁不开眼,但意识已经苏醒,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对方说完出去一趟,回来后窸窸窣窣的,然后又出去了。
他还闻见一股清香,等睡意消退,他张开眼,天花板一片洁白,两边床头柜上堆满了鲜花。
绽放的花朵团簇密实,五彩斑斓,床边也摆着一些将他包围。这规格,好像重要人物的遗体告别。
他不会死了吧?!
乔苑林吓得坐起来,有点猛,头晕,而后看清是在病房。这么多花谁拿来的,他在单位晕倒,莫非同事们来慰问过?
小腹酸胀,乔苑林下床去卫生间放水,摸着胸膛感谢上苍没收走他的小命。
洗把脸出来,他站在床头赏花,细看发觉都是蔷薇科。
门推开,梁承第二趟回来,一手拎着礼盒,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飘动的氢气球。
乔苑林一脸惊诧,满脑子“若潭牛皮”,问:“这是你们医院的特殊服务?”
梁承松手,气球飘上天花板。走近确认乔苑林没事,终于放心,说:“给你请了假,住院观察几天。”
乔苑林仰头看气球,拿喉结冲人:“我小时候在儿科也没这待遇。”
梁承问:“想吃什么,我去餐厅买。”
“随便。”乔苑林抓住一只心形的,“在医院很少见大红色,丧事喜办啊。”
“……”梁承走人,买饭去了。
乔苑林稀罕得拍了几张照,将全部气球抓住,挨个病房逛了一圈,发给每个生病住院的患儿。
他留下红色心形气球,绑在手指上,想去护理站问问,能不能帮忙把鲜花也分给各个病房。
还是有点晕,他撑着墙上的扶杆停下来,护理站传来忙中偷闲的叽喳声。
“……平时患者送花感谢,梁医生不到办公室就随手分完了,这次居然自己买了那么多。”
“不会是又要开花店吧,好偏执一帅哥。”
“什么啊,正好我换班,在车库看见梁医生从车上搬的,还有气球礼物,摆了满满一后备箱。”
众人心领神会:“这绝对是要表白啊!”
乔苑林瞪大眼睛,扶杆向前挪动两步,听到徐护士讲:“那现在怎么样了,我看都搬进乔记者的病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