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梁赫拍拍他,“人都走了。”
“我都失恋了,还不能黯然神伤一下啊?”
“你就从来没恋过。”
闻昊鼻子快气歪了:“谈过恋爱了不起啊?”
“没有,”梁赫淡然道,“让你认清事实。”
闻昊泄下气来,一直低着头走路,到出了小区,突然问梁赫:“你和叶敏娟为什么要分手啊?”
梁赫微怔:“什么为什么?”
“你俩关系这么好,分什么分啊……她那个急脾气,还就你能受得了,”梁赫没说话,闻昊来劲似的叨叨,“你不也说她性子直,处着不累吗?到底咋回事?”
“呵,”梁赫微笑,“好奇心这么重,不愧是‘小问号’。”
闻昊最烦别人叫他这个谐音外号:“少转移视线!”
梁赫把钥匙环套在食指上,边走边晃悠,轻飘飘地吐出一句:“关系好就要在一起,那咱俩都该领证了。”他说完大步一迈,甩开了闻昊。
闻昊原地懵逼了两秒,反应过来后大声喊道:“操!梁赫你给我等着!”
第3章 分班
今年的文科班分出来两个,梁赫还真和闻昊同班,都在三班。班主任是个四十几岁的女性,叫罗文钰,教语文。
梁赫见识到了文科班的阴盛阳衰,五十二个人里只有十七个男生。罗老师按身高给班上人排了座位,梁赫和闻昊同在倒数第二排,但中间隔着几个人。梁赫坐下来后,漫不经心地往好哥们那边扫了一眼,发现一个令他感到惊异的事实:闻昊前面座位上的竟然又是那个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的男生。
实在是有点巧。
那人的模样没什么变化,还是白白净净的,不像梁赫过了个暑假肤色暗了一圈;头发长度也和之前差不多,或许刻意保持这样的发型。
新学期第一天,无非是发发书,班主任讲话,给大家灌灌鸡汤,交代一下往后的注意事项。罗文钰说话快,吐字如珠,明显是做思想教育工作的老手,不像高一班主任是个刚出社会没多久的小年轻,姑且还能跟学生打成一片。
“两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这老师一开口没完没了,“你们不要以为学文科就比理科轻松,人家理科生竞争压力大,选择余地也大,一所高校,文科生才占多少!抱着混日子打算来读文科的就大错特错了!”
梁赫百无聊赖地耷拉着眼皮,他最怕碰见能说的人,道理张口就来,恨不得扒开人脑子往里灌,还不能表现出不耐烦,否则只会激起对方更强的表现欲。
好不容易等到讲话告一段落,罗茗钰喝了些茶,开始安排班委。几个重要的班级职务一一分配下去,最后指定各科课代表。
“语文课代表,沈喆,”她低头翻讲桌上的名册,“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闻昊前面的男生慢慢起立,微微欠身。
他叫沈喆?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啊……梁赫来不及多想,便听台上的人大声念出自己的名字:“数学课代表,梁赫。”
“啊?!”梁赫收起神游千里的意识,从座位上站起。
班主任冲他点头,对全班说:“这是梁赫同学。”
梁赫没想到会被指派为数学课代表,罗文钰极可能是按上学期期末成绩选的,事实上那是他数学发挥最好的一次,题目也简单,不然他自觉考不到这么高的分数。
闻昊遥遥地冲他比了个不明所以的手势。前面的沈喆也回过头,面无表情地向这边瞟来。这一瞥让梁赫豁然打开记忆的匣子,他想起和沈喆的渊源了。
还是高一开学前军训的事。
他们学校的入学军训统一安排在市郊的一处兵营,为期十五天。军训分班与学校分班不同,一班十二人,住同一宿舍,训练时以班为单位,偶尔三个班联合。去年八月初C市热得反常,军训期间暑热生病的学生有好几个,不过基本都是女生。
梁赫记得就是最热的那天下午,他们进行了联合训练,在经过了一个钟头之久的军姿站立后,他斜前方的一个男生有点支撑不住,身体晃晃悠悠,被教练扶住。
教练确定男生只是轻度中暑后,给他放了假,并叫站在最边上的梁赫送他回宿舍。男生就是沈喆,梁赫隔壁训练班的人。
当时梁赫扶他走了一小段,见他神智不太清楚,索性把人背了回去。军训宿舍都是挨着的,送到之后,梁赫帮他倒了水,抹了点清凉油,看他躺床上休息。那日由于天热,训练提前结束,没过一会儿,沈喆的室友们也都回来了,梁赫才再次回到自己寝室。
现在认不出沈喆也不奇怪,那时候大家穿着统一的暗色调军装,被连日的训练折腾得面黄肌瘦,谁的气色都不好,跟平常的样貌判若两人,何况沈喆那天病着。他估摸着对方也早忘了军训时候的事。
军训结束以后,新生分班结果出来,梁赫进了八班,不知道沈喆在哪个班,反正小卖部碰面之前,他的印象里都不曾再出现这么个人。
沈喆正在跟邻座的女生小声交谈,从梁赫的方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完全无法将其与记忆中病恹恹的少年联系起来。
教室窗口正冲着楼下篮球场,梁赫听见外面有人拍球扣地的声音,“咚——咚——”一下接一下,他的视线从沈喆那边撤过来,斜瞥出了窗外。
罗文钰把各科课代表安排好,又说了些别的,梁赫没太在意,一直瞟着球场。
“接下来,要进行大扫除,”台上的声音突然停顿,“有的同学开学第一天就不在状态,我刚才跟你们说的话是不是都当成耳旁风了!”
最后几个字凉飕飕的,飞刀似的掠过梁赫耳边,他的心惊悸一动,连忙扭回了头。
报到日下午放假,第二天才正式开学。当天晚上,梁政接秦颖和梁赫一起吃晚饭。小卖部上个月来了新的雇工,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挺朴实一人,秦颖还算放心。
梁赫每次见他爸都有点不自在,他打小算是祖辈带大的,父母离婚后,被判给了父亲,但仍坚持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三年前爷爷去世,剩下他和秦颖。
梁政曾想把小卖部盘出去,接祖孙俩到自己住的地方,可老人家说什么都不肯,也不愿去自己的女儿、梁赫姑姑家长住,偏要在这里生活。梁政只好随她,每月打钱过来。他的工作繁忙,顾不上管家,对梁赫的学业基本放任自流,见面问最多的就是“钱够不够”。梁政在金钱方面确实从没短过他,或许对梁政而言表达爱的唯一途径就是“给钱”。
梁赫也不大主动和梁政说话,饭桌上只管闷着头吃。他不是对父亲有什么意见,而是真无话可说,甚至比在陌生人面前更尴尬。陌生人不想聊天就算了,而面对至亲,又总觉得应该打破僵局,苦于找不出合适的话。
秦颖因为父子俩的隔阂对梁政有不少怨,怨他从来不管孩子,光忙着工作,闹得孩子从小都不敢跟他说话。
梁赫与母亲的关系可能比跟父亲更生疏,母亲许莉梅也是个工作狂,那时和梁政各忙各的,他们分手没有任何外因,完全是彼此间缺少凝聚力,和平散伙。
秦颖可怜梁赫小小年纪就没个完整的家庭,梁赫自己倒没多少伤感,他觉得在爷爷奶奶身边挺快乐的。
“妈,”尽管秦颖的态度不咸不淡,梁政还是跟她说了不少软话,“明年,天苑的房子就可以拿钥匙了。”
“嗯。”
C市这两年开始流行高层住宅,新建一些楼盘,“天苑”就是梁政之前买的一处高层,小区环境是目前市内最好的,他准备一拿了钥匙就搬过去。
“您和梁赫要不要过去住?”梁政旧事重提。
“我们过去住,”秦颖问,“你一周能在家几天?”
梁政犹豫了:“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老得出差。”
“那还是算了吧,”秦颖叹了口气,“你让我放弃开了那么多年的店,就为了守着那么个空房子,是何必呢?”
“我这不是想让您享点清福吗?”梁政憋红了脸,“那个店一天忙到晚,也赚不了几个钱,您这个岁数的谁不是退了休在家歇着?”
“我忙着,你于心不安了?”秦颖的目光锐利,“梁政,你自己想赚钱,有野心,就好好干吧,别老是拿我或者梁赫当幌子,我们也不需要你多少照顾。”
“我知道,您老能干得很,”梁政被噎得不轻,“您也别曲解我的本意吧?”
“行啦,所以你就别跟我客套了,”秦颖又看了眼默默吃饭的梁赫,“而且我家就在四中对面,梁赫上学多方便啊,‘天苑’那儿骑车子最快也要半个多小时,还是你打算让他住宿?”
梁政没再反驳,点了下头:“您说的也对,是我考虑不周。”
梁赫虽未参与对话,但一直在旁边听着,他同样对搬新家、住高档小区毫无兴趣,秦颖把这事挡下正合他意。
“嗯,来,妈,多吃点,”梁政给老人盛汤,给梁赫夹菜,“对了梁赫,给你配个手机吧?你看要摩托罗拉还是诺基亚或者……”
“不用了,”梁赫没等他爸说完便回绝了,“老师不让带手机。”
“不是吧?我下属的孩子跟你差不多大,都有带的……你们学校管这么严?”
班主任今天的确说到手机的事,只不过是提醒他们尽量别整那些。班上配手机的本来就没几个,带了也不能开机,那还有什么用呢?何况一部手机随随便便都要上千块,每月还有套餐费,这笔钱对梁政是小意思,可梁赫从未理所当然地把对方的钱当成自己的,平时得到的大部分也都存了起来。
他不多解释,只对父亲说:“我们老师要求的。”
梁政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把话咽下去了。
梁赫心里不明不白地冒出些酸意,父子之间好像被强行扭断枝叶的树木,就算用外力接回去,断落的枝条也无法再从根部汲取养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枯萎。
这场充溢着别扭气氛的聚餐持续到八点多,秦颖和梁赫又坐梁政的车回到了他们的老房子。
第4章 打水
正式开学之后,梁赫课代表的工作也就开始了,每天都要帮老师收发作业。
“哎哎,哥们,”闻昊挡住他伸过来要作业的手,“五分钟。”
梁赫把小组长汇总上来的作业往桌上一拍:“就差你一个人了。”
“我知道,这不有道题不会吗?”闻昊舔着脸嬉笑道,“借一份给我抄抄。”
“行了你啊。”梁赫不太乐意地撇嘴,但没有制止他从自己手上抽了份作业的动作。
闻昊拿过来的那份作业是沈喆的。沈喆交完作业就出了教室,不知道跑哪去了,现在闻昊前面的座位是空的。
梁赫快速瞄了眼这份作业,上面的字非常漂亮,是他和闻昊都写不出来的那种既工整又带点连笔、比较成熟的字形,可惜最后一道大题思路全错。
文科班的数学本来就相对容易,日常作业更是侧重基础,全部做对也并非难事,沈喆会犯这种明显的错误,梁赫猜测他的数学不怎么样。
“等等,”梁赫对正准备写最后一题的闻昊说,“他这道题写错了。”
“哪错了?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梁赫叹了口气:“我告你怎么做吧?”
“别了,一会儿老罗就来了,”闻昊毫不忌讳地照着写下去,“错就错呗,我全对才不正常。”
梁赫:“……”
早读开始后一小会儿,沈喆从外面进来。他的左右两手各提着一个热水壶。
基本每个班级都会用班费自行购买水壶,方便大家喝水。不过谁负责打水没有硬性规定,也不属于值日生的任务,全看学生自己。梁赫高一所在的班上除了他之外,几乎没人惦记这件事,偶尔他忘了,水壶一空就是一天。
今天英语早读,不需要沈喆领读。他把水壶放回后排窗台下,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了课本。
高二开始每个学期除了期中期末考试,还加了月考,第一次月考安排在国庆长假前。午会的时候罗茗钰再次向全班学生提醒这件事,敦促大家认真对待,新学期有个良好的开端。
下午两节语文课连上,罗茗钰讲完一堂课后,布置了课堂练习,占去了课间休息的时间,等到第二节 课的下课铃响,她才对下面的学生说:“好了,一会儿我让课代表把晚上要做的练习发给大家,现在下课。”
梁赫的嗓子干得冒火。他怕热,爱出汗,喝水也多,每天带着保温杯。杯子基本空了,罗茗钰一出教室,他赶忙到后排倒水。
热水壶里剩下的只够倒一半,早上打的水在壶里放一天,已经没那么烫了。梁赫喝了两口,想到后面还有自习课,该趁着这个空当再去接些水。
他弯腰握上右边水壶的壶柄,左侧的那个已经被人拎起来了。是沈喆。
“没水了,”梁赫以为他要喝水,不好意思地说,“等我打回来你再倒吧。”
“我就是要去打水,”沈喆的视线落在梁赫手上,抬起下巴,“不然一起?”
梁赫“嗯”了一声,跟他一道往外走,踏出教室,忽觉不大自在,以前都是一个人打水,这样并排着下楼,跟小学生结伴上厕所似的。可是沈喆的表情毫无异常,甚至因为梁赫慢了两步,稍微停下等他。
水房挨着教学楼,前面有几个人,等了半分钟。梁赫小心地把壶嘴对到龙头正下,等调整好开关,水流稳定了才放低一些。